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马啸声,鞭梢子的暴响,夹杂着卓泰的叱吼便突然传来。
季哥的表情一变,“呼”声自车后掀帘跃出,厉绝铃也凑到前窗的隙缝口静静往外观视,这一瞧,不由使他又惊又喜又迷惑,心腔子禁不住“咚”、“咚”跳动加速了。
原来,车子如今停顿的位置,正在这条窄路的一个转弯处,左边是片杂草齐胫、地面起伏的荒林;右边,则是一座丘陵子。
四个身着白袍、脸戴一种特制深青色底子的人皮面具的怪客,一字并立于路中,这四个人所戴的深青色人皮面具,其薄有如蝉翼,紧紧贴黏在他们的肌肤之上,除了眼、口、鼻之间留有洞隙之外,其他部位全用白漆画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怪异花纹,累卷卷布于面具之上,叫人看看,自然而然有些毛骨悚然,宛如看见了几张恶鬼的脸!
除了这四个拦于道中的怪客之外,丘陵顶上也站着两个,左边荒林里也出现了二十多名由一个瘦长人物率领着的同等打扮人物!喃喃的,车中的厉绝铃道:“好家伙,真是龙虎风云大会了,这是‘鬼脸帮’的朋友哪……”
这时,季哥早已来到篷车之前,他面容冷肃,双目光芒闪闪,却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坐在前座上的卓泰虽也强持镇定,却显然有点心头着慌了,他的手中早已紧握着他的兵器“仙人掌”,同时,不住的左观右探,汗水也自他的额门鼻尖上沁出。
于是,缓缓的,拦路于前的四个鬼脸白袍怪客开始向前逼进,却在逼近至两丈外的距离又齐齐停止。
挺立车旁,季哥低沉的问:“怎么回事?”
卓泰咽了口唾液,嗓音十分暗哑的道:“就这样,车子才一转过弯,他们四个便并排立于路当中了,季二哥,这种架势,哪会有好路数?”
唇角牵动了一下,季哥道:“掀开车前帘!”
呆了呆,卓泰道:“什么?”
季哥阴沉的道:“掀开车前帘,你只要专门监守着厉绝铃,不要擅离一步,其他的事由我来办!”
连忙点头,卓泰小心翼翼的将油布窗帘掀开了一半,他的“仙人掌”便击在厉绝铃头顶尺许之处,同时,他低声发狠道:“姓厉的,如果你胆敢混水摸鱼,妄想乘机脱逃,我就会当场劈死你!”
厉绝铃丝毫不动弹,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你已是稻草人救火,自身难保了,还朝我发你娘的哪门子熊威?”
咬牙切齿,卓泰道:“我不和你罗嗦,只要你稍有不轨的意图,老子就立杀无赦,我还告诉你,这早已是我的心愿,我巴不得你脱逃!”
厉绝铃冷凄凄的道:“娘的,只要时机合适,我会如你意的!”
现在,季哥已走到车前,他气定如山的往中间一站,微微仰着头,话声沉稳又威严的道:“鬼脸帮?”
当前的四个鬼脸人物中,右侧那又矮又胖的一位业已朝前跨出一步,他冷冷的瞅着季哥,声如狼嚎:“把车上的东西交出来!”
季哥大声道:“为什么?”
那矮胖的鬼脸上杰杰怪笑,道:“为什么?这话问得多么天真,多么稀奇——。”
他暴叱一声,又凛冽的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只因为我叫你这样做,而我叫你做,你就非做不可!”
季哥冷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就这么好吃的么?”
鬼脸人“呸”了一声,不屑的道:“什么人?你们自以为是什么人?‘地衍会’替一般土豪劣绅保镖护院,只能唬唬寻常那干下九流的江湖道,你们太平饭吃多了,久而久之,便认定是金字招牌,无人敢于招惹了么?可笑可悲!”
有些疑惑了,季哥道:“‘地衍会’?”
鬼脸人怒道:“还装你哪门子的佯?今天碰上了我们,算你‘地衍会’的霉星当头,八字生歪了,‘留春镇’李百万叫你们护送的那颗‘九龙珠’,马上给我交出,否则,你们百条狗命也不够垫!”
