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钰歉然说道:“前辈厚爱,晚辈心领!”
中年文士微微一楞,道:“怎么,你不愿意?”
独孤钰道:“前辈一代奇人,能获宠幸列入门墙那是晚辈天大福缘,晚辈焉有不愿之理,无如晚辈身怀大仇,非‘百晓老人’荐介之名师不足以雪报,所以……”
中年文士突然一笑接道:“原来你认识‘百晓老人’,这就难怪了,可是你有他那块破铜牌么?”
独孤钰尚未答话,居右那白袍怪人自跪着将那半块信符双手递上!
中年文士怔了一怔,伸手接过,略一注目,随手递给独孤钰,道:“不错,果然是他那唯一信符,有此信符,何愁他不为你介荐一位名师?我很放心!”
微微一顿,转向二白袍怪人,冷然说道:“所幸你二人见机还早,不然我真不知该拿你二人怎么办了,从今以后,即使那些撞入此‘迷魂谷’之人也不得加以丝毫伤害,知道了么?”
二白袍怪人一齐一伏首,道:“老奴等知道!”
中年文士点点头,又转向独孤钰道:“娃儿,你可知那‘百晓老人’要将你荐入何人门下么?”
独孤钰道:“晚辈不知!”
中年文士微笑点头说道:“好,那么你快去吧,莫要错过大好良机,他推荐的人必定不差!”
深注独孤钰一眼,又转向二白袍怪人说道:“我走了,从今以后不得再妄生嗔念,否则严惩不贷,三年之后我当会派人来接你们出去,届时你二人就追随他左右,就像当年追随我一般,不得有丝毫违悖,须知该人即我衣钵传人可执有……。”
中年文士一笑说道:“不必,不必,你们会认得他,而且一见便知!”
二白袍怪人呆了一呆,伏首不语。
中年文士向独孤钰一笑说道:“娃儿,善自珍重,我们后会有期!”举步就要离去!
独孤钰精眸一转,忙道:“晚辈还未请教前辈……。”
中年文士突然一笑,接道:“我久未示人名号,连我自己也忘了,娃儿,现在不必问,来日见面自会知道,万般皆缘,冥冥早定,你只记住早日找到那‘百晓老人’就走了!”话声落处,一闪不见!
独孤钰入目对方这种绝世身法,心头暗震,忖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些话儿委实分毫不差,那司徒霜一身功力已足列顶尖高手,若和这位奇人一比却又相差远甚……。
但见二白袍怪人突一伏首,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一个头。
独孤钰为之一怔,尚未来得及闪避,二白袍怪人已自一跃而起,那居右白袍怪人忽指着独孤钰怒声说道:“娃儿,老大若非看在你对老夫兄弟有恩份上,就非重重掴你两巴掌不可!”
独孤钰又是一怔,说道:“前辈这话……”
居右那白袍怪人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跺脚说道:“老夫真不懂你为如此食古不化,这等天大福缘,别人求还求不到,今天自动送上门来,福由天降,你却轻易地把它推开,你说该不该打?”
独孤钰恍悟所以,微微一笑,道:“前辈所责甚是,在下也深知此乃别人梦寐难求的天大福缘,唯普天之内下只有‘百晓老人’为在下所荐介的那位名师,方是在下那血海大仇一身诡异武功的唯一克星,在下若是另投师门,学得武功再高也是枉然,事出无奈,故在下也只有让此天大福缘轻易错过!”
居右那白袍怪人摇头说道:“娃儿你这更是一派胡言,幼稚得可笑,老夫等这位老主人胸罗万有,奇才盖世,一身功力直可称尊宇内,老天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强过他老人家,更不相信他那几大神功克制不了你那血海大仇,唉!如今说来尚有何用?就是你现在回心转意,只怕磕破了头,他老人家也不会再予收录了,娃儿,老夫委实太以为你惋惜!”
一番话说得诚恳之至,独孤钰闻言睹情,不由暗暗感激不已,略一沉吟,说道:“有道是:‘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在下懵懂茫然地把大好机会错过,那是在下福薄缘浅,前辈不必为在下惋惜!”心中确也毫无一丝懊悔之意!
居右那白袍怪人闻言呆了一呆,啼笑皆非地道:“娃儿,看不出你到满达观的,你知道老夫等这位老主人是谁么?”
独孤钰道:“在下不知!”
居右那白袍怪人一叹说道:“这就难怪了,若非老夫兄弟懔遵他老人家的严戒,不敢说出他那威霞宇内的名号,只怕你娃儿会懊悔欲死!”
独孤钰淡淡一笑,默然未语,但突然间他想起一事,不觉皱眉问道:“以在下看来,刚才那位前辈年纪最多不过三十上下,远较二位年轻,二位却怎地称呼他为老主人?”
此言一出,二白袍怪人互看一眼,突然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钰呆了一呆,暗道:怎么,难道是我看错了么?
忽见那居左白袍怪人指着他笑道:“不过三十上下?远较老夫兄弟年轻?娃儿,你大错特错了,老夫兄弟这位老主人若论年岁,只怕做你娃儿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娃儿,老夫兄弟蒙他老人家收录时,他老人家正是廿岁整,老夫兄弟那时不过十余岁光景,如今老夫兄弟已是年将半百,你算算他老人家高寿几何?”
独孤钰心中一震,“哦!”了一声,默不再语!
忽闻那居左白袍怪人又一叹说道:“其实,他这位老人家如非年轻时遭到一桩失意事儿身心两受打击,现在看起来恐怕还年轻些呢,情之一字,委实害人大矣!”
独孤钰忍不住心中好奇,说道:“不知他老人家当年遭遇到什么失意事儿,以致身心两受打击,妨碍清修!”
居左那白袍怪人略一沉吟,道:“娃儿,这桩事儿,老主人虽也不愿人知,但因未作正式告诫,老夫到可以为你一述,不过日后你若有缘再见到他老人家,千万不可提起,否则他老人家责怪下来,老夫兄弟可担受不起!”
独孤钰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在下当必牢记心中!”
居左那白袍怪人一叹说道:“其实老夫兄弟也只是由他老人家口中略知大概,详细情形他老人家不说,老夫兄弟也不便追问,好在你也不必要知道太多,只消能知大概情形,引为戒鉴,已足够了……”
独孤钰莫明其妙地只觉脸上一热,忙地点头说道:“前辈说的是!”
居左白袍怪人不经意地看了独孤钰一眼,一声长叹,接道:“他老人家像你这般年岁时,在一个偶然的机缘里,结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巾帼奇英,二人一见钟情,旋即山盟海誓,不可或分,当时联袂武林,并辔宇内,一对璧人不知羡煞多少青年男女,谁知造物弄人,好景不常,有一年他老人家只身远下苗疆,邀斗苗疆九邪,竟一去不返,江湖讹传害人,不知哪个该死的东西信口开河,说是亲眼目睹他老人家虽然连毙九邪,却也落了个同归于尽……。”
独孤钰静听至此,心头一震,禁不住脱口一声轻“哦!”
那居左白袍怪人又看了他一眼,一叹接道:“恶讹传来,那位姑娘痛不欲生,在他老人家一位生死好友陪同之下,万里关山,长途跋涉地赶赴苗疆,整整化了一年功夫却连他老人家一点遗物也未寻获……。”
独孤钰忍不住插口说道:“他老人家就未曾遭到甚么不幸,自然找不到所谓遗物了!”
