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公主眼见两小功力技艺,绝不致于吃亏,又有莺莺翠鸟辅助,自然十分放心,但口中却叮嘱道:“孩子,一切小心,我一面去取灵芝草替婆婆去寒毒,一面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就在蒋少白应声之中,碧霄公主早娇声喝了一声:“起!”
喝声中,彩鹰掠起半空,这只通灵的奇禽,已领会了主人的意图,认定了适才那条硕长的黑影去处飞去。
按说,彩鹰的速度,乃是任何高手望尘莫及的,又兼居高临下,半空中可远眺五七里之遥,更加上蒋少白三人都是一等高手,目力之佳无可比拟,周围十五里之内,任何物体、也难遁形,休想逃出他们的视线。
因此,鹰背上的三人,全都抖擞精神,准备擒此元凶!为已死去的飞跃老人报仇。
不想,天下的事往往的出乎意料之外。
飞了一程,已约莫有三十里之遥。
大漠荒凉,凄清一片,不说那条人影踪迹不见,就是连一只飞禽走兽也没见到。
蒋少白不由焦急起来,忧虑的道:“奇怪!难道那贼子会缩地功吗?”
碧霄公主也失去了信心,忧形于色的道:“缩骨功也快不过彩鹰。”
蒋少白剑眉深锁的道:“那么说我们追错了方向?”
碧霄公主连连摇头道:“不会,方向是我们亲眼所见的,何况彩鹰的目力比我们更好,沿风辨向的感觉比我们更强,定然不会迷失方向!”
蒋少白知道表妹说的不假,但口中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始终追不上呢?”
身后的莺莺插口道:“依婢子的愚见有两点可疑!”
蒋少白忙道:“莺莺!你认为那两点可疑?”
莺莺不慌不忙的道:“我们所以追不上,第一,也许那狡猾的人根本没走,依旧折回,埋伏在附近,彩鹰一起势就是二三十丈,无从发现!”
碧霄公主抢着道:“还有一点是什么?”
莺莺道:“另外一点,也许那人练就了无影无形的隐身术,他看得见我们,而我们看不见他!”
蒋少白闻言,不由一迭连声的道:“莺莺说得对,而且这两个疑点都有可能!全在情理之中!”
碧霄公主一向娇养惯了,在碧霄宫说一不二,想什么做什么,那里经过这等失意,因此,焦急的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急待决定的问题。
但是,任令蒋少白如何机智,莺莺的经验如何丰富,也无从选择适当的处置。
万一那人真的会“隐身术”,追到天边海角,也是枉然,甚而人家已另转了方向,逍遥自在的去了。
若是那人仍然埋伏在原处周近,不但永远追不上,而且哈萨公主与“水仙婆婆”有受袭的可能。
因此,两小与莺莺三人,一时都沉默无言,相互的交换了个忧愁的眼神。
正在此时,忽然,三人觉着身子一幌,好像彩鹰在半空之中陡然来了个急转弯,掉转方向,朝下扑去。
接着,站在彩鹰头顶上的“点点”已尖声叫道:“公主!看见人!看见人了!”
果然,不远之处,一道褐灰的人影,正展起飞般的轻功,急掠而来,只是不是同一方向,而是相对的赶程,身后扬起一阵浮尘。
蒋少白最为担心,他已发现那人乃是一个鹑衣百结的汉子,面貌虽然难辨,身材似乎眼熟!
就在他尚未辨明敌友,看清对方的形像之际,呼的一声风响,彩鹰已飞矢殒星般的急骤下坠,同时它发出一声刺耳惊魂的长叹,钢钩似的双爪微曲待抓。
碧霄公主盛怒之下也已娇叱道:“抓!”
蒋少白忙不迭的道:“表妹,不要弄错了人……”
说时迟,当时快,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彩鹰的一只钢爪,已认定那人抓去,绿影如同丸泻,点点也已疾扑过去,翅膀一扫,认定那人玉枕大穴拂去。
在当时,这真是眨眼不及,一刹那间的事。
“哎哟!”惊魂一声苦叫,那人应声倒地。
他做梦也没想到两只灵鸟突然施袭,而且是一爪抓上肩井大穴,通身顿时无力,一翅扫向玉枕,人也昏了过去。
那只翠绿的鹦鹉十二万分得意的尖叫道:“公主!点点这一招‘暗香浮动’用的可好?”
刚刚落地的彩鹰,虽然不会说话像鹦鹉一般的灵巧,但性已通灵,也懂得邀功,一只钢爪连连舞动,对着碧霄公主点头的低鸣,仿佛是在夸耀自己的功劳。
“好!好!你们两个都有功劳!”
