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鄱阳王府,龙璈故意让仇基得逞,以为被他的“火毒鹰爪功”所伤,自己必死无疑。
事实上龙璈身中“火毒”,自王府脱身逃出,便觉全身如被火灼,渐感不支。
他原以为,凭自己本身功力,足以封死血脉通路,不使“火毒”攻心。
不料那“火毒”果然厉害,竟然逐渐扩展开来,使他尚未及找一隐蔽之处,运功将“火毒”逼出,便已支持不住了。
龙璈不禁暗惊,勉力直奔落星湖,这一用力,加上心急,方奔近湖堤,终告真元不聚,倒在地上。
这一倒下,便告昏厥。
失去知觉前的刹那间,龙璈的最后一个意识是:“糟了!”
仅仅这两个字,却说明了他目前遭遇的危机,纵然侥倖,能不被怀有敌意的各方人物发现,这一昏厥,“火毒”必然蔓延扩展,最后毒火攻心,那他死定了。
昏厥以后的事,龙璈一无所知。
当他悠悠醒转时,已是月移中天。
首先感觉出来的是,全身有一股外来的热流,在缓缓运行,遍及周身经脉,然后凝聚于丹田。
凭经验告诉他,正有一位内家高手,以本身真力为他护住真元,不使“火毒”扩展蔓延,否则他岂能保住性命。
龙璈双目急睁,只见眼前一片烟雾弥漫,同时觉出一阵轻微的摇晃,载沉载浮,似身在舟中。
浓雾中,依稀可见身旁坐有一人,正以右掌紧贴其丹田部位,将真力源源传入他的体内。
这位救命之人是谁?
龙璈身躯微微一动……
那人已启口道:“不要说话,你可以本身功力,将‘火毒’逼出了!”
龙璈一听这熟悉的口音,不由暗暗地大喜,想不到救命之人,竟会是他的表叔金震远。
等金震远右掌一离丹田部位,龙璈立即自行运功,开始以本身的真元缓缓逼出“火毒”。
运功逼毒或疗伤之际,最忌受外力干扰。
金震远虽表面镇定,实则暗暗担心,恐此刻突然遭到侵犯,则对正在运功的龙璈影响至巨,轻则残废,重则丧生。
他哪敢掉以轻心,当即走出船舱,立于船首,全神贯注地留意湖面四周,夜已深,湖面风平浪静,极目四望,白茫茫浓雾一片,并无任何动静。
舱内,龙璈心神合一,运足全身功力,将“火毒”逼出体外,有金震远在船首警戒,他是可以安心的。
万籁俱寂。
但这两位当今武林一流高手,心里都明白,目前的处境,可谓危机四伏,暂时的静寂,并非表示绝对安然无事。
龙璈已成众矢之的,不仅鄱阳王想杀他灭口,永绝后患,江湖道上各派人物,也志在必得,决心要为武林除害。
所幸龙璈吉人天相,在伤重不支昏厥时,发现他的是自己表叔金震远,否则必然凶多吉少了。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凑巧,当龙璈身怀“传国玉符”返回鄱阳时,金震远即在暗中跟踪,监亲他的一举一动。
龙璈潜入王府,寝宫私会王妃花如玉……直到龙璈突围逃出王府,金震远均在暗中看在眼里。
因此,龙璈不支倒地,金震远立即现身而出,将之载上小舟,划至湖心,急以本身功力为其护住真元。
金震远心知各方正在搜寻龙璈,很可能寻向落星湖来,果真如此,他也顾不得南七省侠义盟主身份,唯有全力一拚了。
幸而湖上夜雾渐浓,弥漫整个湖面。
一叶小舟在湖中,不易为人发现。
更幸运的是,当天色微明,浓雾渐散,“岭南四老”寻至,发现小舟可疑时,龙璈经过整夜运功,已然将“火毒”逼出。
“岭南四老”来得突然,也来得意外,金震远迫不得已,出示“一阳金指”,总算未动干戈,而使四老退去。
当时“岭南四老”,若坚持登舟搜查,金震远势必全力拦阻,双方一动上手,龙璈岂能置身事外?