吸了口气,季哥道:“你找错人了!”
狂笑一声,鬼脸人道:“找错人?哈哈,我们会找错人了?打‘留春镇’往这边转动过来不远的岔路口那里,我们便一直遥遥缀着你这辆篷车,十里路下来,并没见第二辆,而且,我们的消息更不会差,乌篷车,双辔拖,两位保镖,全着黑衣——不错,我们知道你二位是‘地衍会’最有本事的高手,只是,你这二位所谓高手也只能在别人面前充充壳子,若在我们眼下,你们还是乖乖的认命了吧!”
季哥是满心的火,但是,他却知道不能在这时又发生意外,车上的厉绝铃是个大累赘,一搞不好,厉绝铃很可能就会趁乱脱逃,如果与“鬼脸帮”结下仇,又再纵走了厉绝铃,他这“黑楼”的硬把子就再难混下去了!竭力忍着气,他道:“朋友,我说你找错了人并非骗你,我们不是‘地衍会’的人,也不是什么保镖,我们不认识那李百万,更没有那颗‘九龙珠’,这只是一场误会,我现在向你解释过了,希望你不要使这误会越陷越深……”
鬼脸人暴烈的吼道:“放你的狗屁!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我们动手见过真章才行了?”
季哥脸色倏沉,双目骤睁,威猛慑人的道:“不要给了鼻子长了脸,‘鬼脸帮’的这一套,可耍不到我季某头上!”
鬼脸人狠厉的叫了起来:“什么东西?弟兄们,给我上!”
季哥叱道:“且慢!”
这矮胖兄旁边那个生了双招风耳的人物猝然身形闪进,双掌暴圈,右腿弹挑,而就在右脚挑起的一刹,“铮”声轻响,他的一只鞋跟已冒出一截锥刀,直刺季哥面前!
微微一偏,季哥已准确无比的让过了对方这连串的攻击,他口中大吼:“等一下——。”
那生了双招风耳的人物一击不中,勃然大怒,“呼”的腾身而起,斜斜飞扑下来,这一次,两只脚的靴跟全弹出锥刃!
季哥连连退让,亦不禁动了真火,他猛的回旋,“金刃剑”一溜金光炫目中笔直刺出,对方凌空折翻,正待再度转身,季哥的“金刃剑”“嗡”声颤,千百条光流齐射,那位招风耳仁兄已狂嚎着手舞足蹈的跌出寻丈之外,一袭白袍刹时便叫鲜血给染了个透红!
就这几下子,多么的干净俐落,季哥已将这位“鬼脸帮”的角色给摆平了,但是,季哥非仅没有丝毫的得意,心情反而大大的沉重起来,他知道,事情恐怕要弄得不可收拾了!
体形矮胖的鬼脸人,以那双狠毒宛似泛着血光的眼睛盯着季哥,全场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出声,每一个“鬼脸帮”的人皆是那么冷漠又仇恨的把目光射在季哥身上,仿佛要生啖了他……
“金刃剑”斜支于侧,季哥面容僵木,亦是一言不发,金灿灿的锋刃上,殷红的鲜血正一滴接着一滴的淌落地下……
矮胖的鬼脸人微微点头,于是,路边的二十多名他的手下,在那瘦长人物的率领下,开始缓缓包围上来,看情形,他们是要展开一场混战了。微微一笑,那矮胖鬼脸人道:“好,好极了,想不到‘地衍会’还有这么够份量的角色!‘鬼脸帮’今天可是开了眼界啦!”
季哥霹雳般道:“我不是‘地衍会’的人,还要怎么告诉你?”
矮胖的鬼脸人厉声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任你是哪座山,哪个码头的牛鬼蛇神,今天你都得死在这里,‘鬼脸帮’的血决不是白流的!”
季哥阴森森的道:“既然你坚持要动手,,我也不再容让,不过,我要明白向你说,‘黑楼’的人,更不是好惹的!”
一听“黑楼”两个字,这鬼脸人不由突的一震,他的目光顿时流露着强烈的疑惑与惊虑神色来,怔忡了俄顷,他上下打量着季哥,冷冷的道:“‘黑楼’?你是‘黑楼’的人?”
