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中一片黝黑,几乎伸手难见五指!
独孤珏屏息凝神,伫立门边,全神贯注屋外的动静。
但闻屋外夜风飒然,吹拂的竹叶沙沙作响,远处偶而传来一两声犬吠,别的再难听到一丝声响!
突然一声轻咳打破寂静,只听那少妇轻声说道:“相公何不坐着?”
独孤钰道:“大嫂只管请坐,在下站在此处,擒贼较为方便!”
须臾,那少妇又道:“相公料定那名贼人会再来么?”
独孤钰剑眉微蹙,说道:“在下不敢断言,不过依常理推测,那名贼人想必准会再来,这般贼人狡猾得很,大嫂最好……”
倏然住口不言。
原来此际忽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独孤钰暗喑一声冷哼,随即越前一步,由门缝中向外看去!
星外月光昏暗,十丈外难以见物,更何况一片竹林绕于门前,竹林以内虽可一览无余,但那竹林之外,却是甚么也看不见!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将一双目光紧紧地注视在那片竹林的进口处,心想只要此贼进得竹林,他就休想由自己手中兔脱……
脚步声倏然而止,似是来人已在竹林外停步。
独孤钰方自微微一愕,忽见昏暗月光下人影一闪,那竹林进口处已自闪进一个人来!
此人生得獐头鼠目,行动鬼祟,一望而知绝非善类,只见他略一张望,随即嗫手蹑衔地向茅屋门前走来!
独孤钰暗冷哼一声,功力凝注右臂,静待来人行近!
按说来人若是屋内那已遭独孤钰击毙之黑衣大汉一伙,入目屋内灯火已灭,必然会出声招呼,哪知来人不但未出声招呼,而且行动之间还尽量避免发出一丝声响!
独孤钰正自微感讶异间,来人已行近门边,只见他略一迟疑,随即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极其轻捷地向门缝中插来!
独孤钰再不怠慢,伸手将那扇柴门向内一带,一声轻叱,闪身扑出,一招“桂子飘身”,疾扣来人持刀右腕!
柴门堕地,“砰!”地一声大震,屋内外同时响起一声惊呼,紧接着独孤钰道:“大嫂请点上灯火!”
屋内那少妇应了一声,随即点起桌上那盏油灯!
那少妇入目那神情猥琐的汉子,呆了一呆,忙道:“相公,这人不是适才那名贼人!”
独孤钰闻言一怔,道:“怎么?这人不是……”
那少妇忙自点头接道:“那名贼人身穿黑衣,而且长得高大凶恶,绝不是眼前这人!”
独孤钰微一沉哼,暗道:“虽然不是那名贼人,但他星夜持刀潜入民家,也是非奸即盗,这种人也饶他不得!……”
双眉一轩,手上一紧,沉声说道:“你星夜持刀潜入民家,意欲何为,说!”
那猥琐汉子想必是为适才一连串太出意料的变化吓呆了,闻言瞿然一震,方待答话,一眼看见屋内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具死尸,只以为霉运当头,撞见了煞星,刹那颜色惨变,砰然一声,双膝跪下,叩头如捣蒜般颤声哀求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今后决定改邪归正,再也不敢了!”又捣蒜般地连连叩头!
独孤钰闻言睹状,心知此人必是宵小一流,剑眉一蹙,正待再行喝问。
突闻屋外有人一声惊呼!
心中一怔,连忙转身笔去,但见竹林进口处瞪目愕立着一名黑衣大汉,尚未来得及有所行动,背后那少妇已尖声呼道:“相公,就是他……”
那黑太大汉似为这一声娇呼惊醒,身形一颤,转身便逃!
“站住!”独孤钰一声暴喝,冷笑道:“朋友,你还想走么?”顾不得跪在地上那神情猥琐的汉子,身形疾闪,一掠四、五丈地如飞追出!
那黑衣大汉虽然见机甚早,无奈只是江湖二、三流角色,怎及得“生死玄关”已通的独孤钰快捷!
未跑出几步,便被独孤钰由后追上,疾探右掌,一把揪住后领!
那黑衣大汉一时心胆俱裂,情急之下,一声不响,霍地转身,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疾向独孤钰当胸刺到!
独孤钰冷哼一声,右掌用力一带,右掌疾探,一招“雾峰倒影”闪电般扣向黑衣大汉持刀右腕!
独孤钰如今一身内力已不啻一流高手,黑衣大汉被他一把带得一个跄踉,惊呼一声,方持变招,却已被独孤钰左手扣上腕脉,只觉右腕一阵剧痛,如同上了一道铁箍,禁不住闷哼一声,一松手,“叮!”地一声,尖刀堕地,面色如死,垂首不语!
独孤钰松开双手,冷冷说道:“朋友,请到屋中谈谈去!”
那黑衣大汉情知,遇上了高手,逃走一途已属绝望,闻言只得乖乖地向屋中走入!
那黑衣大汉方自进屋,一眼看见自己同伴早已挺尸多时,身形一颤,脚步不由一滞!
独孤钰伸手将他向前一推,冷冷说道:“你有胆杀人劫色,难道就见不得死人么?”
看了犹自跪在地上那猥琐汉子一眼,沉声说道:“像你这种行径,本当将你除去,以免为害他人,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且饶过你这遭,希望你能洗面革心,从新做人,否则下次再撞在我手中,绝不会再有今夕这等便宜,去吧!”
那猥琐汉子闻言如逢大赦,一连叩了几个,站起身形,狼狈异常地飞奔而去!
独孤钰望着那猥琐汉子逃出竹林,微微一笑,转向那黑衣大汉道:“以你日间所犯罪行,就该立即让你溅血当地,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福鼎’近在咫尺,你这等样人自有官府处置,我不愿双手再沾血腥……”
那黑衣大汉突然变色说道:“在下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万请尊驾高抬贵手,勿将在下送交官府!”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怎么?”
那黑衣大汉道:“尊驾既为武林中人,当知武林中人最忌身陷六扇门中,那种耻辱远胜身死,所以在下宁可死于尊驾之手!”
独孤钰冷冷一笑,道:“看不出你还颇知耻辱,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那黑衣大汉呆了一呆,脸上闪过一阵抽搐,道:“尊驾不必多说,在下认命就是,请动手吧!”说完,神态颇为安祥地站立等死,饶是如此,但一双眸子里却难掩心中对死亡本有的恐惧!
独孤钰看在眼内,一丝疑念倏然生起,略一思忖,道:“你贵姓大名?”
那黑衣大汉道:“在下王桐!”
独孤钰深注他一眼,道:“我看你不是地人氏!”
黑衣大汉脸色微微一变,道:“尊驾何必要知道那么多,请动手吧!”
独孤钰闻言更为怀疑,他觉得此人颇有骨气,绝非一般江湖宵小可比,略一思忖,冷冷说道:“你若不想身入官府,最好有一句答一句!”
黑衣大汉神色大变,双目精光一阵闪烁,半晌方始一叹说道:“尊驾好高明的手段,不错,在下确非本地人氏!”
独孤钰淡淡一笑,道:“我觉得这句话未能尽意!”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怒声说道:“在下情愿一死,尊驾又何必一再迫人!”
独孤钰冷冷一笑道:“何谓迫人,我认为以此免送官府对你已是太便宜了!”
黑衣大汉狠狠地盯了独孤钰一眼,道:“尊驾不愧高明,在下认栽就是!”
独孤钰道:“那么说吧!”
