书城武侠断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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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财迷心窍

一侧,那姓纪的道:“苟九,你别上他的当,什么有一笔财富?完全是扯蛋,这小子还不是为了想苟延性命才临时编出这番屁话来哄我们?杀了他!”

厉绝铃一脸哀恳祈求之色,他的语声也居然变得颤栗起来:“这位纪兄,我决不敢骗你们,我只是想把我这条性命与二位做个交换,横竖你们不拿,‘黑楼’也会独吞全吃!”

苟九似是已动心了,他一碰那姓纪的:“怎么样?伙计,我认为可以试试!”

姓纪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讲的真话?”

厉绝铃忙道:“我发誓句句是实,二位兄台,那是一整箱‘猫眼玉’,颗颗完美,价值连城,‘黑楼’早已动了主意了,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设计擒住我,但我宁肯奉送二位也不甘心拱手让给那些狗娘养的,只要二位饶我一命……”

姓纪的阴森森的道:“你不是在哄人吧?”

汗水满脸,颊肉痉挛,厉绝铃的形态十分逼真,他惶急的道:“如果我敢欺骗二位,愿以脑袋承担!”

苟九向姓纪的使了个眼色,问道:“看这小子模样,倒不像假的……”

姓纪的有些为难道:“你的意思是?”

左右一探,苟九小声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老纪,这可是天外飞来的的横财哩,想想那是一整箱‘猫眼玉’啊,那玩意我见过,只一颗便价值好几十两纹银——。”

厉绝铃慌忙的接道:“苟兄,你所见的也只不过是寻常货色而已,我的那箱‘猫眼玉’粒粒浑圆晶莹,碧绿光润,半点杂质不掺,每一粒的市价在黄金百两以上!”

张开了嘴,苟九惊道:“当真?”

厉绝铃一脸忠诚的道:“绝对不假!”

苟九兴奋的道:“老纪,你听见了,咱们哥俩一人分上一半,可不就顿成巨富,终生受用不尽啦?”

姓纪的打量着厉绝铃,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小子的话不甚可靠!”

厉绝铃急切的道:“纪兄,我人还在你们手中,尚敢玩什么花样?若有半点欺瞒之处,你尽管拿我开刀好了,还怕我插翅飞走吗?”

苟九颔首道:“对呀,老纪,就是这话喽,咱们赤脚的还怕他穿鞋的?反正他又不是‘黑楼’的人,留与不留全没关系!”

姓纪的鬼脸人又沉吟起来,迟迟不敢决定,苟九急道:“你他娘的就是喜欢磨蹭,这还有什么好琢磨的?咱们现在便不杀他,让他带着咱们去找那箱‘猫眼玉’,他又不是‘黑楼’的人,不杀他并不算违令……”

姓纪的警惕的道:“苟九,财是人人想发的,但也不能不小心点,如今大家全在圈杀‘黑楼’两个野种,你我凭什么理由跟着这厮去找寻那箱财宝?我们谷二当家届时若找不着我们,万一追究起行踪来我们怎么回答?再说,一个弄不好被安上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我们两人这颗吃饭家伙就全别想要了!”

苟九也呆了呆,喃喃的道:“可不是……”

姓纪的又向外面看了看,低声道:“财不能不发,命亦不能不顾,我们押着这小子去发财,却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藉口才行!”

面具后的双眼迷惘又失望的灰黯了下来,苟九无精打采的道:“如今正是兵慌马乱,两军交刃的紧要关头,大家全拼得火辣,我们又怎生能以擅离?况且,许堂主的弟兄二十多名还环伺四周!……”

一条人影就在这时风一样绕了过来——是范岁,他的“三环刀”抖得震天价响,在掠过车尾的一刹,这位“鬼脸帮”的首席堂主又急又快的吼道:“上头的老小子极为辣手,车里若没有碍眼的事就过来助战!”

吼叫着,他又绕到篷车另一边攻扑车顶的卓泰去了;苟九立即高应:“这就来——。”

接着,他焦灼的道:“怎么办呢?范老大在催啦,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又势不能将他藏起,放他在这里恐怕极可能会遭至杀……”

突然,厉绝铃道:“我倒有一条妙计!”

苟九道:“快说!”

厉绝铃低促的道:“二位割开我紧绑腿足关节之处的绳索,然后我拼命突逃,二位随后追来,赶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我们再会合一处,同去取宝,如果我骗了你们,你们大可杀了我甚至提着我的头回来禀报乃是因追杀我才离开此处,这样二位更毫无责任可言,其实我自己是不会欺骗二位,待到二位珠宝到手之后,根本已不用回来了,有了这等的财富,还在‘鬼脸帮’厮混做什么?混上半辈子也积攒不下半文钱来,我之这样现议,全是替二位设想,且留有退步,不管二位财宝能不能到手,俱无损失——不过我可以发誓二位是决不会再回来了,那箱珠宝我千真万确是要奉送二位!”