季哥硬朗的指着自己胸前,那个以白线圈绣成的“天”字道:“纵然你不认识我,你也该听说过‘黑楼’的这个标志吧?‘黑楼’‘天组猎杀手’‘巨灵煞’季哥就是我!”
矮胖的鬼脸人又是一震,脱口惊呼道:“你就是季哥?”
五六丈高的丘陵子顶上,那两个临高俯视着的白袍人骤然自天而降——这两个却并未戴上面具,他足才站地,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脸膛紫灰又表情森酷的人物已粗野的喝道:“季哥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见来人,其余的“鬼脸帮”众包括那矮胖人物齐齐躬身垂手,状极尊敬;这脸膛紫灰的大汉一昂头,厉烈的道:“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饭袋;你们的胆子就这么小?骨头就这么软?闯了这多年的江山,便叫‘黑楼’给吓怕、叫季哥给唬楞了,简直不配做个男子汉、更不配为‘鬼脸帮’的一员!”
矮胖仁兄不禁颤栗了一下,他呐呐的道:“二当家……且请暂息雷霆,我们不是怕‘黑楼’,也不是含糊季哥,主要的,是我们托错对象啦,所以,我才犹豫着要不要结这个怨,错了一次,哪还敢再错第二次……”
紫脸人愤怒的哼了哼,重重的道:“早先为什么不弄清楚?范岁,亏你还是本帮的首席堂主,我看你全是在吃冤枉!”
叫范岁的矮胖人物连吭全不敢吭一声,他垂首肃立,双足并拢,完全一副逆来顺受的窝囊废!
紫脸人又凶狠的道:“既是错了,便不该贸然动手,而且一动上了手,更且有了折损,就决没有罢休的可能,这点道理你全不明白,不要说是‘黑楼’的什么人,便算对方是紫禁城出来的太上皇也一样不能放过!”
范岁连连称是,却头也不敢抬起。
季哥越看越不对劲,越听越不是味道,他冷冷的道:“这位朋友,你的话也未免说得太狂了吧?”
“霍”的转过身来,那人凛冽的道:“狂又怎样?季哥,你以为凭‘黑楼’或你自己的招牌就能唬住我?”
季哥怒道:“你也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休说是你,连你们帮主‘摄魂王’阎提我也不见得就会惮忌!”
紫脸人狂妄的大笑,笑声未停,又突然悍野的道:“姓季的,对付你这等角色,不须我们帮主劳驾,光凭我就行!”
季哥硬邦邦的道:“报名!”
紫脸人缓慢却阴森的道:“‘九杀牌’谷淳!”
突然间,季哥的面部肌肉痉挛了一下,他怔怔的凝视着对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问:“谷淳?你会是谷淳?‘太阴山’那个谷淳?”
“九杀牌”谷淳语声铿锵:“不错!‘太阴山’的谷淳!”
季哥疑惑的道:“你在两湖‘太阴山’一带立霸称雄,却又怎会跑到‘鬼脸帮’来?”
谷淳冷冷的道:“因为阎大哥看得起我,专程请我来,也就和你们楼主曹羿看得起‘血斧’申昌玉而专程去请他来一样!”
季哥极快的思考了一会,语气放得十分缓和的道:“谷淳,今日之事,乃肇因于一场误会,而其咎并不在我,经过始末,想你在丘陵顶上居高临下,业已看得分明……”
谷淳毫无表情的道:“怎么样?”
清清嗓子,季哥又道:“我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实不须为了这一点小小误会而大兴干戈;你们方才拦路截车,恶意挑衅于前,我又误伤了贵帮弟兄于后,彼此算是扯平,互不相欠,我不追究你们的粗横无礼,你们也不用意图报复,梁子就此化解了也罢……”
嘿嘿冷笑,谷淳辛辣的问:“梁子就此化解了也罢?我们这个被你杀死的香主就白死了?”
季哥忍耐的道:“我已说过这是误会——况且,你莫忘了是他先动手的!”
