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时,金昂霄想及崔玉环可能已被自己击毙之际,他想起刚才和崔玉环那种缱绻之情,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怅惘之感,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了泪来。他呆了好一会,才低声叫道:“玉环!玉环!”
崔玉环这里,离金昂霄只 过一丈五六左右。
山腹之中,黑暗无比,两人之间,谁也望不到谁,也正因为如此,所匕金昂霄才会以为崔玉环已被他打死了。但看固然看不见,金昂霄的低声呼唤崔玉环却是听丨得到的。
崔玉环本来想立即出声冋答的。然而,一转念间,她反而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因为她听出金昂霄的那两下呼唤之声中,实是充满了后悔、关切伤心之情!那自然是和她刚才在紧要关头,未曾发掌将金昂霄掌力逼回去分心情是一样的。
他们两人若是在和世界隔绝的情形下,是一双如胶似漆的情侣。但是只要一和外界接触,那么,他们便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无论怎样,方死了之际,即使是死在另一方之手,另一方心中也感到难过!
那种感情,是极其复杂,极其难以描述的。
崔玉环一声不出,金昂霄心中的伤感之意,更浓了几分,又低声道:“三环,你……你已死了么?”
崔玉环仍然是一声也不出。
金昂霄听得自己这样问法,崔玉环仍不出声,心头更是一阵难过,他叹了一声,道:“玉环,你既然死在我的手掌下,我无以表明我爱你之意,有在此长伴你,永不出去便了!”
他一面说,一面流着泪,俯身下来,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碰到崔玉环“尸体”。
崔玉环虽然看不到金昂霄,但是也在他行动的窸窣声中,可以猜到他做些什么,她心念电转,暗忖如果金昂霄知道了自己未曾死,那么,他对自己的怀念,因自己之死而引起的伤心,立即便会消失了。
崔玉环一想及此,心中猛地一动。
她暗忖金昂霄的意念既然如此坚决,看来若不是用计,自己和他都不能出这个山腹迷宫去,因为金昂霄若是不停动手的话,自己必定要退避,那异人也可能找不到自己。
她气纳丹田,身子慢慢地向卜倒来,右耳贴地,卧倒地在上。
她才卧下不久,便觉出金昂霄来到了身边。
金昂霄在地上摸索着,陡地碰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的心向下一沉,他双手簌簌地抖着,向那个身体的脸颊摸去。
他捧住了崔玉环的双颊,泪水泉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时候,金昂霄绝不知道崔玉环非但未曾死,而且,根本就未曾受伤!
崔玉环一面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一面右耳紧贴在地上,用心听着。
不一会儿,她便已听出那异人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了。她心中暗忖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实现,便要看那异人是否已来到了自己的“传音人密”功夫所及的范围之内。
如果那异人听不到她“传音人密”所发出的声音的话,那么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将金昂霄的穴道点住再说了。
她嘴唇轻轻翕动,以“传音入密”功夫,将声音直逼了出去,道:“我是勾魂帮主,阁厂可听得我的声音么?”
崔玉环本来心想自己若能和那异人,以“传音人密”之法相互交谈,自己仍然诈死,由那异人将自己负出去,出了山洞之后,再作道理的。而崔玉环的这个计策,也想得不错,因为那异人这时的确已经来到了可以听得到她所用“传音入密”功夫所及的地方。
崔玉环话一出口,那异人的声音也传到了崔玉环的耳中,只听得那异人道:“我叫你不要动,何以你又移动了不少地方?”
那异人也是以“传音人密”之法,向崔玉环说话的。
崔玉环心中一喜,忙道:“如今我不动了,你找到我的时候,千万要紧记,只当我已死了,因为我正在诈死。”
那异人道:“为什么?”
崔玉环道:“你不必问。”
他们两人虽然还未曾见面,但是因为他们的内功本就极其深湛,相隔半里之内,以“传音人密”功夫交谈,相互之间,均可以听得十分清晰。
本来,他们以“传音人密”方法交谈,金昂霄是没有法子听得到的。但是,一则金昂霄的功力十分高深;二则,在山洞之中,任何声音,皆会激起回音,所以,当崔玉环一开口,以为金昂霄听不到她的声音之际,金昂霄却早已将每一个字都听入耳中去了!
当金昂霄乍一听得崔玉环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十分清晰之际,他还只卜当是崔玉环芳魂不泯,正和自己说话!然而,他立即便听出,原来崔玉环是在诈死!
在那一刹间,金昂霄心中,不禁评枰乱跳!刚才,他因为崔玉环之死,而感到了悲伤。
但这时,当他知道崔玉环未死之后,他是不是再应该下手呢?
照理说,他绝不应该再下手了!
然时,他一听得崔玉环的讲话之声,手掌便已扬了起来,他心中激烈地争斗着,崔玉环全然不知句己的秘密早被揭穿,还只顾和那异人在交谈。
金昂霄也知道自己这一掌出其不意地击下去,一定可以奏功的!
他想起崔玉环的美丽,想起崔玉环的媚荡,这一掌便发不出来。但是,当他想及自己一家的奇冤,和崔玉环此次若是再出江湖之后,武林中所要遥受到的大劫,他便猛地一咬牙!
