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苟九,你不要忘了他方才的那种神色与如今的冷凛之态……看在人眼……全不由叫人心里泛寒……”
重重一哼,苟九道:“装腔作势罢了,老纪,亏你还是老江湖,居然会吃他唬住!”
厉绝铃平静的道:“姓苟的,你好像不大在意?”
一挺胸,苟九吼道:“老子根本不理你个羊上树!”
点点头,厉绝铃好整以暇的道:“那么,你何不上来掂掂我的份量?”
“呸”了一声,苟九咆哮:“你有个鸟的份量,小王八羔子,老子这就先上来折瘫了你!”
就在苟九气愤填膺,正待冲上动手之际,纪静达已急忙拉了他一把:“且慢!”
苟九横眼大叫道:“慢什么?妈的皮,若不好好给他一顿教训,他还真顶着厉绝铃的招牌充定了!”
纪静达忐忑的注视着厉绝铃,低促的道:“苟九,如果他不是厉绝铃,他怎会有这个胆量硬充?须知他双手仍被捆绑,且身上并无兵器可资利用抗拮,又是以一抵二,如果他没有什么倚持,他哪敢冒这样的险?”
猛一跺脚,苟九叫道:“他就是利用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心理来硬充壳子,这好像押宝一样,他若押中了自是财命两得,押不中也和不押的结果一样,于他有何损失?而你越是惮忌,他就越发似模似样的充下去啦,老纪,平时你这么精明的人怎的如今也晕起头来?”
纪静达疑虑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苟九愤怒的道:“对不对也只好硬干下去了,若他不是厉绝铃,我们正可狠狠整治他一顿,如他是呢?我们想跑也跑不了!”
厉绝铃冷森的笑一笑,道:“不错,难得你竟还看得开。”
苟九恶狠狠的道:“小子,你马上就有乐子了,到时候我再看你充谁!”
厉绝铃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了:“何不现在试试?”
怪吼一声,苟九手中的牛耳尖刀一斜,寒光倏闪中倏然刺向厉绝铃的咽喉,同时双脚飞弹,暴踢对方小腹,一招两式,相当猛辣!
站在那里,厉绝铃纹风不动,却在苟九的攻击接近身体半尺之际,右足足尖蓦地踩挑,在他脚边的那段枯枝便“嗡”声横飞而起,快不可言的疾撞苟九胸口!
大吃一惊之下,苟九双脚立旋,手上的牛耳尖刀顺势飞截撞来的枯枝,但是,那段枯枝猝然在横击的瞬息又完全违反力道惯性的斜回过去,苟九出刀截空,厉绝铃的右足已闪电般将他兜胸踢起五尺,满口鲜血狂喷着一头撞向地下!
从苟九出手,到他落败,只不过是人们眨眨眼的一刹而已,但这短促的一刹,却已足够使一个需要耗费多年时光才能长成的人趋向灭寂了;纪静达宛似在做梦一样,当他的意念尚未及转动过来,事情已经历了开始与结束的全部过程。
睁大了那双因惊恐过度而几乎凸出眼眶的眸子,纪静达气也透不过来的瞪视着爬在地下的苟九,苟九俯扒于地,全身抽搐,双脚蹬划,两只手却痉挛般折陷入泥土之中,他吃力的仰起头来,目光在散乱中仍看得出含有无可言喻的恐怖与悔恨;他仿佛极端痛苦,张开那张血染腥赤的嘴巴,在喉头的“咯”、“咯”声中,这位“鬼脸帮”的香主模糊又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他……他……是……厉……绝……铃……”
当苟九的面孔颓然垂跌下来,纪静达已像疯狂似的尖嚎一声,转身便逃!
厉绝铃摇摇头,右足足尖飞快挑弹,地下的枯枝甫始扬起,他整个身躯已猛然暴旋,藉着这一旋之力,刚好以肩肋撞枯枝,于是,这段枯枝便有如横空的流矢一样猝然闪射而出,那么快又那么准,“哺”的透进了业已奔逃出三丈外的纪静达后背,更将纪静达带出了六七步,透胸而过的枝端余力未尽,“噔”的一声连纪静达的身体一同插进了一株杂树的树干!