黑衣大汉迟疑半晌方始毅然说道:“在下乃是洞庭人氏!”
独孤钰心中一动,一个意念自脑际闪电掠过,微一沉吟,道:“原来朋友竟是洞庭人氏,我因爱好那八百里浩瀚烟波,‘岳阳楼’是我常去之地,我向朋友打听两个人儿,不知朋友可认得?”
黑衣大汉哪知独孤钰用意,毫不犹豫地道:“在下生于洞庭,长于洞庭,虽不敢说全知皆晓,倒也知道十之九八,不知尊驾打听的是两个什么样的人物?”
独孤钰一笑说道:“我忝为武林一介,所打听的当然也是武林中人,你虽然并非全知皆晓,但这两个人儿我敢说你不会不知,除非你有意装作,或者有别的原因!”
黑衣大汉呆了一呆,道:“尊驾何出此言,在下素性不善装……”
独孤钰一笑说道:“你这话说得太早,我敢料定你必说不知!”
黑衣大汉变色说道:“既是如此,尊驾又何必徒然下问!”
独孤钰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妄动肝火,我问的是那诸葛胆与诸葛琼英,你可知道?”
此言一出,黑衣大汉神色剧变,身形一阵颤抖,半晌方始哑声说道:“尊驾与他二位是朋友抑或是……”
独孤钰一笑接道:“你休问这么多,先回答我你知是不知!”
那黑衣大汉双目精光一阵闪烁,道:“八百里洞庭无人不知他们二位!”
独孤钰道:“你答得很巧妙,但我只问你!”
黑衣大汉道:“在下忝为江湖末流,自也不能例外!”
独孤钰大笑说道:“好一个自也不能例外,我再问你,你不愿我将你交与官府,那么我将你交与他们二人,如何?”
黑衣大汉神色更加惨变,颤声急道:“朋友,你……”
独孤钰脸色一沉,道:“你在洞庭二十八寨中是何职务,说!”
黑衣大汉突然退后一步,颤声说道:“尊驾错了,在下并非……”
独孤钰冷哼一声,接道:“是么?那么你又何惧我将你交于他们手中?”
黑衣大汉道:“在下不是有何惧怕,只是,只是……”
独孤钰冷笑说道:“只是什么?你大概知道,他二人现下正在闽东裴天云那‘龙虎堡’作客,所以我无须长途跋涉,远上洞庭,即可就近把你交给他们!”
黑衣大汉又是一阵颤抖,垂首不语!
独孤钰冷冷一笑,沉声说道:“洞庭二十八寨侠名远扬,威震武林,似你这等邪恶无耻行径,可知身犯何罪么?”
黑衣大汉突然仰首说道:“尊驾高姓大名!”
独孤钰冷然说道:“说出来你也未必值得,我叫杜玉!”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砰地一声,突然跪倒,颤声说到:“原来是杜相公,小的不知,罪该万死!”
独孤钰呆了一呆,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黑衣大汉说道:“小的不敢隐瞒,小的二人正是少寨主派出寻访杜相公的!”
独孤钰“啊!”了一声,道:“你且站起来说话!”
黑衣大汉叩头说道:“小的不敢!”
独孤钰微一蹙眉,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不过你们少寨主一个朋友,有话起来说!”
黑衣大汉道:“相公有所不知,临行时少寨主曾一再晓谕小的二人,杜相公所到之处,不啻少寨主亲临,如今小的身犯寨规,已是待刑之人,怎敢……”
独孤钰入耳此话,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忙道:“在我面前无须如此,少寨主美意我更不敢当,你若再不起来,休怪我……”
黑衣大汉忙地叩头说道:“相公万勿动怒,小的遵命就是!”随即站起,神情恭谨地垂手而立!
独孤钰回身望了那呆立桌旁的少妇一眼,一笑说道:“大嫂请坐,容在下问完了话再作处置!”
那少妇微一裣衽,道:“妾身遵命!”将身坐下!
独孤钰转回身来,略一沉吟,道:“少寨主命你二人寻访杜玉做甚?”
黑衣大汉道:“这个小的不知,少寨主只说找到相公,无论如何请相公移驾洞庭一行!”
独孤钰闻言暗道:想必是为了那裴天云与自己那桩事儿……。剑眉一挑,沉声说道:“你二人既是奉命前来寻我,却又为何做出这等杀人劫色的事儿来?”
黑衣大汉略一迟疑,脸上突然掠过一片痛苦神色,道:“相公有所不知,死去这人名唤‘火蝎子’杜明,乃是二十八寨中一名分舵主,平素性好美色,蛮横暴戾,分舵中人莫不畏之如虎,小的为他手下之一,自更不敢不听他驱策,小的一时畏死,只有俯首听命,到了此处,小的因不忍睁眼目睹他做那人神共愤之事,故而借词他去……”
那少妇突然插口接道:“相公,他说的不错,山下相遇时,他确曾与死去这人发生过争执!也曾提到什么寨规,无奈死去这人执意不听!”
独孤钰闻言情知黑衣大汉所说不虚,否则这幸脱魔掌,保全一身清白的少妇绝不会为他说话,略一沉吟,沉声说道:“既是如此,你尚有情可原,但站在我辈武林中人道义的立场,你仍是不无过咎,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见死不救,见危不援,称得上什么英雄好汉,若非鬼使神差的让我撞见此事,这位大嫂一生清白岂不等于间接断送你手……。”
那黑衣大汉突然又自跪下,满面羞愧地连连说道:“相公骂的是,骂的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贪生怕死,见危不救,小的日后还有何脸见寨中兄弟?这位大嫂虽然终为相公所救,但小的日间却曾亲手杀死她一名下人,自觉罪孽深重,只有一死赎罪!”举掌向自己顶门飞快拍下。
那少妇一声惊呼!
独孤钰作梦也料不到此人竟会出此一着,心中一惊,右掌疾探,闪电般一把扣住黑衣大汉腕脉!
黑衣大汉凄然一笑,道:“相公,你又何必救我这等该死之人!”
独孤钰正色说道:“你如以为一死可抵罪孽,你是错了,既然知过,为何不留此七尺昂藏之躯为善补过?”
黑衣大汉脸上一阵抽搐,无限感激地望了独孤钰一眼,垂首不语。
独孤钰看在眼内,暗暗一叹,道:“你且起来,我这里正有一桩事要你去做!”
黑衣大汉恭敬异常地叩了一头,站起身子,肃然说道:“相公大义,不但不杀我这该死之入,且善言教诲,此恩此德,王桐至死不忘,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独孤钰淡淡一笑,道:“你又错了,这是你自己一念自救,我对你一无所谓恩德可言,反之对你这种知过迁善的勇气,甚为折服……。”
微微一笑,转向那少妇道:“此人乃是在下一位至交属下,虽然也曾杀死贵仆,但在下以为诛一人,不如感化一人……”
那少妇突然接道:“人死不能复生,杀他无益,妾身不愿为此多造罪孽,再说他也事出无奈,适才情形妾身均已耳闻目睹,一切全凭相公,妾身毫无异议!”
独孤钰听得大为动容,躬身一揖,肃然说道:“大嫂气度超人,愧煞七尺须眉,在下敬佩无已!”
转向黑衣大汉沉声又道:“还不快谢过这位大嫂!”
黑衣大汉应声施礼说道:“多谢大嫂不死之恩!”