那一来,可就热闹了,六位来自岭南绝顶高手,展开一场惊心动魄之斗,究竟鹿死谁手,恐怕尚是未定之数。
龙璈体力早已恢复,来至船尾,手扶橹桨轻摇,小舟缓缓向湖心(校对按:根据上下文,“边”更合适。)而去。
落星湖乃鄱阳湖支脉,由于地处较为偏僻,名气自不如鄱阳湖。
小舟划至湖边,只见一条长长的柳堤,龙璈弃舟登岸,放眼看去,晨曦中,四野一片静寂。
龙璈心里有数,“岭南四老”不动干戈而退,只是遵从南七省侠义盟主信物“一阳金指”,心有未甘,必然仍留在落星湖附近,守株待兔。
现在的问题是,万一遇上“岭南四老”,龙璈当如何应付?
是束手就缚?抑或是……
念犹未了,“岭南四老”已然现身!
他们果然不死心,去而复返,守伏在长堤垂柳之间。
四老眼见金震远施展绝顶轻功,以“一苇渡江”身法登岸,心知龙璈尚独自留在小舟之中。
小舟缓缓摇近湖边,龙璈弃舟登岸,四老立即现身而出,挡住去路。
龙璈见状,心里暗自一怔,抱拳朗声道:“有劳四老枉驾鄱阳,晚辈感到万分惭愧……”
邝良余怒未消,冷哼一声,状至不屑地道:“你尚知道惭愧二字?”
龙璈不亢不卑道:“这位可是岭南独臂渔翁,邝老前辈?”
邝良又是一声冷哼,怒形于色地道:“岭南居然出了你这种人,不仅是岭南之辱,更是天下武林之不幸!”
龙璈仍在自言自语道:“人各有志,但求于心无愧,又何妨任人笑骂!”
石飞云早已按捺不住,闻言一扬巨斧,上前怒指龙璈道:“老邝,跟这种人何必浪费口舌,干脆让我劈了他,以谢天下!”
龙璈见此人来势汹汹,仍然力持冷静道:“这位大概是天斧神樵,石老前辈吧!”
石飞云怒斥道:“谁是你的老前辈,岭南出你如此不肖狂徒,你那表叔金震远,身为南七省侠义道盟主,非但不出面清理门户,反而存心偏袒。也罢!我们四个老不成器的既然来了,就绝不放过你!”
龙璈诧然道:“四位老前辈联袂来鄱阳,竟是冲着晚辈而来?”
石飞云怒哼一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邝良接口道:“哼!要不是你干犯天忌,助纣为虐,干下那人神共愤的勾当。我们四人终老罗浮,也绝不会轻易走出岭南。”
龙璈强自一笑道:“如此说来,四位老前辈此来鄱阳,为的是要‘替天行道’,是么?”
石飞云巨斧向上一提,振声喝道:“不错,你动手吧!”
龙璈微微摇首道:“不!晚辈不能动手……”
石飞云逼近一大步道:“你不敢?”
龙璈仍然摇摇头,报以苦笑,面对“岭南四老”,他确实不敢贸然出手,怕的并非是寡不敌众,而是惟恐伤了他们。
邝良却不明白龙璈的顾忌,居然大言不惭道:“嘿嘿!想不到名满天下的龙三公子,在我们四个老不成器的面前,竟然也害怕起来了。你以为不动手,我们就会放过你?别作梦,今日你是死定了。”
石飞云大喝一声:“上!”
话落,正待抡斧劈向龙璈……
童亦真突挺身阻止道:“老石,慢点……”
石飞云一怔道:“你……”
童亦真摆摆手道:“我们不能以四敌一,否则岂不让人笑我‘岭南四老’以多取胜?你们且在一旁押阵,由老夫来扰个先吧!”
石飞云不服道:“老童子,我们四人在罗浮较技,数十年下来,倘未分出高下,你的武功,并不在我们三人之上,为何要让你先上阵?”
始终沉默寡言的古乔,此时也不甘示弱道:“对啊!我的‘四绝指’,也不输于你老童子的‘童子功’啊!”
邝良更不服气道:“难道我的‘铁臂钢指功’,就不及你的‘四绝指’了?”
“岭南四老”为了争先出手,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起来,情况之激烈,不亚于当年罗浮之争。
这一争,几乎忘了龙璈的存在。
大有当场较量,以判强弱之势。
正在这时,湖面上一艘快船飞驰而至。
船距岸边尚约三丈,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已掠身上岸,飞扑而来。
“岭南四老”不知来人的身份,是敌是友,立即停止了争执,各自戒备,严阵以待着。
龙璈却是心头往下一沉,他一眼就认出,这黑衣蒙面之人,竟是视他如杀父之仇的夏侯云飞。
夏侯云飞身形一收,冷然说道:“你们何必争,干脆一齐上,免得我们多费一番手脚!”
