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查老爹诧声说道:“娃儿,你到底为了何事这般紧张?”
独孤钰适才听得司徒霜与查老爹二人一直未返“闽西八洞”,心中说不出是急是怨,但却明知人家这一老一少为的是自己,自己也不便说些什么,查老爹话声一落,他便即急急说道:“老爹有所不知,那‘南荒六凶’为报霜姑娘前日一纸戏弄之恨,已经联袂潜往‘闽西八洞’寻衅去了,起先晚辈以为有二位坐镇洞中,那六凶虽然功力诡异也不致有何大碍,却不料二位根本未回‘闽西’,晚辈如何不急!”
司徒霜一声轻“哦!”说道:“‘南荒六凶’好大的胆子,容他横行云贵称霸南荒,已属我最大容忍,‘闽西八洞’却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显然这位绝代红妆并未将恶名震慑遐迩的“南荒六凶”放在心上!
独孤钰道:“姑娘且莫小视此事,若二位身在洞中,在下也可以为六凶必然会铩羽而逃,然而……。”
查老爹突然庄容说道:“娃儿说得是,丫头且莫小视这般魔崽子,‘四护法’与内外各堂主虽然对付一般武林人物游刃有余,却未必是功力诡异,自成一家的‘南荒六凶’之敌,‘闽西八洞’历代洞主创业唯艰,数十年基业……。”
司徒霜柳眉倒竖,一双妙目杀机毕露,突然冷哼一声,道:“六凶称霸南荒,恶名慑人,别人怕得,司徒霜却视之为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乘人之虚,罪该万死,‘闽西八洞’若有一丝毁伤,天涯海角,我誓必追杀以报!”
万丈豪气听得独孤钰暗为心折,但她那满面杀机却激得独孤钰不禁挑眉,朗声说道:“此事由我而起,‘闽西八洞’若有毁伤,不劳姑娘玉趾,独孤钰他日艺成,愿凭一双肉掌搏杀六凶……。”
“壮哉!”查老爹突然大笑说道:“侠骨柔肠,琴心剑胆,娃儿!难怪你能人见人爱,有此一句话,不负霜丫头千里奔波,披星戴月,老驼子若是娇娃婵娟也必死心塌地!”又是一阵纵声长笑!
独孤钰方感面上一热,却见司徒霜却已亦喜亦嗔,娇靥微赧地将一双深情目光瞟过心中一震,倏然垂首!
但闻查老爹一笑又道:“话虽如此,说咱们还是宁可赶往那般魔崽子之前,魑魅邪魔怎比得八洞侠义精英?数十年基业若有丝毫毁伤,纵是杀尽六凶也不足弥偿,咱们还是将步履放快些罢!”
一眼瞥见独孤钰不但身形快捷大异往日,即是步履间也是颇为轻松从容,不禁微微一愕,轻“咦!”一声又道:“娃儿,一趟闽东不过数日功夫,难你有了什么奇遇么?”
经此一说,司徒霜也突然发觉情形有异,一双诧异目光飞快瞟过!
独孤钰方自一怔,突然忆起“迷魂谷”所遇,赧然一笑,道:“老前辈法眼如神,晚辈正数日前已被一位异人打通了‘生死玄关’!”
此言一出,司徒霜娇靥突然掠上无限惊喜,倏伸柔荑,一把握住独孤钰左臂,尚未说话。
但闻查老爹“咳!”地一声,须眉皆动地急急说道:“打通生死玄关,非功力已臻绝顶不能为之,老驼子虽然数十年内外双修,功力精纯,若想为人打通生死玄关,仍是相去甚远,放眼宇内,有此功力者不过三数人而已,娃儿,此人是谁?”
独孤钰赧然说道:“晚辈也不知是哪高人,但那位老人家是一位超尘脱俗,飘逸如仙,俊美威严的白衣中年文士!”
查老爹若有所悟,一阵激动地急急说道:“白衣中年文士!娃儿,你快将这段奇遇说说看!”
司徒霜深注查老爹一眼,道:“老爹,看来你是知道此人是谁?”
查老爹挥手说道:“丫头,你且莫打岔,我只是这么想但却未敢断言,这小子福缘深厚也很可能,且听他说!”
司徒霜微一蹙眉,转过头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凝注独孤钰,道:“快说吧!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
独孤钰忙一点头,遂将那夜“迷魂谷”中奇遇说了一遍,话声方落,但闻查老爹扬起一阵充满欢愉的哈哈大笑,道:“我只道那两个半人半鬼的老东西入土多年,先我而去,却不料会躲在这等隐密所在学起弄蛇儿来了……。”
笑容一敛,突然一指独孤钰大叫说道:“该死,该死,我老驼子恨不得给你两巴掌,这等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天大福缘,竟被你小子傻得可怜,糊涂得可恨的一言错过,小子,你知道那中年穷酸是谁?”
独孤钰呆了一呆,尚未说话!
司徒霜突然说道:“我明白了,老爹,你老人家敢是说那位中年文士就是‘雪衣血神’柳……”
“不是那一代奇人,宇内群豪闻名丧胆的柳穷酸是谁?错非是他,别人也办不到!那两个半人半鬼的老东西正是二十年前联手连劈八大门派掌门的‘碧目双煞’厉英,厉坤兄弟,这两个东西横行宇内,向不服人,却被那柳穷酸三招挫败,从此死心塌地,情愿为奴为仆修此一生,柳穷酸想必也是爱极二人一身功力,满腔忠心,遂自将二人改名柳勿邪,柳勿恶收在身边,十余年隐迹销声,我只道二人已先我而去,却不料躲在那种鬼地方弄蛇潜居,说来仍是这小子福命两大,落进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手里,竟能安然无恙!”
司徒霜静聆至此,一双大眼睛凝注独孤钰,微一眨动,笑道:“老爹说得不错,这委实是武林中梦寐难求的天大福缘,老爹说你糊涂得可恨,傻得可怜,我却以为你是糊涂的令人哭笑不得,傻得令人可爱,因为我知道你心中仍是那么一套老说法,对不?”
独孤钰赧然点头说道:“姑娘说得不错,纵然那雪衣血神一身功力高与天齐,在下却不能不为自己一身血海深仇打算!”他仍然未将自己与诸大门派及那“宇内二君”之事说出!
司徒霜妙目凝睇,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很矛盾,我一方面对你这种想法做法不以为然,一方面却是更为敬佩,因为……”
“敬佩个屁!”查老爹怒声说道:“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丫头才会这么说,我到要看看那‘百晓老儿’到底替他荐介何等名师,娃儿,说!”
独孤钰入耳一声“百晓老儿”,心中如遭刀割,“太姥山摩霄峰”一幕惨剧,顿时又映上脑际,强忍满怀悲愤,一腔杀机,黯然说道:“晚辈该死,就因为晚辈自己私仇,一趟‘太姥’,却使得‘百晓’老前辈师徒含恨九泉,惨遭……。”
司徒霜神色一变,尚未来得及说话!
查老爹突然一闪身形飘然掠过,倏伸铁掌,一把扣上独孤钰手臂,白眉倒剔地厉声说道:“娃儿,你说什么?哪个含恨九泉?”
独孤钰但觉臂上一阵剧痛,禁不住微一蹙眉,但他心知此老猝闻噩耗,惊急之余,顿忘所以,深注神情激动的查老爹一眼,黯然说道:“晚辈说是‘百晓’老前辈师徒!”
“啊!”查老爹如遭电击,身形猛地一颤,须眉皆动地暴喝说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娃儿,快说!”一只铁掌无意中扣得更紧!
独孤钰但觉臂痛如折,一双剑眉蹙得更深,但这痛苦远较他此时心中的痛苦为小,暗暗一叹,将那“摩霄峰”顶,凄惨绝伦的一夜,概要地说了一遍,抬眼望去,但见查老爹须发俱张,目眦欲裂,一双虎目中泪光闪烁,杀机毕露,面色惨白,阵阵抽搐!
司徒霜更是娇靥色变,寒霜浓布,黛眉倒剔,眸子中冷芒暴射,杀机闪烁,不言不动木然而立,神色怕人!
半晌,查老爹突然一声满含怨愤凄怆的长笑,大喝一声,一抛独孤钰扬掌向左近一块巨石劈去!
