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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寻玉姐误入桃花庵

司徒玉皱眉问道:“柳前辈……”

柳无垢摇笑道:“这‘前辈’二字,既颇生分,又颇难听,好在我与我孟师姊,均与你师傅有旧,你就改称我们‘师叔’便了。”

司徒玉自然恭谨领命,改口叫道:“柳师叔既往‘泰山’,为何又中途受计,到了这‘勾漏山’内?”

柳无垢含笑说道:“我出了‘南荒死谷’以后,忽然想起前往‘泰山’之举,不过与孟师姊畅叙离情,别无益处,还不如暂忍想思,设法替她把‘北天山’旧案,查一个彻底清楚,既可为你师傅辩冤,乜可为孟师姊报仇雪恨。”

司徒玉颇为高兴地,扬眉笑道:“柳师叔那时已明白我师傅是负屈含冤了么?”

柳无垢微笑答道:“我于‘括苍迷宫’一行之中,已暗加注意,获得不少资料,再被萧弄玉揭破‘巨斧樵夫’卜义仁的那桩秘密以后,自然真相大白,那里会糊涂到底?”

司徒玉听得柳无垢提起“巨斧樵夫”,不禁剑眉深蹙地,表示关怀说道:“那位真正的‘巨斧樵夫’,下落何在?小侄好像不曾听说魔巢之中,有他……”

柳无垢接口叹道:“我已查明,真正的‘巨斧樵夫’,已被‘毒指神君’俞一飞害死。”

司徒玉早知道这位武林前辈,既落贼手,必定凶多吉少,如今证实之下,喟然一叹说道:“那‘放鹤老人’林胜逋,‘罗浮梅叟’曾耐寒,与‘寒江钓雪翁’姬兴渭等三位老人家呢?他们也是分赴‘勾漏’一带,查访‘巨斧樵夫’下落,如今毫无讯息,莫非也惨遭毒手?”

柳无垢摇头笑道:“贤侄放心,他们辗转访察,均已到了魔巢附近,是我请他们代我去办两件事儿。”

司徒玉向柳无垢投过一瞥愕然眼色,柳无垢会意笑道:“我因已设法深入魔巢,探出‘勾漏群凶’实力极强,声势浩大,遂向‘神州三逸’,告知‘巨斧樵夫’已死,暂时无须泄愤,且待日后报仇……”

司徒玉接口问道:“柳师叔是请那三位老人家人去办什么事儿?”

柳无垢笑道:“我因独力难支,遂烦奉曾耐寒与林胜逋,前往‘泰山’请孟师姊再入红尘,姬兴渭则去往‘黄山’,请你师傅……”

司徒玉接口叫道:“怎么能请我师傅?我师傅痼疾在身,根本无法行动。”

柳无垢笑了一笑,目注司徒玉道:“司徒贤侄,你不要被你师傅骗了,以‘海岳游仙’梁天奇的那身神奇功力,怎会一遭暗算,便久病不愈,我猜他定是借此懈怠君邪的注意之力,而悄悄行动,察访‘北天山’无辜冤案的来龙去脉。”

司徒玉听得柳无垢这样判断,不由将信将疑,剑眉深蹙。

蓦然间,他又想起他的玉姊姊来,“哎呀”一声,苦着脸儿叫道:“柳师叔,我们只顾在此长谈,可玉姊姊……”

柳无垢猜出他情急之意,摇手笑道:“贤侄放心,就算你玉姊姊真是独闯魔巢,也必有惊无险。”

司徒玉问道:“柳师叔此言,是从何论断?”

柳无垢伸手指着那位宛如泥塑木雕的“百变瘟君”米元通,含笑说道:“贤侄大概是过于关心你玉姊姊,才由聪明变得懵懂起来,‘勾漏派’的副掌门人,现在我们掌握之中,还敢把你的玉姊姊,怎么样么?”

司徒玉苦笑说道:“柳师叔说得对,既然如此,师叔还把我制住则甚?这样只能说话,不能转动,却有多么难过?”

柳无垢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扬手一掌,隔空吐劲地,替司徒玉拍开穴道。

司徒玉略一活动,又向柳无垢问道:“柳师叔,你此次……”

柳无垢知道司徒玉是问自己此次怎样救他经过,遂不等他问地,接口笑道:“我好容易混进魔巢,并请曾耐寒、林胜逋、姬兴渭等‘神州三逸’,分头去请你师傅与‘柔情仙子’孟师姊前来‘勾漏’,共扫凶邪。本想尽量刺探秘密,作为对方的核心之患,谁知……”

司徒玉俊脸微赤,赧然说道:“谁知小侄与我玉姊姊,太不争气,竟破坏柳师叔的远大计划。”

柳无垢点头笑道:“是啊!就在此时,你与萧弄玉又陷身魔窟。你被‘百变瘟君’米元通服以‘九九迷魂丹’,迷失本性,萧弄玉为了救你,大胆假扮‘天魔冰女’玉娇娃,又被对方识破,双双均落入极端危险之内。”

司徒玉愧然叹道:“此事全因小侄无能,身落贼手,才弄得难以收抬。玉姊姊是为了……为我过度关怀,才不顾一切地,甘冒百险而已。”

柳无垢含笑说道:“不管成因如何?你们既有危险,我便拚着暴露痕迹,也只好以救人为第一要务。”

同徙玉俊脸通红,颇为惭窘。

柳无垢继续笑道:“我用‘釜底抽薪’、‘偷天换日’之计用梅小香在‘七情桩’上替死,瞒过米元通,使萧弄玉把你救出魔巢以后,尚须设法盗取米元通‘九九迷魂丹’的独解药,否则,你可能于极短期间,便告毒发遭祸。”

司徒玉恭身谢道:“师叔关切深恩,真是天高地厚。”

柳无垢微叹一声说道:“但‘百变瘟君’米元通于发觉魔巢中隐伏奸细之下,已在细心搜查,我虽设法把他那独门解药弄到手中,踪迹却也败露。”

司徒玉皱眉问道:“柳师叔踪迹既已败露,却是如何能脱出龙潭虎穴,前来此处救我?”

柳无垢道:“踪迹败露之下,首先与‘百变瘟君’米元通,起了一场剧烈拚斗。”

司徒玉向那被自己点了穴道,宛如泥塑木雕的“百变瘟君”米元通,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这位米副掌门人,相当厉害,柳师叔胜了他么?”

柳无垢嫣然笑道:“米元通的功力火候,虽然比我稍弱半筹,但相距不远,一时间,我颇难以胜他。”

司徒玉向柳无垢看了两眼,皱眉问道:“师叔纵或暂时难胜,怎会有了伤损?”

柳无垢苦笑答道:“有两种原因,第一种萧弄玉恰于此时赶到魔巢之前,打算不顾一切地,为你拚命索药,使我有所分神。第二种是‘勾漏派’的另一位身份神秘的副掌门人突然出现,与米元通合手为助。”

司徒玉恍然说道:“以多凌寡,柳师叔难怪吃亏,但师叔既已略受内伤,怎又脱险境?”