那居左白袍怪人微一点头,接道:“娃儿说的是,只可惜那位姑娘与他老人家那位生死好友当时并不知情,犹以为苗疆多兽,想必……唉,总之他们是想错了,当时那位姑娘就要以身殉情,若非他老人家那位好友一再慰劝,时刻小心,寸步不离,那位姑娘必然白白地香消玉殒……。”
独孤钰静听至此,不由暗忖道:既然两个都未有什么意外,何愁没有相见之期……?
忍不住插口说道:“想必后来他老人家飘然归来……。”
居左那白袍怪人突然一叹说道:“他老人家回来了,也找到了那位姑娘,可是时隔三年,那位姑娘在感激他老人家那位好友的曲意照顾下,却嫁给了他老人家的那位生死好友,而且更有了一个孩子……。”
独孤钰扼腕深为同情,低叹一声,默默无语!
居左那白袍怪人深注他一眼,接道:“我主人满怀欣喜,昼夜不分地兼程赶回,佳人已入他人怀抱,这种感受岂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分毫,尽管那位姑娘与他老人家那位好友羞愧欲绝,他老人家却是除了好言慰劝,暗叹造物弄人外,别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稍事逗留便即黯然离去……。”
独孤钰无限感伤地一叹说道:“委实是造物弄人,他老人家遭此打击,难怪身心要受到创伤了!”
居左白袍怪人道:“更不幸的事还在后头呢,在他老人家以为,只要两位好友能恩爱不渝,白首偕老,对自己未尝不是一桩安慰,殊料未出两年,这三口之家却发生了不可想像的巨变,他老人家风闻赶至时,只在一堆焦木残瓦中找到两具尸体,却已是男女不分,面目难辨了……。”
独孤钰静聆至此,心中禁不住一阵巨震!
只听居左白袍怪人接下去道:“虽然找到了两位好友的尸体,但他们那唯一的骨肉却是遍寻不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必也难幸免,他老人家一恸几成疯狂,竟连那两具尸体也忘了埋葬便匆匆离去,经此两重打击,他老人家更是日形憔悴,终日郁郁,尚幸后来潜心静修下勘破一切。顿悟万象皆空幻,达人须达观,否则如今更不知如何?”
他又说道:“从此布茅蔬淡,颐养天和,卧云弄月,绝俗超尘,数十年来均在静中渡过,宇内几不知还有他老人家在,虽然后来传说纷纭,但一切皆无对证,更无蛛丝马迹可寻,再加上他老人家已心如止水,也根本不去过问了。”
独孤钰忍不住问道:“前辈云传说是指何事?那两位前辈又是何人?”
那居左白袍怪人摇头说道:“事隔多年,老夫也记不清楚了!”
独孤钰心知不愿详言,也就不再追问,但打心底里却对那位中年文士产生无限同情,喟然一叹,默然无语!
半晌,忽闻那居左白袍怪人突然一笑说道:“娃儿,往者已矣,森罗万象不过梦幻泡影,他老人都能看破彻悟,你又何必徒自伤神?”
独孤钰微一摇头,庄容说道:“前辈错了,有道是:‘非上上人,无了了心’,在下一介凡人,闻此悲惨事又岂能无动于衷?”
那居左白袍怪人笑道:“天欲全淡,至凡亦仙,娃儿遇事应该看淡些。”
独孤钰呆了一呆,苦笑说道:“话虽如此,谈何容易,世间究有几人能不为尘嚣所苦,若人人均能凡事看淡,则人人皆仙,世上哪里还有如许烦恼?”
那居左白袍怪人一怔说道:“娃儿,看来老夫兄弟受教了!”
独孤钰赧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以为自然得真机,造作减趣味,彻见自性,不必谈禅,在下纵然做不到这一点,却愿顺心之自然,世情之无法看淡者,在下也不欲勉强自己,也许这正是在下愚昧之处!”
居左那白袍怪人深注独孤钰一眼,道:“娃儿,说得好,你无须再多作解释,老夫兄弟从今而后但求顺乎自然,绝不再空口谈禅了!”
独孤钰又赧然一笑,默然不语!
居左那白袍怪人略一沉吟,道:“娃儿,时近二更,夜色昏暗,不宜行路,老夫兄弟此间蜗居虽然简陋,还称洁净,勉强可以待客,若不嫌弃,老夫到有意留你一宵,如何?”
独孤钰有心答应,但眼见那满地蛇儿,不由感到犹豫!
那居左白袍怪人转向身旁居右白袍怪人笑道:“老二,将它们驱散了吧,免得惊扰贵客!”
那居右白袍怪人立即探怀取出一物,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尖锐异啸!
异啸方起,满地蛇儿一阵蠕动,转瞬退得无影无踪!
独孤钰看在眼内,不由暗应佩服,正思忖间,那居左白袍怪人已经轻笑说道:“俗物已退,娃儿请吧!”
独孤钰微笑说道:“在下打扰了!”
才向前走了两步,突觉步履之间有异平常,不但较前轻快,而且一个身子直有向上弹起之感,心中暗震,倏然住足!忖道:怪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到半日功夫怎地自己体质大异往昔……?
只听身边白袍怪人一声轻笑说道:“娃儿,你可是觉得步履之间轻快了许多?”
独孤钰一怔说道:“不错,在下正为此感到奇怪,前辈莫非知道原因么?”
那居左白袍怪人点头笑道:“老夫当然知道,这件事适才还令老兄弟大大地担心了一场,娃儿,你既为武林中人,当知所谓破任督二脉,生死玄关之说!”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此乃武林中梦寐虽求,极难达到的修为境界,玄关一通,功力陡增数倍,前辈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居左白袍怪人大笑说道:“娃儿,你委实胡涂得可以,你忘了老夫那位老主人加诸于你的‘一指搜魂’么?”
独孤钰闻言猛然忆起那全身舒泰异常的感受,脑际灵光一闪,心神大震地,急急说道:“前辈,莫非他老人家已为在下打通了……。”
居左那白袍怪人一笑点头说道:“不错,由此足见你福缘深厚,他老人家对你之一片爱心!”
独孤钰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楞了好半晌,方始激动异常地颤声说道:“在下想不到竟蒙他老人家这般厚爱,此恩此德……。”喉头似有物堵塞一般,余言再也说不下去!
那居左白袍怪人一笑说道:“娃儿不必如此,这全是因为你心性纯厚,一念不忍,再加上你资质绝佳,他老人家爱才若渴,故而破例成全,据老夫妄测,他老人家此举虽具深意,但却绝不希望你有所报答,如今你一身内力只怕已不在老夫兄弟之下,他老人家阅人不致有错,只消假以时日,领袖群伦,叱咤宇内非你娃儿莫属,娃儿,望你好自为之!”
独孤钰的一颗心,在静聆中已渐趋平静,对方话声一落,他便即肃然说道:“多谢前辈激励,在下当永铭心中,励志自勉,以不负他老人家与二位爱护美意!”
居左那白袍怪人一笑说道:“有此一句已胜过千言万语,走吧,娃儿!”拉着独孤钰向前行去!
天方破晓,诡异隐密的“迷魂谷”中飘然走出独孤钰与那两个白袍怪人!
二白袍怪人领着独孤钰直向山壁边的一片其色如墨,有似丛林的嵯峨怪石行来!
