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芳年眉飞色舞,玉手略挥道:“照九宫山师父的罚则,烦劳二位送本姑娘回江家庄!”
东门兄弟齐声道:“姑娘!请!”
话音初发,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就地一跃翻个空心跟斗,然后双手着地,头下脚上,竖起蜻蜓向芦花沟外爬去。
郁芳年忍俊不住,娇笑一声道:“胡当家的,不到江家庄走一趟?”
“满天星斗”胡伟故意提高嗓门叫道:“多谢姑娘!在下要在这儿等东门兄弟指教!”
此时东门兄弟双双一连翻腾着去了十丈开外,但胡伟这句喊他们却听得明白。
郁芳年一叠柳腰,展开“腾鸾惊鸿”的无上轻功,掀起一溜青光,奔向回庄的方向,不但姿式美妙,而且纹风不起,衣袂不振,名门绝活,不同凡响。
“冷热双无常”噙着泪水,五步一叩头,向江家庄而去,芦花沟距离江家庄,也不过是百丈左右,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百丈左右的路程,真是比千山万水还要难过。
郁芳年眼见“冷热双无常”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老魔头,真个的十分认真向庄内翻腾,不由得意至极,发出一阵银似的娇笑。
这阵得意的笑声,像一把尖刀,每一声都刺在“冷热双无常”的心头。
他们因为把郁芳年恨得心痒痒的,但追究祸根,也把“满天星斗”胡伟恨之入骨,因为,“九宫山”当年的事场,郁芳年是不会知道的,若果没有“满天星斗”胡伟存心推波逐浪旧事重提,谅来郁芳年想不出这等别致而又极尽侮辱之能事的奇特惩罚,“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冷热双无常”焉能例外。
他二人一路翻着跟斗,一面低声计议。
“枯竹无常”东门寒老泪纵横的道:“老二,今天这算丢到家了!”
“混天球”东门暑欲哭无声的道:“冤有头,债有主,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天咱们认了!”
东门寒咬牙切齿的道:“老子最恨胡伟那个麻脸,他是存心挑事找岔!”
东门暑道:“对!只要我弟兄有口气在,不能放他!”
恁他“冷热双无常”的话音如何低,郁芳年紧缀在他们身后,自然听了个清楚,不由冷冷一笑道:“二位要是打算找场,现还不晚!要是找我郁芳年,今天怕是办不到了!”
“冷热双无常”不由打了个寒噤。
因为今天要找回面子,是做梦也办不到的事,就自己兄弟的这点修为,与郁芳年比拼,那是自讨没趣!
同时,他们可真担心,万一郁芳年一翻脸,这两条老命准定保不住。
因此,他兄弟二人同时收势停身,不约而同的道:“姑娘!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郁芳年扬起秀眉道:“你们唧唧咕咕怎的?”
“枯竹无常”东门寒崩紧脸道:“姑娘不必追问,要你存心不放我们,你不妨动手,东门兄弟认了命了!”
“混天球”东门暑也把心一横道:“阎王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只要姑娘你改口不认先前的条件!”
郁芳年盈盈一笑道:“神铃门下言出必信!尽管放心!”
“冷热双无常”心中略定,双双的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妨对你说,今天这段梁子,是寒冬喝凉水,点点在心头。”
郁芳年冷冷一笑道:“郁某随时候教!离庄不远,二位不必再翻了!后会有期!”
她说到此处,仰天一声长啸,也不再问“冷热双无常”的事,平地射起丈余,迅向不远地的江家庄而去!
“冷热双无常”愕在当地。
只等郁芳年的影子落向庄内,二人才透了一口气。
东门寒咬牙有声,吱吱作响的道:“骚娘们,只怕你不落到我兄弟手里,总有一天……”
东门暑忙忙摇手不迭,颈子一缩道:“老大,别让她听见!”
东门寒的忍住话音,改口道:“老二!走!找‘满天星斗’算帐!”
不料,话才落音,三丈以外草从之中“满天星斗”胡伟已现身而出,人未见话先发,嘶哑的叫道:“胡某在此候教,二位不用费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热双无常”一段怨气闷在心头,当场似乎要爆炸开来,双双交换了个充满怒火的眼色,左右腾身而上,顿对把“满天星斗”胡伟,夹在正中。
“枯竹无常”东门寒,双臂一振,抖得骨骼,咯咯有声,厉喝道:“麻脸贼!你这把野火烧得好!”
“混天球”东门暑幌着肥脑袋,骂道:“老王八蛋!爷爷这口气要出在你头上!”
他们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均已蓄势欲补,凶像毕现!
“满天星斗”胡伟忙不迭的摇手道:“慢来!慢来!”
东门寒突扬左掌,舍命推出,喝道:“今天你死定了!”
他含怒而发,其势不弱!
不但“满天星斗”胡伟急忙腾身侧跃丈许!
连在胡伟身右的东门暑也陡的退出两丈,避开掌风!