柳无垢微笑说道:“这事归功于我的心细和明知隐身魔窟,旦夕有险,事先准备的未雨绸缪,‘勾漏派’所占地穴极费经营,本是古代帝王陵寝,其中另有条秘密通路,被我无心发现,正好用来脱身,并于脱身后,立即把道路封死,使米元通等想追我也无从追起。”

司徒玉又复问道:“柳师叔虽脱奇险,但似尚未与我玉姊姊见面,却是怎样晓得她把我藏在此处呢?”

柳无垢笑道:“这是巧合,也就是‘福善祸淫,天道不爽’之理,我因面对大批强敌,及艰难局势,非要先把本身的些许内伤,运功自疗不可,遂想找座秘密洞穴,暂供静坐,谁知竟误打误撞地到了此处。”

语音至此微顿,向司徒玉投过一瞥柔和目光,含笑又道:“我以为‘九九迷魂丹’的毒力发作,最快也在数日以后,但至此见了贤侄,始知不知为了何故,心情激动,毒力已发,我若来迟半步,恐怕还难于挽救了呢!”

司徒玉又惊又愧以下,想起一事,目注柳无垢道:“柳师叔,‘勾漏派’除了掌门人‘毒指神君’俞一飞外,还有三位副掌门人,一个是‘天魔圣母’丁娘娘,一个是‘百变瘟君”米元通,还有那帮助米元通,与师叔为敌,却是谁呢?”

柳无垢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此人不单功力高甚,身份也极神秘,他经常在外,每次回转‘勾漏’之时,必以黑巾覆脸,不令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司徒玉瞿然叫道:“这样说来,此人不是有甚亏心事儿,见不得人,便是像那假的‘巨斧樵夫’一般,在外戴着一副伪善面具,我们要对他特别小心,莫要把煞神当做同道,上了恶当,才冤枉呢!”

柳无垢点头笑道:“贤侄此虑,极其有理,因为‘毒指神君’俞一飞,除了武功高绝之外,心机更歹毒险诈,无与伦比,就以‘巨斧樵夫’竟会出了冒牌假货一事而论,更令人极难防范的呢!”

司徒玉问道:“俞一飞为何长日闭关?他的武功火候,究竟到了甚么程度?”

柳无垢叹道:“此人不仅竟欲再创‘勾漏派’,并欲在一经公开设立门户之下,便独霸武林霸主,奴役八荒群雄,故而拚命用功,除去极重大事件以外,整日都在闭关用功,苦炼他费尽心血所寻觅得来的一身‘五毒血解’,据闻火候已近纯青,功力高得可怕。”

司徒玉向柳无垢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柳师叔比他如何?”

柳无垢眉头微蹙,苦笑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斗斗‘勾漏派’的三位副掌门人,都还可以,但恐不是俞一飞的对手。”

司徒玉扬眉问道:“我师傅呢?”

柳无垢道:“若以昔年而论,你师傅虽然身为‘勾漏派’的副掌门人,功力却比掌门人俞一飞高出太多,便这十数年来,俞一飞处心积虑,一意图雄,所练功力,更是以你师傅,作为竟争对象,旦夕下功,迥非吴下阿蒙,你师傅却……”

司徒玉见柳无垢语音忽顿,会意叹道:“我师傅却痼疾在身,缠绵病榻,可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比昔年火候还会差了一点?”

柳无垢皱眉说道:“问题就在你师傅是否真的一病至今?我总不相信,堂堂‘海岳游仙’,竟会长期为病魔摧折?”

司徒玉正待说话,柳无垢又自愁眉尽解地,微笑说道:“便不论‘毒指神君’俞一飞多么厉害,所练‘五毒血解’,多么歹毒,只要我孟师姊与你师傅能够重修旧好,联袂同出江湖,小小‘勾漏派’,便不致闹出多大风浪。”

司徒玉闻言之下忽然端整衣衫,又向柳无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柳无垢愕然问道:“贤侄好端端地为何又向我行起礼来?”

司徒玉俊脸之上,一片神光地正色答道:“关于我师傅的不白之冤,自当尽力洗雪,但他老人家与孟仙子重修旧好事,更望柳师叔能鼎力玉成,因为两位老人家均是驻颜有道,缘须未凋,倘得葛鲍齐修,实是流芳百世的一对神仙眷属。”

柳无垢微笑说道:“贤侄放心,只要昔日奇冤完全昭雪,他们故剑情深,重修旧好,乃是必然之事,那时你们师徒四人,老的是神仙眷属,小的是眷属神仙,四海八荒,定将传遍佳话。”

听得柳无垢这“老的是神仙眷属,小的是眷属神仙”之语,司徒玉不禁又怀念起他那位貌若神仙的玉姊姊来,伸手摸着被掴得尚未消肿左半边面颊,皱眉叫道:“柳师叔,你运功祛伤之举,已完成了么?我们该去寻寻玉姊姊,万一她当真满怀悲愤,强闯魔窟,又未提起米元通被擒一事,难免不有风险,应该赶快接应。”

柳无垢笑道:“贤侄莫要性急,我虽与你说话,但行功疗伤之举,仍在进行,并未中辍,大约两盏茶时,便可复原如旧……”

说至此处,向“百变瘟君”米元通看了两眼,继续笑道:“那时,带了这位‘百变瘟君’米元通再去魔窟,纵令你玉姐姐有什么风险,也可安然无虑……”

语方始落,怪事突生。

那位被司徒玉旋展师门绝艺“先天一炁”制住穴道,宛如泥塑木雕般的“百变瘟君”米元通,突然闪身急纵,逃向洞外。

司徒玉大惊欲绝,厉叱一声,更等追击。

柳无垢喝道:“贤侄莫追,快向我身边靠拢。”

原来“百变瘟君”米元通防备有人追赶,竟在将出洞门的刹那之间,反手甩出一点红色晶光,向后飞去。

柳无垢一面招呼司徒玉向她身边靠拢,一面描准空中那点红色晶光,屈指遥弹。

“波”一声巨响,洞壁摇摇,石飞如雨,似乎整座洞穴,均将震塌。

但柳无垢所坐之处的三尺周围,却连半点碎石,都未飞来。

司徒玉知道这是佛门极高绝艺“无相神功”,不禁又佩又愧的,赧然叫道:“柳师叔,那‘百变瘟君’米元通,是怎……怎……怎能自行解穴逃走?”

柳无垢想了一想,目注司徒玉道:“贤侄制他穴道之际,用的可是你师门绝艺‘先天一炁’?”

司徒玉点了点头,柳无垢又复问道:“用了多强功力?”