那少妇忙地裣衽说道:“壮士不必多礼,小女子愧不敢当!”端庄沉着,落落大方。
独孤钰又是一阵暗赞,略一沉吟,对她说道:“如今天时将近五更,此地不宜久留,在下本应亲送大嫂进城,无奈尚有急事待办,拟就请这位至交属下护送大嫂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那少妇道:“妾身蒙相公仗义保全清白,恩同再造重生,何敢再劳相公亲自相送,至于这位壮士……。”
独孤钰忙道:“天色未明,大嫂一个女流,独行多有不便,还请不必客气!”
那少妇深为感激地看了独孤钰一眼,道:“多谢相公好意,妾身不敢不遵,只是……。”倏然住口不言……
独孤钰呆了一呆,立即庄容说道:“大嫂不必担心,在下愿以性命担保……。”
那少妇面上一红,急急说道:“相公万勿误会,妾身绝非信不过这位壮士,实在是怕妾身家人惹这位壮士厌恶!”
独孤钰又呆了一呆,道:“大嫂此言……。”
那少妇螓首半俯地说道:“家翁乃是福鼎县令!”
独孤钰面上倏地一阵奇热,“啊!”了一声,窘迫异常地道:“原来是衙内夫人,在下失敬了,武林中人虽然以身陷官府为耻辱,但却别无鄙视之意,少夫人不要见怪!”
那少妇垂首说道:“妾身不敢!”
独孤钰暗暗一声苦笑,转向黑衣大汉道:“我想请你护送这位少夫人入城,你可愿意?”
黑衣大汉躬身说道:“小的遵命!”
独孤钰庄容又道:“由此至福鼎虽然近在咫尺,但沿途也要小心,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黑衣大汉肃然说道:“相公但请放心,王桐就是头断血流也绝不敢有误相公差遣!”
独孤钰点点头,道:“此事一了,你即可赶返洞庭,就说这姓杜的是我所杀,原因你不必多说,日后我见着少寨主时自有说明,你去吧。”
黑衣大汉突然又向着独孤钰叩了一头,站起身子,垂手肃立!
独孤钰转向那少妇微笑说道:“少夫人只管放心由他护送返府,在下先行一步,告辞了!”微一拱手,转身出屋,向那茫茫夜色中飞驰而去!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东方翻出鱼肚白色,万道淡淡的晨曦,自薄薄的云层中,缓缓地透射而出!
初春的天气,在南方,早晚虽透着点儿春寒料峭,只要不下雨,普通的日子并不显得太冷!
这一日的凌晨,还依稀有点儿薄雾,除偶而一两声鸡鸣犬吠外,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声息!
洞宫中静静地矗立于云封雾锁之中,千里绵亘,蜿蜒曲折,直如一条静蛰巨龙!
万道金光洒照下,忽见在一条绕山而上的羊肠小路的登山口,飘然出现了一位年轻俊美的白衣书生。
这位书生昂首阔步,一袭雪白儒衫随风飞拂,直如临风玉树,飘逸已极!
但见他步行甚疾,未到片刻工夫已抵半山!
雾是越近山顶越浓,而且显得水气氲氤,沾衣欲湿!
白衣书生抬头望了望峰顶,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一皱,口中喃喃说道:“绝壁千仞,峰高崖深,加上如此浓雾,一时却叫我……”
蓦地里,一声凄厉长啸自那云封雾锁的峰顶划空传来,空谷回音,历久不绝。
白衣书生神情一震,立即住足,仰望峰顶,喃喃又道:“闻此啸声内力充沛,分明是位内家高手,此时此地……莫非又是那‘南荒六凶’……。”
倏然住口不言,身形一闪,靠向路旁山壁上一片蔓生葛藤之下!
浓雾中,但见一条人影,疾若陨星,穿破浓雾飞泻而下,快似闪电,一闪已降落百丈,只在树梢上略一沾足,身形又自冲天拔起,半空中一个飞旋,又复疾射而下,仅两个起落便已降至峰腰!
白衣书生入目这种绝世身法,心神暗凛,眼见那条人影竟是向自己立身处疾掠而来,一个身子不由地向山壁上靠得更紧!
刹那间,劲疾的衣袂飘风声响自头顶,那条人影已自顶上十余丈处掠过,向山下射去!
白衣书生望着那一闪而过,射向山下的人影方自暗吁一口大气!
忽闻那人影一声轻“噫!”竟突又向上拔起,闪电射回,只一翻身便有如鬼魅般轻轻飘落在那条羊肠山道上!
白衣书生心中一紧,尚未决定如何应付。
那人冷冷一笑,已阴恻恻地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想此时此地又碰见阁下,难得,难得!”
原来此人一袭黑衫,白面无须,眉宇间一片阴狠凶残之色,正是那“南荒六凶”中之“狼心秀士”郝元通!
只见那白衣书生意颇勉强地走出一步,微一拱手,说道:“在下目睹绝世身法,犹疑神龙降自九天,却不料是郝朋友,委实……”
“狼心秀士”郝元通突然一笑说道:“过奖,过奖,郝某有事在身,忙不择路,有渎法眼,贻笑大方,不过,错非如此,郝某与阁下狭路相逢,失之交臂,岂不令人扼腕!”
白衣书生呆了一呆,强笑说道:“既是郝朋友有事在身,在下不敢多言耽误,郝朋友只管请便,来日在下再专程前往南荒造访便了!”
郝元通冷冷一笑,道:“郝某寻找阁下多日,如今不期而遇,正感欢欣无限,怎能轻易言走?”
白衣书生心中一紧,故作讶然地说道:“怎么?郝朋友寻找杜玉,敢是有何教言么?”
郝元通冷冷一笑,双目凶光一闪地道:“岂敢,郝某人正要领教!”
这白衣书生正是兼程赶往“梵净山”的独孤钰!
这时只见他神色微微一变,诧异说道:“郝朋友这话……。”
郝元通微一摆手,大笑说道:“杜朋友装龙像龙,扮虎肖虎,委实令郝某人佩服得紧!”
独孤钰剑眉微轩,强笑说道:“郝朋友一代高人,名霞八荒,有话何不直说!”
郝元通双目凶光一闪,大笑说道:“阁下不愧快人快语,如此一来,倒嫌得郝某人小家子气了,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日前别后,郝某一直为当时未能领教杜朋友绝艺为憾,今日不期再遇,郝某欲一偿此愿!”
独孤钰已知对方必是因为那日上了自己的大当,心有不甘乃追寻自己,欲图报复泄恨。独孤钰猜得不错,郝元通狡黠绝伦,那日独孤钰方自离去,他便即发觉自己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那上了独孤钰的大当,羞怒之余,当时就要追去将独孤钰击毙掌下,所幸那“蛇蝎魔女”柳真真另怀鬼胎,一阵温功将郝元通支使他去,哪料郝元通委实不愧狡猾机智,他走出未及百里,再次恍悟自己又中了柳真真调虎离山之计,他深知柳真真天生奇淫,冶荡绝伦,背着自己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恼恨之下,飞奔赶回,返至洞宫,那柳真真已遍寻不见,更知所料不差,一块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当时又赶至那柳真真的密室之中,那时正是司徒霜偕同查老爹离去未久,入目室中一片残破纷乱,仍然不见柳真真踪迹。
正自讶疑莫明,柳真真翩然又回,她佯作不知,坚不吐实,一番哭闹,一阵缱绻,郝元通杀机顿息,怒气全消,他虽知柳真真是守口如瓶,但捉奸成双,一时却找不出证据,由是心中更是恨透了独孤钰,发誓非暗中将他除去不可。
一连数日,独孤钰杳如黄鹤,连个人影儿也未找到,正在此际,其余四凶由于司徒霜,查老爹二人一纸捉狭,联袂赶至,问明情由,更将司徒霜恨之入骨,誓非扫平“闽西八洞”不可!