姓纪的也活动了,他却仍然阴沉沉的问:“有这等财富,你舍得送人?”

厉绝铃苦笑道:“纪兄,天下之大,黄金遍地,就看有没有法子去找,我奉献所有,唯求一命,只要我活着,便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如我死了,又到哪里灶炉重起去?生命与那箱‘猫眼玉’相比,那箱‘猫眼玉’,又算什么?”

“嗯”了一声,姓纪的道:“有点道理。”

苟九迫不及待的道:“老纪,你看此计是否可行?”

想了想,姓纪的道:“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他又恶狠狠的向厉绝铃:“我警告你,如果你是欺骗我们,我不光是削了你的狗头便完,我会一点一点的零剐你了!”

厉绝铃一派委屈的道:“我如骗你们,根本便没有活命的机会……”

姓纪的又问:“这里距你藏宝之处有多远?”

厉绝铃忙道:“就此西去不足三十里的‘小松岗’,岗上有座破庙——呃,很近。”

苟九忙道:“在破庙的何处?”

厉绝铃干笑道:“这位兄台,在我性命未获保障之前,我怎能说?”

苟九悻悻的道:“刁狡!”

姓纪的低声道:“你的功夫如何?”

叹了口气,厉绝铃道:“普普通通,若是有本事还会被他们抓住?”

姓纪的又放了一层心,道:“逃跑起来你还行吗?”

点点头,厉绝铃道:“反正我尽力试试吧,这是性命攸关的事……。”

一边的苟九,轻轻问道:“老纪,不会叫他逃没了影吧?”

冷冷一笑,姓纪的道:“这小子双臂双手倒缚,腿足关节即便替他松了捆,血脉也不会太快流畅,在此等情况下,我还唯恐他跑不够快被其他的人追上,岂会怕他逃脱?苟九,别忘了我是谁,‘驭风载雷’纪静达的手下会跑丢了人?”

厉绝铃忙道:“原来是纪大哥,失敬失敬,说句不怕见笑的话,我如今就算生有四条腿,也跑不脱纪大哥的眼皮子下啊……”

就在这时,车篷顶上的晃动越见剧烈,震摇更为凶猛,金铁交击声,怒吼喝叫声夹杂着人口的粗浊呼吸,似是拼斗行至最后阶段了!

纪静达伸头出去,故意大声叫道:“启禀堂主,这车里头有个手脚被捆绑的可疑人物,他坚称不是‘黑楼’的人,且说有重大机密报知堂主,堂主尊意——。”

不待纪静达说完,正在跳掠跃腾着与卓泰苦苦拼战的范岁已愤怒的叱喝:“什么机密?赶快宰了他过来帮手!”

纪静达悄悄示意苟九以手中牛耳尖刀割开紧紧捆绑着厉绝铃腿足关节的沉重牛皮索,一边还在故意找话说:“但,堂主,他说他不是‘黑楼’所属,他也是‘黑楼’的敌对者,因故被‘黑楼’所擒,他——”绕回旋转,范岁的“三环刀”挥霍如风,配合着那位许堂主的八尺红缨枪,步步紧攻篷车顶的卓泰,在心急气躁中,范岁破口大骂:“你聋了耳朵啦?管他是干啥的,一概宰掉!”

缩回头来,纪静达迅速的道:“顺车尾朝前奔出三百步之后再往林子转,我俩个立时左右翻仰,像是被你冲倒一样,我俩个往后一仰,你马上冲——”急急点头,厉绝铃忙道:“我晓得!”

一使眼色,纪静达“哎唷”一声往侧便翻,同时苟九也怪叫着连连三个空心跟斗翻了出去,两人情况表演之逼真,就和确然叫人冲散跌开了一样!

于是,厉绝铃更不迟疑,像一头脱柙之虎般从车篷内扑了出来,脚一沾地,他已没命似的闷着头往前狂奔!

纪静达滚身在地,故意放声怪叫:“暗箭伤人的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跑?弟兄们给我追截呀!”

环立四周的二十多名“鬼脸帮”大汉在一楞之后,有几个人慌忙抢上来搀扶纪静达,另外的人却有十数名朝着厉绝铃的背影发脚追去!

苟九早已飞掠向前,他口中大吼道:“我活劈了你这野种!”

拼斗中的范岁不遑多看,暴怒的叫:“纪香主,快去追杀这厮,不能叫他跑了!”