司徒玉应声答道:“小贤因这老魔头十分厉害,深恐无功,已用了全力。”

柳无垢伸出右掌含笑道:“司徒贤侄,你以全力施展‘先天一炁’,与我合掌一试。”

司徒玉知道这位前辈已得无尘师太真传,功力极高,遂如言施为,与柳无垢双掌相贴。

柳无垢觉出司徒玉功力,不过比萧弄玉稍弱一筹,“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贤侄年龄虽轻,火候不弱,照称这等功力,又是以‘先天一炁’,全力施为,那‘百变瘟君’米元通于受制之后,应该无法自行解穴才对……”

司徒玉灵机一动,扬眉问道:“柳师叔,会不会是那米元通在贴身穿有什么可御剑掌力的宝衣等物?”

柳无垢点头答道:“贤侄这项推测,相当聪明,极合情理,米元通定是贴身穿有宝衣,虽然受制,伤却不重,遂一面暗自运气解穴,一面装模作样地窃听我们谈话机密。”

司徒玉道:“这位‘百变瘟君’,既能自行解穴,为何不设法对我报复,只是鼠窜而去?”

柳无垢微笑说道:“这理由不难推测,一来他虽自行解穴,毕竟不敢妄动。”

司徒玉不再谈论“百变瘟君”米元通之事,愁结眉头地向柳无垢急急问道:“柳师叔,你内伤尚未完全复原之下,又施展极耗真气的‘无相神功’,定必有所妨碍?”

柳无垢微笑答道:“妨碍虽有,并不太大,再略过片刻工夫,便可完全无事的了。”

司徒玉闻言,默然未语,只在洞中不住负手蹀踱。

柳无垢叫道:“司徒贤侄……”

司徒玉不等她往下发话,便即摇手说道:“柳师叔不要讲话,你快请全力运功,调养伤势。”

柳天垢嫣然一笑,目注司徒玉道:“贤侄放心,我可以边自说话,边自运功,两者毫无妨碍,你是否因‘百变瘟君’米元通纵已脱逃,又对你玉姊姊……”

司徒玉接口道:“当然如此,米元通脱离我们掌握,玉姊姊却入对方掌握,这情况怎堪想象?小侄方寸已乱,但但等柳师叔赶快复原,设……设法去救玉姊姊呢!”

柳无垢含笑叫道:“贤侄不要过份着急,应付艰危,镇定第一,徒自慌乱,无济于事,何况你玉姊姊还未必当真愤不顾身地独行闯入魔窟。”

司徒玉苦着脸儿说道:“玉姊姊是大聪明人,当然不会做出太蠢之事,我就怕她气恼太甚,怒令智昏……”

柳无垢摇手笑道:“不至于,起初我和你有同样想法,认为萧弄玉不是消极遁世,便是积极拚死,但如今却又想出她还会有一种转变。”

司徒玉神情焦急地注目叫道:“师叔快讲,你认为我玉姊姊会有什么转变?”

柳无垢缓缓答道:“我认为她会不服。”

司徒玉莫名其妙地,瞠目说道:“不服?什么叫做不服?”

柳无垢道:“你玉姊姊认为她对于你的爱护关切之情已无微不至,而你却那样故意地气她,她自然心中不服。”

司徒玉苦笑连声,点头说道:“以玉姊姊的立场而言,确实应该生气,确实应该不服。但以我的立场而论,却是天大冤枉。”

柳无垢见他情急之色,溢于眉目,遂含笑安慰说道:“生气虽是可怕,不服却属可喜。”

司徒玉惑然问道:“可喜,这样大的误会之中,还有喜么?我玉姊姊那一巴掌?差点儿把的左颊牙床都整个打落了呢!”

柳无垢向他那红肿左颊,看了一眼,失笑说道:“打得越重,表示她越不服气,越不服气,便越会设法查明你为何要气她,气她原因,你的天大冤枉,岂非便终有辨白之日?”

司徒玉怔了一怔之后,脸上现出笑容地连连点头说道:“柳师叔,你这种分析,可能会依玉姊姊的高傲性格,她……她定会如此作法。”

柳无垢笑道:“贤侄不要着急了吧,你玉姊姊既会如此作法,或许她正躲在暗处,冷眼观察你对她的真实情怀?是真情,便原谅一切,两小无猜,重修旧好,是假情,便绝了念头,再复遁世永诀……”

司徒玉听得情怀激动,一双俊目之中,泪光潸潸地,电扫四外。

洞中,暗影沉沉,除了柳无垢和司徒玉外哪里还有第三者的踪迹?

司徒玉忍不住地,情泪双流,咽声叫道:“玉姊姊……玉姊姊你出来好么?你……你若是生气,不……不妨再……再打我八记耳光。”

柳无垢见了司徒玉满面情泪的悲急神情,不禁先是摇头一叹,后是失声一笑。

司徒玉俊脸发烧,噘着嘴儿说道:“柳师叔,你笑我则甚?不是你告诉我玉姊姊或许正躲在暗处的么?”

柳无垢笑道:“贤侄不要忘了‘或许’二字,你玉姊姊纵或真想躲在暗中,对你观察,也不会在这洞中隐身,否则,她怎瞒得过我们耳目?”

说至此处,白衣微飘,翩然起立。

司徒玉喜道:“柳师叔完全复原了么?”

柳无垢点头道:“总算没有事了,你既对你王姊姊太以关心,我们便再到魔窟之前,看看有甚动静?”

司徒玉举起衣袖,胡乱拭去了脸上的纵横泪渍,扬眉笑道:“对,‘勾漏派’那群凶人,不论是男是女,都邪恶凶淫无比,柳师叔请他们多吃几记‘无情斩’吧!”

柳无垢边自与司徒玉缓步出洞,边自含笑说道:“无情斩不是我师门所传,是我爱这名称,遂偷学‘柔情仙子’孟冰心师姊的独创绝艺。”

司徒玉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玉姊姊也会用这种听来都令人有点毛发森森的特殊功力。”

柳无垢嫣然笑道:“我与你玉姊姊在‘南荒死谷’的‘无名洞’中,印掌证功之时,用的便都是‘无情斩’呢!”

司徒玉皱眉问道:“我孟师叔‘柔情仙子’之号,多么和祥,这‘无情斩’之称却是满含杀气,既‘柔情’,又‘无情’,岂非自相矛盾?”

柳无垢叹道:“情之一字之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欢乐?多少悲苦?多少牺牲?多少矛盾?‘北天山’一役,父母双亡,举家尽丧,本身又几遭凌辱,那是多太剌激?多大仇恨?孟师姊忍耐了这多年,静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始终未向你师傅反目寻仇,她不单是名符其实的‘柔情仙子’,还是位胸襟超人的‘至情仙子’。”

司徒玉苦笑说道:“是啊!假若孟师叔怒急之下,问罪‘黄山’,令师傅百口难辩,又复交不出真正凶手,极可能只好背上这一黑锅,在孟师叔面前,饮恨自绝。”

柳无垢长叹一声,目注司徒玉道:“司徒贤侄,你且想想,家仇不共戴天,家园被毁,其恨亦切,我孟师姊虽对你师博的品格行为,深深信任,不曾反目寻仇,但饮恨十五年来,胸中这口怨气,总不能听其积怨,是否应该想个法儿,发泄发泄?”