这时,纪静达那凄颤的哀号与枯枝尖锐的破空之声方才在空气中抖动着袅袅飘散……
舔舔干裂的嘴唇,厉绝铃喃喃的道:“我是厉绝铃?当然,谁说不是呢?唉……”
没有迟疑,他走上前,脚尖猛挑那柄掉在地下的牛耳尖刀,刀身飞弹半空,又笔直坠落,他看也不看,倒缚的双臂骤向后伸——就有那么准法,坠落的牛耳尖刀“哺”的一声便将他双手上的牛皮索全部割断,汗毛也没沾上一根!
厉绝铃蹲下身子倒拾牛耳尖刀,迅速又将双肘及臂肩处的皮索割开,然后,用力活动着两臂,使久滞的血脉流畅。
片刻后,他自觉身上的一切机能已可适应常态了,便不犹豫,连地下两具尸体的模样也不屑多看一眼,匆匆赶往原来篷车出事的地点去。
几里路的距离,很快便已抵达,这一转回来,厉绝铃就看出热闹大了,他悄悄掩到林边,自隐密的枝叶间隙里朝外觑探,第一个入眼的,便是篷车下“老来少”卓泰的尸体——卓泰的死状十分惨厉,整个天灵盖裂开了一条齐头的口子,浓稠的鲜血与黏腻的脑浆业已沾染得他的面孔不像是他生前的面孔了,红白交杂着涂污了他的脸容,沾结在他的花白的发须上,而他的双眼犹是怒张不闭的瞪视着上空,在他的胸口,尚插着一杆八尺长的“红缨枪”,枪杆子高竖向天,不时随风摇晃。
卓泰尸体前面五尺,却僵卧着那个姓许的堂主,那位堂主的一颗尊头,早已变成了一枚血糊糊的烂柿子,卓泰的家伙——“仙人掌”便嵌在这枚“烂柿子”当中,显然,这乃是卓泰的杰作;由那具瘦长的躯体上,厉绝铃判断出死者“许堂主”的身份及他当时与敌同亡的招术施展情形,厉绝铃不禁暗里向卓泰致意,最少,这位“黑楼”的仁兄已捞回本啦!
篷车之前,情况却更火辣无比,季哥业已身陷重围之中,围攻他的人,除了那位“九杀牌”谷淳之外,又加上了姓江的执法与那位“鬼脸帮”的首席堂主范岁,而二十多名“鬼脸帮”的手下,却已有七八人尸横于地,但剩下的十来个仍然环伺四周,抽冷子插手向季哥偷袭!
安详的坐在掩隐之处,厉绝铃端详着身陷重围却仍狠拼不馁的季哥,看着,他不由越发钦佩起这个“可爱的敌人”来;季哥已经身受数创,血渍斑斑,但是,他依然凶悍猛烈的纵横扑击,左右冲突,毫无丁点畏瑟退缩之状,一柄“金刃剑”在他手中,便宛如流电掣闪,匹练绕飞,给予敌人的威胁,绝不比他在正常状态下稍小,任是居于劣势,这位“巨灵煞”的气魄反更磅礴!
季哥的主要对手——“九杀牌”谷淳的功力之强,并不在季哥之下,而谷淳的犷野与粗暴动作几乎更胜季哥,加上那姓江的执法一身老辣精湛的武功为辅,范岁泼悍的游斗猝袭,使季哥遭受了极大的压力,他之所以能硬拼到如今尚未落败的唯一理由,便在于他奋不顾死、孤注一掷的狠酷战法!
季哥简直是不要命了,出剑变式,俱乃与敌偕亡的招数,进退扑腾,全是玉石俱焚的手段,他是“困兽之斗”,但对方却占了上风,在于“鬼脸帮”的人并不像他这样活得不耐烦,因此之故,也就使“鬼脸帮”的人有所顾忌,难以尽情施展,于是,季哥便得以缠战至今……。
厉绝铃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他很清楚,季哥这种拼老命的打法,固可拖延一时,但却不得持久,迟早,季哥是要落败的,只不过到时候季哥决不会单独上道罢了,他总会找上对方哪一位垫棺材底……。
“哺”的一声闷响传来,血光耀眼中,一名自背后偷袭季哥的“鬼脸帮”大汉便被剐飞了半片脑袋,打着旋转以一种怪诞的姿势摔向一旁!