他一咬牙,便是准备发掌了。然而,他一咬牙,所发出的“格”的一声,却又令得崔玉环猛地一怔。
崔玉环立即觉出事情不妙,也就在这时,金昂霄已经一掌当胸击下!
如果崔玉环根本一点儿也未曾觉出事情不妙的话,那么,金昂霄的这一掌,齐齐正正,击中在崔玉环胸前要害的话,崔玉环不死也得重伤,而且她就算一掌不死,也绝无还手的能力,金昂霄再加上几招,人世之间,便少了一条毒龙了!可是,偏偏金昂霄咬牙一声,引起了崔玉环的瞥惕。
虽然金昂霄的一掌随即压到,然而,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崔玉环已立即运转体内真气,凝于胸前,同时,身 也向旁侧去。
金昂霄的那一掌疾压了下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仍然击中了崔玉环,但是却未曾击中在她的要害,只击在她的肩头之上。
崔玉环体内真气疾涌时上,和金昂霄的掌力相抗,她并未曾受伤。而右她中掌的同时,她右足已经踢了出去。
黑暗之屮,虽然不能视物,然而,崔玉环根据金昂霄掌击时下,手掌的方向,认辨他腰际的软穴,认穴还是极准,一脚飞起,足尖正踢在金昂霄的软穴之上!
崔玉环的那一脚,来势之怪,金昂霄更是始料不及。
霎时之间,他只觉得身子一软,便已向地上倒去。
他一倒地,便真气连运,想将穴道冲开。可是,崔玉环这一脚,用的义道颇大,金昂霄被封住的,又是腰际软穴,不但全身乏力,连真气运转,也变得十分缓慢,哪里冲得开穴道来?
崔玉环一脚踢中了金昂霄,便一跃而起,叹了一口气,道:“我……死了你便那样伤心,为什么我活着,你又非……要我死不可?”
金昂霄身不能动,却能言。
然而他门难能言,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崔玉环俯身下来,道:“昂霄,我不能解开你的穴道,你别怪我。”
她讲到此处,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很快就可以出这山腹迷宫了,你……要我死,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却不想死,你总也可以明白。”
金昂霄厉声道:“你自然不想死,你想留着性命,继续作恶,继续害人!”崔玉环的语音,十分幽怨,道:“我就是作恶,就是害人,但也不会害你的。”
金昂霄的声音,因为他心中的愤怨和激动,听来变得十分尖锐刺耳,道:“你不害我,我一家是怎样死的?我背后的剑痕,是怎样来的?”
崔玉环沉声道:“昂霄,我只好说信不信由你了。如果我今日能有什么办法,来弥补杀你一家之仇的话,那我实是不惜一切代价!”
金昂霄冷冷地道:“你做也做了,明知不能补过,又有什么用?”
崔玉环道:“昂霄,你心中对我,难道一点情意都没有了么?”
金昂霄在被崔玉环点倒之后,心中本是怒极、恨极!可是他一听得崔玉环这样问自己,心中却又不禁一片惘然!如果他对崔玉环一点没有情意的话,刚才又何必伤心流泪?但如果他对崔玉环有情意的话,又何必这样恨崔玉环?
金昂霄住门不语。
崔玉环叹了一口气,道:“我会带你出山腹迷宫的,但出了山腹迷宫之后,我要和你离开一个时期,等你心中的激动过去了,等你又想和我见面了,我自然会再和你相见的。”
金昂霄痛苦地道:“你还是将我留在迷宫中的好!”
崔玉环道:“我如果肯那样做,只怕早在一年之前,你已经没有命了!”金昂摴紧闭住了口,不冉出声。
他这时躺在地上,对于传来的脚步声,听得十分清晰,只听得那异人的脚步声,越传越近,终于,眼前突然一亮,伏牛山中的那异人,已站在他的面前了。只见那异人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捤着一根山藤搓成的绳索。
火光照处,只见他向崔玉环望了一眼,面现讶异之色,道:“你!”
崔玉环忙道:“我就是勾魂帮主。”
那异人“噢”的一声,道:“那么他!”
崔玉环向金昂霄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的丈夫。”
金昂霄一听,心中立即想要大声否认。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讲出口来,因为在事实上,他的确是勾魂帮主的丈夫!
那异人望了望崔玉环,又望了望金昂霄,面上的神情,仍是十分奇怪。那也是难怪那异人的,因为金昂霄和崔玉环两人之尚,错综复杂的关系,实是难免令人奇怪的。
崔玉环忙道:“我们先出去冉说吧。”
她一面说,一面踏前一步,将金昂霄扶了起来。
金昂霄软穴被封,全身乏力,一被崔玉环扶起,全身都倚在崔玉环的身上。
本来,他和崔玉环的亲热程度,绝不止此,然而,此际,崔玉环却是要扶着他出山腹迷宫去,金昂霄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除了心中叹息之外,一声不出。
崔玉环扶起了金昂霄,那异人便也转身向外走去。
由于那异人进来之际,是带着一大团绳索进来的,此际出去的时候,便只消顺着绳索,向外走去就是了,所以十分顺利,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豁然开朗,已出了山腹迷宫,来到了那山谷中。
一出了迷宫,崔玉环便将金昂霄放了下来。
她一声不出地望着金昂霄,金昂霄却闭上了眼睛,不去望她。
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叹了一门气,道:“我们出来了,这实是想不到的事,你以后要对我怎样,我也知道的,我……我……”
想是她的心情,也缭乱之极,是以话讲到一半,便再也讲不下去。
又顿了片刻,才又听得她道:“你软穴被封,再过两个时辰,自会解开,我们后会有期了!”
