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曲直、马七,双双就义死难之事,且说苗兴汉当下只顾一个劲儿追赶王鲁才,因为街道错杂,横巷又多,生怕眨眼失去他的踪迹,便不但难找他算帐,而且大嫂的下落,从此也断了线索。
是以他一出那座官邸,便紧紧的盯着王鲁才,不时还要隐蔽身形,防他发觉,所以连头也没回,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想不到丐帮那一老一少两位奇侠,竟均因此而丢了性命!
王鲁才手底下的功夫虽没苗兴汉精纯,但轻功方面却比他更具火候,略胜一筹。
因此苗兴汉追赶起来,颇感吃力,而且先又折腾了大半夜,精力消耗不少。
此刻已逐渐感到有些筋皮力竭,好在王鲁才穿过几条街道之后,便飞身跃过城墙,朝郊外窜去。
郊外是一片原野,虽有疏落的树林,使视界广阔,又在静夜,所以苗兴汉与他的距离,虽然越拉越远,却始终在视野范围之内,没给脱稍。
走出北门外里许之地,便见山坡上有一栋孤伶伶的屋宇,屋宇的两侧及背后,被松林包围着。
在月色掩映下,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倍增凄清,突然煞住身形,随听一阵轻微的叮当响声,敢情是、开启门锁吧!
接着呀然一声,两扇木门开了,他的身形消失,木门也合上了。
不久,左侧窗缝间便透出微弱的灯光,毫无疑问,这狗贼是落脚在这里。
苗兴汉悄悄地掩至屋宇前的草坪里,觑目一瞧,隐然见门框的横匾上写着“松涛庵”三个大字,但字迹模糊,油漆也剥落大半,显系一所年久失修的尼庵,从草坪那只锈渍斑斑的香炉看来,大概已断了香火很久。
这狗贼何以会落脚在这么一座荒废的尼庵呢?委实费解,但此刻也无暇去推考这个问题,还是看个究竟再说。
于是他蹑手蹑脚进了左侧的松林,揉身攀上一株松树,刚好这株树的一条粗大的横枝,斜斜伸到庵顶上,他沿着横枝,飘落庵顶,非常方便,连一些声响也没弄出来,便已伏身在瓦面上。
这间尼庵因年久失修,屋顶上已然破破烂烂,百孔千疮,所以他不必多费手脚去翻屋瓦,仅从破缝中觑目望去,里面的情形便已一目了然。
原来这狗贼果真住在这间房里,而中他的大嫂常月娥也赫然同在!
这使他怒火中烧,恨得牙格格作响,但随即仔细看清楚,才见大嫂蓬首垢面,满脸怒容,泪水汪汪,而且倚在床头一角,身体僵硬,不能动弹,显然是穴道受制,无可奈何!
是以怒气略消,最低限度可以知道,大嫂即使有失节的事,也是这狗贼迫成的,绝不是出予她心甘情愿。
此刻,不但房里的情景看得真切,连低泣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王鲁才坐在床沿上,两只贪婪的鼠目,紧紧盯着他的大嫂常月娥,语声哀求地道:“师妹,这些日子来,我口水都说干了,你为什么总是死心眼儿,不肯答应,这是何苦呢?唉……”
常月娥没有理他,但两眼中的怒火却更炽烈!
王鲁才又道:“不错,我是做得不对,但出卖恩师也好,出卖祖宗也好,一切都是为了爱你,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软啦!”
常月娥仍是不理。
王鲁才道:“师妹,你再想想看,如今师父一家都已经完了,复明也死了,你还指望什么?你还依靠什么?你知我是真心真意的爱你,只要你肯顺从我,做了我的妻子,包管你下半辈子享受不尽……”
“闭嘴!”
常月娥咬紧银牙,迸出了这么两个字。
半晌之后,又骂道:“你这狼心狗肺,卖主求荣,禽兽不如的贼子,我恨不能食你的肉,寝你的皮,把你千刀万刚,挫骨扬灰!我常月娥是忠烈之后,是忠烈之妻,顶天立地,志坚如铁,岂能从你这等无廉耻的狗贼!
“你早就该死了这条心吧!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吗?你最好痛痛快快一刀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能逃出去,就有你这狗贼受的!”
这段话斩钉截铁,锵然有声!
这位大嫂不愧女中英豪,坚贞可嘉,使苗兴汉打从心窝里钦佩!