但闻“砰!”地一声大震,一块斗大巨石应手四分五裂,劲气四溢,碎石四射激扬,声势惊人!
查老爹一掌击碎巨石,眼角溢出,钢牙碎咬地狠声说道:“一个隐迹山林,与世无争的盖代奇才,善良老人,你们也不放过,查驼子为天下武林,为生死至交,若不将这般惨无人性的东西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身形又是一阵颤抖,热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坠落衣襟,一颗皓首慢慢垂下,根根如银白发随风飘扬,流露出无限凄凉,悲愤!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悲愤气氛中,除了微闻查老爹几声轻微啜泣外,寂静得令人窒息!
独孤钰一时百念杂集,五味俱陈,道:“老前辈,‘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由我而死’,咎由我起,祸由我生,晚辈在那‘摩霄峰’顶便已跪对百晓前辈遗体,发誓诛尽残凶,报此血仇!”
这些话说得异常得体,在他以为“龙幡令主”为自己血海大仇,他不愿假他人之事将之除掉,查老爹悲愤之余又不便宜,只会如此表示!
查老爹倏抬皓首,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凝注独孤钰,沉声说道:“娃儿,你的意思我懂,但魑魅妖孽人人得而诛之,那‘龙幡令主’虽然是你的血海大仇,如今却也是我查驼子的切齿大恨,我查驼子为友复仇,师出有名,义不容辞,娃儿,你能不让我老驼子插手么?”
独孤钰剑眉微轩,尚未说话!
司徒霜突然一笑说道:“你的意思仍是以为‘百晓老人’因你而死,深感愧疚,同时那残凶‘龙幡令主’更是你的血海大仇,不愿意让别人插手,可是?”
独孤钰毅然点头说道:“不错,在下正是此意!”
司徒霜眨动了一下大眼睛,淡淡一笑,道:“那么我问你,‘南荒六凶’寻衅闽西,乃是由于我一纸相戏,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追杀六凶呢?”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这,这,这归根究源,祸仍是起由在下!”
司徒霜点头说道:“这只是你的看法,若要归根究源,‘南荒六凶’早在数年前就与‘闽西八洞’结了怨,这不过是个最近的原因,要知道武林中人重义轻生,‘百晓老人’与老爹数十年交往,情同师友,谊比手足,你若不让他插手报仇,老爹还有何颜立足宇内,将他心比你心,你将如何?”
独孤钰顿感辞穷,半晌方始轩眉说道:“姑娘说得是,不过在下斗胆请老前辈暂时节哀,将那报仇之事,候诸在下梵净山艺成之后!”
司徒霜妙目凝睇地嫣然笑道:“你可是担心老爹一怒之下,大展神威将那般惨无人性的东西诛杀殆尽?这你放心,老爹绝不会这么做!”
独孤钰赧然说道:“在下正是此意,多谢姑娘!”
一阵疾风过处,几滴豆大雨珠倏然洒落!
司徒霜微一蹙眉,道:“暴雨欲来,我们快走吧!”
独孤钰方待点头,查老爹突然挥手说道:“且慢,我再问这娃儿一句!娃儿,你适才曾云‘梵净山’三字,但不知‘百晓老儿’将你荐往何人门下?”这位风尘异人显然仍为自己那位胸罗万有,技比天下的至交“雪衣血神”叫屈,他非要听听“梵净山”中是哪位高人不可!独孤钰自然不知查老爹用心,苦笑一声,道:“百晓前辈并未晓谕晚辈那位高人名讳,但云晚辈去路自知!”
查老爹“哦!”地一声沉吟说道:“这老儿委实强我查驼子多多,我怎不知梵净山还隐有一位高人……。”想是又忆起这位异人业已撒手尘寰,横遭惨死,倏然住口。
一声长叹又道:“娃儿,老驼子需要等你多久?”
独孤钰道:“多则三载,少则一年,晚辈必重回武林!”
查老爹白眉一挑,双目神光闪烁地道:“好,娃儿,老驼子就等你三载,你娃儿重回武林之日,便是我老驼子放手诛仇之时,届时你我但凭本领逐鹿……。”
独孤钰剑眉双挑,突然一笑说道:“晚辈就是再学十年也不敢与老前辈互争一日之短长,不过晚辈有此自信,但凭一双肉掌,我就要让那些妖魔孽血肉横飞,个个授首倒下!”
一句话杀孽隐现,豪气干云,只听得查雷白眉连轩地纵声笑道:“娃儿,但凭这一句,老驼子未动手便已输三分,走!”
一挥手,如飞般率先驰去!
司徒霜说不出是喜是忧,是忧是怨,一双深邃妙目深深地看了独孤钰一眼,轻舒皓腕搭上独孤钰左臂,轻声说道:“走吧!”
两袭雪白儒衫飘处,把臂携手,尾随后如飞奔去!
云是越来越厚,苍穹里一片乌黑,大地上一片昏暗,使人隐隐地觉得这无限宽厚的一片乌黑,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吹啸而过疾风,已不知吹往何处,再也找不到一丝风的踪迹!
墨般的滚滚乌云中偶而闪烁着一线曲折蜿蜒的万丈金蛇,使得大地上突然为之一亮,但却听不到雷声!
层层的乌云掩去了天色,昏暗得一如暮霭低垂,使人无法判断天光到了甚么时分?
独孤钰虽然玄关已通,较诸以往相去不啻天壤,但到底不若司徒霜、查雷这等绝顶高手!
时间一久,强弱立判,司徒霜,查雷二人依然身形如电,神色泰然,步履之间恍若行云流水!
然而独孤钰却已额上微现汗渍,步履之间也已渐现迟滞,但他天生傲骨,依然咬紧牙关,施出全力飞驰!
饶是如此,身形已是逐渐落后!
司徒霜有意无意地倏伸柔荑握起独孤钰一只左掌!
柔若无骨的温腻玉手入握,独孤钰但觉一股电流倏遍全身,方自心头一震,猛觉一股暖气顺臂由上,顷刻间传达四肢百骸,内力突觉充沛,疲劳为之尽扫,步履之间更觉轻快异常!
心知司徒霜是有意暗助自己,深注身旁这位绝代红妆一眼,方自轻吁一声:“姑娘!”
司徒霜螓首半转,嫣然一笑,柔声说道:“不许多说话,我这是存心一亲‘芳’泽,知道么?”
独孤钰心中一阵激动,道:“在下不济,反要拖累姑娘,委实令在下心中难安!”
司徒霜道:“我不懂什么叫拖累,更不懂什么叫难安,我只认为这是我的福份!”
独孤钰面上一热,忙道:“到得闽西一番拼斗乃是意料中事,姑娘长途奔波已感劳累,如何再能为在下损耗内力?”
司徒霜妙目中异采一闪,柔婉无限地道:“看来你到很怜惜我,有你这句话儿,司徒霜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知道么?”
独孤钰情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儿,心中一震,忙道:“姑娘,此事非同小可!……”
司徒霜突然一笑接道:“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嘛!”
独孤钰急急说道:“在下说的乃是与‘南荒六凶’的一场拼斗!”
司徒霜佯怔说道:“是呀!我也是指的这件事,怎么?你以为我是指的哪件事?”
独孤钰闻言大窘,心知自己在口舌上万万不是这位才智超人的巾帼女敌手,赧然一笑,默默不语!
司徒霜虽然俱有一身绝高功力,但女人家究竟体力较弱,更何况她本身飞驰之余还得顾个独孤钰这般一个大男人?
前半段路程她尚能安祥泰然,但一过百里的后半段路途中,她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不但娇靥微现汗渍,即是步履之间也不如先前那般潇洒轻盈!然而她仍然闭口不言地,拉着独孤钰向前驰进!
独孤钰看在眼内大为不安,司徒霜红粉奇女,风华绝代,要说独孤钰能无动于衷,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那是自欺欺人,他不过为一个与自己相识在前的雪艳琴,强捺情愫,尽量避免罢了,“南荒六凶”联袂齐犯此事体大,只要司徒霜与查老爹一步落后,迟一步赶返“闽西八洞”,后果便委实不堪设想,他岂能因己误人?
