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八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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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祁连三魔

狄华康孤单寂寞之下,忽生奇想!

他想的是白樊素既然如此盛赞“白骨幽魂”樊小倩,则此次相逢之下,自己何不设法把他们拉拢结合?白樊素若得知心俊侣,便自然而然地,不会再对自己与裴碧云之事,时加反对!

狄华康打好这种如意算盘之下,心情突然愉快起来,剑眉双剔,边行边自低声吟道: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

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他这阕吴梦窗的“浣溪沙”中,还有一句“东风临夜冷于秋”,尚未吟完,忽然听得前面也有人边吟边自行来。

那人吟的是: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墟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远乡,还乡须断肠!”

这阵吟声,不单打断了狄华康的吟声,并使他吃了一惊!照说来人所吟,不过是唐代大诗人韦庄,浪游江南,怀乡忆旧之作,词句中并没有甚么特殊意义,足令狄华康为之吃惊!

但所吟词牌,却是阕“菩萨蛮”!

狄华康想起所谓“菩萨三凶”中,“菩萨毒”已死,“菩萨冷”已破,只有一个非在初一、十五不会出现的“菩萨蛮”,还未露面!

如今,前路作歌,低唱“菩萨蛮”曲之人,会不会就是“菩萨三凶”中的“菩萨蛮”呢?

想到此际,来人已在前路转角之处,现出踪迹,是位青袍佩剑的游方道者。

狄华康知道自己料错,但从远远看去,便觉出那道者步履矫捷,神采不凡,定也是位具有相当功力的武林人物!

转瞬间,两人行近,狄华康的绝世风神,自也吸引得那道者注目打量。

互相注目之下,狄华康发现了对方的一种异于常人之处!

一般人的剑穗,多为杏黄,而这位道者的肩头所飘,却是朱红色泽!

狄华康蓦然想起一位与自己师门的有关人物,遂一抱双拳,含笑问道:“在下冒昧动问,道长可是‘浙江雁荡山’,‘凌云观主赤剑真人’段了悟么?”

道者闻言一愕,稽首当胸,点头答道:“贫道正是段了悟,施主怎样称谓?”

狄华康扬眉笑道:“小弟狄华康,参见段师兄,并请凌云师叔金安!”

段了悟连称“不敢”,并向狄华康问道:“施主怎么这样称呼?……”

狄华康不等他再问,便即肃立恭身,接口说道:“小弟是南海沧波门下!”

段了悟闻言,“呀”了一声,赶紧改口笑道:“原来竟是狄师弟,潘师伯好!”

说到“潘师伯好”之时,也自肃立恭身,合掌示敬!

原来狄华康与这“赤剑真人”段了悟,虽说从未谋面,但双方师长,“沧波钓叟”潘天游,暨“凌云羽士”,却是至交挚友。

狄华康在双方见礼之后,含笑问道:“段师兄前来‘武功山’,莫非也是意在‘菩萨潭’中藏宝?”

段了悟摇头笑道:“对于此事,我虽有所闻,但却无意染指,因为我自知无法抗拒那种冻人骨髓的‘子午寒风’!”

狄华康微笑说道:“段师兄未存此念最好,否则难免失望,那‘菩萨潭”中藏宝,业已化为乌有了呢!”

段了悟诧声问道:“狄师弟此语怎讲?”

狄华康遂把所经各情向段了悟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段了悟听完,摇头一叹说道:“八菩萨藏宝之说,不知害苦了多少武林人物,连神笔秀士南宫师叔也……”

一语未毕,已把狄华康听得惊奇欲绝地,失声叫道:“段师兄,你说什么?我南宫师叔,难道遭遇了不幸之事?”

段了悟点头说道:“我闻得人言,南宫师叔带着一位貌相绝美的姑娘,去往‘阿尔金山’寻找长孙玄‘八菩萨藏宝’之一的‘擎天神像’……”

狄华康听到此处,接口说道:“不错,我也知道确有其事,但不知南宫师叔与那位姑娘可曾如愿?”

段了悟叹道:“他们到得迟了一步,‘阿尔金山千松峡’内的那尊高达丈二,重达万斤的石雕‘擎天神像’,竟已被人整个抬走。”

狄拳康诧然问道:“那样大,那样重的神像,却是怎样抬法?”

段了悟道:“是大大怪事,不单狄师弟和我觉得惊奇,连当事人南宫师叔,和那位姑娘,也不肯服气!”