她口说着,已向倒地的那人走去,又道:“好狡猾的狗头,看你跑得出本公主的手掌心吗?”
话音未落,粉掌虚扬,认定那人的心口遥遥按去,她怒极出,掌势初成劲风已起。
眼见那人就要横尸当地,血染荒野。
斜刺里,突来一缕罡气,快如闪电,破风有声,横扫着碧霄公主所发的掌风卸去。
碧霄公主虽是怒极出手力道不弱,但并未施出本身的真元罡气,不由立刻粉面失色,忙不迭收掌后撤,口中娇叱道:“咦!什么……”
“表妹!是我!”
蒋少白中途出手,拦住了碧霄公主的掌力,生恐这位表妹作恼,红着脸陪笑,又道:“表妹!请恕我鲁莽!”
碧霄公主一双杏眼连连眨动,露出了迷惑之色,不解的道:“表哥为何帮助敌人?”
蒋少白紧接着道:“这人我认识!”
碧霄公主更加莫名其妙的道:“你认识?他是谁?”
蒋少白仔细端详地上昏沉沉的鹑衣汉子,语气肯定地道:“他是丐帮中一陂、二瞎、三聋、四哑的四大长老之一的‘聋丐’!”
他口中说着,人已到了“聋丐”的身侧,右手食中二指微骈,一连几点,解开了“点点”所拂的“玉枕”昏穴。
昏穴被解,“聋丐”平地一跃而起,糊糊涂涂地双臂猛抖,大怒喝道:“那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
蒋少白知他尚未看清,忙道:“聋长老!在下蒋少白在此!”
聋丐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是蒋少白,同时,在蒋家墓园之会,他也见过碧霄公主等,不由愕然半晌,呆若木鸡,忽然打了个哈哈,哑声破嗓的道:“噢!原来是少侠,可让我找到了!”
说完,伏地纳头便拜。
蒋少白伸手拦住,大声道:“长老!快请起来!快请……”
聋丐那里肯依,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又没头没脑的叫道:“差点没把老聋子给累死,总算让我追上了少侠,这一回老聋子可以交差了!”
说着,探手怀里,摸了半晌,才摸出一个油皮小包,递到蒋少白手里。
蒋少白直觉的感到不对,若非事态严重,丐帮焉会派出长老赶到火山漠外前来送信。
这时,碧霄公主与莺莺也知道必然有重大的事故发生,因此,一齐凑了过来。
蒋少白打开油皮包儿,但见内有一张素笺,上面骇然写着:“暂将蒋少龙留下,限半月之内,交出上下两幅藏宝图,半月不以图换人,后果由你们自己负责!”
奇怪的是,既无上款,又无署名,但从字迹上看,与汤淑珍被掳之后的贴子一式无二。
蒋少白目瞪口呆,举起索笺迎着日光,果然,下角隐隐之中有一人影。
他不由愤愤的道:“又是神水贴,难道‘鬼中鬼’真的重出江湖?”
碧霄公主柳眉一竖道:“表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聋丐干咳了一声,接着道:“小的奉命送信,总算仗着丐帮的讯息灵通,舍命日夜赶路?少侠若是没有吩咐,小的就此告辞!”
蒋少白迟疑了片刻,问道:“聋长老,贵帮主另外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聋丐拱手道:“帮主只是要小的上禀少侠,请速速回去,以便商议救人之计!”
蒋少白追问一句道:“这份神水贴是从哪儿来的?”
聋丐揉了揉酒糟鼻子,朗声道:“是本帮首席跛长老带回的!”
蒋少白更加大吃一惊。
因为,在丐帮苏州总舵蒋家坟场,分为两路追踪之时,往昌化的一路,是以那黑影老者为首,配合“逍遥公子”蒋少龙,“火凤凰”马小玉,另外一人,就是丐帮的首席长老跛丐青仁。
如今这贴子上只提到“蒋少龙”,其余的人也谅必凶多吉少!为何“陂丐”青仁反而安然带回了这份“神水帖”子呢?岂不令人费解。
聋丐乃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武功虽然不及蒋少白这般后起之秀,但江湖的经验老到异常,察颜观色,已知道他的心事。
因此,他不等蒋少白发问,已先开口道:“此如说来话长,而且小的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于内情,可以说一无所知!”
蒋少白苦笑道:“长老可不可以大略的告知在下一点端倪?”