他明知自己若说出心中打算,司徒霜断不会撒下自己赶返驰救,倒视身边娇娃的迷人绝美娇靥,使他几次将那已到唇边的话儿又复吞回腹中,他不忍看到司徒霜那满含幽怨的雾般双眸,但他更不忍眼见司徒霜那越来越显疲乏的神色,略一权衡利害,暗一咬牙,突然说道:“姑娘……。”
“姑娘”二字方自出口,司徒霜倏地侧转头来,眨动轻挂晶盈香汗的长长睫毛,嫣然一笑,柔声说道:“你不要多说了,我早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有怜惜我的心意,已经与我莫大安慰,但我绝不能答应你,设若你是我,你忍心撇下我走么?”
独孤钰心中一震,暗道:此女果然才智超人,这点心思都难瞒得过她!略一想忖,庄容说道:“姑娘,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需知正事体大,万万不容有丝毫儿戏视之,姑娘知我……谅我,想必不致让在下因己误人,负疚一生!”
司徒霜呆了一呆,柔婉一笑,道:“你无需躲避,这对你没有好处,你为什么不说‘姑娘知我,爱我’?……”
独孤钰但觉面上一阵奇热,不知所云!
司徒霜目光突然一转幽怨,轻叹一声接道:“你说得对!我爱你至深,绝不能让你负疚终生,但这只是你的想法,我绝不会这么想,你我邂逅至今,虽然你强忍情愫,并未对我说一个爱字,但你已知道我的心意,司徒霜已感安慰,但我绝不满足,今生若不能长伴君侧,虚度此生,我宁可青灯古佛……”
“姑娘!”独孤钰只觉心中一阵出奇激动,再也不忍卒听她那如慕如泣的话声!
司徒霜呆了一呆,突然展颜一笑,娇笑说道:“你不要着急,司徒霜不是俗脂庸粉,她虽然为你不惜牺牲一切,但绝不愿让你所谓负疚终生,行啦,答应你啦,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定随后赶到,莫使我望穿……”
独孤钰料不到司徒霜会这么轻易地一口答应,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自急急说道:“姑娘放心,在下必然随后赶到,绝不会让姑娘久等!”
司徒霜无限深情地一注独孤钰点头笑道:“我知道你绝不会对我失信,但你若有意避我,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徒然,百里武夷纵是一只鸟雀也休想瞒过我的耳目……。”
独孤钰心中一震,暗道:好厉害的姑娘!
但闻司徒霜一叹又道:“我现在虽然有些后悔,但我话已出口,那不过担心你的一路安危,不过此间已入闽西,我会在沿途为你安排一切,倾所有之力,也要保护你毫发无损,你多保重,快点来,我先走一步了!”柔荑一紧,深注独孤钰一眼,放手疾驰而去,千言万语已藉这玉手一握传过,其实这也胜过千言万语!
查老爹依然率先在百丈外疾奔,丝毫不知背后已少去一人!
两条人影转瞬不见!
独孤钰望着那逝去的美好身影,打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空虚、惆怅,更微微地有点心酸!
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一双星目有点湿湿的!
仰首一看天空,微蹙剑眉,一声长叹,放步奔向前走!
又是一天上午,独孤钰一路急赶之下,已抵武夷百里之内!
一路之上,两天一夜,在这前半段路程中到也平安无事,但就在他进入武夷百里之内的后半段路中却碰上了一桩事儿,使他不得不稍作耽搁!
这条官道地处偏避,两旁树木夹道,绿叶成荫,由西向东,百里蜿蜒直向一处山口伸去。
官道左边是一片无垠的荒原,杂草丛生,长可及膝,由那稀疏的草隙间可以看到无数坟墓杂陈其间,有的坟头犹新,有的却已残破洞开,朽棺隐约,白骨到处,无限凄凉萧条!
官道右边却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烈日下但见禾浪起伏,翠绿数里,却又使人倍感无限宁静,舒适!
独孤钰正自暗叹这官道无殊一条阴阳分界线,突闻背后传来一阵蹄声!
蹄声甚急,转瞬间已近身后,就在他忍不住停步回头之际,两匹健马如一阵风般掠身而过,铁蹄滚翻,卷起一阵尘土,扬得他一头一身,刹那间变成两个黑点,隐入滚滚黄尘之间!
就在一转眼功夫中,独孤钰已看清两匹泼墨般骏马上端坐着两个道装全真,各自斜背一柄长剑,杏黄剑穗迎风飘舞,显然是诸大门派中人!
他剑眉方剔,两匹骏马早已闪电般驰远,无可奈何地凝注两骑去向,冷哼一声,暗忖道:“这笔账,权且记下,独孤钰终有找上门去的一天!”
他并非量小不能容物之人,但那“青城四友”临终前的一番叮嘱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更何况他日后免不了要与各大门派一一周旋,收回那本“归真经”下册,这件事绝非口舌所能解决,势必动手用强不可!
拭了拭满头满身的尘土,又复向前驰去!
转过山口,一片无垠的绿野顿时呈现眼前,官道左边一水若带,顺官道延伸之势流往东方,水色碧绿清澈,波光鳞鳞,游鱼可数,三五雪羽水鸟,来往飞掠水面!
水之旁,是一片占地顿大的松林,在这片松林之前,由一色翠竹搭盖成一座不大凉棚之左另有两间竹屋,正自冒着袅袅炊烟!
远远地,独孤钰便看见不少行人进出其间,有的拉马,有的步行,再一细看,只见竹棚边上老高地撑起一条布幡随风不住飘扬,随约地可以看出上面有“十里店”三个大字,显然这是一座傍依官道的简陋酒店!
独孤钰正感腹中饥饿,不见人烟,有此发现,不由精神为之一振,放步向着那座凉棚奔去!
甫抵凉棚,一眼望见棚外一条拴马桩上并排拴着五匹高头骏马,二黑三白,黑的一如泼墨,白的却更恍若银雪,但是一根杂毛也无!
那两匹泼墨高头骏马,正是适才那两位道装全真的坐骑!
那通体雪白的三匹马儿却是银鞍金镫,极尽华贵之能事,不知是何人所有!但一望而知必是巨豪富绅一流!
独孤钰暗道一声:“这真是冤家路狭!”毫不犹豫,大步进棚!
这座凉棚不大,一眼便可一览无余,桌椅均是一色翠竹造就,虽然简陋,但颇清洁雅致!
座上俱是武林豪杰,贩夫走卒一流,但其中却有两桌五人顿引独孤钰注意,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头一桌,便是适才官道上放马疾驰的两个道全真,此际他二人向外而坐,独孤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面貌,一高一矮,高瘦矮胖,俱是五绺长须飘拂,颇有飘然出尘之概,独孤钰多看了他们两眼,他们却也回看了独孤钰两眼!
第二桌凭临河水后窗而设,座上坐着二老一少三人!
年轻的一位白衣文士,剑眉星目,俊美英挺,举止潇洒,神态飘逸之中更隐隐地透出一种高雅雍容的气质,想必是书生文士惺惺相惜,独孤钰一眼便对此人生出好感,心折之余更不由暗暗喝彩!
两个老的俱是一般地一袭灰衣,颔下黑髯飘拂,四目间合之开精光毕露,一望而知必是两位内家高手,这两个灰衣老者神色之间颇为倨傲,但单对白衣文士执礼甚恭,不时为他轮流把盏!
除此而外,独孤钰更发觉这棚内已是生意鼎尽,座无虚席!
方自微蹙剑眉,由竹壁上一个小门内掀帘飞步走出一个中年店伙,迎着独孤钰满面堆笑地哈腰说道:“小店太小,多蒙客人们照顾,相公来晚了一步,可否请一旁暂坐,稍候片刻?”
独孤钰只觉这店伙不但善于招徕而且谈吐不俗,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尚未说话。
但见那临窗把酒的白衣文士突然推杯站起,拱手说道:“路长店少,这位仁兄如不嫌弃,敢请委曲过桌共饮!”
独孤钰虽然腹中饥肠辘辘,更对此人早生好感,但到底与对方素昧平生,忙一拱手,微笑说道:“多谢兄台抬举,盛意心领,在下不急……。”
但闻那白衣女士一笑说道:“恕在下无状,仁兄非常人,奈何存此世俗之见,在下恭候大驾!”
人品俊绝,谈吐超俗,听得独孤钰暗道一声:“惭愧!”赧然说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扰?”