金昂霄只听得崔玉环站起身来的声音,他将双眼打开了一道缝来,只见崔玉环已转过身,向外缓缓地走去,走出了几步,便冋过头来。
金昂霄一见崔玉环回头,便连忙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再打开眼睛来时,只见崔玉环呆呆地站在谷口,像是不想离去一样,但是终于,她身形一晃,疾如轻烟,和那异人一齐走远了。
金昂霄的心头,闷郁无比,他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叫几声,但是却又叫不出来。
他眼望着崔玉环离去,也可想而知崔玉环这一去的结果。
本来,崔玉环作恶,还不是全无忌惮的,她还要求铁镜,求那伏牛山中的异人相助,但如今,她已学会了巨灵神掌中的最后九招,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是她的对手,可以将她制住?
金昂霄闭上了眼睛,眼前仿彿呈现一片血腥,耳际也依稀听到不知有多少人在哀号,不知有多少勾魂帮众正在高声纵笑!
山谷之中,其实除了微风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但金昂霄却几乎被耳际种种的幻声震得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金昂霄眼前的幻象,耳际的幻声,才渐渐地消失。直到此际,他才能定下神来,将事情冷静地思索一下,忖着对策。
他首先想到了己和崔玉环之间的爱情,那又使他的心境缭乱了一阵。
他心中暗忖,如果崔玉环肯洗心革面的话,那么,自己和她还有在一起的可能。然而,看崔玉环的情形,显然是不能的了。
那么,自己当然是要与她为敌的了。金昂霄心中暗忖,从此以后,能与崔玉环为敌的人,只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因为自己至少也会那最后九招的巨灵神掌功夫。然而,勾魂帮的势力如此之盛,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有力量与之为敌呢?
在武林之中,还有哪些高手,可以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呢?
金昂霄想了好一会儿,仍是茫无头绪。
而这时候,两个时辰已过去了。
金昂霄陡地觉出身上一松,真气已畅流无阻。
他连忙将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
当他站定之后,他的心中,又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他在山谷中躺了两个时辰,崔玉环自然是不知芳踪何处,再也难以找得到的了。而就算可以找到的话,她武功在句己之上,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撇开臣灵神掌最后九招不说,自己的武功,想要胜过崔玉环,亦非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就算自己的武功有进步,崔玉环的武功,又岂会停滞不前?可能自己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金昂霄想到这里,心中实是沮丧之极!
他低着头,慢慢地向谷口走去。
到了山谷的口子上,他抬头向前望去。其时,已是暮色苍茫时分,远山近树,全都笼罩在昏蒙蒙的一片之中。
金昂霄心忖自己的武功要胜过崔玉环,已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那么,要对付崔玉环,自然只有联络武林高手一途了。可是,环顾武林,又有什么人,能挺身时出,和勾魂帮作对呢?
有当然是有的,而如果千佛寺未毁的话,只怕还要多些,而如今,也只不过儒侠石侣等寥寥数人而已。这几个人,在勾魂帮主学会了巨灵神掌的最后九招之后,均难以与之对敌,只怕不久将来,还都难免要死在崔玉环之手哩!
至于老一辈的武林中人,天幻神丐已死,伏牛山中的那异人,以及铁镜,却又都护着勾魂帮主。飞龙书生和九鬼恶婆,还在山腹之中。
而艮,他们两人就算出山腹,又怎样呢?
崔玉环正是他们的女儿!
难道他们会和自己一起,与女儿为难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金昂霄一面想,一囱向前走着,只觉得心境黯淡之极。他走出了三五里,夜色四合之际,才陡地站住,想起了一个人来!只有这个人,武功虽然不如勾魂帮主崔玉环,但是却也极高。而且,这个人也不满崔玉环的所为,这个人和金昂霄,更有着一段奇异的结识经过,金昂霄可以肯定自己若是和这个人联手对付勾魂帮主,这个人一定不会加以拒绝的!
虽然,两人联手,是不是能敌得过崔玉环,尚是一个大疑问。然而,金昂霄感到如果自己能以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事情至少可以有把握许多!
金昂霄所陡地想到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崔玉玲!
金昂霄将以前和崔玉玲在一起的情形,仔细地想了一遍,却觉得他所想的不错。因为这时,他更知道了在万蛊毒府之中,舍命救自己的,不是别人,也正是崔玉玲,是以他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崔玉玲在什么地方呢?
自从上次为她治伤,分手之后,便一直未曾与之相会过,自己该上哪儿找她去呢?而且,金昂霄的心中,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便是,崔玉玲对他十分痴情,而在他为崔玉玲取药疗伤之际,两人又有过非比寻常的肌肤之亲,若是和崔玉玲在一起,崔玉玲内然没有法子抑遏她自己的感情的。然而,金昂涔却已和崔玉环在那山腹迷宫之中成了夫妇!