独孤钰入目这一片生在山壁缺口处的嵯峨石林,呆了一呆,恍然而悟地暗暗忖道:“怪不得自己昨夜转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出口,这片石林颜色一如山壁,又排列得如是之密,夜色中自然把它当作了山壁……。
但闻那名唤勿邪的白袍怪人一笑说道:“娃儿,你可知昨夜你即是由此进来的么?”
独孤钰道:“在下如今方始明白!”
那名唤勿邪的白袍怪人道:“你大概以为这区区数十根石笋所组成的石林路极易进出,是么?”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在下正是这么想,昨夜由于夜色过暗,以致……。”
那名唤勿邪的白袍怪人一笑说道:“娃儿,你看得太容易了,老夫敢说即使昨夜你发现了这唯一的进出口,你也休想走得出去!”
独孤钰一怔说道:“怎么?”
勿邪笑道:“此乃他老人家亲手布下的一道奇门阵式,不识之人根本不能进出,你昨夜竟误打误撞地跑了进来,这不能不说是天意使然,也即因此,他老人家才未以老夫兄弟在此杀人为忤,懂么?”
独孤钰闻言心中一震,点头说道:“在下懂了!”
口中说着,心中更止不住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位老人家任凭他二人在此杀人而不予过问,此地既然绝难进入,那进入此谷之人,委实可说是天令其绝……。
但闻那名唤勿邪之白袍怪人怪笑说道:“你娃儿可是有些不信?”
独孤钰闻言一怔,急急说道:“前辈不要误会,他老人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所布阵式自是玄奥绝伦,在下焉敢不信?在下只是在想,天意也有好坏厚薄之分,别人闯入,只有一死,在下不但未死且获旷世奇缘,这真是令人难懂之事!”
那名唤勿邪之白袍怪人点头说道:“娃儿此话不厘,人之福缘有厚薄之分,无非冥冥中早已注定,有道是: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丝毫不差!”
说话间,三人已行近那片嵯峨石林,勿邪一笑又道:“娃儿,你且紧跟老夫身后,莫要离远了,让老夫为你带路!”大步向怪石空隙间走入!
独孤钰哪敢怠慢,一声有劳,急步跟上!
一入石笋林内,顿觉眼前一片茫然,除了前行两个白袍怪人外,竟是甚么也看不见,心中暗惊之余,对那位不知名的中年文士更是敬佩得无以复加!
两个白袍怪人领着他左拐右转,不过十除丈之遥,竟走了盏茶工夫犹未走完!
又盏茶工夫后,忽觉眼前一亮,一片荒野映入眼帘,随即也认出了自己昨夜所行路径。
回顾身后,仍是一片石林,谷中情景已是不复可见,一林之隔,竟然两处天地,委实玄妙已极!
忽闻那名唤勿邪之白袍怪人一笑说道:“娃儿,此去向东,只消一日工夫便可抵达‘太姥’以你目前功力,一路之上当可无虞意外,事成之后勿忘到老夫这迷魂谷中住上一个时期!”
独孤钰闻言不禁一阵怅然,强笑拱手说道:“在下诸事一了,当必前来打扰,二位前辈保重,在下告辞了!”
二白袍怪人神情一黯,齐声说道:“娃儿走好,恕老夫兄弟禁制在身,不能远送!”
独孤钰有心再说两句,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暗暗一叹,又一拱手,转身后飞疾奔而去!
奔行片刻,停下脚步,回身遥望,那二白袍怪人立身处,已被山角遮住,不复再见,摇头一声长叹,放步又复向前奔去!
顿饭工夫过后,已奔出二十余里,若在往日他怕不早已汗流浃背,劳累不堪,如今不但点汗未出,丝毫不累,反而愈觉精力充沛,身轻步健,心知这俱是那位不知名的中年文士暗中为他打通生死玄关所致,心中禁不住又是一阵感激!
这一段路程平静的出奇,不但没有遇到甚么意外,而且半日工夫过后连一个人影也未看见!
闽之名山,论气概,八闽脊梁之“戴云山”可称磅礴,论景色,闽北丹崖翠嶂的“武夷山”可称秀丽,而“太姥山”不独崛起闽东,且能与天下名山并列也确实有其不寻常之处!
八闽皆山,奇峰怪石,无地无之,唯独“太姥”更集天下奇峰怪石之大成,妙在天然!
“太姥”周围四十余里,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十岩、四十五石等胜景,可谓遍地皆石,无石不奇,虽鬼斧神工,亦难成之!
相传汉武帝曾派东方朔为天下名山授名,东方朔漫游天下,至闽登“太姥”,惊震于奇景壮丽,慨然勒石名为“天下第一名山”,自此“太姥”之名,传播宇内!
独孤钰赶抵太姥山下,方长吁了一口大气,举目观望。
但见眼前峻峰插天,云封雾锁,群山连绵起伏,苍苍茫茫,禁不住一叹吟道:“‘苍崖千尺晓烟消,岛屿微茫海色遥,无数乱峰皆在足,不知身已近青霄。’由是观之,古人诚不我欺,虽然尚未登临,但在这山下已可幡然体会诗中图画……”
突然心中一动,蹙眉默忖:群山起伏,一片苍茫,素闻“太姥”周围四十余里,内括卅六峰,七十二洞,那“百晓老人”一代奇才,居处必极为隐密,似此却叫我何处去找……。”
一阵踌躇,旋又忖道:自己此行势在必成,无论如何,即是踏遍群山,寻遍所有岩洞,也要将这位关系自己一身血海大仇能否得报的“百晓老人”寻到!再说,这位超尘绝俗的奇才既属隐居,他那隐居处必极清幽静雅,自己只须尽往风景绝美处去寻,想必不差!
一念及此,愁眉顿展,举步循着蜿蜒山道飘然登上!
一路攀登,但见山道曲折,清泉四处,翠荫夹道,层叠不穷!
约莫行有盏茶工夫,不但未见丝毫人迹,即是那鸟鸣之声也似成了绝响,抬头上望,一片云雾横于数十丈山顶,略一犹豫,继续向上攀去!
又是盏茶工夫过去,方始穿过那片云雾,回目后瞻,迷茫一片,已看不清来路,几条云带,回绕峰腰,舒卷游动,似欲乘风飞去!
再向前望,不由精神为之一爽,但见远山近树,凝青映紫,云树峰峦,灵秀奇绝,怪石林立,岩洞满目,不禁暗叹:这位盖代奇才委实不同凡俗,深识静中三昧,撇开人间名利争夺,恩怨纠纷,在此灵山胜境,养性潜修!
正游目四顾间,忽闻一阵伐木声随风飘来……。
略一辨别方向,却发现伐木声却是由近处一层云带中透下!
毫不犹豫,飞身穿云而入,猱登直上!
不到片刻工夫,突觉眼前一亮,只见落脚处竟是一块三五亩大小之平地,平地上琪花瑶草,翠柏苍松,数十根十余丈高的嵯峨怪石,参差并列,特别雄奇。
在那松柏林中,正有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年青壮汉,举斧伐木。
想必是发觉有人登临,略一停斧,望了独孤钰一眼,随又扬起利斧,继续埋头伐木,竟是连一点惊奇神色也没有!
独孤钰呆了一呆,举步向那片树林走去!
那年青壮汉显似未发觉独孤钰向他行来,依然地低头举斧伐木,一直到独孤钰行至近前,他犹自不闻不见地未加理会!
独孤钰略一蹙眉,干咳一声,拱手说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年青樵子又砍了两斧,方始停手,缓缓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事?”