白衣文士扬眉朗笑说道:“何言打扰?能得相逢更是缘,在下有幸与仁兄同桌共饮,足慰平生!”
独孤钰拱手说道:“岂敢,既蒙兄台错爱,在下若再多言便是矫情,只得腼颜从命!”大步行了过去!
那白衣文士欢愉之情溢于眉宇,一笑说道:“今日何日,逢此超人,在下不枉百里奔波!”急步迎上,把臂而回!
二人这一揖让,再加上俱是一般地临风玉树,顿时引得凉棚内所有酒客注目,那二道装全真自不例外!
独孤钰微觉不安,那白衣文士却是视若无睹,微微一笑道:“仁兄贵姓大名?”
独孤钰道:“在下杜玉!”
话声方落,白衣文士尚未得及答话,但见那二道装全真突然变色而起,未见作势,身形电般齐齐射过,那居左高瘦的一个向着独孤钰一稽首说道:“请恕贫道兄弟失礼唐突,这位小施主可是贵姓杜,单名一个玉字?”
白衣文士神色泰然,二灰衣老人脸色微微一变!
独孤钰本人更是大为诧异,呆了一呆,尚未得来及说话。
但闻白衣文士一笑说道:“‘七禽身法’名不虚传,果然惊世俗,二位道长可是名震武林的‘武当双神剑’?”
二全真呆了一呆,道:“不敢,贫道兄弟正是‘玉虚’、‘清虚’,敢问施主大名!”
白衣文士扬眉一笑说道:“有道是:树影人名,二位道长剑术盖代,名震武林,在下忝为武林一卒,如若不知,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至于在下不过末学后进,藉藉无名,不敢劳二位道长动问!”
那高瘦全真深注白衣文士一眼,稽首说道:“施主既然吝于赐知,贫道不敢勉强……。”
转向独孤钰接道:“请施主回话!”
独孤钰早就猜想对方必是诸大门派中人,适才经白衣文士,一语点破,更知所料不差,他虽然对诸大门派中人芥蒂在先,但此时对方以礼而来,他自不便怠慢,略一拱手,道:“不错,在下正是杜玉,不知二位道长有何见教?”
那瘦高全真正是武当“双神剑”中的“闪电剑神”玉虚道人,但见他微微一愕,道:“风雷谱乃本派镇山重宝,尚请施主赐回!”
此言一出,白衣文士与二灰老者都不禁深注独孤钰一眼!
独孤钰入耳这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儿更是茫然,大为诧异地瞪目说道:“在下不懂道长此话何指!”
“玉虚”神色突然一变,但随又一笑说道:“杜施主何必相戏?五日前杜施主大展神功由本派取去镇山重宝‘风雷谱’,并在上清宫粉壁上留下大名,为此贫道掌门师兄连派本派数弟子四出武林,寻访杜施主侠踪,不想却被贫道兄弟在此相遇!”
独孤钰简直讶然欲绝,暗忖:我尚未找上门去索回我那传家之宝,却不料你们竟反客为主地先找上了我,这是从何说起……。
微一蹙眉道:“道长莫要弄差了,在下不但从未见过贵派镇山重宝‘风雷谱’,便是至今尚未有幸一朝武当,何言……。”
“玉虚”双眉一轩,突然说道:“施主莫要再行相戏,需知派中失物者并非仅武当一派,即连少林、峨嵋、邛崃、华山也正侦骑四出寻访施主,贫道虽知檀樾功力卓绝,游戏武林,但若连动五派只怕……。”
独孤钰突然轩眉说道:“多谢道长提醒,有道是:真金不怕火,在下根本未朝诸山,便是五派齐兴问罪之师,也是枉然!”
“玉虚”神色微微一变,冷然说道:“那是自然,施主在诸门派中来去自如,自然未将五派之师放在心上,但镇山重宝岂容流落于外人之手,贫道不敢代别派发言,单一武当便不惜一切,誓必夺回重宝,尚请杜施主莫等闲视之,赐还重宝,莫使天下武林再动干戈!”这不啻说明若是独孤钰一再装傻,执意不还,眼下他便要动之以武,流血五步!
独孤钰听得不由怒火上冲,剑眉一挑,方待发话,但转念一想,这必是误会,自己在艺成之前何必与他们斗气?捺下怒火,苦笑说道:“道长不必以武相挟,在下虽然一介书生略通拳脚,但并非畏事之辈,在下确实未做此事,道长又何必……。”
旁立“清虚”突然冷冷说道:“大丈夫既敢做敢为便需敢承敢当,施主来去五派重地,分明高人,奈何……。”
“住口!”独孤钰再也难以忍耐,突然一声轻喝说道:“二位敢是认定此事是在下所为?”
“清虚”冷冷说道:“岂敢,但粉壁留名之事实不容贫道不做如是想法!”
独孤钰闻言大怒,冷冷一笑,道:“好个名震武林的‘武当双神剑’,看来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如此,人言自命侠义之语不虚,二位既为出家高人,又复成名多年,怎地如此不分是非,不辨黑白,在下之所以一再容忍并非惧畏二位盛名,无非事出误会,不想一误再误,既然二位认定此事是在下所为,在下多说无益,但凭二位!”
一番话义正辞严,豪气万丈,只听得旁立白衣文士悚然动容,大为心折!
“武当双神剑”名震遐迩,吃一年轻后辈当面奚落,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武当位列诸大门派,百年以来从无人敢轻捋虎须,如今不但被人来去自如地潜入重地,取去镇山重宝“风雷谱”。
而且在那视为禁地的“上清宫”粉壁上题名留字,简直就将一派武当视同无物,武当上下早已视为奇耻大辱,如果不是他二人慑于眼下这“盗宝人”的一身奇绝功力及旁立二灰老者的莫测高深早已动手相向!
独孤钰话声一落,“武当双神剑”勃然色变,“玉虚”老道双眉倒剔,双目精光暴射地沉声说道:“杜施主快人快语,贫道兄弟毋任佩服,出家人虽然慈悲为本性淡无争,无奈杜施主欺人太甚,说不得只好领教了!”微一稽首翻身向外走去!
他这话说得不错,不取回镇山重宝,武当派何颜再立足武林?
凉棚之内一干酒客早已群做鸟兽故,唯恐受那池鱼之殃,但三五武林人士却仍是据席不动,分明想看看热闹。
独孤钰一见二道走出,心知今日之事断非口舌所能解决,动之以武在所必然,尽管他深有自知之明,尽管对方是名震武林的一流高手,仍因天生傲骨,毫无惧色,剑眉一扬,就待大步跟去!
白衣文士突然伸出手握上独孤钰右臂,一笑说道:“道长请回!”
二道闻声驻足,转身稽首说道:“施主唤回贫道兄弟不知有何教言?”
白衣文士微笑说道:“岂敢,在下正有事请教!”
“玉虚”道:“请教二字殊不敢当,施主有话只管下问。”这两个老道不愧出身名门正派,盛怒之余仍不失大派之风!
白衣文士笑道:“既是如此,二位道长何不请过来几步,世上那有隔这么远谈话的!”
二道面上微微一红,略一犹豫大步走回。
白衣文士深注二道一眼,微笑说道:“在下虽知这位杜兄萍水相逢,初次相识,但在下阅人良多,眼光还不至太差,这位杜仁兄一派斯衣,满面正气,虽然通谱武技,但必不至效那梁上之辈,更不会敢做不敢当地一味不承认,二位得道高人,法眼如神,谅必不至视之为信口雌黄的!”
这白衣文士辞锋甚健,一番话说得不亢不卑,得体异常,独孤钰心折之余,更是感激。
但闻清虚冷冷一笑,道:“施主谬奖,贫道兄弟虽然两双肉眼,但却深以为人不可貌像!”
独孤钰只听得怒火又起,剑眉一挑,方待答话!
白衣文士突然一笑说道:“道长说得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有道是捉贼要人赃俱获,单凭粉壁上区区几个字儿便诬人为盗,岂不有失贵派素来是分明之盛誉么?”
二道面上一红,尚未答话,那白衣文士一笑又道:“个中情由非常简单,以在下愚见,此事分明有人意图嫁祸,诸大门派如若因此兴师,正中借刀杀人之计……”
独孤钰心中一震,未暇思索,但闻“玉虚道人”冷冷接道:“施主怎知此乃嫁祸之计?”