谷淳暴烈的道:“谁先动手并没有分别,他总是死了,‘鬼脸帮’一个香主的性命,却只值得你这几句空话?姓季的,任是‘黑楼’的哪一个人包括你在内,全没有这样的份量!”
咬咬牙,季哥道:“你的意思是……?”
谷淳大声道:“我的意思是杀人偿命!”
这一来季哥是再也蹙不住了,他嗔目道:“谷淳,你是真要挑起‘黑楼’与‘鬼脸帮’的火并?就为了这一个人?”
凄厉的笑了,谷淳道:“我不需要挑起‘黑楼’与‘鬼脸帮’的火并,我只要替我手下这名香主报仇雪恨便可以!”
怔了怔,季哥道:“你是说——?”
谷淳阴森的道:“我是说,就在这里,就是现在,我把你和车上你那个同伴杀了,便已替我手下的那名香主报了仇,而‘黑楼’也永不会知道是谁干的事,季哥,这个主意是不是两全其美?”
背脊上泛起了寒意,季哥倒抽了口冷气,脸上变色:“谷淳,你好毒的心!”
谷淳缓缓的道:“比不上‘黑楼’各位的心毒!”
此刻——
篷车里,厉绝铃以逸待劳的向正在紧张无比的卓泰低声道:“喂,老来少,你们眼看就有乐子了!”
卓泰咬牙欲碎,他怨毒的道:“你且慢幸灾乐祸,姓厉的,姑莫论‘鬼脸帮’的兔崽子们能否如愿,就算他们占得了上风,在我们倒地之前,也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干掉你!”
叹了口气,厉绝铃道:“果然,很少有人比得上‘黑楼’诸君的心狠手辣!”
卓泰一边眼观四面,留神戒备,一边恶狠狠的回道:“不要耍俏皮,厉绝铃,不管我们今天会遭到什么结果,全没有你好受的,你等着瞧吧!”
厉绝铃忽道:“说真的,老来少,看情形,人家‘鬼脸帮’人多势大,你们只剩两人,力量未免单薄,动起手来,你们吃亏的可能性要多得多……”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咱们相处一场,不管好歹,也算有点交情,我便贡献你们一个十分有效的应付方法!”
疑惑的,卓泰道:“你不要又想耍鬼——”
厉绝铃忙道:“绝对一片诚心!”
卓泰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问道:“说吧!”
舔舔唇,厉绝铃低声道:“我的本领很强,你放开我,由我助你们一臂之力,甚至帮你们抵挡这些人,掩护你们退走,怎么样?”
卓泰顺口问道:“然后呢?你到哪里去?”
厉绝铃道:“为了你们二位,我是舍身豁命,死而后已,你就不用挂念我了。”
“呸”了一声,卓泰形容凶恶的道:“你是在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老子们宁肯叫‘鬼脸帮’的人乱刀分了尸,也不会放你出来相助,娘的,你口里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完全一派胡言,若是真放了你,你包管逃之夭夭,头都不会回——这犹是说得好,说不定你更反过来帮‘鬼脸帮’的人对付我们都大有可能!”
厉绝铃不悦的道:“我岂会如此做法?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重重一哼,卓泰道:“你早早断了此念吧,除非季二哥和我一下子全叫人摆平了,否则你休想逃生!说什么也得将你押回‘黑楼’去!”
厉绝铃忙道:“姓卓的,你不妨再考虑考虑,我保证——”卓泰嗔目切齿道:“你什么也不能保证,你也不用再想耍什么花枪,我们死,你也死,我们活,你就会被押回‘黑楼’,就是这样,其他的全不可能!”
吁了口气,厉绝铃道:“娘的,你是打定了主意同归于尽啦?”
狞笑一声,卓泰道:“如果情势对我们不利的话,是的!”
厉绝铃说道:“你会后悔的,老来少,你一定会后悔的——”卓泰低叱:“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篷车外,现在季哥与“鬼脸帮”双方的形态已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了,季哥表情生硬,双目冷酷,却仍在做最后的努力:“谷淳,我并非含糊你们,我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回去交待,我可以答应你不将此事禀报本楼——若你坚欲替你的手下复仇,也行,我们另外约个时间,我奉陪你阁下决一死战!”