童亦真暗自一怔道:“你是谁?”
夏侯云飞瞥了龙璈一眼,振声道:“你们自认‘替天行道’,那我就是‘代龙行不义’了!”
童亦真诧声道:“哦?此话怎讲?”
夏侯云飞道:“‘代龙行不义’者,即是替龙三公子做他不敢做的事,杀他不敢杀的人,你们该懂了吧?”
龙璈闻言,如利剑刺心。
他不禁深喟一声,趋前劝阻道:“贤侄……”
夏侯云飞那容他说话,冷声斥道:“龙璈,你已没有资格,向我说任何话了。不错,你的武功比我强,但除非你出手,置我于死地,你就无法阻止我做任何事。”
龙璈自然不能出手,既使夏侯云飞亮出了蟠龙剑,向他当胸刺过来,他也只有束手待毙。
但“岭南四老”并不知道夏侯云飞与龙璈间的恩怨,只道他们是一路的。
石飞云不由怒从心起,提斧上前道:“龙璈,你不敢动手,莫非就是在等此人,替你杀不敢杀的人?”
龙璈急辩道:“晚辈绝无此意……”
夏侯云飞接口道:“我却正有此意。”
邝良状至不屑道:“凭你,真是大言不惭!”
夏侯云飞霍地亮出了蟠龙剑,向空中一划,震抖出“嗡嗡”不绝之声,带笑问道:“凭这个呢?”
“岭南四老”不约而同惊声道:“蟠龙剑?”
他们惊讶的不是蟠龙剑,而是此剑为龙璈仗以成名之兵器,为何落在这黑衣蒙面人之手?
龙璈趁着“四老”惊怔之际,急向夏侯云飞轻声警告道:“贤侄,你绝非‘岭南四老’对手……”
话犹未了,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接口道:“不见得吧?”
龙璈闻声一怔,未见说话之人现身,却已四下青烟腾起。
“蚀骨是青烟”,江湖中无人不知。
青烟一起,“青烟毒女”司马娇娇必然已到。
“岭南四老”又不约而同地道:“青烟毒女!”
夏侯云飞有恃无恐笑道:“无影之毒,加上蟠龙剑,要杀‘岭南四老’,是绰绰有余了!”
石飞云冷笑一声,转向童亦真道:“老童子,谁也不必争先了。既然他们来了帮手,我们就一齐上吧!”
童亦真尚未置可否,青烟已渐浓,四下弥漫开来。
夏侯云飞趁机发动,蟠龙剑一抖,力贯剑身,直取石飞云前胸。
龙璈欲阻不及,剑已刺出。
“天斧神樵”石飞云,名列“岭南四老”之一,岂是弱者,巨斧一抡,横架护住前胸,封死对方攻势。
“铮”地一声清脆轻响,他那柄精钢打造的巨斧,竟被蟠龙剑齐齐削去一半。
这一惊非同小可,石飞云惊得不由倒退两步,夏侯云飞却是得理不饶人,挺剑跟进,剑锋由下而上一挑,势如破竹。
石飞云沉斧急挡,斧柄又告削断!
距离最近的是邝良,眼见石飞云危急,立即出手抢救。
自动出手,“铁臂钢指功”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他出手如龙,以左手中食儿指,将几乎刺中石飞云胸膛的蟠龙剑,居然夹个正着。
他用的是巧力,将剑身平夹指缝之间,并未触及剑锋,是以未像巨斧一样被削断。
论功力,夏侯云飞自非四老任何一人的对手,纵有蟠龙剑在手,亦不如剑主龙璈应用自如。
但有“青烟毒女”在侧,为其后盾,使他有恃无恐。
何况,他更看准了一点,万一不敌,身陷危机,龙璈绝不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任他丧命在四老之手。
龙璈能享誉江湖,绝非“借刀杀人”之辈!
心理上既占尽上风,夏侯云飞果然毫无所惧,力贯剑身,猛一抽绞,只听得邝良发出一声惨痛沉哼,中食二指已被剑锋绞断。
几乎是同时,童亦真与古乔惊怒交加,双双发动,一左一右,攻向了夏侯云飞的两侧胁下。
童亦真之“童子功”,古乔的“四绝指”,均属武林罕见武功,久已享誉江湖,尤其近数十载,罗浮山中苦练,更为精进。
二老同时出手夹攻之势,威力真个非同小可,凭夏侯云飞的身手,仅能跻身江湖二流角色,岂能以一敌二?