独孤钰至此方始看清,这年青樵夫一张脸黑得出奇,而且生得粗眉大眼,体健肌壮,直令人有桓侯再世之感!
闻言不由一怔,暗忖道:这人怎地这般不懂礼貌?是了,想必山居之人,素来免俗随便,已成习惯,自己正值求人之时,又何必计较这些了……。
于是一笑说道:“在下有一桩事儿请教!”
那年青樵夫木然说道:“你说吧!”
独孤钰含笑说道:“请问兄台,此处是何所在?”
那年青樵夫子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太姥山!”
独孤钰呆了一呆,心想:这人委实粗傻得可以,我难道还不知这是:“太姥山”么……。
却只好微笑说道:“在下是问如今兄台与在下所处的这座山峰!”
那年青樵夫子颇为不耐地蹙眉说道:“‘摩霄峰’!”
独孤钰暗暗好笑:看来要使这人多说几个字,敢情很难……。
一眼瞥见那年青樵夫俯下身去,一扬手中利斧又待继续伐木,连忙喊道:“兄台且慢,在下还有事请教!”
那年青樵夫子猛然直起身形,双目圆睁地怒声说道:“你这人好没来由,怎么这般啰嗦,天色已晚,家里还等着这些木柴煮饭呢!你有闲情,我可没有工夫!”
独孤钰再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发起脾气来,呆了一呆,也不由心中恼火,有心教训他一顿,然后拂袖而去,但转而一想:这种粗人自己实在不必跟他怄气,自己正是求人之时,且此刻天色已晚,一个人影也未瞧见,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个,岂能因小不忍而坏了大事……。
当下捺下性子强笑说道:“兄台万勿见怪,在下不敢多耽误兄台宝贵时光,顶多再问两句!”
那年青樵夫子一挥手说道:“一句我都嫌多,你快说吧!”
独孤钰暗暗一叹:自己自离开青城以来,受的气可谓不少,但那都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而致任人欺凌,却不料今日连这等人也这般对待自己。为了一身血海大仇,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苦笑说道:“请问兄台,可知有位名唤‘百晓老人’的老人家筑庐何处么?”
那年青樵夫一双大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异采,神色微微一变,道:“我在此打柴已有数年,除了你之外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更没有听说这儿住着什么老人,你可能找错了地方了,‘太姥山’周围四十里,有卅六座山峰,你到别处去问问吧!”随即俯下身去,扬斧伐木,得得之声顿又传遍全山,却是再也不来理会独孤钰了!
独孤钰根本未住意到对方那一现即隐的异样神情,闻言心中一凉,一丝失望袭上心头,心知再问下去也绝难问出个所以然来,对方在此处打柴多年,所说当必不虚,自己也许真的找错了山峰,可是“太姥”地广峰多,那“百晓老人”居处又必极为隐密,要到何时才能找到呢……。
心中想着,忍不住满怀焦虑地一声长叹!
那年青樵夫突然停斧直身说道:“你叹气怎地?”
独孤钰呆了一呆,暗忖:难道这也打扰了你不成?
也未多作思索,苦笑一声说道:“在下身怀急要大事,远自青城赶来‘太姥’寻访那位‘百晓老人’,此处地广峰多,在下又人地两生,因不知往何处寻找而故,愁苦长叹,不想又惊扰了兄台!”
那年青樵夫子“哦!”了一声,说道:“我只道得罪了你呢,既然不是因我而起,我就放心了!”又俯下身去,继续扬斧伐木!
独孤钰嘴角上掠过一丝苦笑,缓缓转过身子,抬头一看天色,只见日近西山,暮霭渐升,心想:看来今日已是不成,稍时天色一黑,自己只怕难以摸下山去,此处又无处可资容身,不如乘亮下山找个地方挨过一宿,明月一早再行登山寻访……。
一念及止,再不犹豫,循着来路大步向山下行去!
方走出不到两步,突闻那年青樵夫在背后唤道:“朋友,请转来说话!”
独孤钰倏然住足,转身,说道:“兄台有何指教?”
那年青樵夫子居然微笑摇头说道:“不敢当指教二字,适才你问了半天,我现在反过来也想问问你!”
独孤钰略作沉吟道:“朋友只管请问,在下知无不答!”
那年青樵夫深注独孤钰一眼,笑道:“只怕你知而不答,不过我以为你还是直说较好!”
独孤钰闻言方自一怔……
那年青樵夫已沉声接说道:“朋友要找那‘百晓老人’究竟有何急要大事?可否先说出来给我听听?”
独孤钰不禁暗笑,急急说道:“怎么?兄台莫非知道那……”
那年青樵夫立即说道:“朋友且莫高兴,我并未说我知道那‘百晓老人’筑庐何处!”
独孤钰神色一黯,怅然说道:“在下这事非要见着那‘百晓老人’之面才能说出,兄台既然不知又何必相戏?”
转身又待离去!
背后那年青樵夫冷笑说道:“好一个知无不答,你若不说明来意,只怕你寻遍此山周围四十里也难见那‘百晓老人’之面……”
独孤钰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心中大震,倏然转身,正待说话!
只见那年青樵夫轻笑接道:“为免徒劳往返,我看你还是说出的好,我是为你着想,你若不愿,我也不敢勉强,再见啦!”说着,扛起一捆木柴,迈步欲行!
独孤钰连忙上前步,拱手说道:“兄台尊姓大名?”
那年青樵夫一笑说道:“你要找的是那‘百晓老人’,问我姓名作甚?”
独孤钰呆了一呆,一时无言以对!
那年青樵夫又笑道:“天色不早,再晚连我这久居山中之人也不敢出户半步,你还是趁早下山吧!”绕身大步前行!
独孤钰哪能容他走掉,情急之下,竟伸手将他拉住,脱口说道:“兄台,务请见告那‘百晓老人’居在何处?”
年青樵夫任他拉着,毫无挣扎之意,一笑说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朋友,你不会自己找么?却苦拉着我一个砍柴的樵夫是何意思?”
独孤钰闻言,不由为之一怔,暗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出于“贾岛”之诗,山野樵夫焉有如此谈吐?
一念及此,越发肯定对方必与“百晓老人”有所关连,剑眉微轩苦笑说道:“在下这急要大事委实要见着那‘百晓老人’方说出,兄台又何必如此相逼?”
那年青樵夫子深注独孤钰一眼,突然一笑说道:“想必是我那两句‘贾岛’的诗儿引起了你的错觉,区区唐诗,我家三岁孩童均能朗朗上口,这有何稀罕?朋友,你不要苦苦缠着我,我实在不知那‘百晓老人’……。”
独孤钰挑眉说道:“有道是:‘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兄台对外乡人不可太过份的?”
那年青樵夫面色一沉,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迫人光芒,一阵大笑说道:“甚么‘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朋友,看来你书读得不少,却怎地这般不懂事理?我家中正等着柴火用,哪个有闲空寻你开心?放手!”手臂一挣,竟一掌向独孤钰拍来!
独孤钰呆了一呆,冷声道:“看不出兄台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哪还忍受得住,冷哼一声,“回空七旋斩”疾拂而出!
那年青樵夫入目独孤钰招式,“噫!”了一声,神色微变,手臂一撤,就待收招!
但独孤钰如今玄关已通,这神奇绝学在他施来已是威力倍增,迅捷绝伦,哪来容他避退两掌方接,只听“砰!”地一声大震,年青樵夫一个身形跄踉暴退,肩上一捆木柴及那柄利斧也自脱肩脱手,砰然堕下!