白衣文士大笑说道:“问得好,问得好,在下无状,二位道长俱是武林名宿,浸淫武学数十年,谅必较之在下一末学后进较为高明,这位杜兄虽然身怀武功,但在下斗胆以为尚不足以进出各大门派重地如入无人之境,二位以为对么?”
“武当双神剑”成名多年,目光如电,岂有看不出一个人功力深浅之理?
只是乍闻“杜玉”当前,急怒智昏,未暇细看罢了,经这白衣文士一言提醒,不由地各自深注独孤钰一眼,一眼过后顿时大感讶异,并各暗道惭愧不已!
不错,冷然负手卓立眼前的这位白衣书生杜玉,除了人长得俊美绝伦,潇洒飘逸之外委实看不出有多大功力,也绝不像是个能进出各大门派重地,来去自如,使各大门派茫然不觉的高人!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这两个老道颇为刚愎固执,天生傲骨,势成骑虎,成名多年的“武当双神剑”既大兴师问罪之师,几至剑拔弩张,动手拿人,此时如何能一走了之?
再说这镇山重宝之失,事岂小可,又怎能但凭一年轻后生之几句犀利口舌,轻易放过踏破铁鞋得来不易的千真万确杜玉?
更何况这“杜玉”虽然看了毫不起眼,但一个武学修为几臻化境之人,往往能藏锋敛芒令人走眼?
略一沉吟,那“玉虚”突然干笑一声说道:“多谢施主当面指教,然兹事体大,非同小可,贫道兄弟身负掌门令谕,不敢……”
那灰衣老者神色一变,齐齐一声冷哼!
白衣女士忙一挥手,扬眉笑道:“极是,极是,在下也知二位令谕在身,情非得已,更知此事断非口舌所能解决,那么请教,以二位高见又待如何?”
“玉虚”老道呆了一呆,尚未说话。
清虚老道突然冷冷一笑,双眉微剔说道:“贫道兄弟肉眼凡胎,看不出这位杜施主功力深浅!……。”
白衣文士一笑说道:“二此想必是要不吝绝技,亲自一试!”
“清虚”冷冷说道:“贫道兄弟正是此意!”
独孤钰剑眉一挑,方待说话!
白衣文士忙一摇手,笑问道:“道长快人快语,令人钦佩,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二位道长既意执意要试,在下不敢多言,请问一试之后又将如何?”
那“清虚”老道冷然说道:“贫道兄弟无论胜负,拍马就走!”
白衣文士“哦!”地一声,点头说道:“道长之意敢莫是说如这位杜兄落败,便足以证明他不是那进出五派之人,二位当可撒手,若是二位道长礼让,那就表示虽认定盗宝人近在目前,但却无可奈何,二位仍是立即离去,可是?”
“清虚”老道微一点头,道:“施主不愧高明,贫道正是此意!”
白衣文士剑眉一蹙,沉吟说道:“好是好,但在下不敢答应!”
二道神色微变,道:“施主此言何意!”
白衣文士笑道:“在下与这位杜兄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再说杜仁兄如今更是在下座上佳宾,在下忝为主人,岂能让这位彬彬君子,轻试二位剑锋?”
二道神色又变,沉声说道:“愿闻施主高见!”
白衣文士一摊双掌,神采飞扬地朗笑说道:“岂敢,以在下愚见,不若由在下凭此一双肉掌,代服其劳,二位谅必不会拒绝!”
独孤钰心中一震,忙地跨前一步,急急说道:“此事怎敢劳动兄台……”
白衣文士突然一笑说道:“仁兄怎地又是如此这般客套?他二人无端败我酒兴,大煞风景,身为名门大派,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刚愎倨傲,蛮不讲理,理应予以薄惩,再说杜兄彬彬君子,儒雅斯文,又何必与这种江湖武夫怄气,所以……”
这白衣文士着实狂得可以,言下简直就将这名震武林的“武当双神剑”视同无物!
其心可感,然而独孤钰岂能让人家无端为自己结怨诸大门派,树下强敌?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即急急说道:“兄台盛意小弟心领,但……”
白衣文士微一摆手,庄容说道:“小弟早闻诸大门派超人绝技,只恨无缘领教,今日有此良机,岂能错过,你我一见如故,小弟存心深交,若杜兄执意不允,便是视小弟庸俗,不耻下交,小弟当立即请辞!”
如此心意,这般话儿,独孤钰还能说些什么?略一思忖,肃然说道:“小弟不敢言谢,遵命就是!”一揖退后!
他这里退后,那“武当双神剑”早已气得险些炸了肺,突然一声冷笑道:“杜施主能有这种朋友,委实令人羡慕!”话锋微顿,一注白衣文士,沉声又道:“施主管定了这件事!”
白衣文士冷然说道:“二位道长似乎多此一问!”
“贫道兄弟再次请教施主大名!”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在下‘戴云山庄’韦晓岚!”
七字入耳“武当双神剑”心神一震,霍然变色,“玉虚”老道忙不迭地稽首说道:“原来是‘玉面神龙’韦庄主侠驾在此,‘玉虚’兄弟有眼无珠,多有失礼!”
“戴云山庄”“玉面神龙”韦晓岚名满武林,功力绝高,威誉不下诸派掌门,二道闻得焉能不惊!
“岂敢!”韦晓岚淡淡一笑,道:“韦晓岚山野武夫,末学后进,怎敢当道长谬奖!”
“玉虚”老道干笑一声,道:“庄主人中神龙,功力盖世,侠名远扬,贫道兄弟心仪已久,今日得睹风采,何幸如之!”
韦晓岚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玉虚”老道轻咳一声,又道:“杜施主取人重宝,轻惹五派,韦庄主素隐戴云,与世无争,何必再淌浑水?贪道兄弟身负掌门令谕,事出无奈,还请庄主三思成全!”
他这句话是软强兼拖,一方面以五大门派相挟,另一方面又希望对方谅解苦衷予以成全,显然他是慑于这位玉面神龙的威声!
韦晓岚剑眉微剔,星目冷电光芒一闪,淡淡说道:“多谢道长提醒,为朋友两肋插刀,‘戴云山庄’不足珍惜,但窃以为要动我‘戴云山庄’也并非易事,言尽于此,二位请速动手,莫耽搁韦晓岚与至友把酒!”
“武当双神剑”成名多年,虽明知难以讨好,但若就此放手,以后不但无颜立足武林,便是武当一派也必威名尽扫,更何况这位“玉面神龙”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二道闻言勃然变色,“清虚”老道突然沉声说道:“贫道兄弟不过敬施主颇有侠誉,并非惧你‘玉面神龙’!”
韦晓岚星目神光暴射深注“清虚”一眼,纵声笑道:“好说,好说,‘武当双神剑’威震武林,韦晓岚天胆也不敢有此奢望,二位幸莫多言,请速拔剑!”
就是泥人也有个土性,“玉虚”老道神色倏变,冷哼一声,挑眉说道:“既是韦庄主坚欲指教,贫道兄弟,敢不从命?”
一声龙吟起处,一柄长剑早已掣在手中,“武当双神剑”委实名不虚传,单这适才翻腕拔剑之迅捷灵妙,即非常人难及!
但见他一剑横胸,双目神光电闪,稽首说道:“庄主请亮兵刃!”气定神闲宛如山岳静峙,不愧一代剑术名家!
韦晓岚淡淡一笑道:“非是在下斗胆狂妄,在下平生从不用兵刃,道长只管发招!”
这位“玉面神龙”委实狂得可以,百年以来,武当素以剑术享誉,武林之中也莫不尽知武当一派剑术造诣确实高人一等,而“武当双神剑”更是武当一派之佼佼者,一手“披风剑法”再加上武当镇山绝技“风雷三式”委实博大玄奥,卓绝宇内,鲜逢敌手,焉能受得了这般轻视!
但见“玉虚”老道的长髯无风自动,分明气极,双眉一挑,怒笑说道:“庄主委实狂得令人佩服,贫道有僭啦!”
身形纹风不动,右臂电出,只一振腕,三朵剑花飞袭韦晓岚“肩井”、“将台”、“章门”三处大穴,剑气丝丝,快捷绝伦,一出手便是绝招!