可是王鲁才仍不死心,续道:“师妹,为兄深知你这股刚烈的脾性,所以不敢对你用强,生怕激起你的反感,要心甘情愿才有意思。
“因此我好话都向你说尽了,但你一点也不肯改变,太使我失望了,可是,事情总不能这样拖下去,你说是吗?”
常月娥愤然道:“谁叫你拖了,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以一刀将我杀了!”
王鲁才摇头道:“师妹,我怎么舍得杀你?我昧着良心,做出出卖师父,出卖祖宗的事来,为的就是想得到你呀!”
他说到这里,神色倏转阴森,嘴上还噙着一丝邪笑,续道:“师妹,我原以为只要多花点时间,总能把你说服,如今看来是决不可能了,而且时间上也不容许我再拖下去,我明天一早便要赶回太湖。
“我总不能老是把你的穴道制住,带在身边,那有多累赘,所以,虽然明知你不心甘情愿,说不得只好硬来,吃了再说,否则的话,我这场小人岂不是白做了?”
话声甫落,也未等常月娥再接腔,两手一张,一式“饿虎扑羊”,整个身子便向当月娥压去!
常月娥动弹不得,自是没法闪避,只闻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苗与汉骇然一惊,哪敢怠慢,立即挺起身形,从靴筒里拔出“天虹宝刃”,猛地一脚,踹碎屋瓦。
一阵哗啦乱响,便已射落房中,利匕一扬,朝王鲁才背部刺去!
他虽然在怒恨交加,仓卒之极的情况下出手,却很有分寸,利匕只插在王鲁才的肩胛上,未中要害,大概是因为还有许多话要问他,不想他立即死去。
王鲁才猝然受创,一声尖叫,翻身滚下床去!
苗兴汉迅即一脚把他踹住,出手如电,闭了他几处要穴,使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王鲁才看清楚了谁,骇得面如死灰,颤声道:“师弟,不……殿下,是……你……”
苗兴汉没睬他,忙掉头去看常月娥,脱口叫了声“大嫂”,但已发觉糟了。
只见常月娥口中鲜血狂喷,气息奄奄,再挨近去仔细一看,半截血肉模糊的舌头,已流了出来!
敢情她是不愿被这狗贼污辱,来了个嚼舌自尽!
苗兴汉悲从中来,也顾不得血污弄脏了衣衫,抱着常月娥哀声痛哭道:“小弟该死,要是早一瞬出手杀了那贼子,你就不会……”
可惜常月娥已然神志昏迷,没法听到他的话,而且瞬即两眼一闭,头儿一偏,立告香消玉殒!
苗兴汉心痛如裂,他深深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出手,使大嫂枉送性命。
但话又说回来,他要是早出手的话,就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制住王鲁才,盖因王鲁才武功上虽比他差了一筹,但搏斗经验却比他老练得多。
何况他此刻身边并未带着那柄广寒宝剑,仅凭一柄短匕,交起手来,还真不知谁胜谁负呢。
便是退一步说,王鲁才即使打不过,逃走是决无问题的,所以他方才在瓦面上未急急现身,便是在思量对策。
当下苗兴汉悲恸了好一阵子,见大嫂业已死去,无可挽救。
一股怒火又冒了上来,一跃而起,剑眉双轩,怒目圆睁,一脚踏在王鲁才的胸腹上,厉吼道:“算我爹瞎了眼睛,竟养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牲!说,你到底是怎么投降鹰犬的?咱们苗家究竟有哪一点对你不住?”
王鲁才讷讷道:“师弟,你是——王子——皇上正四处——找你——”
啪啪两声脆响。
苗兴汉俯身赏了他两记耳光,怒声道:“闭上你的臭嘴,我是大汉的子孙,与那鞑子皇帝不共戴天——”
他从那封署名“苹”的女子信上,早已断定,自己即或不是苗家的亲骨肉,也绝非什么王子。
王鲁才见他如此,不敢再说了。
苗兴汉却催促道:“说呀,把你叛变的经过,详细说出来,如有半句不实,小爷就把你千刀万刚,让你一寸一寸地死得好惨!”
王鲁才心知死定了,而且也有些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一念之错,竟害了恩师一家,而自己想要的又没得到,实在死有余辜。
如此一想,遂道:“师弟,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很对不起你们,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苗兴汉见他颇有悔意,沉声道:“你说吧,只要你还有一分值得原谅的地方,便给你一个全尸!”