司徒玉目光一闪,扬眉笑道:“我明白了,孟师叔大概就是为了发泄胸中积怨的这口多年怨气,才创练出震惊武林的‘无情斩’。”

柳无垢点头说道:“化悲愤为神功,这是一种值得学习的上智学措,司徒贤侄如今该不认为我孟师姊的‘柔情’‘无情’之间,有所矛盾了吧?”

司徒玉苦笑说道:“矛盾虽已消除,但小侄却还有件事不太明白之事。”

柳无垢含笑问道:“贤侄有何事不明?”

司徒玉道:“柳师叔是否于孟师叔隐居泰山以后,便不曾和她见过么?”

柳无垢点头知道:“我连孟师姊的隐居之处都不知道,却怎和她见面?连‘泰山观音峡无情洞’的地名,还是由你玉姊姊告诉我的。”

司徒玉目注柳无垢问道:“既然柳师叔与孟师叔已久违十余年,未相见面,却是怎样偷学孟师叔的‘无情斩’呢?”

柳无垢“哦”了一声,点头微笑说道:“问得有理,但贤侄有所不知,‘无情斩’非你孟师叔自创神功,她只是改个名儿,理加精练而已。”

司徒玉道:“原名叫什么呢?”

柳无垢答道:“原名叫‘慈慧掌’,是我愤于孟师姊的凄惨遭遇,心想你师傅既这样下流恶毒,何必还对他‘慈悲’,不如改名‘无情斩’,谁知‘泰山’‘南荒’两地,竟然心意楔同,这也是桩极为巧合之事。”

司徒玉苦笑说道:“我师傅‘海岳游仙’四字,素为武林敬仰,想不到竟会由于奸人陷害,背了十余年的‘下流恶毒’之名。”

柳无垢笑道:“慢说你不忿,连我都有点不服,替你师傅叫屈,但真相未白之前,我还不是满腔义愤准备向你师傅,施展‘无情斩’么?”

司徒玉向那位衣袂飘飘,宛如绝代飞仙的柳无垢,看了眼,扬眉问道:“柳师叔,关于‘北天山’旧案,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么?”

柳无垢含笑答道:“经过我深入魔巢的苦心察探,‘毒指神君’俞一飞,当年恨你师傅,觊觎我孟师姊,以及今日企图独霸武林的狼子野心,已告昭然若揭,贤侄大可放心,你孟师叔令后绝不会对你师傅存甚芥蒂的了。”

司徒玉源得柳无垢这样说法,自然宽心大放,喜形于色地含笑叫道:“柳师叔,还有三位武林奇人,身份极为秘密,小侄对他简直莫测高深,想要向你求教。”

柳无垢道:“贤侄问的是谁?我可以帮你推测,但不一定会有答案,即令有答案时,也不一定十分正确。”

司徒玉扬眉说道:“此人名叫段天宏,柳师叔听说过么?”

柳无垢怔了一怔,摇头说道:“这姓名太以陌生,不像是个有头有脸之人,贤侄且将他出现经过,以及有何特点,说来给我听听。”

司徒玉遂把段天宏如何自称为程怡超的师兄,如何为自己打通督任二脉,生死玄关,显得武功极高等情,向柳无垢说了一遍。

柳无垢静静听完,点头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段天宏确实是个怪人,但司徒贤侄可能还不知道,他也曾在此出现。”

司徒玉好生惊讶地“呀”了一声叫道:“在此出现?难道段天宏还到过这‘勾漏山青松谷’么?”

柳无垢笑道:“不仅如此,连你玉姊姊冒充‘天魔冰女’玉娇娃,深入魔巢的那条苦肉计儿,还是段天宏所主持的呢!”

司徒玉诧然说道:“有这等事?那们真正的‘天魔冰女’玉娇娃呢?是否被我玉姊姊杀掉了?”

柳无垢摇头答道:“你玉姐姐颇有怜才之情,觉得‘天魔冰女’玉娇娃筋骨绝佳,想请她师傅试加度化,已由段天宏携往‘泰山无情洞’去了。”

司徒玉叹道:“功力称‘无情’,心性是多情,我孟师叔与玉姐姐师徒二人,真可以称为‘老少大情侠’。”

柳无垢笑道:“推情为侠,德被天下,陷情为魔,万劫不脱,贤侄风神绝世,年少翩翩,倾心于你的武林红粉,必不在少,你对于这个‘情’字,必须把握得稳才好。”

司徒玉想起自己一再遭受的风流小劫,不禁俊脸微红,转过话头,向柳无垢问道:“柳师叔,你既然知道段天宏,可知他真实来历?我总以为‘段天宏’三字,必是化名。”

柳无垢道:“我也觉得这三个字儿,多半只是化名,但对于他的真实来历,却又无从推测。”

司徒玉想了一想说道:“此人功力绝高,并以化身出现,必然有甚隐情,柳师叔何不从这‘隐情’二字之上,加以……”

柳无垢接道:“所谓‘隐情’,包括太广,我们一时难加料透,且留待慢慢推敲,眼前将到‘青松谷’口,还是先注意敌情为要。”

司徒玉连连点头,又复走了几步,转过一座峰角,目光注处,骇然叫道:“柳师叔请看,对方动作好快,这‘青松谷’口,已情况大变了呢!”

原来“青松谷”口,所虚设的那座“毒指神君”俞一飞假死墓穴,已整个铲平,失去踪迹。

巨墓原址之上搭盖了一座美轮美奂的高大牌坊,牌坊之后,有四名弟子,佩剑卓立,坊上并悬挂了一幅对联,写得凤舞龙飞,极具气派。

司徒玉定睛看去,只见上联写的是“天下无双境”,下联写的是“武林第一宫”,不禁止步偏头,对身后柳无垢叫道:“柳师叔,你看这‘毒指神君’俞一飞有多大狂妄口气?”

柳无垢微笑说道:“他大概知道秘密已泄,不必再鬼鬼祟祟,遂索性打算明面逞威,与海宇群雄,一争武林霸业。”

话方至此,牌坊之内,人影电闪,一连闪出五人。

这五人正是“名煞”钱通神,“酒煞”阮效籍,“色煞”伍则天,“财煞”石迈崇,“气煞”蔺如璧等“迷宫五煞”兄弟。

五煞手中,每人捧了一张红色请帖,由“名煞”钱通神当先抢步,向柳无垢微抱双拳,恭身笑道:“孟仙子……”

柳无垢脸上烧热,不加隐瞒地摇头说道:“我乃冒牌货色,上次在‘括苍迷宫’之中,只是假用我孟仙子师姊英名,钱朋友如今称我柳无垢便了。”

钱通神仍然恭敬地含笑说道:“启禀柳仙子,敝派俞掌门人,定于清明佳节,开派此间,中兴‘勾漏’,今有请帖五份呈上,敬请柳仙子代为转达,届时光临指教,卑‘勾漏派’大增荣宠。”

说完,遂将其余“迷宫四煞”手中的红色请帖收来,向柳无垢双手奉上,柳无垢接过那叠在一起的五份请帖,也不加以翻阅,便向钱通神点头说道:“钱朋友请上复贵派俞掌门人,柳无垢定当代转请帖,并到时准来致贺。”

钱通神抱拳恭身连声称谢。

柳无垢笑了一笑,转身便与司徒玉相偕离去。

司徒玉不得不随同柳无垢行动,但却边行边自皱眉问道:“这五份请帖,请的是谁?柳师叔怎不过目?”