果然不出所料,龙璈一见夏侯云飞身陷绝境,立即出手抢救。
不!龙璈不能算“出手”,他只是在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准备以血肉之躯,承受二老无比的攻势,为夏侯云飞化解危机。
但他慢了一步,二老只顾攻敌,不防已中了司马娇娇的无影之毒。
“青烟毒女”司马娇娇所施之毒,有缓急之分,缓者如曾施于金瑶的,乃是延期发作的慢性毒质。
此刻施放的,却是急性剧毒,吸入立即发作。
若是本身功力较差者,吸入即当场毙命。幸而四老功力精深,虽不致一命呜呼,但却突告不支,摇摇欲倒。
童亦真、古乔凌厉的攻势刚出手,便觉力不从心,顿化无形。
龙璈身怀“龙涎粉”克毒至宝,未为无形剧毒所侵,一见二老摇摇欲坠,情知有异。
他原是奋不顾身,欲以血肉之躯为夏侯云飞化解危机的,见状立即改变主意,反而出手如电,一把执住夏侯云飞右腕,喝道:“你不能杀他们!”
夏侯云飞猛一甩手,未能将龙璈的手甩脱,不由地愤声斥声:“哼!你不配阻止我杀任何人!”
龙璈激动道:“你要杀他们,就得先杀我!”
夏侯云飞不屑地冷笑道:“我要杀你,在那荒凉的酒肆中我就下手,不必等到现在了!”
龙璈心意已决,斩钉截铁道:“现在你必须先杀我,否则你就休想伤害到他们!”
夏侯云飞冷冷一笑,以同样的语气说道:“那你就得杀死我,否则阻止不了我杀任何人。”
龙璈痛心疾首地叫道:“夏侯贤佳,你不要逼我……”
夏侯云飞乖戾地道:“龙璈,你也休想逼我杀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你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话已说绝,不容龙璈有丝毫选择余地,除非杀了夏侯云飞,否则只有任令“岭南四老”被杀。
夏侯一门,系一脉单传。
“丹心剑客”夏侯刚只此一子,龙璈若杀了夏侯云飞,岂不绝了夏侯之后?他实在下不了手!
不杀此子,则阻止不了夏侯云飞,及尚未出现的司马娇娇,戳杀已毫无抵抗之力的“岭南四老”,见死不救,龙璈又于心何忍?
突然间,龙璈拿定了主意,决心与夏侯云飞同归于尽!
龙璈的手,仍然紧紧的执着夏侯云飞的右腕,神情肃然道:“夏侯大哥死而有知,龙璈情非得已,只有出此下策……”
不料话犹未了,“青烟毒女”突自浓烟弥漫中现身而出。
她仍是那身打扮,一袭青衫,胸前绣一深青色“毒”字,令人见而生畏!
司马娇娇以“毒”“艳”驰名江湖,艳比桃李更艳,毒比蛇蝎还毒!
她乍一现身出来,便自接口说道:“龙三公子,你可是打算跟夏侯公子同归于尽么?”
好厉害的“青烟毒女”,居然已洞悉龙璈的心机!
龙璈毫不讳言道:“情非得已,唯有出此下策!”
司马娇娇撇撇嘴一笑,娇声问道:“龙三公子此举,可是为了‘岭南四老’?”
龙璈道:“不错,龙璈死不足惜,可不愿牵连无辜!”
司马娇娇冷笑道:“你可曾想到,纵然你不惜和夏侯公子同归于尽,以救‘岭南四老’,还有我呢!我会轻易饶了他们么?”
龙璈闻言,暗自一怔。
他确实未虑及此,不禁忿声道:“哼!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冲着我龙璈而来,与他们何干?”
司马娇娇巧目流转,柔情万种地向夏侯云飞一瞥,笑道:“你若杀了我心爱之人,我岂能置身事外?”
她这两句话,旨在威胁龙璈,不可轻举妄动。
如果真与夏侯云飞同归于尽,则她出手杀“岭南四老”,就师出有名,理所当然的事了。
龙璈灵机一动道:“你若真心爱夏侯云飞,就应该劝阻他妄杀无辜!”