紧接着,另一名白衣人奋勇挟刀侧进,却在季哥一个反跃里挥掌震飞出寻丈之外!
猩红的血水赤漓漓的映眩在半空,散扬着那样悠长颤栗的惨叫,自血雨里透视过去,连人的眼全都变红了……
“九杀牌”谷淳一张紫中泛灰的脸庞业已扭曲得变了形,他手中的“九杀牌”在一片呼轰翻涌的劲气里幻舞得成了周天滚动的雷与电,恨不能将季哥砍成肉泥;而那姓江的执法一对短柄叉更是密若骤雨,疾似飘风般步步紧逼,每在叉尖的晃掠中全带起金灿的流光如焰,范岁的“三环刀”则暴响着像叫魂也似飞旋吞吐个不停……
于是,双方的缠斗又过了柱香时分……。
于是,“鬼脸帮”方面的人马便越加沉不住气了……
在“九杀牌”翻舞过一片怒浪似的光影之后,谷淳目眦欲裂的狂吼:“垫上命收拾他!”
吼叫声中,他自己猛烈侧身暴进,“九杀牌”偏斜快扫,季哥身形飞旋,千流剑芒业已罩下!
不分先后,姓江的执法长身闪掠,双叉插到!
啸声若泣,季哥飞旋的身子横空翻滚,“金刃剑”如电闪射,抡牌斜扫的谷淳早已侧出换了仰挥之势,双方的接触只在瞬息,“九杀牌”的锥尖“嗤”的划过了季哥的胸膛,当翻卷的肌肉才裂,季哥的剑刃已猛然插入谷淳的肩头更将他撞得倒仰于地!
姓江的那位执法来势之快,亦同样令人咋舌,他的两柄金叉便在此一刹之间同时刺进了季哥双肋,但是,不等他用力使劲往深插,季哥的“金刃剑”却已金虹一抹,猝然自腋下暴翻,兜胸一剑将这位大执法通了个血标九尺,头下脚上的跌倒七尺之外!
当季哥也摔跌下来的一刹,他的眼前已是血蒙蒙,黑晕晕的一片,他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了,咬牙切齿的,他剑柄猛转,以尖端插地往上硬起,陡然间,范岁的“三环刀”已自颈后飞斩而来!
狂吼一声,季哥挥剑回截——但是,他却忘记了他现在的体力已不及于平时,看来应该可以发挥的速度业已大打折扣,当他的剑刃才回转了一半的角度,范岁的锋利刃口已接近了他的后颈!
就在此际——。
牛耳尖刀来自林边,宛若来自虚无,只见流光一抹,人们的眼睛方觉眩耀,“当”声震颤,范岁已怪叫着抛抖着膀子跳向一边——他的“三环刀”竟被那柄斜刺飞来的牛耳尖刀撞跌出老远!
刚刚挣扎站起的谷淳看得真切,愤怒地大叫道:“有奸细!”
于是,正待往上围杀的十余名白衣大汉,闻声之下立即纷纷转身,四处探视,神色之间都已现露出掩隐不住的惶遽之态来!
林子里,厉绝铃迤然走出,面容生硬。
拄剑于地,勉力支撑的季哥,自酸涩的双眼中认清了来人是谁之后,那非常痛苦的脸庞肌肉痉挛里泛起了一抹凄苦却慰藉的笑意……
谷淳面孔铁青,他踉跄了一步,咬牙嗔目的咆哮:“你这野种是谁?”
十余名白衣大汉迅即散开,向厉绝铃采取了包围的形势,范岁亦如临大敌般凝视着对方,严阵以待!
厉绝铃没理谷淳,他向着季哥冷冰冰的道:“怎么样?姓季的,我总算没叫你失望吧?”
季哥嘘了口气,忍着周身至极的痛苦,暗哑的道:“你该比现在更早一点来……”
“呸”了一声,厉绝铃道:“不识好歹!”
谷淳再次怒吼:“你是谁?胆敢横加插手破坏本帮的好事!”
厉绝铃冷冷道:“谷淳,少给老子鸡毛子喊叫,这一套拿回去重新回炉,如今早不应时了!”