柳无垢含笑答道:“何必过目,猜也猜得出来第一份是你师傅,第二份是我孟师姊,其余三份,则依序类推,定必是我,你玉姊姊,以及是你的了。”

司徒玉一扬目,柳无垢又复笑道:“贤侄若不是信,便拿去看看,但对于第四份,也就是倒数第二份,你玉姊姊的那张请帖,却须特别当心,帖上可能染有触虐断肠的剧烈毒药。”

司徒玉听得将信将疑,但察看结果,果与柳无垢所推测的,毫无二致。

不单请的果是“海岳游仙”梁天奇,“柔情仙子”孟冰心、柳无垢、萧弄玉、司徒玉等五人,并果在萧弄玉的那张请帖之上涂满极毒药物。

司徒玉惊佩万分地目注柳无垢,失声叫道:“柳师叔,你是神仙。”

柳无垢失笑道:“我不是神仙,你师傅与孟师姊,到均沾个‘仙’字,我柳无垢却只是凡夫俗子。”

司徒玉诧然问道:“请帖请的是谁,到还好猜,但第几份请帖之上,染有剧毒,却除了神仙以外,谁能猜得这样正确?”

柳无垢笑道:“这不是我猜得正确,只是对方有了好几项明显破绽。”

司徒玉俊脸一红,赧然叫道:“好几项明显破绽?我怎么连一项也看不出来?”

柳无垢微笑说道:“司徒贤侄,我来问你,‘毒指神君’俞一飞所请五人,关系密切,他是否可以同用一帖,不必多有费事地,分用五张请帖?”

司徒玉想了一想答道:“虽然是略为费事,但俞一飞可能是为了表示恭敬,表示气派,才特地如此。”

柳无垢赞道:“辩护得好,再问你,五份请帖,不会重如泰山,大可由‘名煞’钱通神一人捧交,何必还要由‘迷宫五煞’弟兄,每人捧上一份?”

司徒玉被柳无垢问得一愕,苦笑答道:“大概也……也是为了撑持场面,表示气派?”

柳无垢冷笑一声说道:“贤侄莫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的了,他们这种安排,是另有深心毒计,决非只为了场面气派。”

司徒玉因事实已被柳无垢料对,遂恭身着笑说道:“柳师叔是怎样看破凶谋,知道对方在第四份请帖之上,染有剧毒的呢?”

柳无垢笑道:“天下事往往过用心机,反而不妙,这五份请帖,先由‘名煞’钱通神收取,反而泄漏机关,被我看破秘密。”

司徒玉问道:“师叔是怎样触动灵机?”

柳无垢道:“常言说得好,‘眼为心之窗’,我发现‘财煞’石迈崇,目光闪耀不定,神情似颇紧张,直等钱通神从他手中收去请帖后,才如释重负,遂判断出在这份请帖之上,定必有甚花样?”

司徒玉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柳师叔这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财煞’石迈崇的当时神情,确实有点异样。”

柳无垢扬眉笑道:“我便由这点漏洞之上,猜透了对方阴谋,但也不屑加以揭破,只是哂然而去,……”

司徒玉愕然问道:“柳师叔……”

柳无垢知道他还有点糊涂,遂含笑接口说道:“贤侄请想‘勾漏派’既然把你玉姊姊列入被请名单,足见她不曾陷身魔巢之内。”

司徒玉脸一红,暗讨自己委实情令智昏,连如此浅近的理由,也想不透。

他心中惭愧地,赧然叫道:“柳师叔,你如今打算带我去往何处?”

柳无垢道:“贤侄不妨试想一下,如今距离明岁清明,尚有数月光阴,我们在这段时间之内,有些什么要事?”

司徒玉想了一想说道:“小侄认为有三件要事,就是请我师傅,及请我孟师叔出山,与‘毒神神君’俞一飞等明面一搏,以及找寻我玉姊姊,向她解释误会。”

柳无垢叹道:“你玉姊姊去无定处,暂时难寻,我觉得我们还是一去‘黄山’,一去‘泰山’为妥。”

司徒玉的心中,急于向萧弄玉解释误会,听说柳无垢要他回转“黄山”,不禁皱眉说道:“关于‘黄山、泰山’两地,柳师叔不是已命‘神州三逸’等三位老人家,分头前往了么?”

柳无垢含笑说道:“俞一飞所炼‘五毒血解’,除你师傅和我孟师姊外,恐怕无人能敌,虽然我已请‘神州三逸’分赴皖鲁,但为了谨慎起见,我们不能偷懒,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司徒玉无可如何,只好点头说道:“柳师叔说得极是,你要我向我师傅……”

柳无垢接口笑道:“贤侄向你师说明全盘经过以后,要着重两件事儿,一件是‘毒指神君’俞一飞,由于深知‘海岳游仙’,及‘柔情仙子’厉害,痛下苦功,长年累月,都在苦炼‘五毒血解’,如今已有十一成左右火候,依我推算清明之期,可能便是俞一飞参研‘五毒血解’的炉火纯青之际。”

司徒玉点头答道:“小侄记下了,第二件呢?”

柳无垢正色说道:“第二件便是‘勾漏派’那第三位副掌门人身份,我总认为这人极为神秘,可能是只蝙蝠,或禽或兽,在作两面活动,故而对于一切人物,都要采取存疑态度,暗加注意,莫要被他以伪善面目欺骗,泄漏机密,甚至于中人毒手。”

柳无垢连连点头,目注柳无垢道:“此事虽甚重要,但师叔既与‘勾漏派’那神秘人物,斗过一阵,您多少有点印象,你心中疑的是谁?”

柳无垢摇头说道:“这话难讲,因为武功若到火候,无论身材高矮,以及语音、面貌等等,均可暂时变易,我怎知道那神秘人物,于见我之时,不是存有深心,故意给我一个错误印象?”