司马娇娇霍然心动道:“这个嘛……”
不料夏侯云飞断然道:“哼!谁也阻止不了我!”
司马娇娇柔声道:“云飞,难道你就忍心置我于不顾?”
夏侯云飞沉默不语。
司马娇娇继续道:“龙三公子已表明态度,不惜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容你伤害‘岭南四老’。
“倘若你非杀了他们不可,龙三公子势必先杀了你,然后自求了断,如此一来,我……我……”
说到此处,已是伤心欲绝,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夏侯云飞激动地道:“娇娇,你不要受他威胁,他绝不会杀我的。”
龙璈突然一声疾喝:“撒手……”
手上一用劲,夏侯云飞顿觉手腕一阵麻酸,五指齐张,手中的蟠龙剑便告脱手坠地。
司马娇娇见状暗惊,以为龙璈要突施毒手,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向龙璈扑去,口中娇叱道:“你敢……”
龙璈的右手,仍执住夏侯云飞的手腕,眼见司马娇娇扑来,似已情急拚命。
他却从容不迫,左掌反手击出,一股“无形真力”,将疾扑而来的司马娇娇,震得一个踉跄,连连倒退数步。
夏侯云飞惊怒交加,左掌疾出,以十成真力,照准龙璈华盖劈去。
龙璈头一偏,这一掌劈在他的颈肩部位。
幸而他已运足真力,硬接下这一掌,否则纵不致命,必已伤筋动骨。
纵然如此,这雷霆万钧的一掌,也使龙璈痛彻心肺,不由地双眉一紧,显然是痛苦难当。
夏侯云飞趁机挣脱被执住的右腕,转身扑向司马娇娇,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关切的问:“娇娇,你受伤了?”
司马娇娇一脸苦楚,苦笑道:“云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走吧!”
夏侯云飞心犹不死道:“不!除非他杀了我……”
司马娇娇皱皱眉,正色说道:“云飞,他不杀你,是心怀内疚,如今他为了保护‘岭南四老’,师出有名,必要时他会下毒手的。何况他已决心同归于尽,还在乎江湖议论么?”
夏侯云飞暗自一怔,犹豫不决起来。
龙璈趁机道:“夏侯贤侄,报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若真有报仇之心,以尽人子之孝,就应该知难而退。
“保住生命,选择任何时地,来向我报杀父之仇。但是,你要记住,我绝不容许你妄杀无辜。”
夏侯云飞怒哼一声,正待发作。
司马娇娇劝阻道:“云飞,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我们走吧!”
夏侯云飞又一声怒哼,向龙璈怒视道:“姓龙的,你听清楚,我若不能做到使你不仁不义之名满天下,死无葬身之地,就枉为‘丹心剑客’之子。”
言毕,出其不意掠身而至,拾起地上蟠龙剑。
龙璈只需一出手,即可阻止。
但他没有,反而退让一旁,任由夏侯云飞将蟠龙剑拾起,偕“青烟毒女”司马娇娇双双掠身而去。
“青烟毒女”一离去,四周弥漫的青色浓烟,立即消散。
龙璈回身一看,“岭南四老”已不支倒地,陷入昏迷状态。
仔细察看之下,幸而“四老”功力深厚,毒烟侵入为时尚短,不致有生命之虞,龙璈当即取出家传解毒珍品“龙涎粉”,分别倾入他们口鼻中少许。
龙璈不等他们清醒,便匆匆而去。
他急于赶回鄱阳,赶赴一个“密约”。
这个“密约”,不仅关系着龙璈一世的英名,更关系着整个社稷安危,及百万生灵命运。
龙璈顾不得金瑶疲于奔命,正在四处找寻他,也顾不得鄱阳王的手下,正奉命四出追杀他。
更顾不得武林各派齐出,志在必得,欲杀他以谢天下。
即使鄱阳城是必死之路,他也要不顾一切地闯一趟。
一夕之间,鄱阳城已变了样。
从一早开始,城内便见兵荒马乱,大批武装人马,打着鄱阳王旗号,络绎不绝,浩浩荡荡进了城,直趋鄱阳王府。
城外,更聚集了大批人马,全副武装,在那里待命。
而城内则是家家关门闭户,躲在家中议论纷纷,他们似已猜测到,野心勃勃的鄱阳王,终于公然举兵谋反了。
所有客栈,两三日之前,即已住满了来自各地的旅客,大部份均属当今武林各派人物。
他们于风闻龙璈入京,盗取“传国玉符”得手后,即纷纷赶来鄱阳,欲尽最后努力,拦截龙璈,不使玉符落入鄱阳王手。
然而,谁也未能拦截到龙璈,鄱阳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玉符了。
各派人物群情激愤,阻止这场兵祸,他们已是无能为力,唯一共同的心愿,就是诛杀罪魁祸首龙璈,以谢天下。
城东“长盛客栈”,早在三日之前,已为来自京中的焦姓客商,将所有的客房全部包下了。
焦姓客商一行,共有三十余人,其中一枝独秀,只有一个女客,年约二十许,喜穿一身白衣,出落得有如一株水仙。
这一行自住进客栈,即足不出户,似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来临。
他们等的是谁呢?