东门寒一击未中,怒火益炽,半路收势停招,二次侧身翻掌,横着一招“旁敲侧击”追踪扫向未立稳的“满天星斗”。
“满天星斗”胡伟仍然含笑道:“东门兄!纵然要胡某的这条命,也要让我话说明!”
“混天球”东门暑冷哼道:“大哥!看他有何话说!”
东门寒怒气不消,沉声道:“谅你跑不掉,不要想花言巧语!”
“满天星斗”胡伟见他已缓和下来,抢着道:“胡某要是不想留,也不在这儿等候两位的大驾了!”
凭“满天星斗”胡伟的功力,同“双无常”之一的任何一个,足可斗上一个平分秋色,要是一对二,便不足一提了。
胡伟为何不走?
这是“冷热双无常”先前没想到的。
因此,他这句话也就打动了“双无常”的心,要听个道理出来。
“枯竹无常”东门寒冷冷的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满天星斗”胡伟也苦苦一笑道:“二位!不是胡某派二位的不是,凭功力修为,二位可能比胡某强上十倍,要是讲斗智用心机,二位恐怕就不及我‘满天星斗’了!”
一席话说得“冷热双无常”如坠五里烟雾之中。
东门寒楞了一下道:“你少说废话!”
“满天星斗”胡伟摇头晃脑的道:“二位!稍安无燥,我请间你,凭二位的那点能为,与‘神铃长拂震西天’的嫡传弟子郁芳年硬拼硬斗,行吗?”
他说到这里,尾音拖得极长,一本正经的沉着脸,望着“冷热双无常”兄弟,半晌不接下去,等他们回答。
“冷热双无常”面面相觑,全都红着脸说不上话。
“嘿!嘿!”
“满天星斗”嘿嘿一笑道:“不是在下长他人志气灭贤昆仲的威风,只怕是只有灰头土脸,说句二位不见怪的话,郁芳年可没有当年‘悟因’师太的涵养,半句话不投机,也许你们半生的修为付于流水,两条性命送在她手下里!”
他这一席话当然有道理,东门兄弟自然也明白。
可是,他兄弟又怎能就此忍下。
东门寒厚着脸皮道:“这些你管不到,我只问你,你明明的点明那丫头,故意揭我兄弟的疮疤,提九宫山的往事,居心何在?”
东门暑也喝道:“你不是有意思看笑话是甚么?”
“满天星斗”胡伟不答反问道:“在下的这点意思,难道贤昆仲真的不明白吗?”
“冷热双无常”不由相互看了一眼,齐声喝道:“少卖关子!”
“满天星斗”哈哈一笑:“哈!哈!二位,胡某一片苦心,完全是替二位解围呀!”
东门寒莫明其妙的道:“解围!好一个解围!”
“满天星斗”紧接着道:“试想!郁芳年心狠手辣,一翻脸必然全力而为,手下焉能留情,只要她的‘观音十八掌’略一变化,那后果……”
他停了一停,不等“冷热双无常”有考虑的机会,接着又属开如簧之舌,丝毫不放松的道:“到那时,纵然二位修为极高不致于横尸当场,只怕二位半生修为,也要前功尽弃,落一个终生残废,痛苦一辈子!再说,二位毕生在江湖上行道,少不得与人结有梁子,功力被废,到那时……哈哈哈!哈哈哈……”
长笑不止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把“冷热双无常”笑出一身冷汗,弟兄二人相顾失色,哑口无言。
“满天星斗”胡伟是得理不挠人,又道:“胡某念在同是武林一派,又是他们视为‘一丘之貉’的邪门人物,所以才在事急之下,利用郁芳年经验不足好强好胜的心理,用避重就轻之计,提起九宫山的往事,不过想‘乘雨罢台’,找个台阶,使二位不吃眼前亏,怎么这番苦心反而不为二位谅解,恩将仇报,却找起胡某的麻烦起来了哩!”
好一个“满天星斗”,他说话的神气是一肚子委曲,仿佛活灵活现,真如同是“冷热双无常”重生爹娘,再造父母一般。
“冷热双无常”呐呐半晌,十分尴尬。
片刻……
“混天球”东门暑才讪讪的道:“胡……胡兄!你说的是真心……”
“满天星斗”胡伟正色道:“东门二哥!你此言差矣,这都是铁的事实,我骗得过你们二位吗?”
“枯竹无常”东门寒搭腔道:“可是……可是……今天之事一旦传入江湖,叫我兄弟如何混下去?”
胡伟道:“这个!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到矮树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当年二位既会在悟因师太前露过这一手,不过是‘翻版’而已,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过份重视!”
“枯竹无常”的瘦脸铁青,咬牙道:“悟因武林顶尖人物,辈份高过兄弟,所以……所以……”
“混天球”东门暑一蹬脚道:“谁说不是,郁芳年黄毛丫头,初出道的小辈……”
“满天星斗”胡伟一半调侃,一半煞有介事的道:“唉!反正你们是向‘神铃长拂震西天’复仇,管他是悟因或是郁芳年!”