金昂霄呆呆地站着,让夜色包围他,他思索了好久,才想及若是太以顾及儿女私情的话,就根本不应该和崔玉环对敌。既然和崔玉环对敌,儿女私情自然也应抛开!
和崔玉玲在一起,虽然仍会惹上感情的麻烦,但是为了大事,想来克制一下,总不是难事。
金昂霄因为想来想去,真正可以和他联手,和他一心的人,只有崔玉玲一人,是以其中虽然有私情上的纠缠,也顾不得了。
他心中暗忖崔玉玲和自己分手之际,心中十分伤心。
看情形,崔玉玲会无意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那么,她会不会回到南昌老家中去呢?
金昂霄想了一想,又觉得此事大是可能。
他便决定到南昌崔家,去看一看,如果崔玉玲不在的话,再作打算,主意既定,连夜赶路,天明时分,已离开了崎岖的山路,上了官道。
他一路上绝不生事,只求快一点儿赶到南昌。
在路上走了三五天,到了江边上,又换上了船,沿江而下。
那一晚,船泊在码头上过夜,附近全是船只,金昂霄躲在船舱中,只听得邻船之上,传来了阵阵的轰笑之声。
金昂霄被那轰笑声吵得睡不着,翻起身来,自舱中向外看太-,只见隔壁乃是一只大船,船上灯火通明,正在开着筵席。
金昂齐略略一瞥间,已经看出,坐在首席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蛊魔林残!
金昂霄吃了一惊,连忙缩了缩头。
及至他想及自己的船上乌灯黑火,林残绝不会看到自己,才又探头去观看。
金昂霄自知此际武功,一定在林残之上。然而林残放蛊使毒的功夫,却是阴毒无比,令人防不胜防,金昂霄实是不愿与之相见。
只听得座间有一人道:“林前辈,勾魂帮大展鸿图,不知我等有缘加人否?”
金昂霄一听,便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以前,每一个勾魂帮众,都是在勾魂帮主的威逼利诱之下,个别加入的,相互之间,即使亲如夫妻,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加人了勾魂帮。但如今何以那人竟公然这样询问林残?
只听得林残道:“帮主这番已现出了真面目,勾魂帮主由秘密而转为公开,帮主下定决心,在今后十年之内,要将普天下武林中人一齐纳于勾魂帮之内,列位自然有机会的!”
众人一听,又拍手高呼起来。
金昂霄向其余各人看去,只见大都邪眉贼目,多半是附近的黑道上人。
林残道:“在下沿江而下,便是将这件事晓喻天下武林中人,各位自后,不妨代在下传言一二!”
众人一面敬酒,一面纷纷答应。
武林中传事,何等之快,林残这样沿江走一次,等到海边时,这件事,只怕也是天下皆知闻了。
金昂霄无意之中,听到了这番话,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恨意。
他知道崔玉环非但不肯敛迹,而且,因为知道自己也出了迷宫,必然会将她的身份加以宣扬,所以,索性弃了勾魂帮众,互不相识的信条,将勾魂帮变成公开的门派。而且,她还下了那么大的野心!
金昂霄回到了舱中,想起离南昌已不远,何必在此多等一夜?不如上船,迳&驰去,大约天明时分,也可以赶到了。
他出了船舱,见没有人,身形一晃,便已上了岸,向着南昌城的方向,直奔而出,一口气奔出几个时辰,也不停步。
他脚下在飞速地奔驰,心中也在迅速地转念。
他想崔玉环准备大张旗鼓,要将勾魂帮的势力扩充到整个武林之中去,这件事,即使崔玉玲在家中深居简出,也应该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她知道了之后,反应如何,自己去找她,和她一起对付崔玉环,她答应是一定答应的,不知是否真心愿意助自己和她的姊姊为难?
金昂霄一面想着,一面脚不停步。
到了天色微明时分,他已经可以看到南昌雄伟的城墙了!
金昂霄望着在晨嗪朦胧中的城墙,心中不禁生出了千头万绪,万种感叹。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南昌时,是和祁云在一起,去投尤形金环岳期的。在将到南昌之际,也正是如现在一样,天色将明时分。然而,两次到南昌,并没有隔了多少时候,他的遭遇,祁云的遭遇,又有多大的不同啊!细细想起来,简直不能想像在那么短的时间中,会有那么多的骇人的经历!
金昂霄一直来到了城墙脚下,也不由城门进城,身形耸动,便由城墙之上,攀了上去。
他两次到南昌,时间相差,虽然只不过一年多些。然而,在那短短的一年之中,他武功进展之神速,却是他在一年之前,万万意想不到的。
他一进了城,便先向无形金环岳期的大宅奔去。
在朝阳初升之际,他已经到了岳家大宅的围墙之外。
金昂霄也不停留,丈许高下的围墙,他一提气间,便已跃过,跃过围墙,乃是后园,金昂霄定睛一看间,整个人都不禁为之一呆!
在朝阳之下看物事,本来是应该充满了朝气和生气的。然而,后园之屮,野草过膝,却是荒凉破败之极!