独孤钰睹状顿感后悔,方待拱手道歉。
却听那年青樵夫诧声说道:“朋友,你是那查驼子何人?即是那查驼子亲来,我自信也能接他三招‘回空七旋斩’,怎地……。”倏然住口。
独孤钰猛悟自己玄关已通,这招“回空七旋斩”威力想必已倍增于前,一时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楞楞地竟忘记了答话!
只听那年青樵夫又道:“朋友,你可听到了我的问话?”
独孤钰瞿然惊醒,歉然一笑,忙道:“在下与那位查前辈只是相识,承他人家一片感情授以绝学,兄台敢莫也认识他老人家?”
那年青樵夫哈哈大笑说道:“朋友既然认识查驼子,彼此更不是外人了,我岂止认识他,且与他可说是忘年至交!”
独孤钰入耳此言,越发觉得歉然,赧然一笑说道:“在下不合一时冲动,出手过重,内心甚感不安!”
那年青樵夫扬眉笑道:“这是什么话,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这是自己讨打,朋友尊姓大名?”
独孤钰有心直说,转而一想,还是小心一点为是,于是微微说道:“在下杜玉,尚未请教兄台……。”
话未说完,那年青樵子已自大笑说道:“我这名字儿俗得很,姓单,名一个‘飞’字!”
独孤钰拱手说道:“原来是单兄!”
微微一顿,方待再有所说。
那单飞自一笑说道:“杜朋友想必急真要见家师,小弟这就为您带路!”
独孤钰心头一震,道:“原来单兄竟是那百晓老前辈高足,在下委实失敬了!”
单飞一笑说道:“杜朋友莫要客气,蒙他老人家不弃粗俗,收在身边做一个记名徒弟,每日烧茶煮饭,做些粗活儿,高足二字不愧不敢当……。”
突然双眉一蹙,脸色凝重地接说道:“杜朋友既是专诚赶来‘太姥’寻访他老人家的,想必知道他老人家的规矩,若无他老人家信符,纵然是……。”
独孤钰先见对方神色凝重,犹以为又有了意外,不由一怔,闻言这才又心中一宽,微笑说道:“这点在下断不会令单兄为难,在下正怀有他老人家的信物!”探怀取出那半块信符,双手递过!
单飞接过信符,略一注视,随又递还独孤钰,展颜笑道:“杜朋友既持有他老人家的信符,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容小弟前头带路!”俯身扛起那捆木柴,拾起利斧,大步向林中行去了!
独孤钰道声“有劳!”方待举步。
突见单飞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有一桩事小弟险些忘记告诉杜兄,他老人家最近半年来身体欠适,这两天更是卧病在床,杜兄稍时说话最好简单扼要,免得他老人家多费心神!”
独孤钰心头一怔,忙地说道:“多谢单兄提醒,小弟省得!”
有心问明“百晓老人”身罹何症,竟致使这位无所不通的盖代奇才自己都无法克服,那单飞却已转身大步向前行去,只得作罢,举步跟进!
单飞自此再不说话,领着独孤钰在醉密蔽天的树林中左转右拐,一直行有半盏茶工夫,才又突然回身说道:“杜朋友,请紧跟小弟身后行走,万勿离得太远。”
独孤钰闻言大奇,举目望去,昏暗光线下,但见此处已近林缘,林外迎面是一道陡势天生的峭壁,峭壁之下,隐隐地可以看见一个人高大洞,洞口十丈方圆以内,却杂乱地散立着数十根嵯峨怪石!
心知这必是与那“迷魂谷”口同出一辙的一种玄奥阵式,忙一点头,应道:“在下遵命!”紧赶两步,与单飞走了个首尾相接!
单飞微微一笑,大步向那片嵯峨怪石行入!
方踏进一步,忽闻一声霹雳般大震响自头上,独孤钰不禁为之一惊,紧接着又见一走石凌空击飞砂阵,心中更是大震,连忙闪身避让。
却听前行单飞说道:“杜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切变化无非起于幻觉,紧跟小弟身后,勿为所惑,当可无事!”
独孤钰如遭当头棒喝,强摄心神,灵台顿朗,抬眼再看时,根根石笋清晰在目,哪有什么飞砂走石?惊讶之余,不由暗叹那“百晓老人”果然不愧盖世奇才,只这区区数十根石笋就内蕴如是奇奥莫测之玄机!
思忖间,已随单飞身转出那片石笋,忍不住回头深注那数十根怪石一眼,一叹说道:“单这区区几十根石笋已足抵数万甲兵,他老人家岂非已成仙侠一流!”
单飞一笑说道:“世上何来真仙?他老人家虽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不啻陆地神仙,但这阵式却仍非他老人家所能布设!”
独孤钰呆了一呆,诧声说道:“怎么?以他老人家经天纬地之能尚无法布得此阵么?”
单飞一叹点头说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委实丝毫不差,学问一道更是一点勉强不得,此阵名‘大罗天’,乃是他老人家一位至交所布,他老人家素以一身所学自负,然若比起他那位至交,却也自叹不如,甘心退让!”
独孤钰“啊!”了一声,说道:“不知他那位至交是哪位高人!”
单飞肃然说道:“提起那位高人,好不令人向往,他老人家即是称尊宇内的‘雪衣血神’柳前辈!”
独孤钰心头一震,暗道:原来竟是那“雪衣血神”柳无忌,查老爹之言果然不差,看来自己为了这身血仇,竟错过了一次大好机缘了……。
忽闻单飞说道:“怎么?莫非杜兄认识这位柳前辈?”
独孤钰忙自笑道:“在下后进未学,庸俗平凡,如何识得这等高人,只不过曾听那位查前辈提起,并对那位柳前辈推崇备至!”
单飞轻哦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其实放眼宇内,谁不对柳前辈敬仰震慑……。”
倏然住口,看了独孤钰一眼,又道:“那查驼子对杜兄提及柳前辈,想必并非无因!”
独孤钰略作沉吟,点头说道:“单兄说得是,那查前辈不弃顽朽,欲将在下荐入柳前辈门下!”
单飞神色一怔,“啊!”了一声,急急说道:“这诚然是武林中梦寐难求的天大福缘,小弟为杜兄贺!”
独孤钰苦笑说道:“单兄有所不知,查前辈的好意……”
单飞一声惊呼,突然抓住独孤钰手臂,失声说道:“杜兄,你莫非……”
独孤钰道:“杜兄有所不知,在下实因有万不得已之苦衷,不然像这种天大福缘,在下长跪伏首,求之犹恐未及,焉会予以拒绝!”
那单飞呆了一呆,双目凝注独孤钰道:“杜兄到底有何万不得已之苦衷,竟使杜兄轻易放过这等福缘?”
独孤钰沉吟良久,方始苦笑说道:“在下身负血海大仇,那仇人一身功力诡异莫测,非令师百晓老人荐介之名师不足以克制铲除,单兄试想,在此情形下,在下岂能另投师门?”
那单飞轻哦一声,说道:“竟会有这等事儿,如此说来,杜兄此行想必也即是为了此事了!”
独孤钰微一点头,默然未语!
那单飞略作沉吟,说道:“杜兄可知家师欲将杜兄荐入何人门下么?”
独孤钰摇头说道:“在下比时尚不知晓!”