原来就是龙璈。
“密约”定在今日“辰”时。
此刻,已近“巳”时了,尚未见龙璈到来。
焦姓客商独据八仙桌,桌上只有几盘熟菜、花生米、豆腐干之类,他神情凝重,似甚焦急,自斟自酌喝着闷酒。
两名打扮成仆从的壮汉,随侍在侧。
这时,白衣少女步入房来。
焦姓客商举杯招呼道:“范姑娘,坐下来喝两杯吧!”
范姑娘摇摇头,走近桌前道:“焦领班,此时已近巳时,龙三公子莫非发生意外,或特殊事故,绝不会误时爽约的。”
听二人的称呼,莫非是与龙璈相约在“玉龙岗”,见那“洪公子”时,随护在侧的焦大海和范含香?
果然不错,他们正是那二人!
焦大海神色凝重道:“万一龙三公子不来,我们……”
正说之间,一名客商打扮的壮汉匆匆而至,恭然施礼道:“焦领班、范姑娘,属下打探得确实消息,鄱阳王果然心怀不轨,已连夜密召各路兵马,屯集在鄱阳城外,正待命举兵起事!”
焦大海与范含香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壮汉继续又道:“属下适才赶回客栈时,在街上发现了二人,似为在‘玉龙岗’冒充龙三公子的两位姑娘……”
焦大海闻言,不待他说完,即问道:“她们可曾认出了你?”
壮汉恭声答道:“属下一发现是她们,立即回避,相距大约十来丈远,根本未曾注意属下。”
焦大海又道:“她们在街上干什么?”
壮汉答道:“今日街市之上,家家关门闭户,她们却敲着每一家客栈的门,似在寻找什么人,看情形可能会找到这儿来。”
焦大海冷哼了一声,怒形于色道:“哼!来得好,‘玉龙岗’的那几条人命,我正要找她们算呢!”
范含香正色道:“焦领班,我们此次来鄱阳,奉旨行事,一切须按照原定计划,不可节外生枝!”
焦大海虽为“铁衣卫”领班,对范含香却唯命是从,道:“是!范姑娘放心,焦大海自有分寸!”
范含香微微一点头,转向壮汉问道:“童非,你看她们所找之人,可会是那龙三公子?”
那叫童非的壮汉,表情木然道:“这……依属下看……”
话犹未了,突闻前面人声哗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焦大海神色一变,霍地起身道:“莫非是她们……”
范含香一施眼色道:“焦领班不必出面,我去看看!”
焦大海勉强点点头,继续喝酒。
范含香移步出房,童非紧随在后,穿过天井,来到前厅。
来的果然是朱秀和索爱儿,她们硬闯了进来,与意欲劝阻的伙计发生争执。
在鄱阳城里,身为鄱阳王郡主的朱秀,自是气焰万丈,手指着那伙计破口大骂道:“你这混帐东西,简直有眼无珠,胆敢不让我们进来!”
伙计陪着笑险道:“二位姑娘息怒,实因小店已为京中客商全部包下,特地交代小的,不得再接待其他客人……”
朱秀杏目圆睁,怒叱道:“谁要你这破店接待?我们是来找人的!”
伙计未及答话,范含香已接口道:“你们找的不会是我吧?”