于是王鲁才便将叛变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那是好几十天以前的事了。
王鲁才奉了恩师苗原之命,送信前往京师,催促江湖九义中的老五金丈山,和老六甘林,早日赶来太湖,共商大事。
至于究系商量何事,则并未说明,信上也只有“……有要事面谈……”等寥寥数语。
王鲁才马不停蹄,一路奔腾。
五天之后,便已赶到了山东济南府,风尘仆仆,着实有点疲乏,打算在此歇上一夜,明日清早便继续赶路。
也是合当有事,他突然想起,往年随着恩师来到济南,常往一家名叫“太白楼”的酒家,去叫“叫化鸡”,端的美味得很!
别处还真不易做得出那味名菜!
如今既又过此,何不重拾旧游,一快朵颐?
主意打定,先找好宿处,安置马匹,洗了一把脸,便迳向太白楼走去。
他对济南并不陌生,很快的,便寻到了地头。
太白楼是济南颇有名气的酒家,不仅酒醇菜好,环境亦极幽雅,因它地濒大明湖畔,倘于楼头坐饮,凭窗远眺,把酒临风,“千佛山”的山色,和“大明湖”的湖光,尽入眼底,委实足令人张旷神恰!
尤其此刻正当夕阳西下,晚震散绮,丽彩满天,景色就格外迷人了!
王鲁才上次来过,知道楼上座位,宜于眺景,故而迳自举步登楼,谁知这几步楼梯,竟成为多少英雄的断魂梯。
把江湖九义,甚至连“飞霜剑”苗原的一家大小,都几乎完全送进了枉死城内!
登楼以后,可能因时间尚早,酒客疏疏落落的,尚未满座,并恰好空着一个临窗位置。
王鲁才欣然就座,向酒保要了一壶白干,半只叫化鸡,及几样卤味,便自斟自酌,吃了起来。
边尝美味,边赏美景,连日的赶路疲劳,顿告一扫而尽!
心想可惜自己明天一早,又要赶路,否则,在这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并有好酒佳肴的济南府,好好流连数日,到处游逛游逛,倒是相当舒服的事……
就在王鲁才举杯纵目,想得栩栩出神之际——
“登、登、登”的一阵急遽脚步声息。
酒保神色紧张的抢上楼来,向酒客们抱拳作了个罗圈大揖,陪笑说道:“各位贵客,真是对不起得很,要请各位移驾,让小的替各位把酒菜搬到楼下,将就将就!因为……因为……因为……”
这酒保连说了三个“因为……”却仍不曾“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众酒客已自哄然。
有些脾气稍暴的,纷纷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搬到楼下?”
“难道这楼上的菜价酒资,要突然涨价,怕咱们出不起么?”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咱们,这楼上被什么豪门大户包了?却在这酒到半酣之时,突然扫人兴致……”
可怜那酒保见群情愤然,纷纷抗议,不禁把张脸儿,急得涨成通红,除了向四面八方,不住打躬作揖以外,哪里还答得上半句话儿!
就在这酒保奇窘之际,又有三人登楼。
这三人,俱是一式略为奇异的武生打扮,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眉间煞气慑人,腰间隐隐约约的显然还带了家伙!
他们上得楼来,便往中央一站,双手叉腰,六只眸子,骨碌乱转的,电扫满楼酒客,神色上,有三分狠,三分骄,和四分傲然不屑!
满楼酒客,本在乱哄哄的,但一见这三人的神情不善,不禁同时微怔,叫嚣声随着静了下来!
三人中,站在中央,似是为首的一个鸡目鹰鼻老者,瞪了神色奇窘的酒保一眼,冷冷问道:“怎么?他们竟不肯搬么?”
酒保身上一顿,躬身陪笑道:“大爷,您……您……您别心急,请……请再等等!小的正……正在和各位贵客商量……”
鹰鼻老者哂然一哼,嘴角微披地,傲声接道:“何必还等?商量什么?咱们的‘员外爷’,就快来了,把他们都赶下去!”
话毕,伸手腰间,一掏一抖,手上便多了一柄寒光夺目的奇形软剑,并慢慢坚挺伸展起来,似是向满楼酒客示威?
酒保见势不妙,赶紧苦着脸儿,再作了个罗圈大揖道:“各位贵客,乡亲!老大爷们,还请别令小的为难,高升贵席,让一让吧!”
常言道:“神鬼都怕恶人!”大伙儿见了那三人凶神恶煞般的架势,便酒保不再请求,也想找个台阶,悄悄溜了!