单飞又道:“杜兄血海大仇又是何人?”
独孤钰但觉热血向上一涌,挑眉说道:“此人名唤‘龙幡令主’,神秘诡异,阴狠毒辣,无人知其是谁!”
单飞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龙幡令主’?怎地小弟却从未听说武林中有此一号人物,既知杜兄所言,此人一身功力诡异莫测,想必亦是成名人物,何以家师也未提起过……。”
倏然住口,一笑接道:“糊涂,糊涂,小弟稚龄即由家师携来此间,数十年来绝未出此周围十里半步,家师又向不喜谈及烦人的武林中事,我自然是懵懂不知了……。”
独孤钰闻言不觉暗笑道:“这就是了,隐居山中如是多年,日日与闲云为友,以风月为邻,哪知外界纠纷……。”
却听单飞惑然又道:“虽然如此,可是小弟却仍不相信宇内尚有何人能强过那位‘雪衣血神’柳前辈,好在杜兄即刻就要见着家师,届时一切疑团自可揭晓,我们这一谈话又耽搁了不少时光,走吧!”转身向山壁下那人高石洞中行入!
独孤钰点了点头,大步跟进!
那单飞一入石洞即缄口不言,只领着独孤钰左转右拐地向前疾进!
天色已晚,洞中更是昏暗,独孤钰不若单飞路径谙熟,紧紧地跟在单飞身后,一步也不敢远离,所幸洞中道路极为平坦,否则没有灯火甚是难行!
走了约有半盏茶工夫,忽见前面微透亮光,原来丈除外又是一道洞口,由内外望,昏暗暮霭,清晰可见,正自诧异间,已自行出洞口,举目望去,不由心中一震,顿时呆住,暗忖:似这等隐秘所在,自己若非无巧不巧地遇上单飞,就是踏遍全山,费上一年功夫也是枉然……
原来此处已是“太姥山”绝项的“摩霄峰巅”,一小块平地上,怪石三五,到处琪草瑶草,一间两暗一明的小茅庐筑在一片罗汉松之前,此际两扇柴扉正半启着。
仰首无尽苍穹,俯看云雾迷茫,天风振衣,疑非人境!
忽闻前面单飞轻声说道:“杜兄稍候,容小弟入内禀报!”
独孤钰定过神来,忙自道声:“有劳了!”
单飞微微一笑,未再说话,转身向数丈外那座茅庐行去,进入茅屋,随即将两扇柴扉闭上!
须臾,“呀!”地一声,柴扉复启,单飞大步行出,扬声说道:“杜兄,家师有请!”
独孤钰忙道:“不敢当,在下这就进谒!”急步行了过去。
独孤钰即将见着自己寻访已久之人,心情不见有点紧张,方一跨进柴门,便听得一个有气无力的苍老声音由左边一扇笼幕低垂的小门口中传出:“小友远来,老朽卧病在床,未能迎于柴扉之外……。”
独孤钰急急接道:“老前辈这话折杀晚辈,路上一再耽搁,叩安来迟,还望您老人家多多海涵!”
说话间,单飞掀起门帘,独孤钰道声:多谢,神情肃然,躬身而入!
举目望处,房内陈设极其简陋,却极为雅致,除一几一桌一榻外,别无他物,一张木榻上拥被半坐着一位银发雪髯的白衣老人!
这位白衣老人,想是因为病魔久缠,显得面色苍白,双目失神,唯仍保持一种超尘脱俗,清逸若仙的气质!
眉宇间更是和蔼平易,令人懔然起敬!
独孤钰急行两步,整衣下拜,恭声说道:“晚辈独孤钰叩见前辈!”
那旁立单飞入耳“独孤钰”三字,不由一怔。
只听榻上“百晓老人”说道:“老朽何敢当小友行此大礼,飞儿,还不快扶这位兄长起来!”
单飞方自应了一声是,独孤钰已自一拜而起。
“百晓老人”深注独孤钰一眼,一叹说道:“虎父无犬子,以老朽看来,小友异日成就当必冠绝宇内,不做第二人想,幸亏年前那欧阳大侠四兄弟莅临茅舍,否则不但令尊之仇无法报雪,甚且要糟蹋一块旷世美材,老朽适才闻报有一位叫杜玉的小友来访,细一揣摩,顿悟谐音,果然正是小友莅临!”
独孤钰一听“百晓老人”提及父仇及他那四位恩重如山的父执,禁不住心中一阵激动,黯然说道:“晚辈那四位叔叔因自愧无力为先父报仇雪恨,已一起自堕青城悬崖仙逝,临终前嘱令晚辈兼程赶来进谒前辈!”探手入怀,取出那半块信符,双手递过!
“百晓老人”神情一震,随又一叹说道:“老朽年前在他们四位来此时即已看出他们四位面色晦暗,大主凶兆,却不料会去得这么快,侠肝义胆,舍身殉友,古来能有几人?一念动天地,一行泣鬼神,诚令老朽肃然起敬!”
缓缓伸手接过信符,略一注视旋即置于枕下,深注独孤钰一眼,又道:“兹事体大,老朽不敢耽误,小友且紧记这阙词儿:‘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独孤钰为之讶然欲绝,暗忖道:这不是李易安的“声声慢”么?此时此地要我紧记这阙儿词作甚?他虽然不明所以,却认为这位盖代奇才必具深意,于是恭声说道:“晚辈已然紧记心中!”
“百晓老人”一阵喘息,微笑说道:“小友对此必然感到诧异,但老朽不拟说明,且此事亦非片言只字所能尽叙,这阙易安女史之‘声声慢’小友既已谙熟于心,即可前往那梵净山中,不归谷里,求见一位绝世高人,切记一入谷中便高吟此词,而一闻得有人相询,即须说明来意,求他收录,凭这阙词儿及小友之不凡姿质,谅能获得青睐!”
独孤钰微一躬身,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了!”
“百晓老人”点头微笑说道:“此事有关小友一身血海大仇,小友万勿等闲视之,小友若有其他疑难问题,不妨也趁此机会提出,老朽当竭尽所能为小友解答!”
独孤钰唯恐对方多言伤神,忙地说道:“多谢前辈,晚辈没有……。”
心中一动,突然忆起一事,忙自接道:“晚辈那血海大仇号称‘龙幡令主’,此人神秘诡异,化身千百,无人识其庐山真面,不知……。”
百晓老人突然一笑,说道:“小友这个问题,恕老朽无法解答,老朽卜居此处,多年未出,只知小友那血海大仇为新近崛起的一位怪杰,却不知他是何人!”
独孤钰闻言大为失望,略一迟疑,旋又说道:“前辈指示晚辈前往梵净山中恳求一位高人收录,但不知能否将那位高人名讳示下?”
“百晓老人”摇头说道:“这位高人生性古怪,亦侠亦魔,素不喜人提他名讳,所以老朽不能从命,不过老朽可以告诉小友一点,那就是小友算来与他颇有渊源,除此而外,老朽便无可奉告了!”
独孤钰呆了一呆,方待再问。
“百晓老人”已自一摆手,笑道:“莫要问,莫要问,此事最好由小友自己去揭晓,再说,一入梵净山,一切自然遂渐明朗,老朽实在不能多说,今日天色已晚,小友就在这茅舍委曲一宿吧!”
独孤钰尽管疑云满腹,万般不解,却也不便再问,无奈之余只得强自捺下心中疑惑,躬身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打扰了!”