韦晓岚见了对方这足以致命的起手一剑,勃然色变,剑眉挑处,冷冷说道:“看来道长是有意置在下于死地而后甘心了,好一个名门正派,只是可惜!”
也是身形纹风不动,对那闪电般三朵剑花若无睹,容得剑气迫体,突然冷哼一声,右掌电出,臂如灵蛇,五指箕张,迳往剑身攫去!
“玉虚”老道做梦也未料到对方会出此一招但觉一股无形劲气直迫剑身,心中一惊,冷喝一声:“庄主不愧高人,请接贫道这第二招!”右腕一沉,剑尖上撩,飞点韦晓岚右臂“腔脉”要穴!
韦晓岚一笑说道:“道长谬奖,到是道长绝招令人叹服!”
表面上虽然笑容可掬,内心里他却是决心要让这“武当双神剑”之一的玉虚老道尝点苦头,因为他那起手一剑太以辛辣。
话声一落,右腕一沉,原式不变地仍然向着剑身攫去!
“玉虚”老道自非泛泛,焉能被他攫上剑身?冷哼一声,招式电变!
不过转瞬功夫,这两位一等高手已是连演五招一十二剑,但却俱是一般地身形未动半步,只见一双雪白儒袖在那闪闪剑气寒光中,疾若灵蛇,吞吐升沉,双方绝学尽出!
突然,韦晓岚一声朗喝:“撒手!”
“玉虚”老道一声冷哼:“未必!”
韦晓岚一声振金烁玉的穿云长笑:“只怕由不得你!”
话声方落,剑气寒光一时俱敛!
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到了韦晓岚手中,“玉面神龙”面挂微笑,卓然而立!
“玉虚”老道面色灰白,神情黯然,一身道袍微起颤抖,默默无言!
韦晓岚淡淡一笑道:“道长神剑之誉委实不虚,韦晓岚一时失手,尚望海涵……。”
“清虚”老道突然一声怒叱,就后扑过!
“玉虚”老道瞪目一声大喝:“技不如人,师弟何得无礼!”
“清虚”老道目光如炬,狠狠地盯了韦晓岚一眼,默然退后!
韦晓岚看在眼内,禁不住暗自点头,面色一庄,肃然说道:“在下早就说过,为朋友两肋插刀,韦晓岚昂藏七尺,堂堂须眉,有始有终,烦请二位道长转告五大掌门,就说杜玉无辜,韦晓岚已将此事全部接下,‘戴云山庄’随时领教!”双手将长剑递过!
“玉虚”老道双眉一剔,伸手接过长剑,突然一声悲怆长笑,只一抖腕,一阵龙吟过处,一柄长剑断为寸寸废铁,复一抛腕,“嗤!”地一声,剑柄穿凉棚之顶而出,脑上闪过一阵抽搐,稽首说道:“庄主绝学盖世,‘玉虚’输得口服心服,今日之事贫道兄弟不敢再提,但此间一别庄主便是五派之敌……。”
“住口!”独孤钰一声暴喝,剑眉倒剔地说道:“此事由我杜玉而起,五派只管找我杜玉,在下有言在先,若是‘戴云山庄’损伤一草一木,休怪在下他日要使五大门派尽为瓦砾!”
“玉虚”老道勃然色变,冷哼一声,道:“施主好大的口气……。”一眼瞥见独孤钰那一付杀机毕露的神态,心中不由一懔,改口接道:“施主若不交出各派重宝,只怕各派不惜派毁人亡!”
独孤钰闻言大怒,剑眉一挑,方待说话。
突然二灰衣老人一声冷哼说道:“牛鼻子休要将那五大门派看得太高,需知‘戴云山庄’并未将之放在眼内,此事已了,错过今天你们尽管找上‘戴云山庄’,此时不走,难道要老夫兄弟动手逐客么?”
“玉虚”老道神色一变,沉声说道:“二位如何?”
韦晓岚一笑说道:“这是本庄左右两护庄,人称‘雪山二老’便是!”
二道心神一震,齐齐色变,一声长叹,一跺脚,转身出棚,随即蹄声得得,由近而远!
韦晓岚一见二道含恨而去,微微一笑,转身向独孤钰道:“酒逢知己,把臂言谈,乃是千古美事,却不料被这两个俗物无端闹了半天,委实气人不过,杜兄快请入座!”这“玉面神龙”委实洒脱得很,适才一场搏斗他竟酒兴丝毫未减!
独孤钰此时不但对这位初交更为心折,而且深为感激,隐隐地还有一丝不安,方一落座,便即拱手说道:“小弟适才不知韦庄主与二位老前辈……”
“杜兄!”韦晓岚笑道:“你是怎么啦?你我一见如故,韦晓岚决心要交你这个朋友,怎么?莫非杜兄嫌小弟庸俗不堪么?”
独孤钰心中一急,方待解释,那韦晓岚却又冷冷一笑,举杯说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结识不过片刻,但杜兄谅必已可看出小弟性喜放荡,不拘小节,来,来,来,你我尽管杯举痛饮,莫辜负这樽中美酒!”将那杯中酒,一仰而干!
独孤钰听得看得不禁暗道惭愧,心中暗暗决定!将那客套之语,感恩之话,绝口不提,人家既是如此洒脱豪迈,自己一般昂藏须眉,岂能再做小家子气?有此一念,豪气顿生,扬眉一笑,说道:“唯大英雄绝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韦兄英雄名士当之无愧,小弟不敢再扫韦兄酒兴!”也自举杯一仰而干!
“快哉!”韦晓岚击桌呼道:“枉渡二十余暑,至今日方逢此知己,韦晓岚何其有幸!”话余微顿,神色一庄,又道:“既为知己,便须倾诚,杜兄,韦晓岚一向深以自身人品自傲,但今日得睹杜兄顿感萤光之与中天皓月,判若云泥,黯然失色,委实深为汗颜……。”
独孤钰只觉面上一阵奇热,急急说道:“韦兄莫要羞煞小弟,韦兄人品超群,武学盖世,虽潘安,宋玉不足以此,即子都,卫玠也自惭羞,小弟一介庸俗,谈书不成,习武……。”
韦晓岚突然正色说道:“杜兄莫要过谦,小弟阅人良多,虽不敢自诩目力如神,但也不愿妄自菲薄,在小弟看来,若论人品,杜兄强我三分,但杜兄另有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气质却是小弟望尘难及,这气质与生俱来,丝毫装作不得,若论武学,杜兄委实不如小弟多多,但杜兄一身禀赋却是武林之中凤毛麟角,绝无仅有,若遇名师,小弟则又不值一提了。”
独孤钰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藉酒掩窘又饮一杯后,有意地改变话题,道:“韦兄与二位前辈莫非要往闽西一游么?”
哪知他这句话儿方落,一个洒脱豪迈无限的“玉面神龙”竟然顿时英风尽扫,玉面飞红,不胜忸怩,神色竟也转为黯然!
独孤钰看在眼内不由一怔,尚未来得及思索自己这句话儿是否说错。但闻韦晓岚喟然一叹,说道:“杜兄既是韦晓岚生平知己,自然无话不可谈,小弟此行闽西不外是一个‘情’字作祟……。”
独孤钰“哦!”地一声,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儿来。
但闻韦晓岚一叹接道:“说来令人羞煞愧煞,小弟生平自视甚高,视天下红粉如草芥,但独对这位绝代红粉,巾帼奇女爱慕至深……。”
饮干一杯,突然一声苦笑,又道:“说来也颇令人难以置信,这位绝代奇女竟对小弟不屑一顾……。”
独孤钰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哦!”暗忖:似这般俊俏美男子举世难求,这女子毋乃太以……。
韦晓岚自嘲地一笑,接道:“不为别的,只为她早已有了意中之人……。”
独孤钰脱口说道:“小弟不相信她那意中人能强过韦兄!”
“不然!”韦晓岚苦笑摇头:“以小弟猜想那人必然强过小弟,否则她绝不会对小弟不屑一顾,但‘情’之一字玄奥微妙,令人太以费解,她倾心于那人,那人却对他无动于衷,正如她所说:我们‘遭遇相同,俱是一个作茧自缚的可怜春蚕’,她也曾善言相劝于小弟,然而沧海,巫山,唉……。”一声长叹包括了千言万语,无限伤感,无限悲怆!