“姓季的,你我全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了,你用这一套缓兵之计想骗谁?另约个时间,另约个时间好让你带着‘黑楼’的人马来掀我们老窝?多天真哪,季哥,只是我不会上你的当!”
一仰头,他又道:“眼前我该多么方便?杀了你与你的党羽,又可为我的手下报仇,又能替本帮扬眉吐气,更无须冒险与‘黑楼’火并,这么有利的形势我若放弃了而专等着另外再换个场面与你决斗,我岂不是变成白痴?”
忍无可忍,季哥火暴的道:“你是真要动手?”
怪笑,谷淳蛮横的道:“什么真的假的?我还会和你闹着玩不成?”
咬咬牙,季哥寒阴阴的道:“好——你划下道来!”
谷淳冷然道:“有什么道好划?搏命也就是了!”
季哥怒道:“你是要群殴了?”
谷淳狰狞的道:“几时‘黑楼’的朋友们也讲起江湖规矩来了,姓季的,‘鬼脸帮’不是些善类,你们‘黑楼’却更不是!”
季哥沉稳的道:“那么,你们还在等什么?”
口中吐出的字句是缓慢又沉重的,但当季哥的唇形还微微张合着那最后一个字韵的瞬息,他的“金刃剑”已闪电一样飞向了谷淳!
似乎不出意外,谷淳卓立不动,狂笑如雷,在他的狂笑声中,一面寸许厚呈四方形的银牌已自他身后到了手中,这块银牌不连握柄长有二尺,宽约尺许,牌沿四周全嵌满两寸长短的猁锥尖,牌面上,却是银色璀璨的九颗骷髅浮雕着;只要看上一眼,即能叫人知道这玩意是如何的霸道凶猛!
谷淳的“九杀牌”一现之下立已仰翻,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季哥不愿硬碰,剑身微偏,金芒如雨中暴刺对方右肋!
“九杀牌”飞荡泄落,一片晶莹又浑然的银色光幕便那么凑巧的拦住了似雨般洒来的剑芒!
大回身,季哥在这一个回转的幅度里,又是狂风卷雪般刺出一百九十九剑,而谷淳却硬迎上来,以手中银牌做猛辣强烈的截击,于是,两人一触又分,一分又合,快逾石火般相互拼斗在一处!
剑刃如极西的金蛇闪掣,银牌似九天的滚雷回荡,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狠,确是一代高手的龙争虎斗!
突然间,在“九杀牌”的凌厉扫挥中,谷淳大吼:“江执法掠阵,其余的攻篷车!”
那名同谷淳一起自丘陵顶上掠下来的清秀白净人物,同应一声,冷冷冰冰的朝范岁一挥手:“听到二当家吩咐了?”
范岁哪敢怠慢,他躬身道:“遵令!”
接着,他自己首先扑向篷车,一边怪叫:“弟兄们,并肩子上!”
四面八方的“鬼脸帮”人马,立时轰喏一声,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朴刀冲向了篷车——以范岁与那名瘦长汉子为首,跟着范岁的另两个强壮人物则绕向了车后!
篷车前座上,卓泰脸色大变,喘息急促,一双眼睛也闪出了红光!厉绝铃摇头叹气:“势不利兮锥已逝!”
猛一咬牙,卓泰闷不吭声,迅速反手,“仙人掌”暴砸厉绝铃头颅!
卓泰的这一手,厉绝铃早已预料到了,他暗中业已聚集功力,将全身肌肉紧绷,甚至连躲闪的方位他也琢磨妥当,沉重的“仙人掌”搂头劈落的一刹,他以双肘后撑之力急翻,“哗啦”掌飞光闪,厉绝铃方才枕倚着的那条车横板已被砸得粉碎,木屑木片四散飞射!
尖叫一声,卓泰探身入车,“仙人掌”奋力挥撞,劲风呼呼中,厉绝铃就在狭窄的车身内来回滚动,倏左倏右,忽前忽后,于是,乌篷布片片撕裂,车板车架也被捣得支离破碎,连拖车的马匹也受惊人立嘶叫!