突然,范岁大叫:“你——你不是刚才逃走的那个人么?”
厉绝铃斜睨着他,硬梆梆的道:“难得你这双狗眼尚能认人!”
范岁怒吼:“混帐王八蛋,你又是什么玩意?”
哼了哼,厉绝铃道:“我是那个可以活剥了你这张狗皮的祖爷爷!”
暴跳如雷,范岁尖叱:“满口放屁的畜生,看本座不分你的尸,挫你的骨!”
厉绝铃不屑的道:“凭你?你只配给老子洗脚?”
双目顿赤,范岁怪叫:“好杂种,我现在就先零剐了你——。”
一横手,谷淳低缓的道:“稍安毋躁,范岁,记住‘善者不来’!”
硬生生咽回一口气,范岁恨得全身发抖:“不能放过他……绝不能放过他……”
谷淳阴沉沉的盯视着对方,恶毒的道:“既是有心找碴,该有种留名!”
厉绝铃大马金刀的一仰头:“厉绝铃!”
神色陡然一变,谷淳脱口惊呼:“阎罗刀!”
厉绝铃森酷的接道:“如假包换!”
一侧,范岁更是十分震骇,他呆呆的望着人家,倒吸了一口凉气:“‘阎罗刀’?他是‘阎罗刀’?”
厉绝铃生硬的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老词儿了,你这狗操的!”
范岁身子颤了颤,愤怒的大吼:“就算你是‘阎罗刀’,也没有什么可狂的,你当是报出这块招牌就能唬住我们?你在做你妈的美梦!”
点点头,厉绝铃道:“很好,总算你还有点火气,不像你手下那两名狗屁香主般的窝囊!”
范岁惊恐交集的怪叫:“你,你把苟九和纪静达怎么暗算了?”
厉绝铃冷峭的道:“暗算?放你娘的屁,就凭我还用得着暗算这两个废物?老子明枪对仗的将他一对饭桶全送上了西天!”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范岁又是恐惧,又是气恨难当的咆哮:“好个心狠手辣的杂种,你必须对你的卑鄙毒行付出代价!”
厉绝铃古井不波的道:“代价随时可付,只要你们有这个法子来取!”
谷淳徐缓的接上了口:“姓厉的,‘黑楼’对你有什么天大的恩惠?值得你如此卖命豁力的报效?”
摇摇头,厉绝铃坦然地道:“‘黑楼’非但没有滴点恩惠于我,相反的,我与‘黑楼’上下更是活冤家,死对头!”
大出意外的一怔,谷淳又怒道:“既是如此,你替‘黑楼’强出什么头?”
厉绝铃冷然道:“我不是替‘黑楼’出头!”
谷淳迟疑了一下,又试探的道:“那么,莫非‘鬼脸帮’得罪过你?”
嘿嘿一笑,厉绝铃道:“‘鬼脸帮’与我在今天之前河井不犯!”
谷淳勃然大怒:“你却是为了什么硬要和我们架梁结怨?”
一指季哥,厉绝铃道:“为了他!”
谷淳大声道:“季哥乃‘黑楼’的首要份子,你既是和‘黑楼’势不两立,怎么又帮助他们的首要人物?”
厉绝铃讳莫如深的道:“这是个人性的冲突问题,谷淳,恐怕不是你所能领悟的。”
谷淳嗔目道:“你是矛盾加上荒谬,姓厉的,你完全自找麻烦!”
冷笑一声,厉绝铃道:“我便说予你听,谷淳,我与‘黑楼’是绝对的敌视,绝对的互立,但‘黑楼’一窝子虎狼之中,却仍有那么个把人物,这个人物仍有点灵性,仍有良知,仍然忠义未泯,所以不能不惺惺相惜,便不忍见他在这种不公平的拼斗里遭到横死,就是这么简单,你认为凭这个理由够不够我伸手?”
窒了窒,谷淳恨声道:“厉绝铃,恐怕你这狂妄之举要为你带来莫大困扰——你根本不值得为了此人承担这等的严重后果!”
厉绝铃冷冷的道:“我认为值得就行,无须你来评断——我也并未征求过你的意见!”
谷淳咬牙道:“你真要伸手揽下这件事?”
怪异的笑了,厉绝铃道:“你看,我这样子是像假的么?”