“百晓老人”转向一旁单飞说道:“飞儿,去将你那屋子收拾一下,莫让这位兄长笑你懒惰!”
单飞应声躬身而去!
独孤钰目送单飞去后,赧然一笑,说道:“晚辈在此留宿已属打扰,再劳动单兄更是难安!”
“百晓老人”笑道:“小友不必客气,算起来彼此均不是外人!”
沉默片刻,独孤钰道:“前辈不知身罹何症,竟被使病魔缠扰如此?”
“百晓老人”笑道:“老朽此病说来颇不寻常,乃是十余年来采集天下毒草,配制药物时,不慎吸入各种毒气,日子一久,难免积多成疾,发作起来!”
独孤钰心中一震,道:“以前辈胸罗之广,当知此症疗治之法!”
“百晓老人”点头说道:“老朽虽知此症唯有‘成形何首乌’才能医治,但这种奇珍异宝却非俯拾皆是,老朽曾费了年余功夫,遍历深山大泽,未能如愿寻得,于是只有听天由命了!”语气轻松,神色泰然,一些也没有难过的样子!
独孤钰摇头一叹,黯然无语!
只听“百晓老人”一笑接道:“人生在世,谁能逃过生老病死?即使内功练至松柏不凋,金刚不坏境界,也只不过多活些时日而已,到头来仍然难免一坯黄土,到不如生死成败,一任自然,梦幻空华,真如之月,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老朽年登八旬,也不算夭折了!”说罢,又是两声大笑!
独孤钰虽然深为这位奇人的洒脱胸襟心折,但毕竟难禁心中戚然!
但闻那“百晓老人”一笑,又道:“小友不必为老朽难过,老朽却有几句话儿奉赠,愿小友注意及之!”
独孤钰闻言忙地敛神躬身说道:“老前辈不吝金玉,晚辈受用不尽,这厢洗耳恭听!”
“百晓老人”凝注独孤钰点头说道:“老朽看小友一生杀孽情孽两重,情孽但凭一真,尚不足为大患,但这杀孽万望小友善体天心,多加留意,有道是:‘得好休,更好休,如不休,终无休。’又道是‘能放手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如是,则天下苍生幸甚,小友本身也受益无穷!天下无不败之高手,能隐锋芒,便是后福,小友切记,切记!”
一番话儿,只听得独孤钰,瞿然生惊,深深一躬,肃然说道:“多谢前辈棒喝,晚辈自当长镂心中,永志不忘……。”
突然!一声惨嗥自对房传来,凄厉已极!
“百晓老人”神色大变,急呼一声:“飞儿!”就待下榻!
独孤钰更是心神狂震,闪身向对房扑去!
扑入对房,一幕景象,只看得独孤钰,目眦俱裂,瞪目结舌,作声不得!
但见那单飞吃一柄小旗由背心贯透前胸而亡,那柄小旗,赫然正是那诡异神秘的:“龙幡令!”
独孤钰略一略定神,一声暴喝,就要扑出缉凶!
蓦地里,又是一声惨呼传自“百晓老人”房中!
独孤钰,心胆皆裂,咬牙一声:该死!连忙闪身扑回!
又一幕惨状呈现眼前,独孤钰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险些昏厥当地!
原来就在这转眼工夫不到的间隙里,那位奇才盖代的“百晓老人”已是惨死于同样情形之下,尸体仆伏在地,一枝“龙幡令”直透后心!
独孤钰双目尽赤,欲哭无泪,身形剧颤,好半晌方始发出一声悲呼,闪身扑向屋外!
屋外云雾迷茫,万籁俱寂,哪有一丝人影?
他满腔悲愤,无限杀机,无处发泄,一跺足,扬掌向前身前一根石笋劈去。
但闻砰地一声大震,一根合抱石笋竟吃他一掌劈断,碎石四射!
他一掌劈出之后,神智稍醒,转身又待奔回屋内。
突闻一声冷笑然起于左方!
疾旋身,转声望去,于一条黑影屋角一闪而没,热血往上一涌,厉喝一声,闪身追去!
追至屋角,那条黑影却又如飞逸入屋后那片罗汉松林中!
剑眉挑处,又是一声暴喝:“老贼,哪里逃!”
杀机狂炽之余,早忘所以,恨不得将他一把将对方抓住,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毫不犹豫,向林中进入!
入林不到十丈,倏觉背后红光一闪,接着响起一阵劈拍之声。
回头一望,只见那座茅屋浓烟四起,火舌狂窜!
心知又中了“龙幡令主”调虎离山之计,当下顾不得再去追敌?闪身又奔了回来。
因为在他心想,“百晓老人”与那单飞虽遭毒手,不幸身亡,两具尸身却万不能再被火焚,无奈天气干燥,茅草又是极易燃烧之物,及至他奔至门前,火势已盛,灸热迫人,哪里还容他扑进屋中抢出尸身?只有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焚毁于熊熊烈火中!
独孤钰怒火贯目,眼角处已渗出血来,玉面灰白,神情可怖,望着那燃烧中的茅屋呆呆出神!
突然,砰地一声,他面对茅屋双膝跪下,喃喃说道:“老前辈,单兄,二位英灵不远,请听若独孤钰有生之年如不为二位报此血仇,当必自刎‘太姥’绝顶,以谢二位……。”
敢情他悲愤之外,更愧疚欲绝,认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若非自己前来寻访人家师徒,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同时他也更将那“龙幡令主”恨到绝点,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早把适才“百晓老人”赠给他的那几句戒杀的话儿置诸脑俊,他变了,他那纯厚性格连番遭受刺激,业已完全变了!
他要以杀止杀,杀尽那“龙幡令主”及其所有化身!
杀,杀,杀,杀……。
他站起身形,扬首发出一阵满含悲愤的长笑,笑声凄厉,令人闻之毛发悚然,不寒而傈:“‘龙幡令主’,少爷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蓦地,一声惊骇娇呼,划空传来!
独孤钰神情一震,举起赤红双目,循声望去!
两条纤小人影自峰角处破空掠起,射向峰下!
独孤珏想起“龙幡令主”时男时女,化身千百,睹状立即暴喝一声,如飞追去!
转眼峰角,只见那两条纤小人影疾若闪电般射入一片茫茫云雾中!
独孤钰此际灵智蒙蔽,哪会考虑到本身功力及那黝黑夜色,处处悬崖?毫不犹豫地,一提真气,直向那片茫茫云雾中射落!
甫入云雾,眼前一暗,神智这才为之一醒,急呼一声:“不好!”真气顿一泄,一个身形子顿时疾堕而下,身形飞堕中,突然瞥见眼前一团黑黝黝之物,也不细察,双臂一伸,向前抓去!
只听哗喇一声,入手竟是一丛树枝,哪肯松手,坠势总算顿住!
惊魂甫定,四顾细看,不由渗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原来他此际正悬吊在一处山涧上空,足下激流汹涌,顶上一片茫茫,双手抓住的只是山壁上一株盘根巨松的软枝,如果不是适才那么乱抓一把,此刻怕不早已堕入百寻深渊,粉身碎骨?
略一定神,一用力翻上那株巨松,然后藉着山壁上那密密藤蔓,攀缘而上!