那显然是岳期死后,再也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金昂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翻出了围墙,走不几步,便到了“卜氏宗祠”。
金昂霄快步走了进去。
卜氏宗祠之内,倒还像以前一样,冷落阴森。
金昂霄在孤鬼卜阴就难的那石棺之前,立了片刻,心中又暗暗地叹着气。然后,他转出了卜氏宗祠,来到了一边有极高围墙的小巷中。
当年,他就是在这条小巷中,接到那一枝雕金砌玉的小箭的。
那支箭,如今还在他的怀中。而如今,他不但知道了那枚小箭的主人是谁,而且还与她已是事实上的夫妇,更知她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金昂霄苦笑着,沿着那高得出奇的围墙,向前走出,转了一个弯,便发现两扇紧闭着的黑沉沉的大门,门上的铜环,青绿斑驳,显是许久没有人来打这扇大门了。
金昂霄来到了门前,提起了门环,“拍拍拍”地敲打着。他足足敲打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门内有脚步声渐渐地移向大门来。
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门内传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妇之声,道:“谁啊!”
金昂霄道:“是我。”
那老妇人又道:“你又是谁啊。”
金昂霄想了一想,道:“我是来见你们二小姐的。”
那老妇人“嗯”的一声,道:“你叫金昂霄,是也不是?”
金昂霄不禁一怔,暗忖那老妇人是怎知自己的名字的?然则他一转念之间,便想那一定是崔玉玲知道自己迟早会知道崔玉环的秘密,会去找她,所以便预早吩咐下了的。
他略呆了一呆,道:“是,我就是金昂霄。”
那老妇人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只听得她道:“你是金昂霄?那你快走吧,二小姐吩咐过,是你来了,她绝不会见你的。”
金昂霄忙道:“为什么?”
那老妇人道:“你还是快走吧,否则,只怕有些不便!”
金昂霄又道:“喂,你们二小姐可能弄错了,你再和我去通报一声,相烦你了。”可是那老妇人却一声不出,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
金昂霄心中焦急,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又敲打了片刻门环,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金昂霄抬头看了看闱墙,那围墙虽是高得出奇,可是要跃过去,谅来也不成问题。
他后退了一步,一提真气,身子便向上疾拔而起,这一拔,足有一丈五六高下,眼看身形将要坠间,他一伸手,已抵住了围墙,就着那一抵之力,身子又倒窜而上。
在窜高了五六尺之后,再猛地一翻身,翻过了围墙,已身形飘飘,落到了围墙之内。
金昂霄的身子,才一翻过围墙,双目所视,便令得他为之一呆。
在他想象之中,那所大宅,乃是飞龙书生和九鬼恶婆两人特地布置来给他们的三个儿女居住的,一定十分精致平丽才是。然而,进了围墙一看,一大片空地上,全铺着青石板,有的青石板被掀了起来,便在那两尺方的地方,生满了野草。正中一所宅子,也&得十分阴森。
金昂霄想起自己是擅自翻进围墙来的,于理似乎不分不合。
他站在原地,朗声道:“玉玲,玉玲,你为何不想见我?”他叫了两声,只见在大宅的石级上,又有一人颤巍巍地走了下来,来得近了,金昂霄看出她是一个白发老妪。
金昂霄迎了上去,那老妇人道:“叫你不要来,你怎么自己来了?”
金昂霄道:“我有要事,不能不来。”
那老妇人忽然改变了态度,不再赶金昂霄,道:“二小姐感了风寒,正卧病在床,你去见她,最好不要惊动她才好。”
金昂霄一听,心中便不禁一呆。
他知道崔玉玲的武功极高,而正因为她的武功高,平时便不会生病,但若是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那病势一定也是十分沉重的了。
金昂霄想想自己蒙她多次相救之情,心中也不禁十分记挂,忙道:“她有病,我更要去见她了。”
那老妇人道:“你跟我来。”
她话一说完,便转过了身,向前走去。
金昂霄跟在她的后面,不一会儿,便已进了那所巨宅,一进门,便感到阴气森森,像是走进了深山中的古刹一样,令人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
金昂霄跟着那老妇人,一直来到了一道盘旋的楼梯之下,老妇人方始站定,向上一指,道:“二小姐在最高一层的房间之中,你自己去吧。”
金昂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楼梯盘旋数十度,看得人头昏自眩!
他问道:“只有二小姐一人在吗?”
那老妇人顿了一顿,才道:“是。”
那时,金昂霄只顾抬头看那度楼梯,并没冇注意到那老妇人在讲那个“是”字之际,神色有异。
金昂霄不再停留,身形如,顺着楼梯,向上飞驰而出!
以他此际的功力而论,尚且驰了一盏茶时,方到了顶上。而到了顶上之后,向下看来,只见那老妇人仍在翘首上望,她的身子已小得和手指一样,可知这楼之高,高到了什么程度……
金昂霄吸"一口气,四面看去。只见顶上乃是一个小花厅,在东首,有一扇房门。
金昂霄来到了门前,他尚未伸指叩门,便听得门内传来一个十分干涩的声音,道:“金公子,是你么?”
金昂霄一听那声音,便大吃了一惊!
崔玉玲的声音虽然不如她姊姊那样荡媚动人,但是也清脆悦耳,然而,如今传入他耳中的声音,却是千沥气促,实叫人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崔玉玲之口!