司徒玉默然无语,又复走了几步,方向柳无垢低声叫道:“柳师叔,你此去‘泰山’,拜托代我向孟师叔请安,还……”

柳无垢不等司徒玉再往下说,便即有所会意地,含笑接口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件要紧之事,就是万一见了你玉姊姊时,替你述说苦衷,解释误会。”

司徒玉苦笑说道:“当时情况,只有柳师叔充分了解,也只有你可以替我作证,务请柳师叔大力周全,帮帮小侄的忙才好。”

柳无垢微笑说道:“贤侄放心,我只要见到萧弄玉,包管爱海无波,情天无障,重修旧好便是。”

司徒玉连声称谢,并向柳无垢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柳无垢笑道:“泰山路远,我要先走一步,贤侄回转‘黄山’的一路之间,务必特别小心,慎防那些无孔不入的魑魅魍魉。”

说完,白衣飘处,宛如击电飘去,倏忽便失去踪迹。

司徒玉深知由“勾漏”前往“泰山”,路途着实不近,难怪柳无垢要走得如此匆迫。

如今,只剩他孑然一人,遂一面奔往“黄山”,一面心中忐忑。

司徒玉心中忐忑的是自己下山哩,属于未曾禀明悄然行动,本着拚却一死,以报师恩,谁知情势千谲百变,竟弄出这大风波,恩师不知是喜?是怒?是否会怪责自己?

柳师叔一再认为恩师功参造化,纵遭暗算,身染痼疾,也不会一病至今。这种猜测,听来不无道理,但恩师……”

心念百转之下,陡然“嘶”的一声,眼前白光微闪。

此处是条狭窄削壁,畔腰的一边是无底绝壑,一边是削壁。

那线白光,是从削壁半腰的一片小林之中,电闪飞出,向司徒玉迎面打来。

司徒玉见那白光不似箭镖等物,本来想接,但心中微动之下却飘身闪过一旁。

轻轻一响,白光打中他身后大石,落在地上,果然并非暗器,只是一个纸团。

司徒玉不肯伸手直接取那纸团,却折根细枝,把纸团拨开。

这种举措,有两种原因,一是“勾漏派”在帖上染毒,使他触目惊心,加深戒意,二是司徒玉不曾忘记柳无垢临行时的事事小心之嘱。

纸团之上,共有十个字儿,写的是“欲寻萧弄玉,须去水云庵。”

字迹相当娟秀,绝非烧木所书,意似用女孩儿家的描眉黛笔所写。

显然,这枚纸团儿,可能是一恶毒陷阱,其中蕴有相当危险。

但有关“萧弄玉”,司徒玉遂不顾一切,宁愿冒险犯难。

因为“水云庵”三字,对他剌激太强,他就怕玉姊姊在恨透自己以后,会来个削爱惧情,永依青灯古佛。

但冒险之举,虽已决定,司徒玉却不知所谓“水云庵”却在何处?

他无可奈何之下,目注纸团来处的壁腰小林,扬声叫道:“林内何人?请出来一会。”

这是傻瓜举措,司徒玉明知对方若肯与自己见面,何必抛出纸团?但又不得不问上一问。

果然,林中寂寂,毫无回音。

司徒玉剑眉微挑,飞身提气地,向那林中扑去。

林中空地不广,却颇深邃,林中毫无人影,但却用树枝地上写了一些龙飞风舞字迹。

司徒玉仔细辨认,看出是“行,行,行,缘溪行,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

这几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最后“兰若隐水云”,恰与前见纸团“欲寻萧弄玉,须去水云庵”互相配合,便成了指引路途意义。

因为“兰若”可指庙宇,“兰若隐水云”,岂非直指“水云庵”?

司徒玉正苦于无处寻这“水云庵”,如今既获得这项指引,哪里还有丝毫怀疑,立时照行。

“行,行,行”三字,不必考虑,司徒玉黄山参师,本来就要前行。

但第二句“缘溪行”便有了问题,眼前一面是无底绝壑,一面是千寻削壁,根本无溪,却叫他如何“缘”法?

司徒玉起初疑心“溪”在壑下,但伏在崖边,屏息凝神地,向壑下连听带看,却只看得见蓊郁云雾,听不见淙淙水响。

既然壑下无水,必然“溪”在前方,司徒玉遂左顾右盼地,向前寻去。

行约百数十丈,仍未见“溪”,只见靠着峭壁之下,有道宽才尺许的小小水沟。

司徒玉先未对这水沟在意,但转念一想什么叫“溪”?

什么叫“沟”,反正把山中流水统称“山溪”,总也不会算错。

他主意一定,立即放弃原行山径,顺着这条小小水沟,在山岩乱石之间,向前走去。

走约里许,那条水沟,竟通入一座七八尺方圆的黑暗洞穴以内。

司徒玉走到洞口,不觉发怔。

他本来认为这样走法,定可走入一片桃花林中,谁知却到了一个其中有水的黑暗洞穴之外。

假如坚持原意,便须摸索进洞,继续前行,否则便撤销原意,倒退回去,来个从头找起。

略一迟疑之下,司徒玉忽然低声自语地,背诵起那几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之语:“行,行,行,缘溪行,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

司徒玉是绝顶聪明人物,能够过目不忘,自然不会把这几句话儿背错。

等到一遍背罢,他竟毫不迟疑地,一头便钻进那黑暗水洞之内。

因为司徒玉想起对方明明说是:“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自己如今才行里许,根本未到地头,那里有甚“桃花林”可见?

他入洞之后,发觉洞中流水甚浅,两侧并有干燥落足之处,只是略为狭隘,并不十分难走。

但这水洞极长,转折又多,司徒玉东弯西拐,默计行程,又走了里许来路,似乎穿越了一座大山腹。

好不容易,前途微见光亮,司徒玉知道即将出洞。

心中兴奋之下,司徒玉身形一闪,便往洞口走去。

谁知此处洞顶,有不少倒垂钟乳,司徒玉一不小心,竟被根尖锐钟乳在右耳边左颊,挂了一下。

他若凝聚功力,慢说一根钟乳,便是一柄寻常利刃,也未必伤得了他,但在这种不经意的情况之中,却立被挂出道血痕,血渍殷然地,好生疼痛。

司徒玉眉头一皱,暗叹“情”之一字,着实魔力太大,自己为了急于想见萧弄玉,也不管那纸团儿及林内留言,是何人所留?是否陷阱?便这等不顾一切地,盲目寻来。

如今更神昏心乱地一头撞上钟乳,倘若有甚对头,在这水洞之中设下厉害埋伏,自己岂非早就难免大上恶当,进入“枉死城”内。

但转念一想,司徒玉却又释然,认为对方既在如此易于施展鬼蜮的环境中不曾弄甚玄虚?也就显得是诚心指引,并非怀有恶意。

不是敌人,便是朋友,司徒玉此时倒想猜猜那对自己指引之人,充竟是什么来历?

林中地上所画,龙风飞舞,草率难辨笔迹,但纸团上不仅是描眉黛笔所书,字迹也颇娟秀,似出女子之手。

自己认得的女子虽颇不少,但谁会在此时凑巧出现来帮忙儿。

司徒玉不再急于纵身出洞,一面从囊中取药,敷治颊上血槽,一面心中盘算究竟是何人指引,脚下缓缓前进。

直等走出洞门,对方的身份,仍未猜透,但根据目中所见,却知道那几句指引之语确非虚语。

果然,司徒玉是穿越了一座山峰,从峰脚下的水洞之中,到达另一片山谷以内。

谷中一片林木,水洞中的山泉也幅度变广地成为一条山溪,向那林中流去。

虽然,时值冬季,林木无叶无花,所见全是秃枝,但司徒玉仍然认得出那是桃林,只要能使花心梦醒,草长莺飞的微风一拂,必将红云十里,降雪成荫,幻为一片武陵春色。

有溪水,有桃林,地方全找对了,司徒玉一颗心儿,也在卜卜跳了。

因为下面有两句是“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但他那位玉姊姊究竟是否在那水云深处的“兰若”以内?

