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缘六侍仓惶逃命,乘黑扑向洞口。
微一迟疑,狄华康已从后追了出去。
两难之间,无法兼顾,他决定最少应该留下一个活口,以便探究阴谋真象,好去接应恩师。
这个决定聪明而睿智。
他不能为了六个女孩子而置恩师安危于不顾。
绝缘六侍为追究阴谋真相的唯一线索,逃尚未远,能擒住一个活口,想必也费不了多少事,然后回头再解救六女,也还不算太晚。
否则,如先救六女,若六侍逃得无影无踪,何以对恩师?何以为人徒?传将出去,亦必为武林所不谅。
缓急先后,权衡透澈,立刻向洞口飞掠而去。
甫及洞口,突被一股柔韧和风给撞了回来,心方一惊,耳际已经传入一个蚊蚋般的声音,道:“小子,出来的四个全都捉住了,还有一个没出来,六个女孩子都有极大的来头,一个也不容失闪,赶快回去亮灯搜索!”
这声调,这口吻,狄华康都太熟悉了,立即欢呼!
“前……”
传音人正是玄灵婆,无怪狄华康那么高兴,哪知刚呼出一声“前”字,即被老怪婆给喝住了。
“噤声,六女如有失闪,唯你是问,还不快点回去!”
狄华康仍然没有动,但已提高警惕,低低说道:“前辈同是女人身份,对她们加以解救比较方便。”
“胡说,你懂得甚么?”
狄华康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话并没说错,才想出口争辩,玄灵婆已又放缓了声音解释道:“你真是个傻小子,经验也太差,六个女孩子全都醒着呢,你又甚么全都看见了,如果再有旁人现身,六女必将羞愧自杀,即是老婆子也不成,谁让你碰上了,你不去救人谁能去救!”
狄华康顿被“自杀”两个字给吓住了,也没细想玄灵婆的是否含有别意,便已悄然退回洞中。
身后又传来玄灵婆关切的话声:“提防暗算,解开她们穴道,也得注意有人想不开!”
关于前一点,狄华康已经提高警觉,至于后一点,他倒没想到,现经玄灵婆一提,立觉责任太重了。
他功行双臂,耳目并用,一步一步往回走,不让脚下发出一点消息。
他暗想:“这个没有出去的会是谁?”
洞不深,不消多久,他已回到六女仰卧之处。
由于玄关已通,功力大进,双眼又已适应黑暗,六女裸露胴体,依稀可辨,心弦也不由为之一动!
“唉!谁让我碰上了,不方便也得救!”
他喃喃的自语着,取出火摺,重又把红烛燃亮。
扫视了一下满地散乱的衣服,也不管对不对,一个人身上光盖上了几件,遮住腹胸紧要所在。
六女全都闭着眼,但眼角也都全有泪痕,足证玄灵婆的话没错,人全都从晕迷中早就醒过来了。
他装着不知道,立即着手扣解穴道。
寻常的解穴手法,都是用手拍震灵台。
灵台穴在背后,六女现在全都是仰卧着,如欲拍震灵台,势非要将人扶起不可,这样做,便无法肌肤不相亲。
为难了一阵,狄华康终于定下来,一个接着一个下手施救。
那细腻的柔滑肌肤,着手有如触电,而且人一扶坐起来,遮掩在胸腹上的衣服,便又滑落了下去。
狄华康一手扶人,一手拍穴,再没有多余的手,去管衣服,只有任其自然。
如此六次,弄得面红气促,心旌摇摇,还出了一身臭汗。
解完穴,背过身去,说道:“姑娘们保重,四贼业已就擒,尚有一贼潜伏洞中,待小可把他搜寻出来。”
说完举步就走。
他哪知道,女人沾不得,沾上就甩不掉,还没走上三两步,一声娇喝,已从背后传了过来。
“喂!你别忙着走!”
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不由止步回头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个瓜子面的姑娘,上身仍然裸露着,衣服任由散落腿际,动都没有动,秀美的面庞,一片冰冷,说不出是不是怒?
其余的人还不及穿衣服,只好抓起衣服暂遮胸腹。
狄华康暗道:“难道我救人救错了?”
但他却问:“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你准备如何安置我们?”
话声也是冰冷的。
“如何安置?”
狄华康的确不懂了,脸茫然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出声,瓜子脸的姑娘又发娇嗔了。
“看你聪明,原来很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可不懂姑娘问的是甚么?”
看神情,他是真不懂?
其实,他又不是木瓜,有甚么不懂的,只是无法点头认可罢了,过去一个裴碧云,玄灵婆几乎说破了嘴,他都不答应,何况现在这么多?
瓜子脸的姑娘面色一沉,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没有甚么值得顾虑的了,你救了我们,幸免玷污,本来是应该感激你,但一切丑态也都暴露在你的眼里,除去你,试问我们还能够嫁谁?要不要?只听你一句话!”