独孤钰不由暗暗叹道:一个情关古今以来很少人得能勘破,片刻之前一个洒脱豪迈的盖代奇男只为一个“情”字便英风尽扫,颓唐如此,魔力之大……
但闻韦晓岚苦笑一声,无限凄黯地道:“小弟虽明知情不可谐,事不可成,也曾极力想摒绝情障,然而,这只有增加自身的痛苦而已,她曾说过,她事如不成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小弟也曾发誓,情如不谐也要遁身空门,看来,我们之中总有一人要长伴青灯古佛,但也说不定是两个人全都如此!”
独孤钰情知这种事劝不得既也无法劝,更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他暗地里却为这位新交好友大为不平,暗忖:我倒要看看这位巾帼奇女有何过人之处,略一沉吟,道:“但不知这位绝代红粉是哪位巾帼英豪!”
韦晓岚一双俊目顿时现出两道夺人神采,道:“她便是身为‘闽西八洞’洞主的司徒霜!”
“啊!”独孤钰心神大震,忍不住脱口一声惊呼!
韦晓岚一怔,说道:“杜兄,怎么?莫非……。”
独孤钰福至心灵,脑中闪电百转,急急说道:“原来那位司徒姑娘即是韦兄……小弟日前闻知‘南荒六凶’已联袂潜往闽西找那司徒霜姑娘寻仇了,故而……”
韦晓岚神色一变,霍然站起,急急说道:“杜兄此话当真?”
独孤钰点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弟焉敢骗……。”
韦晓岚突然说道:“多谢杜兄相告,小弟此时心急如焚,即欲赶往闽西驰救,失礼之处尚请杜兄谅宥,日后有暇万请杜兄至‘戴云山庄’一会,告辞!”一挥手,领着雪山二老闪身出棚,一阵急促蹄声转瞬消逝!
独孤钰连起身相送都未来得及,呆呆地坐在那儿愕了好半晌方始定过神来,回想起前情一时胸中百念齐涌,五味俱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但他自己明白在那百念与五味之中,很明显地有一股酸溜溜地感觉,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其实,他也明白几分!
该么?他真觉地告诉自己,不该!
然而,这种感觉似一条蛇咬在他的心上,紧紧地不放松一丝!
此刻,他明白一切,明白了韦晓岚口中所指的“他”是谁,忍不住一丝难以言论的苦笑掠上他的唇角,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好像塞了一块什么东西,很不舒服。
随即,他又好像看见韦晓岚那椎心刺骨的痛苦神情,是那么黯然,是那么颓伤……。
突然,他脑际掠过一闪灵光,一个决心方自升起,紧紧接着脑中又掠过司徒霜那一双深邃漆黑,满含幽怨,恍似蒙着一层薄雾的大眼睛,心中一震,那方自升起的决定又渐渐地降了下去!忍不住一声废然长叹!
但,蓦地里,韦晓岚那轻沉伤感的话声又在耳边响起,一句一句恍若利刃,直刺得他胸血澎湃,六神无主!
他不敢贸然决定,也不能,因为他知道司徒霜刚烈异常,对自己又是一片痴心,万斛深情,一个不当,无疑便由自己之手毁去两个绝代英豪。
在他以为,韦晓岚强过他自己百倍,然而他不明白司徒霜何以独对他倾了一颗芳心,放出万缕情丝,他不由暗叹情之一字委实太以玄奥微妙,令人难懂,摸不着一点边际!
渐渐地,一颗心趋于平常,因为他又有了一项新的决定……。
暗暗一叹,缓缓地站起身形,抛下酒钱,失神落魄地举步走出!
突然一声呼唤响自身后:“杜相公!”
独孤钰驻步转身,但见那适才店伙装束的中年汉子手捧自己置于桌上的酒钱,神色恭谨地说道:“小的适才不知是杜相公驾临,失礼怠慢,罪该万死,这酒钱小的万万不敢要,尚请相公收回!”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吃酒付钱,理所当然,你这话……。”
那汉子微一躬身,忙道:“相公面前小的不敢隐瞒,小的此店名号为店,实际为司徒霜姑娘麾下一处小小分支!”
独孤钰恍然大悟,心知必是司徒霜沿途已有交代,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激荡,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不妨,你只管收下,只当是适才在下那三位朋友的酒资好了!”
那汉子微一摇头,道:“那‘玉面神龙’小的本要一文不少的收他酒资,但他既已高攀相公,小的一样不敢收受,否则司徒姑娘责怪下来,小的担当不起?”
独孤钰心中禁不住又是一阵暗感,心知他必定坚拒,与其推来推去,不如干脆收回。
“既是如此,在下谢了。”取回酒资,又一点头大步向外走出。
方出凉棚,只见另一汉子牵过一匹高头骏马,躬身说道:“旅途劳累,司徒姑娘希望相公早一些赶抵‘武夷’,一匹劣马权以代步,相公请上马!”
独孤钰呆了一呆,两行热泪险些夺眶而出,暗忖一声:霜姑娘你这是何苦……。
暗一咬牙,一声:多谢!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向着神情恭谨,垂手而立的两名大汉,微一拱手,绝尘驰去!
这匹坐骑神骏异常,日半偏西已抵武夷山区,这还是不愿和韦晓岚三人赶在一起,未敢放辔疾驰,否则早在顿饭之前便可抵达“武夷”!
他原本是恨不得插翅赶往“闽西八洞”,然而这前后不过半日的功夫中,他的心意变了,他以为有了司徒霜及查老爹二人在,再加上“玉面神龙”韦晓岚三人这等绝世高手,六凶必然铩羽,八洞当可无虞,自己去那是多余!
再说三头会面,揭破一切,局面必然尴尬,更何况他已下了决心要尽量躲避司徒霜,成全韦晓岚?
饶是他有了这种想法,然而他心中仍是极为矛盾,他敢去,不愿去,但又极想去!
这种矛盾是痛苦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何以会产生这种矛盾,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那风华绝代的巾帼奇女暗生情愫,虽然他一再地极力抑制着,这种痛苦像一条蛇,一直在啮咬他的心!
他拉辔山下,仰望插天“武夷”打心底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惆怅、呆呆地,怔怔地……
半晌,他喃喃一声:“既是要放下,何必再犹豫?”暗一咬牙,拉偏马头向北驰去,他要绕过“武夷”,避过那恼人的情漩涡!
马,狂翻四蹄向北疾驰,然而,他一颗心,整个儿灵魂却已飘向伊人所在之一方,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多少路。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他勒住了马!
他想到“闽西八洞”势遍闽西,何止百里?司徒霜更说过,只要他一入闽西,便是存心想躲也躲不过她一双眼睛,他知道这句话丝毫没有夸张!
然而,他此刻一路放马疾驰,目标显著,走的路又是明显地躲过“闽西八洞”,何以不见“闽西八洞”一人?
莫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突然拉转马头向“闽西八洞”疾驰而去!
此时他早忘了三头会面那种尴尬局面,更忘了纵是他赶去,事情如他意料,又能于事何补?
“闽西八洞”总舵座落在“武夷”之西,“武夷”连绵百里,岗峦不断,他势必策马横过“武夷”方能到达八洞总舵!
山路恍若羊肠,绕山盘旋上升,依山壁,临深渊,一个不慎难免粉身碎骨之虞!
尽管那青黑的山壁险势天生,尽管那深邃渊涧深不见底,然而他此时已顾不了这许多,但怨马行过慢!
山至山顶,控辔下望,老远地他可以看到那八洞总舵黑瓦红砖的百余间楼房,然而山野茫茫,树丛草原之间,却仍不见“闽西八洞”一丝人影!
他有了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正与他适才不敢想下去的想法相符!
双脚一磕马腹,正待驱马下山。
突然十余丈外一处丛林中响起一声暴喝:“什么人入我八洞重地!”
独孤钰入耳话声精神不由一震,忙道:“在下杜玉!”
“啊!”一声,一条人影自林中疾射而出,直奔独孤钰马前。
独孤钰可以看出,来人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中年大汉,正是数月前为了一块八洞信符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二大汉之一,左手执剑,右臂却捆着一条尽沾鲜血的白布,显然是带了伤!