金昂霄呆了一呆,道:“你……”
他只讲了一个“你”字,实是不知道再讲些什么才好。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你推门进来吧。”
金昂霄在这两句话中,总算依稀辨出了一些崔玉玲的口音来。
他连忙踏前一步,一伸手,“呀”的一声,那扇门应手而开。
金昂霄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房间并不大,一张牙床,正挂着帐子,依稀可见帐中有一个人躺着,除此而外,便是一副桌椅而已。
金昂霄向前踏出了一步,只听得自帐中又传出了那声音,道:“好久不见了,请坐。”
金昂霄并不坐下,三步并着两步,来到了帐前,只听得崔玉玲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喘,道:“你……你别撩起帐子来,不要……你有什么事,我们隔帐而谈好了。”
金昂霄心想自己和玉玲虽然十分熟,但是她睡在床上,自己人了她的绣房,已经是十分不该了,她要自己不撩帐子,若是自己不听的话,那实是无理之极了。因此,他后退了一步,坐了下来。只听得崔玉玲又喘了几口气,道:“你来做什么?”
金昂霄道:“玉玲,我已经明白了。”
崔玉玲道:“你……明白了什么?”
金昂霄道:“我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在万蛊毒府之中救我的是你。”
崔玉玲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下冷笑声。
那几卜冷笑声,听来十分凄凉,令得金昂霄的鼻中也禁不住一阵发酸。金昂霄更听出她声音断续,分明病得极重,更是难过。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自然不再向崔玉玲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对付崔玉环,对付勾魂帮的事情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自己也该多保重些!”
崔玉玲又苦笑了一下,道:“你……你若是早来三日,我和以前一样,但……你如果迟来……三日……只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讲到此处,又发出了一下凄哀之极的笑声。然而,又听得她喘了几门气,道:“这样说来,你来得恰是时候。”
金昂霄听得崔玉玲这样说法,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来,道:“为什么?”
崔玉玲道:“三天之前,姊姊已来过了。”
金昂霄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崔玉玲续道:“她什么都对我说了,我……也什么都知道了……”
金昂霄听到这里,实在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向前去,手伸处,便将帐子撩了开来。
而他一撩开帐子,一看到玉玲之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来。
在他闭住了眼睛的那片刻间,他心中千百次地问自己:这是玉玲么?这是玉玲么?
躺在床上的人,看来的确不像是崔玉玲了。
崔玉玲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然而这时,躺在床上的,虽然也是一个少女,却是形销骨立,瘦得颧骨高耸,唇白如纸,双眼乏神!
金昂霄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
崔玉玲略一转头,只见她枕头上湿了老大的一片,而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水,她和以前一样的,也只有那晶莹的泪水了。
金昂霄又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
这一次,他仍然是讲了三个字,便再也难以讲下去!
他本来是想问崔玉玲何以会变成这样的。但是,他根本不必问,就知道崔玉玲何以会这样子的,那自然是她听到了崔玉环说起自己和崔玉环在山洞中的情形之后,伤心过度的关系。
金昂霄想起自己是间接使得崔玉玲憔悴如斯的,心中更是难过!
他呆呆地站在床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叹了一"丨气。
崔玉玲眼中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
在金昂霄叹了一口气后,她才也叹了一声,道:“你既然已和我姊姊有了这样的关系,你还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
金昂霄向前踏出了一步,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一伸手,握住了玉玲纤瘦的手。
一时之间,他感到不知有多少话要和崔玉玲说,但是所有的话,却又一起塞在喉咙口,以致他怔怔地望着崔玉玲,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从在千竹万梅谷顶,和崔玉玲相见以来,对崔玉玲的感情,曾起了不少次的变化。
他在刚认识崔玉玲之际,只觉得她十分可爱。可是,接着他又认识了崔玉环,便为崔玉环的艳丽所惑。
那时候,崔玉玲曾经不止一次地向金昂霄暗示崔玉环的为人大成问题。但是金昂霄却是当局者迷!
他不但不听崔玉玲的话,反而感到崔玉玲十分讨厌,他不但曾在言语上伤崔玉玲的心,而且在行动上,也和崔玉玲疏远了。
直到如今,金昂霄才明白了过来,知道崔玉玲一直是这样深切地爱着自己,而她以前对自己所作的警告,也不是出自妒嫉,而是出自对他的爱护。可是,当他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事情却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局面广。
金昂霄坐在床沿,低着头,紧紧地握着玉玲的手,好一会儿,才道:“玉玲,我……对不起你。”
崔玉玲吃力地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不爱我,我怎能强你爱我?我……我……”她话讲到一半,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同时,她想夺回被金昂霄握住的手来。
然而,她身子虚弱,一点力道也没有,自然挣不脱金昂霄的手。
金昂霄叹了一口气,道:“玉玲,你可知道我如今找你做甚来了?”
崔玉玲口唇颤动,好一会儿,才道:“作……什么来了?”
金昂霄定了定神,道:“你姊姊既已什么都对你说了,你是聪明人,自然该知道在那样陷于绝境的情形下,即使是一双陌生的男女,只怕也会……”金昂霄的话未讲完,崔玉玲已然道:“你大可不必向我解释的!”
她在讲那一句话之际,更是泪如泉涌!