狄华康说道:“那位姑娘姓裴!”

段了悟目注狄华康问道:“狄师弟认得她么?”

狄华康答道:“她叫裴碧云,是号称‘西荒一怪’,‘大漠神妪’萧七婆婆的得意弟子!”

段了悟点了点头,狄华康又复问道:“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既已迟去一步,不服气又怎么样呢?”

段了悟道:“他们穷尽心智,根据现场迹象,暨一切传闻,查察究竟是甚么怪人,竟能把万斤左右的神像抬走?”

狄华康问道:“南宫师叔等有没有查出结果?”

段了悟点头答道:“查出结果来了,在‘祁连山玄阴壑’下,有三位恶煞凶神,共同获得一册‘血魔经’,练成诡异功力。新近出世,要在武林争雄,并想把长孙玄的‘八菩萨’,一齐弄到他‘玄阴壑’中,作为傲世陈设!”

狄华康“哼”了一声,扬眉说道:“这三个恶煞凶神的雄心不小!”

段了悟叹道:“他们不单有雄心,也有实力,‘毒心枯佛’睡头陀,‘蛇心妖后’汲夫人,‘狼心盲道’巴九玄三人,无不阴损毒辣,武学盖世,尤其还有七名极得力的爪牙……”

狄华康问道:“这七名极得力的爪牙,又是怎么样的人物?”

段了悟答道:“他们是两人五兽!”

狄华康皱眉说道:“还有兽么?”

段了悟点头说道:“因为‘狼心盲道’巴九玄,擅于调教各种禽兽蛇虫,故而收豢了四只力大无穷的异种人猿,和一只比人更厉害的金狒狒!”

狄华康道:“这是五兽,还有两个人呢?”

段了悟道:“那两个人便是‘狼心盲道’巴九玄的手下兽奴,全都身高八尺开外,更复力大无比,练有刀枪不入的极好横练功力!”

狄华康恍然说道:“我明白了,那尊重达万斤的‘擎天神像’,便是被这五兽二人抬去!”

段了悟笑道:“当然除五兽二人的合力以外,任何武林人物,也无法把那‘擎天神像’,从‘阿尔金山’,搬到‘祁连山’去!”

狄华康蹙眉问道:“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是否赶去‘祁连山玄阴壑’?打算再夺‘擎天神像’?”

段了悟摇头说道:“所谓‘八菩萨藏宝’,因系无主之物才人人可以争夺,‘擎天神像’既入‘祁连三魔’手中,便成有主之物,故而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虽去‘祁连’,却无夺宝之意,只是心中不服,要想看看对方如何能把万斤神像,移运千里?”

狄华康笑道:“这样说来,南宫师叔等应该无甚凶险?段师兄怎么说他……”

段了悟叹道:“像南宫师叔那等人物,何必有甚实际凶险?便算略受小挫,也对他有世英名,大有损折的了!”

狄华康听得心中一惊,目注段了悟道:“段师兄,我南宫师叔,受了甚么小挫?难道‘祁连三魔’的武功……”

话犹未了,段了悟便接口说道:“那‘祁连三魔’的武功火候,与南宫师叔相比,谁强谁弱?尚不可知,但‘毒心枯佛’睡头陀,仅以七根青竹,便把南宫师叔与裴姑娘,困在‘玄阴壑’上,既不能下壑,也不能退去!”

狄华康几乎不敢相信地,骇然问道:“区区七根青竹,怎会有如此威力?”

段了悟道:“一非阵法,二非奇异武功,这是一种赌约!”

狄华康道:“怎样赌法?”

段了悟答道:“那‘祁连三魔’与南宫师叔约定,若想下壑参观‘擎天神像’,并得悉如何自‘阿尔金山’搬来?便必须先回答出七项问题,以青竹作为记号,也就是在‘玄阴壑’口之前,横置七根青竹,每答覆出一项问题,便跨过一根青竹,只要把七根青竹,完全跨过,便是‘玄阴壑’内的贵客上宾!”

狄华康“咦”了一声,皱眉问道:“照段师兄这样说法,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最多无法越过七根青竹下壑参观,又怎会无法退去?”

段了悟叹道:“那位‘毒心枯佛’睡头陀,最工心计,多么厉害?他事先警告南宫师叔,说明镌在青竹之上的七项问题,刁钻无比,最好莫加尝试,否则需作诺言,即越过第一根青竹以后,便不许再复退却!”