这郝元通一大清早自洞宫绝峰飞泻而下,正是负有一项重大任务,却不料鬼使神差地碰上独孤钰!
郝元通名列宇内一流高手,耳目何等灵敏,就在他掠过独孤钰头顶之际,忽听身后微有喘息之声,回首一望,正是那久寻未获的情仇,又喜又怒之下,顿将那重大任务置诸脑后,飞身掠回,意欲先将独孤钰击毙,然后再行上路!
但是他却不知独孤钰如今玄关已通,已非意料中的吴下阿蒙!
独孤钰略一思忖,道:“郝朋友,你我双方一无远仇,二无近怨……。”
郝元通嘿嘿一笑,道:“杜朋友这话说差了,印证武功,何必要有仇怨?错过机会又要等到哪年哪日,杜朋友不必多说了!”
独孤钰闻言不禁心中有气,暗忖我一忍再忍只不过大仇未报不愿多树强敌,难道我就真的怕你不成?
当下剑眉一轩,道:“既然郝朋友执意指教,在下不敢令人失望,但不知郝朋友准备怎样地指教法?”
郝元通闻言暗忖:小鬼,你还充什么壳子!冷冷一笑,道:“阁下要是早这么爽快,岂不可免许多唇舌!……”
略一沉吟,双目凶光一闪,接道:“这么说,动手过招,太费时间了,你我不如就以现在距离互较掌力,三掌为限,郝某如然落败,扭头就走,从今不言武事!”
郝元通不愧狡黠阴狠,他知道独孤钰身怀“大漠驼叟”及“青城四友”两家成名绝技,动手过招,一时不见得能讨好的,故此针对独孤钰最弱之一环,提议互拼内力,打算将独孤钰一掌震毙,堕落悬崖,永除后患!
独孤钰机智过人,哪会看不出郝元通欲藉印证武功,暗下煞手,置自己于死地,但他明知对方用意狠毒,却傲骨天生地不肯示弱?忖默道:也好,自己正好试试玄关打通后,功力精进如何……。
忽闻郝元通一笑说道:“杜朋友若有所顾忌,大可另改一种方式!”
独孤钰明白对方是有意相激,万丈豪情倏发,朗笑一声,道:“不必,不必,在下对此方式毫无异议,郝朋友就请发掌好了!”功贯右臂,泰然卓立!
郝元通闻言睹状不由微微一愕,随又阴阴一笑,道:“好极,杜朋友接掌!”仅用六成功力,大袖摆处,击去一掌,但见一片狂飙随掌涌出!
独孤钰面对恶名久著的“南荒六凶”之一,又是初次正式与人对掌,哪敢怠慢,郝元通右掌方抬,他便凝足功力,相准来势,一掌迎去!
掌力甫接,“砰!”一声大震,砂石飞旋,劲气四溢!
独孤钰衣袂微飘,身形纹风未动,一丝喜色掠上眉宇!
郝元通身形微微一幌,神色倏变,大为诧异地暗忖:莫非自己又想错了,如此更是留他不得……。
他不知独孤钰玄关已通,更不知对方是毫无保留地全力一击!
阴阴一笑,道:“杜朋友好雄浑的掌力,请再试试我这第二掌!”他惊怒恼羞之下,提聚十成真力,一掌击出,声势威力较前凌厉数倍!
独孤钰入目来势,心中暗凛,暗一咬牙,双掌一举,全力相迎!
“砰!”地一声巨响,郝元通纹风未动!
独孤钰一个身子却暴退五尺,胸中一阵血气翻腾,神色剧变,剑眉一挑,方待跨步上前。
郝元通一声桀桀怪笑,道:“郝某人只道你藏拙不露,原来不过尔尔,再接我这第三掌!”
口中虽如此说,心中也委实震惊于独孤钰,一身内力出乎意料的浑厚,他存心欲置独孤钰于死地,哪还顾得了许多,未容独孤钰站稳,冷哼一声,双掌齐出,一片排山劲气,惊涛骇浪般向独孤钰涌来!
独孤钰再也未料到对方会阴狠卑鄙至不让自己站稳便行发掌,目睹来掌威势,不由大骇,暗道一声:要糟,将心一横,怒叱一声,双掌猛然迎出!
砰然一声大霞,飞砂走石,天光为之一暗!
郝元通不过微微一幌,独孤钰却又暴退数尺,胸腹间剧痛欲裂,一口鲜血险些夺口喷出,玉面灰白,耳鸣目眩,身子摇摇欲堕,但他仍然强持站住!
郝元通一阵桀桀狞笑,双目凶光暴射地道:“能接郝某人三掌而不死者,在年轻一辈中,阁下算是第一人,只可惜阁下这第一人马上就要埋骨荒山,郝某人先杀了你,再去找那司徒霜与查老爹算帐!”他的话一点不错,独孤钰若非玄关已通,即连他那第一掌也接不下来!
郝元通说罢一阵桀桀狞笑,举掌又待向独孤钰击来!
独孤钰心知难以幸免,尽管满腔悲愤,却是莫可奈何,只得凝足功力,强忍痛楚,准备与他再拼一掌!
哪知郝元通右掌方自举起,倏然一震,萎然身子垂下一个飞旋,游目四望,厉声说道:“哪位高人在此,何不请出一见?”
独孤钰入目郝元通举起的右臂忽然无端一震垂下,正感大惑不解,闻言恍然大悟,心中不由为之一松,但他却不知到底是何人隐身暗处施以援手!
淡雾早已退去,十丈余内一草一木清晰可见,空山寂寂,毫无人迹,更无回身,只隐隐有一种令人窒息之感!
郝元通凝神静气,搜察半晌,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双目凶光闪烁地道:“郝某人只道是哪位高人在此,原来不过是只会龟缩暗处的鼠辈!”
话声方落,左方一座高岩石后突然有人阴森森接口道:“老夫也只道‘南荒六凶’中的‘狼心秀士’有何惊人之处,原来也只不过是个瞎了眼的浑虫!”
独孤钰入耳这人话声,心中大震,顿时血脉贲张,杀机狂炽,怒视发声处,尚未来得及说话。
郝元通已自变色说道:“尊驾哪位高人?”
由二人立身处至那座岩石不过五丈余距离,给人家潜近五丈内而茫然不觉,郝元通如何能不为之气焰尽杀!
但闻岩石后又是一声冷笑:“就凭‘南荒六凶’那块小小招牌,还不配动问老夫名讳,你若不想死,最好趁老夫动手之前,夹着尾巴快滚!”
郝元通尽管慑于对方一身功力,但“南荒六凶”成名多年,武林中人闻风丧胆,哪甘咽下这口气,神色一变,双目凶光暴射,正待发话。
独孤钰已自剑眉倒剔地厉声说道:“‘龙幡’老鬼,少爷正愁找你不着,你……。”
“龙幡老鬼”四字入耳,郝元通突然“啊!”地一声惊呼,转身就向山下掠去,一闪而没!
独孤钰未料到这凶名赫赫的“南荒六凶”会如此胆小,入耳一句“龙幡老鬼”竟就吓得如飞遁去,不由一怔。
忽闻“龙幡令主”冷冷一笑,说道:“好一个成名多年的‘狼心秀士’……小鬼,你以老夫名号吓退强敌,捡回一条小命,准备如何谢我?”