翻身而起,纪静达人在地上微一点撑,便“呼”声怒矢也似的飞出五丈有奇,他双臂凌空暴挥,又大鸟般再度长掠而去!

这时——

前面亡命狂奔的厉绝铃,果然已在三百多步之外转折向杂草齐胫的荒林子那边跑去,苟九与纪静达一前一后,早已抛下了后头十来个手下,迅捷无比的追逐厉绝铃扑入林中,瞬息踪影不见!

厉绝铃拼命奔跑着,却也不敢过份施展,以免被对方看出破绽,他一口气奔出了近三四里之遥,直到来至一处僻静隐秘的山坳子前,他才气吁吁的停下来,并弯下腰大声喘咳。

很快的,人影一闪,纪静达已凌空飞落,紧接着,苟九也微喘着随后奔到,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厉绝铃夹在中间。

喘了口气,苟九怪笑道:“娘的,这一计可还真行通了哩,好小子,你也算守信!”

胸口急剧起伏着,厉绝铃大口大口吸着气:“性命……攸关……我又逃不出二位……掌握……怎敢不……守信?”

纪静达冷森的道:“一点不错,小子,你犹算有点头脑,明白利害!”

顿了顿,他又阴鸷的道:“便老实告诉你,方才我一路紧跟下来,从未放松你的背后,我的三支喂毒‘燕尾梭’也早就扣在手中,只要有半点不对,这三支‘燕尾梭’就会全由你消受了!”

面容惊悚,厉绝铃惶然道:“也幸亏我没有欺骗!”

苟九急道:“喂,我们这就往‘小松岗’去吧?”

连连点头,厉绝铃脸色泛白的道:“去,去,当然要去,只是因为我方才这一阵发力狂奔,业已筋疲力竭,全身骨头架子都像散开来一样,恳求二位能不能让我再略歇一会?”

苟九道:“扯你娘的蛋,时机如此紧迫,哪有这多工夫让你磨蹭?现在就带路,马上到‘小松岗’!”

苦着脸,流着汗,厉绝铃祈求道:“二位行行好,我委实是走不动了……”

纪静达冷冷的道:“我看,你不是走不动而是想耍花枪吧?”

故作惊恐之状,厉绝铃急叫:“皇天在上,我要有一点做作,便叫我——”

苟九猛一扬手打了厉绝铃一记大耳括子,这一记耳括子又重又沉,打得厉绝铃齿血飞溅,嘴唇破裂,一个旋转倒在地下!

跟上来又狠踢了两脚,苟九凶神恶煞也似的破口大骂:“好狗操的混帐东西,老子看你还敢使刁耍赖!赶快给老子爬起来,要不然,老子就将你活活打死在这里!”

呻吟着,厉绝铃蜷曲在地下,痛苦的哼唧道:“不要……打了……求你……不要打了……我这就起来……这就带二位……前去……哎唷……。”

一面呻吟,他一面膝行肘撑,往前爬了几步,刚好爬在一截枝桠差结的枯木之旁,这段枯木真是又乾又瘪了,大约是从什么树上被风括下来的,长有两尺多点,粗细只逾酒杯口,弯弯扭扭的,一点也不起眼。

挣扎着站起身来,厉绝铃仍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他的神色却不再流露出哀求、惶悚以及痛苦,相反的,已浮上一抹至极的冷酷笑容于他诡异的表情里!

踏上几步,苟九吼道:“不用装孙子,再不走看老子还要怎么整治你!”

突然,纪静达怔怔的道:“苟九——。”

还以为有人来了,苟九慌忙寻视,边急问:“什么不对?”

注视着厉绝铃,纪静达缓缓的说道:“看这小子的表情——。”

苟九迷惑的回视——呈现在他眼前的,业已迥然不同于方才那张凄惶无奈又惊惧畏缩的苦脸了,此刻,厉绝铃形容竟已变得那样的冷漠,那样的残毒,又那样的寡绝,正如他原来的面目。

呆了呆,苟九心腔子没来由的大大一跳,他略一迷惘,顿时又怒火上升,嗔目厉吼道:“娘的皮,你摆出这副狗熊样子,是给谁看的?你以为你一变脸就吓住我们了?好杂种,老子这就收拾了你——。”

一翻腕,牛耳尖刀已握在手中,苟九暴烈的叫道:“你带不带我们去?”

摇摇头,沉沉静静的摇摇头,厉绝铃道:“不,我不带你们去!”

又楞了一下,苟九立时暴跳如雷:“你这个满口放屁的下三滥,花言巧语的混混儿,你居然敢拿着我们寻开心?你是活腻味了!你竟胆敢骗到我们头上来?老子要活剐了你!”