狄华康道:“这虽是极明显的激将之法,但慢说我南宫师叔,就是裴碧云姑娘,也决不肯低头示弱,宁愿钻进对方的圈套之内!”

段了悟点头说道:“狄师弟猜得不错,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便在解答了第一项问题,越过第一根青竹以后,钻进‘毒心枯佛’睡头陀的圈套之内!”

狄华康皱眉说道:“入了圈套,又便如何?”

段了悟道:“据我所闻,为期十日之后,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尚未越过第三根竹竿!”

狄华康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段师兄,你所说可能不确,因为倘真如此,我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的饮食问题如何解决?岂不要生生饿死在那七根青竹之间?”

段了悟叹道:“狄师弟有所不知,‘祁连三魔’用意,只在困住威震天下的‘神笔秀士’南宫捷,使他们一举成名,故在‘玄阴壑’上,临时搭建了两间竹屋,屋中备好一切饮食用具……”

狄华康听到此处,不解问道:“南宫师叔等,既已被困……”

段了悟借口笑道:“‘祁连三魔’把每日的子午两时,列为特别时间,允许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可以于这两个时辰中,离开青竹,去往屋中,或是饮食,或作其他活动?”

狄华康点头说道:“这样还好!……”

段了悟摇头说道:“也不太好,南宫师叔等这样被困下去,到何时才是了局?”

狄华康忽然想起一事,目注段了悟道:“段师兄,你……你是怎会获知此讯?”

段了悟含笑说道:“我知道狄师弟必会有此一问……”

狄华康生恐他有所误会,忙加解释说道:“不是小弟对师兄有所不信,只因此等讯息,局外人根本难知……”

段了悟微微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狄师弟说得对,此事局外人根本难知,正是局内人自行泄漏!”

狄华康恍然问道:“是‘祁连三魔’故意加以宣扬?”

段了悟道:“正是,能够生困‘神笔秀士’南宫捷之举,足已震撼武林,他们自然对这得意之事,逢人便告,力加渲染!”

狄华康道:“段师兄既知此讯,何不驰援?”

段了悟叹道:“我有很多顾虑!”

狄华康双眉一挑,冷笑说道:“这也难怪段师兄,‘祁连三魔’厉害非常,师兄对于本身安……”

段了悟以一阵大笑接口说道:“狄师弟,你也太以小看我了,段了悟昂藏六尺,何惧剑树刀山,龙潭虎穴?我未加驰援之故,是为了南官师叔的侠誉英名着想!”

狄华康方一瞠目,段了悟又复笑道:“狄师弟请想,若是由你师傅‘沧波钓叟’潘天游师伯,加以援救,南宫师叔心服口服,毫无怨言!若是像我这等后生下辈,胡乱撞去,说不定反会把事弄糟,刺激得南宫师叔,来个羞愤自绝?”

狄华康失声赞道:“师兄顾虑,真够周详,我南宫师叔,正是这等性格!”

段了悟道:“正面援救,既有顾虑,侧面接应,也有欠缺!”

狄华康问道:“段师兄,欠缺甚么?”

段了悟叹息一声,答道:“欠缺的是才华,因为那七根青竹,既能困得住武达文通的‘神笔秀士’,则我这姿质庸钝的‘赤剑真人’,也多半……”

狄华康不等段了悟话完,便即摇头说道:“段师兄不要这样说法,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若是在旁?至少会在启触灵机方面,能对南宫师叔,有所贡献!”

段了悟道:“我自从获知此讯,便好不踌躇,一再考虑之下,才决定顺路经过这‘菩萨潭’边,碰碰机遇!”

狄华康道:“段师兄……”

三字刚出,段了悟便自叫道:“狄师弟莫要误会,我这所谓‘碰碰机遇’,不是求宝,而是求人!”

狄华康扬眉问道:“求甚么人?”

段了悟道:“我希望因‘群雄共觅八菩萨’之故,能在这‘菩萨潭’边,遇见你师傅,或是我师傅等长老人物,便可对南宫师叔被困之事,大有助益!”

狄华康摇头说道:“左道旁门的著名凶邪之中,到来了‘豹爪天王’邓必显,和‘白骨仙翁’公羊黑,‘白骨幽魂’樊小倩邓‘白骨双妖’,正派长老,一个未到!”

段了悟苦笑说道:“既然事与愿违,看来只有由我们弟兄联袂,一试机缘,走趟祁连山玄阴壑了!”