独孤钰星目尽赤,厉声说道:“老鬼,少爷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你……。”
“龙幡令主”狂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可惜你现在仍非老夫之敌,老夫要杀你不消一个指头,但老夫睥睨宇内,英雄数十年,岂能为你污了双手,弱了名头?若想胜过老夫一招半式,还是等梵净山回来之后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独孤钰又惊又怒,方自又厉叱一声:“老鬼!……”
“龙幡令主”突然一笑,又道:“小鬼不要在此空自逞强,多误时间,须知‘南荒六凶’业已联袂‘武夷’,潜往‘闽西八洞’大肆烧杀去了,你还不赶快去助你那心上人一臂之力么?”
独孤钰听了这话,猛然忆起郝元通适才之言,不由心神大震,望着五丈外那块岩石之后,剑眉倒挑地厉声说道:“老鬼,今日少爷且不与你计较,三年之内少爷若不将所有自称‘龙幡令主’之人个个尽诛掌下,誓不为人!”一跺脚,向武夷方面飞奔而去。
独孤钰身形方逝,那块岩石后立即转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地望着独孤钰逝去方向,满脸得意之色!
蓦地,半山云雾中忽起一阵冷笑,笑声虽然低微有如蚊蚋,但却震得黑衣蒙面人闻鸣心跳,面罩纱孔内神色为之大变,将头一抬,方待喝问。
但闻笑声一落,一个森冷话声缓缓说道:“你很大胆,竟敢冒用‘龙幡令主’名号!”话声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且一听即知是发自女子之口!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颤,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云雾中冰冷冷的声音道:“‘龙幡令主’!”
黑衣蒙面人,霍地退后一步,双目射出一片惊骇之光,但旋即又自仰首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女娃儿才真个大胆,竟敢不知死活地在老夫面前装神扮鬼……。”
“住口!”突然一声娇喝,震得黑衣蒙面人血气一阵翻荡,云雾中人冷冷说道:“你以为我太年轻是么?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一点白影自云雾中冉冉飘降,降至半途,其势顿疾,闪电般飞射而下,“笃!”地一声插在黑衣蒙面人脚下!
赫然竟是一柄“龙幡令”,式样颜色与独孤钰所见者毫无两样,只是幡面略小,幡柄也乌漆发亮!
黑衣蒙面人入目这柄“龙幡令”,身形颤抖,脸色更形惨变,略一迟疑,转身就要向山下逸去!
突然一声冰冷娇笑:“‘龙幡令’既现,你还想走?”
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纤小的黑衣蒙面人已自如鬼魅般,拦在前面,一双灵眸中射出两道冷电般光芒,逼视原先那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动!
先前那黑衣蒙面人根本就未看清她是怎么来到面前的,心神剧震,双目一触及对方那双利刃般目光,更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疾退数步,强笑说道:“虽然‘龙幡命’是真,但你仍属冒名,你是那老虔婆何人?”
那身材纤小的黑衣蒙面女子一双冷电目光,凝注对方,冷冷说道:“只要‘龙幡令’是真就行,凭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龙幡令’一出,后果如何,你当自知,还不快把那蒙面布罩取下,告诉我冒充‘龙幡令主’,嫁祸于人的目的何在!”
那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身形又是一阵颤抖,默然不语!
那身材纤小的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莫非要我亲自下手不成?须知我这迫供手法别致的很!”
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突然厉声说道:“你休要倚仗你那一点功力,要知老夫并非怕你,只不过碍于那老太婆情面而已!”
纤小黑衣蒙面人一声娇笑,冷然说道:“是么?那你因何又要如此恶毒地嫁祸于人?没关系,你不必顾虑得太多,只要你自量不差,尽管出手就是了!”
高大黑衣蒙面人双目凶光连闪,不言不动!
纤小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快把蒙面布罩拿下,说明一切,免得……。”
高大黑衣蒙面人突然一声厉喝,双掌倏翻,一片排山劲气如潮涌出!
纤小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萤火之光也来争辉!”一只雪白皓腕倏地抬起,方待迎势反击。
蓦地,半山云雾中响起一声暴喝,一片碧芒电射而下,罩向纤小黑衣蒙面人周身大穴!
纤小黑衣蒙面人一声冷哼,身形半转,避过掌风,举袖一挥,只见那片碧芒微微一滞,突见闪电射回,去势较来势更疾!
正在此际,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突然扬起一声得意狂笑,身形拔起,向峰顶飞疾射而去!
纤小黑衣蒙面人忿怒已极,冷哼一声,身形疾闪,尾蹑追上,柔荑探处,闪电般抓向对方背后!
只听“嘶!”地一声,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袭黑袍被她齐领扯下好大一幅!只差毫发,势必被她攫住!
高大黑衣蒙面人一声骇呼,身形飞射更疾,依然向峰顶云雾中逸去!
那纤小黑衣蒙面人一抓未中,狠狠抛落手中破布,玉指一抬,遥空虚点,一缕凌厉指风裂射对方身后“凤眼”大穴!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已快隐入云雾中,突然一声闷哼,砰然倒地!
纤小蒙面人一声娇笑,身形加速追去!
她身法之快,何异奔电,数丈距离,一闪而至,按说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既已中指绝难逃脱,但及至她掠至对方,中指倒下处,却就在这刹那功夫间,对方竟已踪迹不见!
云雾弥漫,五丈外难以视物,更不闻一丝声响!
显然对方已被人藉着弥漫云雾救走,且出手抢救之人那人也必然即是适才暗中打出一片碧芒之人!
纤小黑衣蒙面人望着眼前弥漫云雾,狠狠地一跺脚,身形腾射而起,翩若惊鸿般,向独孤钰逝去方向如飞射去!
山道上顿又陷于一片如死寂静!
不,那纤小黑衣蒙面人身影方逝,云雾封锁的半山上立即传出一个苍劲话声:“好险!老大,伤势如何?”
另一个声音冷哼一声,说道:“不妨,指风微偏,未中要害,一时还死不了,看来这丫头必是那老虔婆传来,也必已尽窥元真经上武学,一手‘兰花指’深得老虔婆真传,既然已将她引出,我看咱们可以抽手了!”
“抽手?老大,你可是被那丫头一指吓倒了?现在正是咱们化明为暗另谋对策的时候,走吧!”
至此,再不闻一丝声息。
“洞宫山”西侧,绕山蜿蜒下降的山道上,一个剑眉深锁,满脸焦虑,俊美绝伦的白衣书生,如飞一般地狂奔着!
正是那甫闻“闽西八洞”有警赶往援手的独孤钰!
他此刻心中焦虑万分,恨不得插翅飞往!
他心知“南荒六凶”之所以向“闽西八洞”寻仇,无非是司徒霜为了自己而惹下的祸根!
尽管他心急如焚,然而现实却是冷酷的,他此刻还在洞宫山中,距离武夷,以他目下的脚程,少说也得赶个三天!
脑中一片纷乱,越想越多,眼前已浮现出“闽西八洞”一片凄惨血腥的景象,“南荒六凶”凶态毕露,在“闽西八洞”中大肆烧杀……。
渐渐地,他冠玉般的俊面上渗出汗渍,非为劳累,不是天热,而是焦灼!
他如今更把“南荒六凶”恨之入骨,暗暗咬牙发誓,如果“闽西八洞”遭到一丝损害,他年艺成,非将“南荒六凶”活活劈死不可,同时也必使“南荒六凶”的巢穴遭到同样的命运!