顿时怒火上冲,谷淳手中的“九杀牌”猛然斜扬,暴叱道:“姓厉的,这可是你自找——。”
“自找”什么尚未及说出,这位“鬼脸帮”的二当家已突然面孔歪曲,全身连接着抽搐了几下,险些一个踉跄跌坐——因为方才那一使力,又扯动了他肩胛处深重的伤口,鲜血汩汩外溢,原已染成赭色的白袍前襟,更在赭紫之上涂抹起一层猩红,那种痛楚,简直像连心也吊上喉咙眼了。
摇摇头,厉绝铃怪笑道:“姓谷的,如今的情势,似乎对你不大有利呢。”
范岁大吼道:“你不要得意,厉绝铃,鹿死谁手犹在未定之数!”
接着,他侧首激动的叫:“二当家,咱们并肩子上将姓厉的摆平!”
微微躬身,厉绝铃道:“欢迎,欢迎。”
喘息着,谷淳连忙向范岁使了个眼色,边低促的道:“不要轻举妄动!”
范岁颇不服气的道:“二当家,姓厉的充其量只有一个人,他还能飞上天去?你虽受了伤,仍可勉力一战,加上我,更有一干兄弟相助,姓厉的便有三头六臂也未见得占上风!”
狠狠瞪了范岁一眼,谷淳将他拉到后面,又急又气的压着嗓门呵责:“你这‘首席堂主’是怎么干的?脑筋居然一点弯也转不过来?厉绝铃是什么样的角色,你以为就这容易罩住他?简直糊涂透顶!”
面具后的目光恍如火焰闪烁,范岁切齿道:“我就不信他有什么大不了——”谷淳沉下脸来,阴森森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比我更有骨气,更有胆识,更有知人之明,更有本事了?”
呆了呆,范岁惶然道:“二当家明鉴,我怎敢如此斗胆放肆?我如何能与二当家的智勇相比拟?我只是咽不下这口鸟气……”
谷淳眼瞅对面的厉绝铃,阴森的道:“你明白厉绝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范岁呐呐的道:“我只知道他是黑道中的一个出色人物,擅长的是心狠手辣而已……”
哼了哼,谷淳铁青着脸孔道:“你所晓得的实在是太少了,厉绝铃有‘阎罗刀’之称,他的那把刀,不知沾了多少武林高手的血,伤了黑道上好多的性命,他非但是绿林之中一等一的杀手,更是名震天下的枭雄,他不只武功出色,更且霸道,不只心狠手辣,更是赶尽杀绝,尤其他的武功之强,修为之深,令人无以测视,光是他那手刀法,业已纵横江湖少有敌手了,若他没有点把握,岂敢来找我们的碴?”
“丝”、“丝”嘘了口气,他又低哑的道:“范岁,以你看来,季哥够不够强?”
范岁老老实实的道:“相当硬扎。”
谷淳咬牙道:“你可知道,季哥也不会是厉绝铃的对手!”
范岁嗫嚅的道:“二当家的意思是?”
谷淳颓唐的道:“我这几下子与季哥相差无几,季哥不行,我也一样不行,何况,我如今又受创在身!”
鼓足了勇气,范岁道:“二当家何以知道姓厉的功夫比诸季哥或你要强?”
谷淳怒道:“传闻及直觉,范岁,这够不够?”
范岁略一犹豫,硬着头皮道:“二当家,传闻往往有所失误,直觉更难作准确衡量,我认为,还是试一试比较来得妥当……”
闻言之下,谷淳不禁冒火三丈:“范岁,你明不明白,一试之下,乃须以性命为注?”
范岁倔强的道:“宁肯叫他宰杀,也不能如此甘心束手,二当家,在江湖上混,混的不只是争强斗胜,更是混的口气!”
狞厉的瞪视着范岁,谷淳阴鸷的道:“看不出我们范首席还真有几根硬骨头呢,不错,我们混的是一口气,但你也可知能争则争,难争则忍的道理?”
范岁似乎横了心道:“回禀二当家,我认为此事并不难争,难的是看我们敢不敢争,姓厉的说不定并非如外传之强横也未可定!”