狄华康闻言,剑眉微蹙,心中有点为难!

因为一去“祁连”,则必将有失与白樊素所订半月后的“幕阜山”之约!

但两事相权以下,自然是“祁连”之行,来得重要,狄华康遂不再多虑地,点头答道:“事不宜迟,兵贵神速,我们要走,便立刻就走!”

段了悟问道:“狄师弟在此无甚耽搁了么?”

狄华康叹道:“我虽与一位新交好友白樊素,订下半月以后,在‘幕阜山三怪墓’中见面之约,但为了南宫师叔的侠誉英名,也就顾不得了!”

段了悟道:“狄师弟若让良友苦等,并不知你为何失约?胡乱关心猜测,似也并不太好!”

狄华康苦笑说道:“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我没有两全之策,只得衡量轻重,先去‘祁连’!”

段了悟想了一想说道:“狄师弟可以写封书信,雇人送去,那位白老弟不是便可了解情况,无须苦等了么?”

狄华康喜道:“还是师兄心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派人送信之举!”

说完,便寻了一处猎户,借得纸笔,把祁连有事,自己必须立即赴援,以致延误幕阜之约等情写明,并赠以十两黄金,请那猎户转送白樊素亲自开拆。

当时,十两黄金的价值极高,倘折换钱米,足供四口之家,数年温饱,那猎户自然高兴异常地,乐于应命!

两人均对南宫捷、裴碧云,极为关怀,还旦夕不懈,全力飞驰,赶赴祁连而去。

抵达“祁连”寻到玄阴壑口。

但一到“玄阴壑”口,狄、段两人却心头全微跳,意识到此间已有绝大变化!

因为壑上空荡荡地,既没有甚么七根青竹,也未见南宫捷与裴碧云的半点人影!

狄华康剑眉一蹙,向段了悟低声问道:“段师兄,你所闻讯息,是否不太确实?”

段了悟苦笑说道:“我认为‘祁连三魔’,还不致无中生有,信口胡云,狄师弟难道不曾看见那两间竹屋,不是新建的么?”

狄华康道:“我们且到屋中看看,可有甚么南宫师叔与裴……”

一语未了,目光中突呈惊讶之色,指着那片略有起伏的石地,向段了悟失声叫道:“段师兄,那地上凝有不少血迹,难……难道我南宫师叔与裴碧云姑娘,已与‘祁连三魔’,互相动过手么?”

段了悟走过一看,果见石地凹处,留有不少紫黑血渍,遂皱眉说道:“这事怪了,南宫师叔等,若被那七根青竹困住?必仍在此,若脱出青竹之围,则已下壑,怎会在这壑口之上,留下了有人受伤迹象?”

狄华康摇头道:“照流了这多血渍看来,那受伤之人的伤势,还真不小呢!”

段了悟目光微转,身形闪处,飘进那两间显然新建未久的竹屋之内!

这竹屋虽是两间,却互相通连,室中除了有些几椅,可略供歇息外,根本空无一物!

狄华康大失所望地,摇头叹道:“段师兄,看来我们只有冒点险儿,去往‘玄阴壑’下一探的了!”

段了悟双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既然来此,自然总得和‘毒心枯佛’睡头陀,‘蛇心妖后’汲夫人,‘狼心盲道’巴九玄等‘祁连三魔’,见个真章!……”

话方至此,竹屋以外,忽然起了一阵宛若霹雳狂鸣的哈哈怪笑!

狄华康失惊叫道:“段师兄,这是何人?竟笑得这等难听……”

语犹未了,一片劲风卷处,这两间竹屋,竟告柱折墙摧,一齐塌倒!

尚幸狄华康与段了悟均是一流好手,身法快捷无伦,就在竹屋倒塌,烟尘四起的一刹那间,恍电掣云飘,窜出室外!

但才到屋外,两人便全吃一惊!

原来刚刚发出那难听的怪笑,并非人类,而是两只兽类!

这两只怪兽,似猿非猿,似猩非猩,全身披拂棕色长毛,人立而行,咧着血盆大口,高度足有六尺一二。

狄华康心中一动,扬眉叫道:“段师兄,这东西大概就是‘狼心盲道’巴九玄所豢养的四头人猿之二!”

段了悟点头说道:“大概不错,狄师弟小心一点,这东西蛮劲非小,不可力敌!”

话音甫落,左边那只人猿,业已举着两只巨掌,向狄华康猛扑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