“冷热双无常”同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满天星斗”胡伟怎肯放过时机,忙道:“二位真的想报今天的仇?我姓胡的也有一条锦囊妙计!”
“冷热双无常”闻言不由上前一步,迫不及待的门道:“胡当家的的!你快说!”
胡伟一拉双无常的衣袖道:“二位!错一步讲话!”
三人在话音之中,同时拂袖借力,弹身向芦花沟方向射去。足有盏茶时分,高开江家庄约莫已远。
“满天星斗”胡伟才停了下来,低声道:“二位要想报今日一箭之仇,除了投奔‘乌蒙山青门峡’‘血符门’之外,恐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冷热双无常”闻言不由全身一震。
“血符门”列为“神剑神锋神羽士,血符血妇血头陀”之一,可说是武林尽知,江湖闻名丧胆的字说。
但是“血符门”一向神秘莫测,慢说与武林中名门正派没有来往,连一些邪门外道的帮会,也极少打交道,何况“冷热双无常”不过是黑道之中无组织的“狐群狗党”自然更摸不到边际了。
“枯竹无常”东门寒一声叹息道:“唉!胡兄!谈何谷易,血符门名满宇内,慢说小弟兄与他能毫无溯源,纵然武林中上等人物,也不知‘血符门主’是何许人也!”
“混天球”东门暑也垂头丧气的道:“就是投奔‘血符门’,他们也不能为了我兄弟二人出面来呀!”
“满天星斗”胡伟奸兮兮的一笑道:“胡伟自有道理!”
东门兄弟不由异口同声道:“到要请教请教!”
“满天星斗”胡伟得意的一笑道:“二位深山修为,对武林的消息也太欠灵通了!”
“冷热双无常”此时对“满天星斗”已是钦佩得五体投地,闻言并不以为忤,反而点头不已道:“兄弟承认孤陋寡闻!”
“满天星斗”胡伟神气十足的道:“目前‘血符门’已不再保守秘密,并且决心要统一武林独霸江湖,不久要向‘神剑神铃神羽士’挑战,连合‘血妇血头陀’组成‘三血盟’,试想郁芳年既是三神之一的门下,正是‘三血盟’要找的对象,‘三血盟’的大事既成,你们老哥俩的血仇,自然不报而自报?”
“混天球”东门暑忽的一转肉球身躯,大叫道:“胡兄,服了你了!”
“满天星斗”胡伟又道:“再说,二位今天受了这个委曲,难免传入江湖,更难保不第二次碰见郁芳年,除了找‘血符门’这样硬硬实实的靠山之外,还真不好混!”
一席话,软中带硬,粗中有细,把“双无常”说得无法辩驳。
“枯竹无常”东门寒眯着小眼道:“胡兄之言,顿开茅塞,可是……可是‘血符门’掌门是谁,兄弟们如何才能插进一脚,也大成问题!”
胡伟得意忘形的道:“这有何难!不才胡某就可以引进!”
说着,从怀内摸出一叠泥金帖子,又道:“目前,血符门广招江湖中高手,二位可以由兄弟推荐!”
“混天球”东门暑道:“如此说,胡兄你已是‘血符门’中……”
胡伟抢着答道:“在下名列‘血符门’中七大护法之一,不瞒你老哥儿俩说,就是奉了敝门门主……”
他话音忽止,四下瞭望一遭,分明怕被人偷听,然后才低声的道:“奉了门主林素心之命,敦请高手入门,不过入门之前必须要有一两功德,面子上方有光彩。”
“冷热双无常”面有难色。
“满天星斗”胡伟抖一抖手上泥金帖子道:“最少要送出两份以上的‘武林帖’子!”
“冷热双无常”东门兄弟恍然大悟道:“哦!我们明白了,原来这武林帖子不是‘银衫摩勒’韩珏下的!”
胡伟道:“这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门主的意思是先掀起武林一阵风暴,叫‘银衫摩勒’这般人四面楚歌,全是强敌,到时候,血符门为首的‘三血盟’只要登高一呼……哈!哈!”
“冷热双无常”一齐鼓掌道:“妙计!妙!我兄弟进‘盟’的事,就拜托胡当家的了!”
胡伟闻言,更形得意,将手中的泥金大红帖子向东门兄弟手上一塞,拱手道:“本护法一力帮持,二位放心,今天起,二位就是‘血符门’的人了,我要赶到潼关青萍坡看一场热闹!二位有没有兴趣?”
“冷热双无常”当然还有很多问题,要同他们“精神所寄”的“满天星斗”这位智多星领教。
因此,双双的答道:“愿随胡……护法左右!”
“满天星斗”也不再客气,略一拱手道:“那就请吧!”
三条身形,几乎是不先不后,一齐扬风而起。
暮色苍茫之中,向潼关方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