聋丐干咳了一声道:“自从少侠与那位蒋少侠两分途追赶掳掠汤姑娘的贼人之后,小的与‘瞎’‘哑’二位师兄,就在周近百里以内寻访,不分昼夜,四下侦察,谁知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他说到此处喘了口气,才接着道:“谁知第二天的夜晚,白玉堂中轮值的弟子忽然发现正殿‘东岳大帝’那块金字匾后面,好像有微微的哼唧之声!”
蒋少白忍不住插口道:“哦!是什么?”
聋丐目露愤色,恨声道:“查看之下,想不到竟是本帮的首席长老,跛兄被人四马倒攒蹄的捆起来,放在那里!”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泥污的老脸也不由有些儿泛红,因为这是丐帮脸上无光的事!
事态越来越奇,蒋少白不由追问道:“青仁长老武功不差,是谁有这份能耐制下他来,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白玉堂呢?何况与他同行的二弟,马姑娘,还有那位自称‘封花使者’的钱老英雄,可以说都是顶尖高手!难道他们……”
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追问“聋丐”。
“聋丐”摇动一头乱发,也十分懊恼的道:“本帮弟子将青仁师兄救下之后,才发现他的头顶上,被人贴了一片‘意失饼’!”
蒋少白不由一楞,怅然的道:“意失饼?乃是下九流采花拍当的玩意,怎会……”
聋丐早已又唠唠叨叨的道:“而且,青师兄茫茫然,好像被人灌下了‘失志丸’,对已往的事,竟半点也说不出,想不起来了!”
蒋少白搓手道:“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须知“失志丸”与“意失饼”,这两种迷药,乃是江湖上下三烂们的法宝,正人君子侠义道士固然是不屑一提,连稍具名头的魔道邪门人物,也不值一用。
以“跛丐”的功力来说,下三烂的混混儿,见他闻名丧胆,谁敢轻易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去捋丐帮的虎须,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因此,蒋少白口中喃喃的道:“上乘武功,谁会采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呢?”
殊不知,偏偏采用这下流手段的,正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成名立万的魔头。
他一来要利用这下流手法施展狡计,要人们出乎意料之外,二来就在淆乱武林的听闻,造成玄虚与混乱。
就在蒋少白胡思乱想,呐呐自语之际,“聋丐”又道:“除了‘跛师兄’身上搜出这张贴子之外,因此别的任何消息也就无从知道了!敝帮主就命小的追踪由桐庐道一直赶了下来,嘱咐小的,无论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帖子送到少侠的手上!”
他的话说到这里,可以说是把所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最后,他还把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补上一句道:“别的,小的就丝毫不知了!”
蒋少白虽然有满肚皮的狐疑,但也知道“聋丐”的话尽于此。
他微微颔首,沮丧的道:“多谢长老万里传书,在下感激不尽!”
聋丐忙不迭拱手道:“少侠乃是丐帮的恩人,本帮所有的子弟,都感少侠的大恩大德,少侠还同小的客气什么?”
蒋少白涨红了脸道:“长老言重了!就烦长老先回,上禀武宏帮主,就说在下一定在半月之期以内赶到……”
不等他的话说完。
“聋丐”早已面容紧张,大声道:“少侠!这恐怕办不到了!”
蒋少白不由一楞,道:“长老的话?……”
聋丐咧嘴一笑道:“小的离开总舵,算来已有十日之久,而且星夜赶程赶路,沿途又有本帮耳目子弟指示少侠的行踪,如今要在五天以内赶回,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蒋少白不由大急,他也担心半月之期,万一由于时间的耽搁,使二弟遭了毒手……
他不敢想下去,口中喋喋了两声,双手一拍道:“是呀!这半月之期,在时间上太也迫切了!这便如何是……”
久未发言的碧霄公主不由噗哧一笑道:“喂!表哥!你是怎么啦!看你急的那个样儿!”
蒋少白嚅嚅的道:“表妹!这事实有些儿棘手!”
碧霄公主且不答话,一手拉着蒋少白,一手拍拍伏在地上的彩鹰,娇声说道:“你忘了这彩鹰日飞万里,凭它天涯海角,展翅可到吗?”
蒋少白过分焦急之下,可真的忘了这只彩鹰,不由拍着自己的额头道:“该死!怎么瞎急了半天!”
说着,转身向“聋丐”道:“聋长老!由于彩鹰背上只载得三人,在下未便与长老同行……”
聋丐忙笑道:“老聋子那敢乘碧霄宫的神鸟,怕不折煞了我化子的阳寿!我还是陆行的好!”