好在这样绝对不公平的攻击并没有维持太久——事实上,也只是须臾之间罢了;“鬼脸帮”的范岁已大鸟也似扑了上来,手中一柄雪亮的“三环刀”在一阵“呛啷啷”暴响声中兜头斩向卓泰!
“仙人掌”翻回,卓泰顾不得再砍厉绝铃,先保自己老命要紧,他借着兵器翻挥的力量,顺势偏向一侧,范岁大喝一声,刀锋斜劈,寒光掠处,又是飞快十三刀罩了下来!
一个斛斗反跃上篷车的篷架上,卓泰“仙人掌”猛攻跟上来的范岁,范岁狂笑着凌空闪晃,在闪晃中,“三环刀”吞吐缩射,快狠绝伦的绕着卓泰攻击不休,而这时,那位瘦长的白袍人亦已挺着一杆八尺红缨枪扑了过来!
卓泰白胡飞拂,双目圆睁,他一边跳跃攻拒,一边破口大骂:“不要脸的‘鬼脸帮’,居然以众凌寡,以多吃少,简直把江湖同道的颜面全丢净了……”
每每以篷车一角为扑腾挨刀支点的范岁,身法迅速若风,刀出似匹练回掠,他大声道:“去向阎王老子告状吧,老鬼!”
另一个瘦长的白袍人却并不围着篷车转动,他那杆八尺长的红缨枪却倏射倏收,每每在缨络篷舞成一团红花之际准确无比的刺扎卓泰,这人兵器长,枪法稳,虽是仰攻之势,却也给卓泰造成了莫大威胁!
满头大汗,刚刚才自卓泰连串砍劈下喘过口气来的厉绝铃,现在却更不轻松了,方才跟随范岁拦路于前的三名白袍人中剩下的两人,如今就正堵上了车后;两个人,那较胖的一位手执锋利的牛耳尖刀,瘦削的一个倒拿着一对南瓜大小的熟铜锤,在两副青色鬼脸后面双目全泛着那种兽性的狂暴光彩,他们堵在车尾里,那就仿佛要择肥而噬的架势!
篷车顶上因为有人在跳动交手,所以震撼得整个车身也晃摇不停,厉绝铃的身体也不住摆动着,汗水已流淌得他衣衫尽透,一见那两位仁兄的眼神,他已知对方来意不善,急促的,他忙叫:“喂,喂,你们二位老兄先搞清楚,我不是‘黑楼’的人!”
较胖的鬼脸人冷冷一哼,讥诮的道:“你不是?”
厉绝铃忙道:“我不是,相反的我也和他们有仇,你们看看,如今我尚被他们捆绑在这里,刚才那白胡老小子还想杀我呢……”
较胖的鬼脸人看了他的伙伴一眼,道:“老纪,怎么样?”
那人哼了哼,道:“管他是不是,统统宰了再说!”
厉绝铃大怒,叱道:“娘的,你们‘鬼脸帮’在道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组合,怎么可以如此玉石不分,一网打尽?”
较胖的鬼脸人“呸”了一声,骂道:“待死之囚,刃下游魂,你还叫你妈的头?玉石不分怎样?一网打尽又怎样?你这狗小子还能找谁喊冤去?”
姓纪的那位阴沉的道:“苟九,你还和他罗嗦个鸟?早宰了早完事!”
厉绝铃忽然大叫:“且慢!”
牛耳尖刀业已朝上翻起,叫苟九的这鬼脸人不禁微微一顿,叱道:“你吆喝什么?”
厉绝铃扭动了一下被紧捆着的身体,低促的道:“二位想不想发笔横财?‘黑楼’的人之所以费尽心机擒拿住我,其目的也只是为了有一大笔财富的线索在我身上……”
怔了怔,苟九吼道:“你胡说!”
厉绝铃赌咒道:“天地良心,我的这条性命尚操在二位手中,我又怎敢向二位胡说?”
有些迟疑了,苟九又问:“可是真有笔财富连系在你身上?”
连连点头,厉绝铃道:“千真万确,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下‘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