他已把轻功施展至顶点,转瞬间越过山腰,再有片刻,即可下抵山!
山下一片无垠旷野中景物清晰可见,炊烟袅袅,草浪起伏,远山如眉,近水若带!
红叶野叶,飘落满径,远山近树,凝青映紫!
山道两旁,翠树修篁,天籁频送,春色一片,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独孤钰此刻却毫无心思流览这些,只顾埋首疾奔!
横在前面数丈外的,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松林!
独孤钰暗忖:只要下了山,自己便可购上一匹健马代步,再星夜不停地一阵急赶,可望赶在六凶之前,早一步抵达“闽西八洞”……。
急令智昏,他竟毫未想到纵使他能及时赶至“闽西八洞”,以他一身的功力,于事又有何补?
就在他只差两步便将踏入松林的刹那间。
突然一条黑影由林内疾射而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独孤钰面前!
独孤钰正直心急如焚,放步疾奔,哪虑有此?心头一惊,硬生生地将前冲之势刹住,饶是如此,仍冲出数步方始站稳身形,差一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站定一个身材纤小的黑衣蒙面人,一双精眸,紧紧地凝注自己,不言不动!
心神一震,忙自问道:“尊驾……。”
那纤小黑衣蒙面人冷电般目光突然敛去,一笑说道:“你可是要问我为什么拦住你的去路,是么?”
话声入耳,独孤钰不由一怔,暗忖道:原来是个女的……。
微一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此意!”
那纤小黑衣蒙面人深注独孤钰一眼,道:“无他,我想问你一件事,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独孤钰道:“姑娘要问在下什么事,又要告诉在下什么事?还请快说,须知在下急事在身……。”
那纤小黑衣蒙面人突然一笑接道:“我知道,不要急,慢慢来,我担保误不了你的大事,我问你,你此刻可是急着要赶往‘闽西八洞’?”
独孤钰心中暗懔,沉声说道:“姑娘究竟是谁?”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先别问我是谁,先回答我的话儿!”
独孤钰剑眉微挑,道:“不错,在下正是要赶往‘闽西八洞’!”
那黑衣蒙面人深注独孤钰,道:“可是因为‘南荒六凶’要往‘闽西八洞’寻衅,而那司徒霜又是你的心上人儿?”
独孤钰心神剧震,疾退一步,沉声说道:“芳驾究竟是谁,为何……。”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我是谁,稍时自会告诉你,先回答我的话儿!”
独孤钰轩眉说道:“在下认为并无告诉姑娘的必要!”
那黑衣蒙面人轻笑一声,道:“你最好告诉我,否则我不会让你过去!”
独孤钰闻言大怒,剑眉一挑,冷冷说道:“你拦得住我么?”
那黑衣蒙面人娇笑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独孤钰冷冷一笑,大步向前行去!
那黑衣蒙面人凝注着他,不言不动!
独孤钰与对方相距不过四五尺光景,不消几步已行至黑衣蒙面人身边,却仍未见对方有何举动。
正自讶异,突觉面前涌起一片无形劲气,直如一道钢墙,迫得自己竟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举目望去,对方仍是双目凝注自己,一动未动,不禁骇然暗忖道:这是什么地方?看来此女犹较司徒霜……。
但闻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告诉我比较好?”
独孤钰面上一热,一声冷哼,猛力向前冲去,哪知他不冲还好,这一冲,只觉一股暗劲反弹过来,身不由主,一连退了数步,方始站稳身形。
情知遇上高人,自己若执意不说,委实半步难行,万般无奈之下,暗暗一叹,毅然说道:“姑娘神功令人佩服,不过姑娘既知在下事急燃眉,又何必还要一味相戏?”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哪个戏弄你了,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以你这身功力就是能及时赶到闽西,只怕也无济于事?……,而且司徒霜也根本不会将区区‘南荒六凶’放在眼内,所以我劝你不要着急,还是平心静气地回答我的话儿!”
独孤钰闻言呆了一呆,暗道:她这话说的不错,我连一个“狼心秀士”都对付不了,凭什么去帮人家对付六凶?
司徒霜也确曾有过不把六凶放在眼内的话,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查老爹?看来自己委实有点急昏了……。
心情一松,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提醒,不知姑娘要在下回答什么?”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道:“你这人倒是健忘得很,我要你回答我那司徒霜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独孤钰面上一热,赧然一笑,说道:“姑娘这是哪里说,在下与司徒姑娘不过是道义之交,尤其……她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那黑衣蒙面人“哦!”了一声说道:“是真的么?”
独孤钰剑眉微微一轩,道:“在下不善说谎,信不信全在姑娘!”
那黑衣蒙面人微一点头,深注独孤钰一眼,道:“看你满老实地,谅必不致说谎,可是,司徒霜陪你远上闽东,美人香车,耳鬓厮磨,嘘寒问暖,一片深情,你竟无动于衷么?”
独孤钰俊面通红,疾退一步,变色说道:“芳驾到底是哪位,为何……”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你觉得我知道得太多,是么?其实你未入闽境,一举一动无不落在我的眼中,你可相信?”
独孤钰心神连震,哑然无语!
但闻那黑衣蒙面人一笑又道:“我更知道司徒霜落花有意,你也并非流水无情……。”
独孤钰心中一急,方待声辩。
那黑人蒙面人微一摆手,笑道:“且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司徒霜美艳绝伦,柔情似水,我见犹怜,相处多日,若说你无动于衷那是自欺欺人,只不过你别有苦衷,强捺情愫,可是?”
独孤钰剑眉一轩,脱口说道:“不错,在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
猛觉不妥,倏然住口不言!
“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说过么,你一举一动我莫不了若指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若能告诉我她又是何人么?”
独孤钰心头暗震,强持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识,这句话儿岂不问得有点唐突!”
那黑衣蒙面人微一点头,道:“我早料到你会有此一说,我自己也深感冒昧,你不肯说也就算了,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能不忘旧,已是难得!连司徒霜尚且无法令你分心,那诸葛琼英一片深情当然更是枉然了……。”
独孤钰禁不住心神又是一震,有心要问,但转而一想,对方既说对自己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知道诸葛琼英的事自也不足为奇!
但闻那黑衣蒙面人接道:“诸葛琼英误中司徒霜用心良苦之计,其心已死,司徒霜自己虽然明知你另有心上人却仍不肯死心,情之一字,能生人亦能死人,望你谨慎应付,好自为之,莫要误己,莫使情天生变,铸下千古恨事!”
独孤钰陡觉一阵寒意传遍全身,躬身说道:“多谢姑娘警示,在下定当永铭心中!”
微微一顿,又道:“姑娘拦住在下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那黑衣蒙面人微一摇头道:“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那黑衣蒙面人一双灵眸凝注着独孤钰,身形忽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抖颤,半晌方始开口道:“我想知道你与那‘龙幡令主’究竟何仇何恨!”
独孤钰心神一震,倏然变色,道:“这一点在下恕难奉告!”
那黑衣蒙面人双目冷电光芒一闪,沉声说道:“不,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这件事对你对我都太重要了!一个不慎,势必遗恨终生!”
独孤钰闻言一怔,道:“姑娘这话!……”
黑衣蒙面人突然说道:“你不久将会明白,你先说明这件事!”
独孤钰微一沉吟,突然咬牙说道:“那‘龙幡老贼’与在下有杀父毁家之仇!”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原来如此,你是听谁说的,可有证据?”