蒋少白闻言微笑道:“有劳长老了!”
“聋某告辞!”聋丐深深一揖,竟自折返中原。
莺莺蛾眉深频,这时才插口道:“小东主!二公子失落奸人手中,必须先禀主母,然后再打主意!”
蒋少白连连点头:“莺莺说得对,这事应该先禀知母亲,何况还有‘水仙婆婆’的伤势!此刻也不知如何了!”说完,首先跨上鹰背。
碧霄公主也是童心未泯,急于重履中原,恨不得立刻赶到丐帮。
因此,她人才跨上彩鹰,已娇叱声:“彩鹰!回去!”
彩鹰仰天发出声破空的清鸣,展翅折回。
眼看离大道不远。
蒋少白已发觉不对。
但见,先前的斗场之中,寂寞一片,不见母亲的踪影,却见“水仙婆婆”直挺挺的仰天而卧,胸前骇然被人抓破,血污横流,肠肚外溢,死状之惨与飞跃老人毫无二致,分明是出自同一手法,不用细瞧,已可断定是一人所为。
他在蓦然大惊之下,差一点从鹰背跌落下去,口中失声叫道:“啊呀!不好!”
碧霄公主耳闻蒋少白的惊呼,不由奇怪的道:“表哥!你……”
蒋少白心知这位事故未深的表妹并不是功力不足目力不佳,而是没有意想到一切人间的复杂,更不了解人心的奸诈,他只好定下心神,指着先前斗场道:“表妹!糟糕!又出了岔子了!你看!‘婆婆’……”
碧霄公主这时看见婆婆的惨状,也不由“哇”的一声,竟哭了起来,一双小手不住的拍着彩鹰的颈项,口中哭叫道:“死彩鹰!快!快”
二小后面的莺莺,也是泪珠如雨,呜咽的道:“这是哪个杀千刀魔头……”
唰——
彩鹰已双翅突剪,平射落地。
点点也像人一般,连忙飞到已死的“水仙婆婆”尸体旁边,凄凉的叫道:“婆婆!婆婆……”
碧霄公主是最为伤心,莺莺也哭得泪人儿一般。
正在此时,劲风一缕,长发飘风。
哈萨公主由东首御风急掠而至,口中娇愤的叫道:“孩子!想不到妈妈一时大意,竟断送了‘水仙婆婆’的一条命!”
蒋少白一见妈妈含泪隐怒,迎上前去道:“妈!这事怎么发生的?婆婆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哈萨公主幽幽一声长叹道:“惭愧!为娘的也没看见!”
蒋少白不由一楞,奇怪的道:“妈!你也没看见?”
哈萨公主面有戚容,忧虑的道:“你们乘鹰一走,我料定四下无人,又见婆婆的伤势垂危,生恐为时一久损及她的内脏,因此回到火窟去取你所说的‘灵芝草’,只是眨眼功夫,就听得隐隐一声惨叫……”
这时碧霄公主与莺莺早已凑了过来。
莺莺低声道:“主母听见是……”
哈萨公主颔首道:“我在火窟之内,可能听到也是婆婆的声音,因此,匆忙之中,摘了枝‘灵芝草’出了火窟……”
碧霄公主焦急的道:“看见凶手的人没有?”
哈萨公主哀戚的摇摇头道:“若是见到凶手,还不致让他走脱,奇怪的是,东首不远若有若无的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我以快极的飘风身法,足足赶了十里之遥,依旧像鬼影幽灵一般,若隐若现虚虚实实……”
这位公主说到这里,忽然沉吟不语,双目凝神,注视着远远的天际,半晌不言,似乎是陷于沉思之中,又像是要从记忆之中,唤回什么往事!
两小与莺莺一时也不便打扰,俱都默默无言的望着她。
许久……
哈萨公主忽然低声道:“会是他本人?恐怕不是……”
说着,忽然朗声对着蒋少白道:“白儿!你在江湖上走动,可曾听说‘鬼影门’兴起的消息没有?还有发现‘鬼中鬼’的传人没有?”
蒋少白闻言不由愕然,答道:“孩儿虽没遇到过‘鬼中鬼’,但是,却一再的接到他的贴子!”
口中说着,已把“聋丐”传来的帖子送到母亲手里,哈萨公主面现愁容,幽幽的一叹道:“唉,但愿不是那个魔头!”
顺手接过了帖子,迎着日光,顿时粉面铁青,花容变色,一甩长发,惶恐的道:“糟了!果然是他!”
从她的眼神失色,面色沉重上看,显然这事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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