金昂霄知道不提向己和崔玉环在山腹迷宫中的事还好,如果提起来,一定更使崔玉玲伤心,因之他便住口不言,道:“玉玲,我出了山腹迷宫之后,将我所有认识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可是,我想来想去,觉得能和我一起对付勾魂帮的,只有你一个人!”
金昂霄一口气讲到这里,声音也因为心情的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
他讲的全是实情。虽然,崔玉环已和他有了那么不寻常的关系,然而,当他想到什么人可以和自己一起御敌时,想来想去,却只有崔玉玲一人!
崔玉玲一面听,一面呼吸便急促起来。
等到金昂霄讲完,她倏地睁开了秀目。本来,她目光散乱,已经一点儿神采也没有了,然而,此际却又有了几分兴奋的神色,而她苍白的面容上,也渐渐现出了一丝血色来。
她望了金昂霄半晌,才低声道:“真的?”
金昂霄道:“你该知我不是花言巧语的人。”
崔玉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得到了极度的满足一样,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道:“可是,就算我能和姊姊为敌的话,你又怎能和妻子为敌呢?”
金昂霄一听,心如刀割,大声道:“不!她不是我的妻子!”
崔玉玲道:“她已什么都和我说了。”
金昂霄涨红了脸,道:“我知道,但是她不是我妻子,她……她只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崔玉玲道:“可惜当时,你未曾想到仇人两字!”
金昂霄道:“我想到的,但是,我想到我们即将死在那山腹迷宫之中……”崔玉玲轻轻地叹了一门气,道:“我已经说过,你不必向我解释的,你们的关系比我深切得多,你不妨再去仔细地想上一想!”
金昂霄道:“我不必再想了!”
崔玉玲道:“你还是再想一想的好,如果你决定,和她已一点情分也没有,非和她拼个你死我活不可,那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而且还有三心二意的话,我岂不是成了……枉作小人了?”
崔玉玲讲到这里,丨已是气喘不已。
金昂霄正想再讲话,突然听得窗前的一幅白帘旁传来了“嘿”地一下冷笑!
那一下冷笑声的声音,并不太高。然而,冷笑声才发出,金昂霄全身一震,崔玉玲也倏地睁大了眼睛,面上刚浮现的几丝血色,又一齐褪去!紧接着,只见长帘飘动,一个人已从长帘后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颀长婀娜,面容艳丽无比,不是别人,正是崔玉环!
金昂霄实是绝未料到崔玉环会在这里,他呆在床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崔玉环一面不断冷笑,一面向前走来,到了金昂霄的面前,才站定了身子,道:“你好啊!”
金昂霄沉声道:“我没有什么不好。”
崔玉环一声冷笑,又向崔玉玲道:“你好啊!”
崔玉玲道:“姊姊……我……”
崔玉环“哈哈哈哈”大笑起来,道:“姊姊?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一个好妹子来着?要和姊夫一起来对付我,这样的妹妹多好啊!”
崔玉玲嘴唇翕动,可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金昂霄尖声道:“我不是她的姊夫。”
崔玉环倏地转过身来,道:“那么,你是她的什么人,你说!你说!”
金昂霄心头充满了怒火,可是对于崔玉环的问话,他又的确答不上来,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和她只是好朋友而已!”
崔玉环一声冷笑,道:“那么你和我呢?”
金昂霄又半晌讲不出话来。
崔玉环沉声道:“好了,不必多说了,不管你将我当作什么人,就在这里,我要广邀武林中人,要你和我在这里行婚礼,我绝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受你欺侮!”
崔玉环讲到此处,金昂霄只觉天旋地转!
他只听得崔玉玲在床上,呻吟一声。
金昂霄转头向玉玲看去时,只见她面如死灰,早已昏了过去!
金昂霄向后踉跄跌出了一步,道:“你……你说什么?”
崔玉环道:“我就不信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
金昂霄勉力镇定心神,道:“你明知我与你仇深如海,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崔玉环道:“我要使普天下人知道,是你负我,不是我对不起你。”
金昂霄道:“有人信吗?”
崔玉环道:“如今,我切盼与你成为夫妻,你却准备弃我如败履,这是事实,如何会没有人信?”
金昂霄厉声道:“你要与我成为夫妻,如何又要大力扩充勾魂帮的势力?”崔玉环道:“这和夫妻间的事,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不必节外生枝。”金昂霄怒到了极点,道:“你……我就不信你有什么本事,逼我与你行婚礼。”
崔玉环道:“我何必逼你?只要天下人知道这件事,即使行礼之人,只有我一人拜天拜地,也足够了!”
金昂霄此际才知道崔玉环心思之缜密,远在自己所估计的之上!
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辩驳才好!
他知道崔玉环并不是虚言恫吓,而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独自行婚礼,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当然人人都说自己薄幸。
而在事情传开之后,己还能邀得武林中人的同情么?还能使什么人和自己一起,并肩对付勾魂帮主么?因为勾魂帮主就是自己的妻子,人人见了自己,必将远远地避开!
而正派中的高手见了自己,说不定要将自己当作勾魂帮主一样!
金昂霄好一会儿不出声,只听得崔玉环道:“你可想明白了么?”
金昂霄深深地吸广一丨丨气,道:“我明白了,我至今才明白,蛇蝎不如你毒,枭獍不如你狠!”