此姝都也爽快,坦坦荡荡一点都不含蓄。
沉默半晌,狄华康终于断然说道:“彼此同在患难之中,小可幸而先行脱困,自不能默然不问,偶伸援手,亦是份内之所当为,不足言谢,至于婚嫁之事,实有碍难,务望姑娘见谅。”
瓜子脸的姑娘再不多说一个字,挥掌猛往自己的天灵盖上拍去。
狄华康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姑娘的性情竟是如此的刚烈,腾身便去救援。
但他此时已距姑娘数步,身法再快,势必也无法救援得了。
等他赶到近前,瓜子脸的姑娘,已被左右二女,双双出手救下。
二女急于救人,自难兼顾衣服,于是,上身又被裸露出来,但因双手正在获持着自寻短见少女,实在无法再顾自己本身上的事了。
左边的一个,与瓜子脸的姑娘模样相似,料系同胞姊妹。
右边的一个正是裴碧云,面面相对,狄华康再也不能装作没有看见,抱拳一揖正容说道:“不知姑娘亦在难中,疏忽之处,至望见谅。”
裴碧云一扭头,没有答理他,粉脸上却是红如布染。
左边少女哼了一声,叱道:“滚远点,用不着假惺惺!”
狄华康好心没有好报,碰了一个大钉子,还换了一顿骂,转过身形,便待离去。
另外一甜脆的声音适时说道:“就这样走了吗?”
狄华康只好又把脚步停下来,却没再转身,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狄少侠何必这么客气,指教不敢当,不过倒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不知少侠愿不愿意听?”
“甚么消息那么重要?”
他虽答话,依然没有转过身去,听声辨位,他却知道话声是从最右边来的。
“我说重要,少侠也许认为不重要,消息是关于一个钓鱼的,不愿听,只管请便!”
她说得轻松之极。
“钓鱼的”分明是指南海钓叟而言,狄华康师徒情深,再不能无动于衷,转正身形面对说话少女郑重问道:“姑娘说的可是小可恩师?”
“听说是钓鱼的,不知是不是令师。”
“他老人家现在情况如何?”
“身陷天罗地网之中,很危险!”
狄华康不由仔细打量这个少女,椭圆脸,大眼睛,甜得逗人喜欢,另具一种妩媚的美,以前没见过,不知何以认识自己,又从何处得知恩师消息,那句“身陷天罗地网之中很危险”何异焦雷轰顶,不由情急问道:“人在何处?”
他急,姑娘可不急,脸一扬,漫不在意的说道:“重要?”
这句话自是针对狄华康,刚才那句“甚么消息那么重要”而说的。姑娘有一套,看来很厉害。
狄华康只好赔礼说道:“小可适才失言特为道歉,事关恩师安危,很重要,务请赐告。”
姑娘仍不急,道:“他是令师,不是我师。”
“基于道义,小可敬恳姑娘,不吝赐教。”
“见死不救也配谈道义?”
姑娘面容一冷,指责道:“肌肤相亲,私处无隐,你如没交代,挥手一走,马上就出人命,你的道义又在何处?”
“莫非姑娘以此要挟小可?”
“我可没有这个用意,太不了一辈子不嫁人,不值得如何重视,只因刚才那位妹妹的举动太过感人,把我也感动得活了心,出来打个抱不平,没甚么不可以吧?”
“唉!你们怎么知道我的难处?”
“我这个人最讲理,你究竟有甚么难处?只要说得过去,不妨大家再商量。”
狄华康见她话意活动,暗暗心喜,道:“小可已经结过婚了。”
微微一怔,姑娘道:“大娘是个醋坛子?”
一句“醋坛子”,诸女不禁莞尔,也许由于听得入了神,也许是过于酸累,三个还在托着衣服的手,不知不觉全都放下去了,自然,遮在胸前的衣服,也同时滑落,好在此时也没有人再去注意这种事了。
摇摇头,狄华康道:“她为人很好,胸襟也很开朗,不是那种人。”
“我们又不跟她争长论嫡。”
“谁想争长论嫡也办不到了。”
这句话又引起了反感,嘴一撇,姑娘道:“为甚么?她是西子重生?姮娥谪降?”
黯然一叹,狄华康道:“她早死了!”
元配既死,六女心却活了,姑娘说道:“元配已死,不是正好续弦吗?”
狄华康苦笑道:“我已在她灵前宣誓,终生不复再娶!”
这倒严重了,夫妻情重,的确深深的值得同情,有的人心里又凉了,不过,这位能说会道的姑娘却还没死心,呆了一会,续又问道:“她给你留下几位公子千金?”
狄华康不善撤谎,只好据实说道:“甫行交拜,彼即西归,何来子女?”
诸女心花怒放,会说话的这位姑娘更振振有辞了,把脸一板道:“原来阁下还是一位多情的种子,我们真是失敬,但常言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只因一念之私,竟置祖宗血脉于不顾,未免又太令人失望了,既不知尽孝,又何以言义,看来阁下口口声声,关切师父安危,恐怕也是言不由衷吧?你可以走了,姑娘不愿多费唇舌!”
狄华康能走吗?
在宗嗣与师恩的双重负担下,他会不会向六女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