本来,犯不着嘛!哪儿不可以喝酒?为什么硬装好汉非要在这可能挨刀子的地方不可?
于是,趁着酒保再度求告的那个台阶,纷纷起身离座,愤然下楼,并多半装出一副忘了付账的悻悻神色!
楼下账房,恭身送客,一个劲的道歉,也不提起付钱,这并不是他们太白楼和气生财,甘愿让人白吃白喝。
而是楼上的所有吃喝账款,早已有人加倍,甚至于加了几倍包底,并给了特别打赏!
王鲁才不是普通经不起惊吓的商贾人客,他当然有点不服气,看着那三条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汉子,觉得太不顺眼!
心想这三个家伙,真太岂有此理,最多也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护院罢了,凭着练过几年武功,手底下有两下子,就在地面上如此横行霸道?
老子就偏偏不走,看你们是否能把我吃掉?
这一斗气,可斗得付出了惨痛代价,不单他自己下场凄惨,数十位江湖豪客,埋恨殒身,业把民族复兴大业,也延缓了差不多二百年之久左右!
那鹰鼻老者见自己亮剑发威之后,满堂酒客,均已下楼让座,只有一个英气勃勃的汉子,还在临窗擎杯,自饮自酌,不理不睬,眉宇间,并流露出一种傲然神色!
遂低低咦了一声,走将过去,用手中软剑,拍在王鲁才的酒桌之上,问道:“你似乎不大服气?”
王鲁才对那柄寒光森森的软剑,连正眼儿都未警上一瞥,便眉梢双挑道:“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鹰鼻老者道:“没什么意思,你若识相,替我乖乖滚下楼去,否则,敬酒不吃,就吃罚酒,你就会后悔一辈子了!”
王鲁才翻起眼皮,看着鹰鼻老者道:“尊驾如此说话,是否欺人太甚?”
鹰鼻老者披唇哂道:“就算是欺欺你也无不可,天底下想给大爷我欺负而巴结不上的人,还多得很呢!你这小子,又算是什么东西?”
语气骄狂绝伦,神情傲慢透顶,在这种情况之下,真是教人七孔生烟,能令佛都有火!
王鲁才的修养,本非上佳,哪里还按捺得住?
霍然站起身形,沉声喝道:“老小子别这等发狂卖味,我偏不信邪,有本领你就把我给赶下楼去!”
语音落处,长剑也呛啷出鞘,打算就在这太白楼头,和那鹰鼻老者,好好干上一架!
鹰鼻老者见王鲁才也自亮剑,不禁捧腹狂笑道:“老寿星吃砒霜,彭祖吊颈,你小子正所谓‘活得太不耐烦’,居然敢在我老太爷的面前,亮了家伙!”
语音至此微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今儿个是我家员外爷有兴,要来这太白楼饮酒闲游,不宜弄脏地方,扫了他老人家兴头!不然,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狗东西,在剑未出鞘之际,早就挺了尸,断了气,见了阎老五了……”
狂……太狂……狂之又狂……简直狂得离谱了,把自以为已得苗原真传,自信武功不弱的王鲁才,根本就未看在眼中!
王鲁才行前,苗原曾加嘱咐:“不可招惹任何是非,误了身上大事!”
但恩师的话,虽然在心,鹰鼻老者的话,却又入耳,并充满了挑衅性、爆炸性,把王鲁才听得几乎气炸了肺!
是泥人,还有土性,何况他根本不知这鹰鼻老者的来龙去脉,和身分利害,怒火中烧之下,哪里还记得师训?
听完对方狂而夸大的话后,王鲁才强压胸中盛气,冷冷说道:“老小子,吹够了吧?太白楼的风大,小心闪了你的舌头!王大太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又不是被人吓唬大的,有什么震三山,慑五岳,惊八荒,压四海的盖世绝活,应该露两手了,别三国英雄说马超,光练嘴把式呀!”
鹰鼻老者阴笑道:“这真叫‘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好,这样吧!你这小子,既然有种,太爷就给你一项特别便宜!我卓立不动,由你连攻三剑,决不还手,三剑之中,只要能沾上我一丝衣角,便可在这楼上喝酒,而且所有酒菜之资,由我请客!”
王鲁才听得几乎难以相信的,目注对方,喉中“哦”了一声……
鹰鼻老者又道:“但若你连太爷的衣角都沾不上,便得跪下向我乖乖磕上三个响头,立刻滚下机去!”