朱秀和索爱儿乍见范含香,不由均一怔,相顾愕然。
范含香转向伙计说道:“这二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这儿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伙计见她出面,只得唯唯而退。
朱秀与索爱儿,心里均在暗暗嘀咕,寻找了一夜,寻遍整个鄱阳城,及附近方圆数十里,均未发现龙璈踪影。
最后她们才想到,龙璈既身受重伤,必不可能走远,说不定就在城内的客栈中疗伤也未定。
于是,她们开始向城内所有客栈,一家家查询,想不到来至“长盛客栈”,未寻获龙瓒,却遇上范含香。
“玉龙岗”之约,朱秀冒充龙璈,前往见“洪公子”,曾以“无影万花刀”,使对方多人丧命。
紧张关头,幸仗索爱儿的“西域三宝”之一,“烟云百幻霹雳神珠”脱身。
范含香既来鄱阳,“洪公子”那般人呢?
他们一行,莫非也是为龙璈而来?
念犹未了,范含香已趋前笑笑道:“二位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莫非不记得我了么?”
朱秀强自笑道:“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范含香道:“‘玉龙岗’之约,二位走得太急,今日不致再重施故伎吧?”
她的措词虽含蓄,但已分明指出,朱秀和索爱儿,那日在“玉龙岗”是利用那烟幕弹脱身,话带讥讽之意。
朱秀反唇相讥道:“你们倚仗着人多势众,如果我们不略施小计,能走得了么?”
保持沉默的索爱儿,听出双方针锋相对,惟恐她们发生冲突,忙打圆场道:“范姑娘,我们尚有急事,不打扰了。”
朱秀心有未甘道:“索……”
索爱儿急施眼色道:“我们走吧!”
朱秀尚未会过意来,范含香已接口笑道:“二位来此,不是要找人么?”
索爱儿道:“不错!”
范含香笑道:“怎么人未找到,就急急要走呢?”
索爱儿随机应变道:“这家客栈,既由范姑娘等一行全部包下,没有其他旅客,我们要找的人必不会在店中。”
“那可说不定啊!”
“范姑娘这话甚么意思?”
“你说呢?”
“我不懂……”
范含香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一行共有二十余人,而你们并未说明,要找的人是谁,我自然不敢断言,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在其中,我这话没说错吧?”
她的确是不简单,机智超人一等,分明是想套出对方要找的人是谁,却故意转了个大弯。
朱秀哪会听不出她的话来,却按捺不住道:“哼!你分明早已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范含香不以为忤,置之一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们要找的人,莫非就是那龙三公子了?”
朱秀与索爱儿不约而同道:“正是。”
范含香“哦”了一声道:“二位又怎能确定,龙三公子不在?万一他在这里,而你们匆匆离去,岂不失之交臂?”
朱秀和索爱儿闻言一怔。
索爱儿道:“龙三公子身负重伤,命在旦夕,我们急于找他,就是要见最后一面。范姑娘神情泰然,就足证他不在这里!”
范含香暗自一惊,脸色不由微变,情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龙三公子真的是身受重伤?”
索爱儿道:“我们没有骗你的必要。”
范含香又道:“他是怎么受伤的?”
索爱儿道:“龙三公子他……”
朱秀未等她把话说完,忙截口道:“既然龙三公子不在,我们何必在此耽误时间,走吧!”
索爱儿微微一点头,未及向范含香招呼,已被朱秀拖走。
范含香并未阻止她们二人离去,正为听说龙璈身受重伤而担心。
此时,一名灰衣老者闪身而入。
他在“玉龙岗”,曾见过朱秀和索爱儿,适才是一路悄然跟踪而来,眼见她们走出客栈,立郎闪避到墙角,未被发现。
眼见朱秀和索爱儿急步离去,迅速闪身入店,只见范含香正在发怔,不由诧问道:“范姑娘见过她们了?”
范含香微微颔首,沉思不语。
灰衣老者又道:“范姑娘可知她们真实身份?”
范含香又微微摇头,她此刻所关心的事,不是朱秀与索爱儿的身份来历,而是龙璈的安危。
所以,灰衣老者的话她并不重视。
灰衣老者接着又郑重其事地道:“范姑娘,老朽已打听出来,她们二人,一个是番邦公主,名叫索爱儿,外号‘铁扇公主’……”
范含香闻言这才一怔,急问道:“另一个呢?”
灰衣老者道:“她叫朱秀,乃是鄱阳王唯一掌上明珠!”
范含香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
灰衣老者问道:“她们来这里,可是找寻龙三公子?”
范含香“嗯”了一声,遂道:“随我去见焦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