崔玉环却并不发怒,只是嫣然一笑,道:“随便你说什么,我总是你的妻子。”
金昂霄陡地发出了一声大吼,右掌疾如暴风,才一扬起,便见掌影满室,卷起轰轰发发的掌风,向崔玉环疾拍而出。
崔玉环“格”地一笑,道:“来得好!”
只见她身形微矮,手掌也倏地扬了起来!
她所使出的那一掌,竟和金昂霄所发的那一掌,招式完全一样!
这并不是什么出奇之事,因为金昂霄的那最后九招巨灵神掌,崔玉环全会,她以同样的招式,来迎金昂霄的攻击,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一时之间,只听得“拍拍拍拍”,七八下密如联珠的手掌相碰之声过处,崔玉环发出了一声娇叱,又是“拍”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乃是这一招中的最后一个变化了。
而在那一下手掌相交之际,金昂霄只觉得自崔玉环的掌心之中生出了一股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道,将他的身子猛地涌了起来!
当金昂霄一觉出下盘不稳,已知不妙,待要立即稳住身形之际,崔玉环所发的那股大力,早已如排山倒海也似,涌了过来!
金昂霄-声怪叫,身子向外直跌而出!
这一跌,正好向房门门跌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金昂霄的背脊撞在门上,竟将门撞坍,而他向外跌出之势却仍未止住,身如断线风筝一样,翻过了小花厅,又撞断了楼梯的栏杆,向下跌去!
那楼梯足有七八丈高,金昂霄若是直跌了下去,也是非受伤不可!
尚幸他身形下坠了丈许,手伸处,又已抓住了栏杆,一晃身形,又在楼梯上站定。
他这里才一站定身形,一股劲风迎面压来。
金昂霄只觉得眼前一花间,只听得“格格”一声娇笑,崔玉环竟又以意想不到的身法,站到了他的面前,正在向他微笑!
金昂霄的心中,骇然之极!
他本就知道崔玉环的武功在自己之上。然而这一来,他才知道自己和崔玉环之间的距离,并不如自己意想之近!
崔玉环面上一点怒容也没有,笑着道:“我在山腹迷宫中所想的事,一点不错,我的武功,已堪称天下第一了,连伏牛山中的那异人,和千佛寺铁镜,都不能不甘拜下风!”
金昂霄喘着气,并不出声。
崔玉环道:“你想和我为敌,不是太不量力了吗?”
金昂霄的心中,难过之极,他不是不想讲话,不是不想将崔玉环痛骂一顿,然而,即使痛骂了崔玉环一顿,又怎样呢?崔玉环的武功,还不是无人能敌么?
金昂霄不出声,崔玉环又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你想要胜过我,不是没有可能了吗?”
她讲到此处,向下走两级楼梯,离得金昂霄更近了些,将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道:“我知道,我曾使你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受过不少苦痛,但是以后,我会使你快乐,使你忘了苦痛的。”
金昂霄直到此时,才讲出了一句话来,道:“死人能复生吗?”
崔玉环像是早已料到金昂霄有此一问一样,立即一笑,道:“死人不能复生,就像在山腹迷宫中所发生的事,不能一笔抹去一样!”
金昂霄只当自己的一问,定然可以将崔玉环问倒,却未曾料到反而被崔玉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自己的责难全都逼了冋来。
他心中只感到极度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山腹迷宫之中,做下了那样的事,以致如今,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局面,这样的受制于人!
他呆呆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楼梯顶上,又传来了崔玉玲的声音。
崔玉玲叫道:“金公子……金公子……”
金昂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崔玉玲双眼发直,扶着栏杆,正自身子发颤,向下走来。
金昂霄忙道:“玉玲,你下来做什么?”
崔玉玲仿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步,向下走来。
她虽然紧紧地扶住了栏杆,但是每走一步,身子仍不免晃上一下。
金昂霄连忙向上冲去,但是他才冲上了两步,便为崔玉环所阻。
金昂霄连发三招,然而全被崔玉环挡"回来。
金昂霄眼看崔玉玲已来到了被自己撞断了栏杆的地方,她的身子,没有了栏杆的扶持,摇晃得更其厉害,像是风中的残烛一样!
崔玉环冷笑道:“好妹子,小心跌下去啊!”
金昂霄一面用尽方法,想向上冲去,然而他反被崔玉环的急攻逼得向后退来。他也大叫道:“玉玲,你小心!”
只见崔玉玲的身子猛地一侧,突然之际,自六七丈高处,直跌了下去!
那么高的地方,即使是崔玉玲身子未病,也是得十分小心,方可无事。
而如今,她的身子如此软弱,跌了下去,怎有幸理?
金昂霄只觉得一阵目眩,双腿一软,坐倒在楼梯之上,崔玉环的面上,也不免显出骇然之色。
只见崔玉玲连挣扎也没有,一直向下坠去!
金昂霄只觉得向下跌去的,不是崔玉玲,而是他自己一样,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气血上涌,突然之间,他一声大叫,身子一耸,也向跃去!
他那一跃,来得极其突然,动作又快,才一跃起,便已出了栏杆!
只听得崔玉环一声怪叫,道:“你疯了吗?”
她一面叫,一面疾舒玉臂,向金昂霄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