王鲁才哪里相信自己多年苦练,颇得恩师心传,竟会如此不济。
遂应声点头答道:“好,我们就这样来赌一下!”
说话之间,王鲁才业已暗凝真力!
原因在于常言道得好:“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
对方既然太狂,可能真有实学,自己若不作些准备,万一当真三剑连发,沾不上对方衣角,真被逼得输了赌约,当众磕头,滚蛋下楼,岂不把人模死?以后还有何颜再在江湖上走动!
基于这种心理,王鲁才不单趁着说话,暗把真力凝足,而出手的第一招,也正是他师傅苗原的成名绝艺,“一剑飞霜”!
故而,王鲁才说:“我们就这样来赌一下!”
一语方毕,抖臂挺剑,一圈一点,嗡嗡剑啸起处,太白楼头的寒气骤添,泛起了一片霜雾!
这一剑发得好,虽然不及苗原亲为,也不如苗兴汉的特殊禀赋,但在当代武林的二流人物之中,已可算得上是佼佼身手!
不过,这一剑发出的结果,却使王鲁才和鹰鼻老者二人,都为之双双一怔!
原来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的这招一剑飞霜,不仅未能沾到人家一丝衣角,而且在尚距对方五尺之远时,立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反弹而回,使王鲁才拿桩不住,蹬蹬蹬一连退后了七八步,才煞住身形,端的是邪门得紧!
这时他才知道不妙,看来今天是闯了祸了,一时心念电转,也没敢再出手,却呆在那儿心中苦思对策。
便在王鲁才被一股大力震退,愕立一旁时,蓦闻鹰鼻老者发出一声惊叹,如影随形的闪身欺了过来。
左手一伸,搭在他的右腕上,那股劲力,奇强无比,顿时使他痛得冷汗直流,连手中长剑也摔掉了,浑身如遭电殛般,竟自动弹不得!
王鲁才这才知道厉害,他本是个软骨头,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大爷高抬贵手,在下愿遵照赌约,磕头陪罪——”
鹰鼻老者板起面孔,刻意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沉声道:“你是‘飞霜剑’苗原的什么人?说——”
敢情他在王鲁才的剑招上,看出了他的来路。
这一问使王鲁才打了个哆嗦——
“飞霜剑”苗原分明早已被人遗忘,这家伙何以突然提到师傅往昔的名号?
师傅是朝廷钦犯,改名换姓,隐居太湖,所知者仅有三几个知心朋友。
这家伙分明不是师傅的朋友,那么必是师傅的仇家,或朝廷鹰犬?这下岂不就完了!
想到这里,顿时魂不附体,脸色泛青,道:“大爷,我——不懂——不懂你老人家在说些什么?”
鹰鼻老者狞声道:“小子,你敢在大爷面前装糊涂,你当真不想活了……”
左手一紧,加了几分力度,痛得王鲁才裂嘴乱叫。
适时,蓦闻楼梯一阵响动,随见一名身穿儒服,尖嘴削腮的老者,在七八个武生装束的大汉族拥下,走上楼来。
鹰鼻老者忙闭了王鲁才几处要穴,把他放在一张椅子,然后与另外两名武生一同向儒服老者躬身施礼。
原来这儒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鞑子皇帝乾隆。
而制服王鲁才的鹰鼻老者便是身为大内侍卫副领班的“追命神鞭”舒泰,难怪有道等气派,敢横行霸道,将别人随意赶下楼去。
乾隆一眼便瞥见僵坐在椅子上的王鲁才,双眉微蹙,带着诧色,向舒泰问道:“那是谁?”
舒泰忙恭声道:“启禀员外,那小子可能是‘飞霜剑’苗原的什么人,刚被小的制住了。”
接着,他将制住王鲁才的经过,及从剑招上认出他跟‘飞霜剑’苗原有关等等,说了一遍。
乾隆喜形于色,忙道:“太好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法找到苗原下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跟他有关的人,非将他查出来不可……这就将小子带回去,咱要亲自审问他!”
说罢,竟转身下楼。
舒泰道:“员外,您不在这儿喝几杯,眺眺湖光山色,玩一会儿吗?”
乾隆边走边道:“改天再来吧,咱急着要把苗原的事情弄个清楚。”
舒泰见他一个动儿下楼去了,忙吩咐一个手下,把王鲁才带着,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才急步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