独孤钰心中一震,尚未来得及问话。
那黑衣大汉自己微一躬身,睁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神情,无限黯然地道:“杜相公,你来晚了!”
独孤钰但觉脑际轰地一声,心神大震,险些栽下马来,急急说道:“晚了?怎么莫不是霜姑娘她……。”
黑文大汉微一摇头,接道:“相公请宽心,小的情急一时口不择言,惊了相公,姑娘与查老爹无虞,但本洞兄弟却已伤亡大半!”
独孤钰听得司徒霜与查老爹安然无恙,心中一松方自暗吁一口气,但黑衣大汉后半句话入耳,不由心中又是一震,急急说道:“难道霜姑娘回来迟了么?”
黑衣大汉黯然点头:“相公说的不错,姑娘与老爹回来迟了,但只是迟了一步,仅此一步洞中弟兄已是惨……。”
遭杀戮大半独孤钰强忍杀机,咬牙说道:“那些该死的东西呢?”
黑衣大汉道:“那批东西大肆戮后正欲放火,姑娘已与老爹赶到,姑娘掌伤一人,但仍吃他们相挟逸去!”
独孤钰只听得剑眉倒剔,杀机狂炽,暗道一声,好一批惨无人性,卑鄙无耻的东西独孤钰不杀你等,誓不为人!道:“如今霜姑娘可在总舵?”
黑衣大汉道:“半日前还等待相公,如今想必还在!”
独孤钰微一点头,道:“好,你且上来,带我去见姑娘!”
黑衣大汉摇头说道:“相公只管乘马下山,小的步行带路!”不等答话,转身向山下疾步奔去!
独孤钰不再客套,策马跟了下去!
黑衣大汉虽然臂上负伤,但步履之间仍是极为轻捷,身形纵跳飘然,一直遥遥在前带路。
空山寂静,四无人踪,一路行来,除了那前行带路的黑衣大汉外,就没看见再有第二个人影。
此时此地,独孤钰哪暇深思?只顾策马跟在黑衣大汉身后疾驰!
未出盏茶功夫,独孤钰在那黑衣大汉前导下已抵“闽西八洞”总舵。
两扇大门血迹斑斑,但却紧闭着!
门外,血流遍地,腥味冲鼻,惨不忍睹,但却未见一具尸体,想必是司徒霜早已命人收去!
然而,门内外却一样地寂静若死,不见一丝人影,不闻一丝人声!
独孤钰禁不住讶疑顿生,向那黑衣大汉飞快地过一瞥探询目光?
殊料入目黑衣大汉竟也是一片讶异神色!
但他略一犹豫,突然闪身跃至门前,扬声喝道:“什么人值勤!还不开门,杜相公驾到!”
话声传出老远,飘荡空中,但门内仍是寂静若死,不闻一丝声息!
黑衣大汉神色微变,回头看了独孤钰一眼,双眉一扬,沉声又道:“值勤的是谁,难道你们聋了么?”
四周寂寂,门内仍是未闻一丝声响!
如此一来,不要说黑衣大汉就是独孤钰也沉不住气了!
但见那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飘前两步,遥空一掌击向两扇紧闭大门,随即闪身后退!
但闻“砰!”地一声大震,两扇大门应掌而开,一阵摇晃,原来那两扇大门乃是虚掩上的!
一声大震后一切归于寂然,由大门向内看去,广大的庭院中空无一物,更无一丝人影,然而那庭院的地面上却洒着片片早已凝固暗红血迹!
庭院内画栋雕梁美仑,美奂的百十间楼榭平房笼罩于一片如寂静中,寂静得出奇,寂静得令人窒息!
独孤钰心知有异,他一心悬念司徒霜安危,剑眉一挑,翻身下马,领着黑衣大汉向内走去!
暗凝功力跨进大门,举目环顾,庭院内花草树木之间,但见滩滩早已凝固的暗红血迹外,仍是不见一丝人影,不闻一丝人声,不要说司徒霜芳踪飘渺,即连那闻讯赶来的“玉面神龙”韦晓岚等人也不知去向!
独孤钰不由大为诧异,警惕立生,微一提气,扬声呼道:“里面有人在么?杜玉求见司徒洞主!”他明知白费,但仍存一丝希望!
庭院深几许,寂然无人应,只有独孤钰呼声飘荡空际!
“杜相公!”那黑衣大汉突然说道:“要不要到里面看看!”
独孤钰微一点头,方待举步。
那黑衣大汉突然掠前一步道:“相公且请在此稍待,容小的进内一探究竟!”
独孤钰道:“不,还是你在此稍等,让我去看看!”
那黑衣大汉道:“相公初来,对此地不太熟悉,再说此地各处看似无奇,其实莫不暗藏机关消息,相公不谙路径,还是由小的进去的好!”
独孤钰闻言心知他所言不虚,司徒霜一代巾帼奇女,这无异仙宫的庭院中,断不会不设些极为厉害的奇门生克之流,略一沉吟,道:“好,但事出异常,你要小心了,一有发现速速退出!”
那黑衣大汉微一躬身,道:“多谢相公,小的省得,相公也请多加小心!”转身飞步向十余丈一座宏伟的大庭地打量一遍!
这座庭院中正对大门的即是那黑衣大汉适才跑进的那座大厅,单从外表的宏伟壮观,石柱翠瓦看来,内部陈设必极豪华雅致!
大厅之旁,向左十余丈距离,是百十间建筑精美的房屋,亭台楼榭,飞檐流丹,画廊回张,小桥卧波,鱼池假山之旁更植有千百本奇花异卉,争妍斗奇,不带人间一点烟火,在往日里必然是百花怒放,荷香十里,丹枫红醉,粉妆玉琢!
独孤钰看得不由暗叹这位巾帼奇女委实太懂享受,更对这看似不胜吹弹的一位弱女子竟能手创如是基业,领袖这般莽莽英豪佩服的无以复加!
然而,如今这个触目惊心的滩滩血迹却为这画一般的所在平添无限肃杀、凄凉、阴森!
不由得独孤钰不扼腕叹息,切齿痛恨!
盏茶功夫过去……。
蓦地里,一声凄厉惨嗥自那百十间房屋的最外一间中,划空透出,冲破寂静空气,听来份外刺耳。
独孤钰心神大震,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暴喝一声向那发声处扑去!
他玄关早通,又是情急之余,何消两个起落,便自抵达那间平房门首。
哪还顾得了许多,双臂运足功力闪身进屋!
一进屋中,一幕景象只看得他杀机狂炽,目眦欲裂,更恨不得将那“南荒六凶”生啖活剥,挫骨扬灰!
屋中,只有一个朱漆圆桌与十几个鼓形圆桌外,别无长物。
但那十几个鼓形圆桌之上却围桌僵坐着十几个面色木然的黑衣大汉,凸睛张口,神情无不愤怒痛苦,但却僵坐着一动不动,一望而知是吃人点了死穴!
那朱漆圆桌上却摆放着几颗鲜血凝固多时,死像狰狞可怖的头颅,鼻耳俱破割下,整整齐齐,环桌而摆,足见行凶人之残酷毒辣,灭绝人性。
独孤钰强忍杀机,一摸之下,但觉那十几具死尸触手凉冰,显然已是死去多时!
但适才那一声凄厉惨呼又是何人所发?
独孤钰一怔之余,大惑不解,剑眉微挑又将屋中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一看让他看出了端倪。
那一白如雪的粉壁角下,此际正有一丝鲜红的液体,向外流,那是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
而那粉壁之上却隐隐地可以看出四条门状的极细缝隙,其细甚发,若非那外渗鲜血引起人疑窦,不是特别留心绝难看出,显然,这是置于壁上的一处暗门!
独孤钰恍然大悟,精神一振,一步一步向那扇门走了过去,他双臂凝足了功夫,只要一有警兆,他便要猝起发难!
剑眉倒剔,星目圆睁,渐渐地他觉得有点紧张!
他极想看看暗门内的究竟,但又怕看,更怕那暗门后的情景不幸被他料中!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距离一寸一寸地拉近!
一颗心渐渐向上提起,手心也渐渐渗出汗来!
突然,他一掌击向壁上暗门!
“砰!”地一声,暗门应声而开,向内倒去!
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使得他热血狂翻,杀机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