厉绝铃冷冷一笑,道:“不用叫嚷,苟九,我并没有骗你们!”

苟九大吼:“你他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厉绝铃缓缓的道:“那一箱‘猫眼玉’不错是有的,但不能给你们,那是我用血汗换得的代价,岂能如此便宜奉送二位?”

“咔噔”一咬牙,苟九叫着:“不给也要给,否则老子们挖你的心肝五脏也得叫你将隐藏处所说出来!”

厉绝铃面无表情的道:“怕你难得如愿!”

双目血红,苟九尖吼:“那也好,拿不到珠宝便取你狗命!”

冷森的笑了,厉绝铃道:“你可以试试!”

一手拦住了欲待扑上去的苟九,纪静达阴沉的道:“小子,不管你这副架势是真是假,你所做的承诺是不想履行了?”

厉绝铃生硬的说道:“不,至少我会履行其中的一句话!”

纪静达狠狠的道:“哪一句话?”

寒凛的,厉绝铃道:“我说过——我发誓,二位是不会再回去了,你们是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苟九大叫:“放你狗屁,你是在发疯,你是牛皮吹上了天,就凭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角色?居然敢出此狂言?方才你的那副可怜像一转眼莫非你就忘啦?真是好笑!”

厉绝铃阴森的道:“对了,我是什么角色?从先前到如今,二位一心一意想发财,怎么就不记得问一问我是什么角色呢?”

不由自主的感到背脊泛寒,纪静达强自镇定的道:“现在问也不晚——你是谁?”

目光自微眯的双眼中泛着那么一股子冷漠生硬的神韵投注在纪静达那两双强作镇定的眸瞳上,厉绝铃阴森森的道:“我有把刀,叫‘生死桥’,我有个号,称‘阎罗刀’,这样说,够不够二位了解我是谁!”

纪静达与苟九全在回味着厉绝铃言语中所蕴含的内容,纪静达的反应较快,蓦然间,他像见了什么恶魔厉鬼一样全身肌肉突地僵冷,心脏猛烈收缩,人皮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再也转不动了!

一侧,苟九犹在那里呢喃自语:“‘生死桥’?‘阎罗刀’?妈的——这会是什么玩意?”

深深吸了口气,纪静达却不由自主的簌簌颤抖起来,他强迫自己镇定,却压制不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想开口说什么,想撑一撑英雄架势,可是,他能做到的居然只有一个劲的后退!

苟九奇怪的瞪着他的伙伴,嚷道:“老纪,你怎么了?这小子莫不成真是九幽地府的牛头马面?竟将你唬得这么的畏缩法?”

艰辛的唾了口唾液,纪静达没有回答苟九的话,他恐惧的瞪视着厉绝铃,嗓眼里宛似掖进了一把沙:“你……呃,你真是‘阎罗刀’厉绝铃?”

厉绝铃冷冷的道:“否则,你以为我是谁?”

提到“厉绝铃”这三个字,苟九总算也想起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来,会是,苟九也在大大一震之下“登”、“登”、“登”后退了三步,张口结舌的道:“什……什么?他他他……他是厉绝铃?”

纪静达呐呐的道:“约莫他是……”

在惊恐震惧的片刻窒迫之后,苟九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捶胸拍背,几乎笑得透不过气来似的道:“可笑死人了……哈哈哈……可真笑死人了……”

纪静达又是迷惘,又是胆颤的道:“老苟,你在说些什么?”

用手背抹去笑出来的眼泪,苟九以牛耳尖刀朝厉绝铃点了点,鄙夷加上嘲讽的又笑了起来:“所以说,老纪,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你也不想想,厉绝铃素有‘阎罗刀’之称,他在江湖道上可是号什么样的辣手人物?姓厉的纵横天下,霸凌四海,是鼎鼎大名的魔煞星,无出其右的独行盗,又是刽子手,又是棒老二,可以算作绿林里的二阎王,黑道中的勾魂使,他该是多么个歹毒厉害法?岂会轻易叫人擒住更像个大肉粽似的捆绑在篷车里?有如这位仁兄那般的窝囊?”

吸吸气,他又道:“你不妨再回想一下,这小子当初在我们刀尖之下那种可怜又复可笑的丑态,完全一副贪生怕死的驴像,生恐我们会活剐了他似的吓得几乎尿湿了裤裆,再说他的身法、路数,又哪一点够得上‘高手’的资格?厉绝铃是何等样人?厉绝铃是最最狠辣暴戾的杀手,他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了,也断不会像这个小子般的窝囊呀!”半信半疑的,纪静达犹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