即令玉姊姊真在,她是否落发?已否气得看破一切世情,决心永依青灯古佛?

最要紧的她容不容自己解释?相不相信自己辨白?

眼前若有柳无垢在,得她一方作证,事情必将好办得多,偏偏柳师叔早走一步,已去“泰山”……

司徒玉越想越觉发愁,竟在那片桃林之外负手徘徊,不敢迳行进入桃林以内。

他想见萧弄玉,他又怕见萧弄玉,好容易走到桃花林,却又怕进桃花林……

这种心情,相当矛盾,也就如唐人李德新那首“岭外音书绝,经科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诗中意境。

但常言道:“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司徒玉徘徊片刻,仍自硬着头皮,进入桃林。

他边自入林,边自默然暗讨地自己警告自己:“忍,一定要忍,玉姊姊打自己也要忍,骂自己也要忍,只能一切认错,让她尽量消气,决不能再对玉姊姊有丝毫拂逆之处,因为自己心中有数,玉姊姊临别时的那记耳光,打得着实不轻,若非把她恨得伤透了心,怎忍下那重手?”

解释的机会只有一次,自己若能善于运用,或可使玉姊姊回心转意,重续旧情,否则,必将永告恨海难填,情天莫补。

司徒玉哺喃自语,战战兢兢地,入林走了片刻,眼前景象忽开。

那道山泉,先是山沟,后变水溪,如今竟扩展成了一片山潭,宽阔足有数亩。

山潭四周,全是榉林,但迎面水云深处,果然隐隐露出了一角红墙。

既有红墙,必是兰若,但是不是“水云庵”呢?

要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水云庵”?除了到庵前观看观看,毫无别法。

面前数亩波光,无法飞渡,司徒玉只好顺着潭边,向远在水云深处的那角红墙走去。

林内桃花虽是空枝,周围水色山光,仍属极为幽美。

但司徒玉至此时那里还有心情赏鉴景色,他所有的只是满腹相思,一腔惶恐。

由于满腹相思,他恨不能插翅儿飞到“水云庵”中与他的玉姊姊执手温存,一诉衷曲。

由于一腔惶恐,他又有点畏缩不前,生怕解释不开地,使玉姊姊伤心更甚。

在这种矛盾心理之下,司徒玉的脚步儿,遂忽快忽慢,时而电制掣飞纵,时而徘徊逡巡。

近了,眼前丈许远所,就是原先隐在水云深处的那座尼庵。

但地点虽然到了,司徒玉的眼也直了。

不单司徒玉的眼也直了,他的人也怔了。

因为,他面前虽是一座隐在水云深处的尼庵,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水云庵”。

庵门以上,横悬庵匾,写的是三个大字:“桃花庵”。

司從玉对着这“桃花庵”三字,真有点啼笑皆非。

根据情况来说,这尼庵建水云深处,命名“水云庵”,虽极恰当,但四外均是桃林,叫它为“桃花庵”,却也适宜。究应伸手扣门?抑或转身而去?

起初,他的决定是转身而去,因为司徒玉经历过不少风流小劫,简直可说是见了女人,便生怯意,不愿再到尼庵之中,有所打扰。

便他刚一转身,心中却又暗忖:“天涯杳沓海角茫茫,离此之后,却到那时去找‘水云庵’?那里去寻使自己魂梦相思的玉姊姊呢?”

“玉姊姊”三字,对于司徒玉的魔力太大,可以使他甘于经历百难,甚至于身化劫灰。

于是,司徒玉刚刚把身形转过,又复把身形转回。

不单把身形转回,他并毫不迟疑地走近庵门,伸手敲扣。

司徒玉扣门之意,在于认为尼姑之间或有消息相通,自己也许能问出所谓“水云庵”,究在何处?

但他手虽扣门,目光却仰注在“桃花庵”三字的横扁之上,眉峰为之略蹙。

因为“桃花”二字,多半是形容轻薄,题咏风流,用在秦楼楚馆之中时常可见,用来作为清静修行,淡尽情欲的尼庵之名,终觉得不甚妥当。

扣门三响,庵扉顿开,应门的是位相当美貌妙龄女尼。

那妙龄女尼一见司徒玉便合什当胸,念了声“阿弥陀佛”,低眉问道:“这‘桃花庵’,回绝尘寰,不轻易有人临驾,施主是何为而来?”

司徒玉俊脸微红,陪笑说道:“在下想请教一事……”

妙龄女尼“哦”了一声,眼皮微抬,目注司徒玉,接口问道:“施主莫非是失迷途径的问路之人?”

司徒玉点了点头,低声道:“在下想找一座‘水云庵’,但不知……”

妙龄女尼道:“这‘水云庵’三字,听来颇熟,但不知建在何处?”

司徒玉闻言,心中一阵空虚,方自大大失望,那妙龄女尼却又含笑说道:“但施主不妨进庵小坐,见见我家庵主,或许会知道‘水云庵’的所在?”

司徒玉又生希冀,慌忙抱拳一礼,称谢说道:“多谢……”

“多谢”二字才出,便对应该称呼对方一事,有了犹疑。

转念之间认为对方既属妙龄,又非庵主,称其一声“小师傅”,或许无错。

主意既定,继续笑道:“多谢小师傅,引领在下入庵参谒庵主。”

妙龄女尼果然对这“小师傅”的称呼,不以为忤,微微笑说道:“施主请赐下姓名,我才好转禀我家庵主。”

司徒玉道:“在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玉字。”

他是因为出家人讲究不打谎话,则自己对于出家人,他应该相见以诚,说出真名实姓。

妙龄女尼合掌一礼,侧身肃容笑道:“司徒施主请。”

司徒玉拱手称谢,跨进庵门,由那妙龄女尼,引领到佛殿之上。

妙龄女尼目注司徒玉,秋波一转,嫣然笑道:“庵主正做晚课,我去通禀,司徒施主且请先在人佛前上炷香吧!”