一仰头,他又昂然接道:“‘鬼脸帮’之所以尚能至今屹立不倒,一股锐气最是重要,我们要对得起全帮上下,对得起大当家,便不能任凭外人挫了我们的威风!”
谷淳几乎为之气结,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缓缓的道:“你是说?”
范岁挺直腰杆,暗暗为自己方才的言行而自傲,他扬眉吐气的道:“我的意思是——和姓厉的拼!”
谷淳冷森的道:“你决定了?”
范岁狡猾的道:“当然还须二当家作主!”
木然的,谷淳道:“很好。”
范岁振奋的道:“二当家同意了?”
谷淳毫无表情的道:“决定了,我们和他拼——你先上!”
大吃一惊,范岁惶恐的道:“什,什么,我先上?”
谷淳一张脸孔冷酷得没有丝毫表情,他一字一字的道:“为了对得起全帮上下,为了对得起大当家,更为了我们长久树立的威信,所以,我命令你先上!”
咽了口唾液,范岁艰涩的道:“可是……二当家,你明知以我一己之力不是姓厉的对手……”
谷淳勃然大怒:“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够有种哪,既然你认为厉绝铃乃浪得虚名,乃不足为虑,为什么不亲自上去试一试?真个叫你去露脸了,你却又不好了起来!范岁,扮好汉是像你这样扮的么?光凭了一张臭嘴吆喝?”
显然这位“鬼脸帮”的首席堂主已动了真火了,他双目圆睁,激动又加上气愤的大喊:“对方乃本帮公敌,却为何只叫我一个人前去应付?你身为本帮第二号人物,莫非也是光说不练的!”
此言一出,围立四周的十余名白袍大汉俱不禁愕然相顾,个个流露出一种惶恐又畏瑟的眼神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半声!
谷淳脸色剧变,他的一双眼睛瞪得似要凸出眼眶一般恶毒的盯视着范岁,模样之凶暴狠厉,宛如要一口将对方生吞了一样!
唇角的肌肉急速抽动了一会,谷淳终于阴沉沉的开了口:“很好,范岁,你这‘敌前抗令’、‘顶驳上命’的罪名业已坐实了,我现在且不与你计较,一切等事后再说——如今,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命令你上前应付厉绝铃,遵行与否,全看你了!”
全身突然起了一阵剧烈的抖索,范岁猛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罩着的人皮鬼面,现露出他那张横肉累累的脸孔来,而这张脸孔已因过度的怨恨又愤怒变得扭曲了,他红着眼,青筋暴浮于额上的跺足大叫:“姓谷的,你不要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用你二当家的身份压我,好,我上,现在我就上,我包管称你的心意就是;但你要记得,如我有了万一,可是叫你害死,叫你逼死的,为了替‘鬼脸帮’争口气,替大当家留英名,我便是被你活坑了也不会装狗熊,只要大家能明白你的阴毒,全帮兄弟通晓你的卑陋也就够我赔命的代价了!”
谷淳暴烈的叱道:“住口!”
仰天狂笑,范岁口沫四溅的嘶吼:“只要我有了意外,姓谷的,你可就好日子过不完了!”
接着,他又尖喝:“常标!”
右侧,一名白袍大汉应声踏前一步,惶悚的回应道:“小的在!”
范岁急喘着道:“记着了,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一五一十的向大当家禀报,就说我务请大当家主持公道!”
叫常标的汉子用眼角偷窥了面色铁青的谷淳一下,嗫嚅含混的道:“这……这……小的以为,以为……”
沉默着冷眼旁观了好久的厉绝铃,此刻已不耐烦的开口道:“快鸣锣开场吧,姓范的,你也不用唠叨着交待后事了,反正你们再怎么争,再怎么吵,也都是‘狗咬狗一嘴毛’,哪一个亦不算是玩意,来来来,你先来,老子给你送了终,以后再去送他们的终,全由我一手包办,不必再麻烦你这个鸟手下去通风报信,瞧着,这狗操的像也怪为难!”
“咯噔”一咬牙,范岁大吼:“姓厉的,你是什么东西?以为天下之大,就只你唯我独尊?”
厉绝铃斜眼看他,冷冷的道:“怎么着?你们窝里反起内讧,一口鸟气要朝我身上发泄可不行,你就来松松你那副骨头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