独孤钰冷哼一声,道:“何必证据?那老贼自己也直认不讳!”
“你可知‘龙幡令主’有真有假?”
“在下知道,那‘龙幡令主’化身千百,时男时女!”
“这也是那‘龙幡令主’亲口说的?”
“不错!”
“这么说来,你认定了‘龙幡令主’即是你的血海大仇?”
“那个自然!”
“不分真假?”
“无从分辨真假,在下只有将他及其化身个个诛绝!”
黑衣蒙面人入目独孤钰那杀气毕露的神态,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突然道:“那‘龙幡令主’既是你血海大仇,而你一身功力又绝非他的敌手,数次相逢,他为何毫不对你下手呢?”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那是他,这……。”他委实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不觉此中大有疑问?”
独孤钰倏地一挑眉,说道:“这并不奇怪,他那样做无非是出于另一套阴谋伎俩!”
“不错,这确是一套卑鄙狠毒的阴谋伎俩,其目的在使你误把仁善正直的‘龙幡令主’当作你的血海大仇!”
独孤钰神色一变,冷然说道:“姑娘为何替那惨无人性的恶人辩护!”
那黑夜蒙面人双目冷芒一闪,一字一字地道:“因为我才是‘龙幡令主’!”
独孤钰呆了一呆,正色说道:“事关生死血仇,姑娘不可玩笑处之!”
那黑衣蒙面人道:“怎么?你不相信?”
独孤钰朝对方身上扫视片刻,暗忖:论装束倒是差不多,但此女谈吐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断非“龙幡令主”那等穷凶极恶之辈……
深注对方脸上,道:“在下虽无法看到姑娘面貌,但直觉地认为姑娘不似凶残顽恶之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不是告诉你‘龙幡令主’并非邪恶之人么?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几个居心叵测,阴险卑鄙,冒我名号之人罢了!”
独孤钰暗哼一声,就是你舌灿莲花也休想动我意念分毫。剑眉一挑,道:“姑娘,你究竟是……。”
突觉眼前一花,“笃”地一声,一物插在面前。
赫然竟是一柄“龙幡令”!
只看得独孤钰血气上涌,杀机狂炽,再一回味那“龙幡令主”化身千百,时男时女之语,顿将先前想法推翻的一干二净,自身血仇,“百晓老人”师徒的惨死,“太姥”摩霄峰顶一幕惨状,刹时浮现脑际,玉面煞白,星目尽赤,厉喝一声,一掌击去,这一掌他是凝足了功力,直欲将对方一掌击毙!
黑衣蒙面人身怀绝世功力,焉会将独孤钰这一掌放在眼内?然而她入目独孤钰那状如疯狂,杀机毕露的神色,却也不禁打心底里泛起一丝寒意,未见作势,身形已自如鬼魅般飘起,一闪避过,沉声说道:“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辨是非,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住口!”独孤钰哪还听得下这些话儿,一声厉喝,咬牙切齿地道:“小爷一时不察,被你戏弄了半天,现在你就是说破舌头也休想动我意念分毫!”一招“帘卷西风”闪电挥出!
他如今玄关已通,功力何止陡增数倍,这招绝学威力大胜往昔,只见一片狂飙,满天掌影,电光石火般向对方逼去!
但闻那黑衣蒙面人轻“咦!”一声,道:“看来你的功力竟远较我想像中为高!”并不还手,身形一闪避过。
独孤钰但觉眼前一花,对方已踪迹不见,方自微微一怔,忽闻背后传来那黑衣蒙面人话声:“以你这等功力,我要杀你轻如反掌吹灰,但……。”
“住口!”独孤钰又惊又怒,倏然转身,一声暴喝道:“休得多言,接招!”闪身直扑,“回空七旋斩”源源挥出!
黑衣蒙面人一声冷笑,道:“回空七旋斩岂奈我何!本令主若是你那血海大仇,‘洞宫’之阳也不会暗中助你两指了!”依然毫无还手之意,身形一闪,又自避开。
独孤钰二招已过,连对方衣角也未捞到一下,正自羞怒交集,闻言不由一怔,但随即又一声狂笑说道:“你休要故施恩惠,少爷不领你这个情,除非日出西山,否则所有自称‘龙幡令主’之人,俱皆难逃一死!”
双掌一翻,“桂子飘香”,“银汉飞星”,二招连环并出,飞扑过去。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颤,娇喝一声,说道:“你这人委实太以不知好歹,是非不辨,善恶不分,看来我只有让你清醒清醒了!”
单臂微抬,迎着独孤钰扑势轻轻拍出一掌!
独孤钰只觉一股无形劲气迫上身来,身不由己,一连退出三四步方始站稳,不由大骇,但他天生傲骨,强仇当面,哪肯畏缩,一声厉喝,方待再扑。
黑衣蒙面人怒叱一声,柔荑伸处,遥空点出一指!
独孤钰猛觉全身一麻,顿时动弹不得,有心张口痛骂,将口数张,却发不出声来,一时悲愤欲绝,星目尽赤,目眦欲裂!
那黑衣蒙面人看在眼内,身形倏起一阵抖颤,星目异采暴射地柔声说道:“你不要怪我,如非被你迫得万不得已,我断不会出手点你穴道……”
独孤钰星目仇火欲喷,却只有听得份儿!
但闻那黑衣蒙面人一叹接着说道:“我也不会怪你这样对我,你心急大仇,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几个冒我名号之人两手血腥,惨无人性?我现在不愿多作解释,因为纵是我说破了嘴唇你也不会相信,不过我告诉你,‘龙幡令主’并未杀人无数,所杀也俱是一些邪恶之辈,更绝非你那血海大仇,这件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设若你仍是这般执迷不悟,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你会懊悔莫及,言尽至此,我走了!”
目光突然一转幽怨,深注独孤钰一眼,又是一叹,抬手轻点一指,转身如飞而去!
独孤钰正自一腔仇火,无限悲愤,入目那黑衣蒙面人临去满含幽怨的一眼,不由心中一震,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及至指风上身,四肢活动如常,那黑衣蒙面人早已鸿飞冥冥,走的无影无踪!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五味俱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愕立半晌,突然一眼瞧见地上那柄“龙幡令”全身热血往上一涌,顿又勾起满腔杀机,无边怒火,剑眉一挑,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好一番动人的言辞,若想凭此动我意念,消我仇恨,那是痴人说梦,今生若不杀尽你们这批东西,誓不为人!”
向地上那柄“龙幡令”猛击一掌,一跺脚,越过森林,奔向山下!
天空中,乌云低压,一片阴霾!
空气显得异常沉闷,一阵风砂过后,随又静止,树梢不动,炊烟缓缓直升,一丝风息也没有。
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象!
一片无垠的草原,突然现出两条疾逾奔电的人影!
这两条人影一白一灰,在草原上足不沾地,直似御风飞行,一望而知,是两位武林高人!
但闻那个白影人发出玉圆珠润的甜美的声音道:“老爹,你老人家能再走快一点么?”
后面那灰影发出苍劲的声音道:“怎么,丫头,你可是存心想跑断老爹这两条老腿!”
那甜美话声一嗔说道:“你老人家还有心说笑,人家烦都烦死了,你没见这天色么,再不快点儿,稍时非都变成落汤鸡不可!”