约莫费了半盏茶工夫方始好不容易地翻上崖顶,拭去一头冷汗,长吁一口大气,举目四望,昏暗月色下,只见此际立身处是一片密林边缘,林内黑黝阴沉,难以见物,抬头上望,云雾弥漫,更难窥峰顶一切,心知那两条纤小人影此时早已鸿飞冥冥,略作沉吟,向云雾封锁的峰顶投过最后一瞥,转身向林中奔去!
这一片密林占地颇大,独孤钰奔行许久方始奔出林外!
出得林外,赫然发觉正是半日前自己巧遇那单飞之处!
昏暗月色下,树木上斧痕宛然,回忆前情,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凄然!
呆立片刻,一声长叹,举步循着原先来路奔向山下!
这条路来时业已走过一遍,驾轻就熟,很顺利便抵达山脚下!
举目前眺,但见半里许外一片灯火,暗忖:那想必即是“福鼎”县城,如今夜色已深,不如先至“福鼎”休歇一宿再行赶往梵净山去……。
一念及此,再不犹豫,向那片灯火处奔去!
不一刻,来至“福鼎”城下,抬头一看,不由一声苦笑,摇头不已。
原来城门早已紧紧闭上,四周城墙又俱有十余丈高矮,凭他目前功力尚不能,飞身越过。
正自愁苦无奈间,一眼瞥见城西不远另有一点灯光闪烁,立又精神一振,暗忖:有灯火就有人家,自己既无法入城投店,在城外人家借宿一宵也是一样,反正就是这么一宵……。
主意一定,转身向那灯火闪烁处奔去!
不久抵达灯火附近,但见一座茅舍围绕于一片竹林之中!灯光由竹林空隙间中透出,竹枝摇幌,灯火明灭!
凝神一听,茅屋中寂静无声,想必屋中人早已入睡,心中不由一阵犹豫,但转而一想:城门已闭,附近再无别的人家,自己既已来到此处,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站立一宵……。
于是,暗暗一叹,硬起头皮,举步向竹林中走入。
方离那座茅屋不到五丈,突闻一个粗犷话声中由屋内传出:“是老三么?”
独孤钰呆了一呆,倏然住足,尚未来得及答话,眼前一暗,星内灯光突然熄去,紧接着屋内又有人沉声说道:“屋外有什么人?”
独孤钰不明白这屋中人为何紧张若此,生怕引起误会,忙自扬声说道:“在下路过之人,只因错过宿头,城门已闭,拟来府上借宿一宵……。”
话犹未完,那屋中人又自沉声说道:“朋友既是过路之人,本当予以方便,答允借宿,无奈舍下狭小,家人又多,无处待客,请朋友到别处去看看吧!”
独孤钰大为失望,四下有心转身离去,但入目茫茫夜色,空旷荒野,却又不禁踌躇,略一犹豫,又硬着头皮,颇为尴尬地扬声说道:“在下……。”
“在下”二字方出,屋中人便怒声接道:“朋友怎地如此不知进退,难道要我出来逐客不成?”
独孤钰不禁怒火向上一冲,欲待发作,但很快又想到:房子是人家的,人家不肯借宿,自己焉能勉强,自己三更半夜跑来骚扰人家,也难怪人家不高兴,就算对方不应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自己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一念及此,怒火稍灭,暗暗一叹,转过身形,举步离去!
倏闻一个异响由屋内透出,似是有人张口欲言,声音方出突又被什么堵住一般!
独孤钰为之一怔,倏又停步,凝神细听,乃仍未再闻声息,摇摇头,继续向前行去,方走两步,忽又闻得屋中有人“哎呀!”一声,紧接着并有一声发自女人之口的尖锐呼喊,夜深人静,如此荒野,听来分外刺耳!
独孤钰心神一震,倏然转身,扑至门前,沉声喝道:“开门!”
只听适才那粗犷话声冷冷说道:“朋友,你可是非要被赶走才甘心?”
独孤钰沉声道:“如今在下已不想借宿了!”
屋中人道:“那你为何赖着不走?”
独孤钰道:“在下觉得屋中情形有些不对!”
屋中一声狂笑说道:“看不出你还到爱管闲事的,怎么?难道你还想过问我夫妻打架不成?”
独孤钰闻言一呆,不由尴尬异常地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略作沉吟,忖道:人家夫妻打架,自己且是不便过问,更何况也管不着,于是说道:“既是主人家务事,那是在下多疑了,不过夜静了,朋友最好不要再闹下去了,免得再引起别人误会!”
屋中人冷冷一笑,说道:“说的是,多谢关怀,如今已是风平浪静,雨过天晴,我夫妇就要安眠,朋友想必不会窃听人家枕边语吧!”
独孤钰脸上一阵奇热,转身大步离去,不意屋中却又于此时陡起一声女人呼叫:“狗贼……。”嘴巴似乎突然被物堵住,余言变成了一阵唔晤之声!
独孤钰疑念又起,暗一咬牙,举掌向那紧闭的柴门拍去!
“砰!”然一声大响,一扇柴门已被他一掌震倒!
独孤钰跟着闪身扑进茅屋,茅屋墨黑一片,身形尚未站稳,一阵疾风已自当头袭到!
心中一惊,硬生生地将身形向左挪开,一掌向那袭来疾风迎去!
但闻“砰!”地一声,暗中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又是一声重物堕地闷响!
这三个声响一过,一切又归寂然!
独孤钰愕然片刻,剑眉一挑,方待发话!
突觉眼前一亮,一盏油灯已经被人点起!
一幕景象直得看独孤钰玉面绯红,连皱眉头!
原来那点燃桌上那盏油灯的,是一位长发披散,衣衫被扯得破碎不堪,几难蔽体的秀丽少妇,犹自花容失色,惊魂未定地注定自己!
那少妇脚下不远处,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中年大汉,面色灰白,嘴角溢血,一动不动,想必已被自己一掌击毙!
独孤钰虽然见过不少凶惨场面,但这却是他首次出手杀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懊悔与震骇!
然而他自问绝非有意置对方于死地,而是出于不得已之自卫,一时忽略了自己玄关已通,一掌之力足可碎石开碑!
正自望着地上那黑衣汉子尸身发愣,忽见那秀丽少妇身形一矮,竟然向着他盈盈跪下!
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倏又将手收回,闪身避开,急急道:“大嫂不可此行大礼,快请起来说话!”
那少妇一拜而起,垂首说道:“多谢相公救命之恩!”
独孤钰道:“大嫂不必客气,这算不了什么,大嫂是家住此处抑或是……。”
那少妇微一摇头,说道:“妾身家居县城之内,今晨偕同几名下人前赴‘太姥’进香,归来时天色已晚,就在半途碰上两名恶贼,杀死几名下人将妾身掳来此间!”
独孤钰入耳“两名恶贼”,突然想起刚才这死去黑衣大汉曾误呼自己为“老三”之事,微一轩眉,道:“大嫂可知另外一名贼人往何处去了?”
那秀丽少妇微一摇头,道:“妾身不知,只知那另一名贼人到来后不久即匆匆离去!”
独孤钰眼珠微转,忙地俯身搬起那扇柴门,随手拉过身边一张竹椅,将那扇门抵在门框上,转身说道:“大嫂请一边静坐,稍时无论有任何动静,都不可以出声的,在下要将另外一贼一并除去,以免留在世上害人!”
那少妇略一裣衽,说道:“妾身遵命!”退往桌边一张竹椅子上坐下!
独孤钰闻言睹状,不由微怔忖道:“此女谈吐不俗,举止也极大方,必非等闲人家……。”
思忖间,弹指熄去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