那苍劲话声哈哈一笑,道:“落汤鸡老爹倒不在乎,就是你丫头那付长吁短叹,蹙眉捧腮的怪样子,叫我瞧着难过,那小子福大命大,就是我们一时找不到,也不妨事,那‘龙幡令主’现在不会动他一根汗毛,要动早动了,你只管把心放宽,到时候老爹准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俊小子!你就是……”
那甜美话声道:“我早就觉得此事内中大有蹊跷,以那位‘龙幡令主’的性格,断不会这般英雄地迟迟不对他下手,自从发现那‘淬毒阎王刺’再现武林后,我更怀疑那位‘龙幡令主’非真是假,无奈他死不相信……。”
但闻那苍劲话声一笑接道:“丫头说得是,传闻中只听说那‘龙幡令主’是个武功卓绝,神鬼莫测的人物,‘化身千百,时男时女’之说尚是首闻,老爹早就想见识见识他到底有何惊人之处却不料竟是这么稀松的一个兔崽子,好叫人失望!”
那甜美话声轻哼一声,说道:“这种不成气候的鬼把戏只好去愚弄别人,却休想瞒过我,‘龙幡令主’既能与那‘雪女血神’并称宇内两大凶人,岂是偶然,单就这武功一途就令人怀疑,再加上那‘淬毒阎王刺’更是破绽百出,而偏偏碰上他死不相信,真会把人给活活气死!”
那苍劲话声笑道:“丫头,这不能怪他,心急大仇,急令智昏,人之常情,他既不相信你又何必正面他怄气,与你不会暗中侦察查证么!……”
说着忽然“噫!”地一声,急急道:“丫头,你瞧,那是谁!”
半里外一条雪白人影放步疾奔着!
那苍劲话声接着大笑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这娃儿会跑到这儿来,丫头,这下子你可郁结尽解,喜笑颜开了吧!”
白影人一声娇笑,道:“老爹,快迎上去!”突然变转方向,身法较前更疾地向半里外那条白影追去!
一声震天大笑:“丫头,见了小白脸就不要这个糟老头了!”灰色人影直如一只灰鹏,一个飞旋,跟着如飞掠去!
半里外,一位一身雪白儒服,神态飘逸的俊美书生埋首疾奔,正是那独孤钰!
他离开洞宫山后,便一路向武夷方向驰进!
虽然他如今已不再那么心急如焚,忧心忡忡,恨不得插翅飞到闽西,但阴沉的天气却使他加不得不快步履,希望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找到一处可资避雨歇脚的所在!
半晌过去,天气越来越阴沉,不要说没有找到一个可仅避雨之处,就连一丝人烟也未看见!
他不禁深蹙剑眉,暗暗忖道:“暴风雨就在眼前,看来自己难免……。”
突闻背后传来一声银铃娇笑,紧接着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搭上自己右肩,犹以为是那自称“龙幡令主”的黑衣蒙面人阴魂不散,尾随追来,心中一紧,怒喝一声,倏然转身,一掌击出!
掌力方吐,一眼瞧见来人竟是那易钗而弁的司徒霜,不由大吃一惊,要想收掌,哪还来得及,正自惊慌失措间,只听司徒霜一声惊呼:“你这人是怎么啦!”身形微闪,不退反进,一把握住他那只右掌!
独孤钰暗吁一口大气,俊面通红,窘迫无比地嗫嚅说道:“在下不知姑娘,犹以为是……。”
一声震天大笑,查老爹如飞掠至,一翻老眼,笑道:“乖乖,你们两人可真是亲热的令人肉麻?……娃儿,刚才你那一掌又狠又辣,错非这丫头,要是换个人儿,不当场香消玉殒才怪,娃儿,你是哪门子亲热法呀?”
一句说得独孤钰更是窘迫无地,歉然一笑,道:“在下不知……。”
司徒霜娇笑一声,说道:“好啦,你就是一掌把我打死也不会怪你,你以为是谁,说?”一对秋水美目,紧紧地盯在独孤钰那似八月丹枫的俊面上,一眨不眨!
但闻查老爹嘿嘿一笑,道:“这倒好,人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丫头大概是……。”
司徒霜娇靥飞红,一跺莲足,娇喝一声:“老爹!”妙目又一注独孤钰,道:“说啊!”
独孤钰赧然一笑,道:“在下还以为姑娘是那‘龙幡令主’!”
司徒霜嫣然一笑,说道:“你这说谎的本领太差了,我适才在你身后笑了一声,你难道就没听出是个女的?”
独孤钰道:“在下并未说谎,在下不久前所碰的,正是个女的!”
司徒霜呆了一呆,“哦!”了一声,尚未说话。
查老爹已自讶然说道:“看来那兔崽子所说‘化身千百,时男时女’之言不虚!”
独孤钰摇头说道:“据她说宇内‘龙幡令主’只有一个,所谓‘化身’不过是几个冒她名号之辈!”
司徒霜微一点头,沉吟着说道:“你可曾与她动手过么?”
独孤钰突然忆起松林前受窘之情,面上一热,点了点头。
司徒霜眨着大眼睛,道:“她功力比我如何?”
独孤钰略一沉吟,毅然说道:“以在下看来,这‘龙幡令主’功力犹较姑娘高出一筹!”
司徒霜双目中突然掠过一丝异采,嫣然一笑,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只怕还不止一筹,你且把当时的情形说来听听!”
独孤钰入耳一声“这就对了”,不由一怔,说道:“什么对了?”
司徒霜笑道:“你且莫问,先把情形告诉我!”
独孤钰大为不解地深注司徒霜一眼,遂将当时情形概要地说了一遍,单单将对方问及自己与司徒霜之事隐过未提!
司徒霜静听完毕,飞快地向查老爹作了个会心的微笑,又转向独孤钰道:“你是否相信这个‘龙幡令主’的话儿?”
独孤钰冷哼一声,挑眉说道:“在下岂会相信自己血海大仇的话儿!”
司徒霜似乎知道他必然会有此一说,微微一笑,又道:“那么依你的看法她为何要说那些话儿?”
独孤钰挑眉说道:“不过想在下将来放过她一命而已!”
司徒霜道:“看来你乃是要将所有自称‘龙幡令主’的人儿个个诛尽杀绝?”
独孤钰星目杀机闪炽地道:“那是自然,一个也休想侥幸漏网!”
司徒霜微一蹙眉道:“你不相信这个女的才是那唯一真正的‘龙幡令主’么?”
独孤钰道:“是真的就更难逃一命!”
司徒霜道:“如果她不是那你那血海大仇呢?”
独孤钰一怔道:“这……姑娘怎么这么说?”
司徒霜微微一笑,道:“我不过这么说说罢了!”
独孤钰剑眉双挑地道:“无论如何,在下发誓要杀尽这批惨无人性的东西不可!”
司徒霜黛眉微蹙,方待再说。
查老爹飞快地向她递过一个眼色,一笑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谈吧,娃儿,这段时间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害得这丫头与我老人家一番好找,尤其这丫头……。”
独孤钰心中一动,急道:“怎么?二位根本未回闽西么?”
查老爹道:“谁告诉你我们回去了!”
独孤钰突然忆起南荒六凶已潜往闽西寻仇主事,适才只顾谈论“龙幡令主”的事竟给弄忘了,心中大急,暗道一声:该死!拉起司徒霜一只柔荑,急急说道:“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二人闻言睹状,不由一怔,道:“怎么?”
独孤钰道:“在下该死,竟忘了一桩大事,现在来不及细说,我们边走边谈,快走!”
二人不遑再问,只得随着独孤钰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