说完,取过三支线香,交给司徒玉,便自合什一礼,退出佛殿。

司徒玉虽然有点觉得这妙龄女尼过于美俏,但也未怎在意地,便自持香就烛,加以点燃,举香三揖,插在佛前炉内。

清交佛殿,本就庄严,再加上三缕袅袅香烟,越是使人有心静神往,百垢皆涤之感。

司徒玉觉得那线香香气不似檀香浓郁,极为清淡好闻,遂不由自主地,用鼻多嗅几嗅。

约莫过了半盏势茶时分,那名入内通报的妙龄女尼,仍未转回。

司徒玉起初颇嫌对方去得时间太长,但转念想起那妙龄女尼所说“庵主正作晚课”之语,又只好耐心等待。

又过片刻,那妙龄女尼姗姗走来,向司徒玉合什一礼,嫣然笑道:“有劳司徒施主久等,庵主晚课已毕,请司徒施主去往禅房待茶。”

司徒玉听得眉头一蹙,暗忖:“对方身是尼僧,不在佛殿见客,却要禅房待茶,岂不……”

但这是心中之语,无法说出,口中却只好“喏喏”连声,向那妙龄女尼,含笑说道:“多谢小师傅,有劳指引在下,参谒庵主。”

妙龄女尼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引领司徒玉离开佛殿,走向禅房。

司徒玉本来有点心中忐忑,但一进禅房之内,便自宽心大放。

原来,在禅房中央,云床上盘脚端坐的是位脸上绉纹重叠的年老尼僧,最少也在七十开外。

司徒玉暗笑自己庸人多扰,还以为这位“桃花庵主”,是位与那妙龄女尼美俏相若的风流人物,谁知却是如此年高的空门长者?

他一面暗自惭愧,一面直紧抢前两步,抱拳长揖,含笑说道:“在下司徒玉,参谒庵主,尚乞庵主见恕冒昧干扰之罪。”

“桃花庵主”合什当胸,作为还礼,并念了声“阿弥陀佛”,指着云床之旁的竹椅竹几,微笑说道:“司徒施主请坐,小庵幽僻,长年与世相绝,能得施主如此贵客光降,委实是颇有缘法的呢!”

说完,侧顾妙龄女尼,和声笑道:“素心,你去取些溶雪水,烹茶敬客。”

那名叫“素心”的妙龄女尼,应了声,眼波略注司徒玉,嫣然含笑地退出室外。

“桃花庵主”向司徒玉含笑叫道:“司徒施主,听素心禀告,施主非特来小庵,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司徒玉觉得这“桃花庵主”,语音极为柔润清圆,不禁好生感慨,心想毕竟出家人淡尽欲念,不染七情,保养得果然大异常人,若是换了寻常鹤发鸡皮的老婆婆们,那里还会语音柔润得宛若年轻女子?

边自感慨,边自陪笑答道:“在下本是找寻一座‘水云庵’……”

“桃花庵主”听得“水云庵”三字,脸上神色,立即略起变化。

司徒玉看出对方的神情变化,急急问道:“请教庵主,可知‘水云庵’建在何处?”

“桃花庵主”向司徒玉看了两眼,目光深沉地,点头答道:“知是知道,但施主何必要去那‘水云庵’呢?”

司徒玉觉得这“桃花庵主”,言外有意,遂悚然一惊,杨眉问道:“庵主言外有意,莫非那‘水云庵’去不得么?”

“桃花庵主”嘴角一披,哂然不屑地,摇头叹道:“那是几名佛门败类所占据的极为污秽之地,像司徒施主如此风神的年轻人,若是一入其中,定必沉沦欲海,无法自拔的呢!”

司徒玉双眉一挑,刚待发话,那名素心小尼,已捧着茶盘,袅袅走来,将盘中两支玲珑盖碗,分别放在司徒玉面前及“桃花庵主”的云床之上。

“桃花庵主”取出茶碗,向司徒玉含笑说道:“山野草庵无物待客,司徒施主就尝尝这用雪水所烹的‘妙香茶’吧!”

司徒玉举杯一尝,果然水美茶香,芬留舌齿,不禁连连称谢。

直等“桃花庵主”放下茶杯,司徒玉方陪笑说道:“关于那‘水云庵’究在何处?尚请庵主不吝见示。”

“桃花庵主”眉头微蹙问道:“司徒施主,我已把那‘水云庵’是处骷髅魔窟告诉了你,你仍然还想去么?”

司徒玉俊脸一热,目闪神光地,朗笑说道:“在下因有位师姊,陷落‘水云庵’中,不得不去救援,何况扫平骷髅魔窟,为佛门清除败类,也算是桩功德。”

“桃花庵主”闻言,点头微笑说道:“司徒施主既抱为世除害,我自当促成功德,为你指点路途便了。”

司徒玉起立恭身连声称谢。

“桃花庵主”目注身旁侍立的素心小尼说道:“素心,你引领司徒施主,去到庵外,把‘水云庵’所在,加以指点。”

素心小尼笑诺一声,眼角微瞟司徒玉,司徒玉便向“桃花庵主”,施礼告别。

出得禅房以后,司徒玉便向素心小尼,低声问道:“小师傅,你方才不是说不知道‘水云庵’在何处么?”

素心小尼抿嘴一笑,悄然答道:“我不是不知,只是想不到你这看来老老实实,正正经经之人,居然也……”

司徒玉知她有所误会,慌忙分辩说道:“小师傅请莫错会了意,我要去‘水云庵’之故,是为了救人,并非想……想和那些佛门败类,有甚勾搭。”

素心小尼又向他抛过一瞥眼波,吃吃娇笑说道:“司徒施主不必假正经了,你便想与她们……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那位‘水云庵主’不仅容光绝代,美若天仙,并精于令人欲仙欲死的……”

司徒玉悚然一惊,暗忖这素心小尼,怎么突然神情冶荡起来,口中并毫无顾忌地吐出淫词浪语。

他赶截断对方话头,扬眉叫道:“小师傅,那座‘水云庵’,究在何处?”

素心小尼格格笑道:“司徒施主,你怎么这样猴急,只消出得这‘桃花庵主’门,我包管便可使你看见那‘水云庵’就是。”

司徒玉闻言之下好生惊奇,暗忖自己来时,分明未见左近另有房舍,这素心小尼,何以如此说法?

疑诧之间,已走出庵门,司徒玉放眼四顾,除了漠漠水云,和秃秃桃林以外,果然别无所见。

素心小尼银牙微咬下唇,“噗哧”一声笑道:“常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司徒施主,你为何只向前看不会向后看呢?”

司徒玉回头一看,仍复未见其他房舍。

素心小尼娇笑叫道:“司徒施主,你不单要回头看,并要抬头看。”

司徒玉只得如言抬头,但目光才注之下,便自全身一震,神色大变。

原来刚才所见庵门上“桃花庵”三字,如今竟已变成了“水云庵”三字。

司徒玉大感惊奇之下,失声问道:“这……这里就是‘水云庵’?”

素心小尼点头笑道:“谁说不是?‘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庵在‘水云’中,水云深处,又有我和庵主姊妹二人,难道还称不上‘妙境’两字?”

司徒玉听说这“桃花庵”,就是“水云庵”,一颗心儿,立时全系在萧弄玉的身上,根本不考虑其他地,急急问道:“此处既是‘水云庵’,我……我的玉姊姊,可……可在庵内?”

素心小尼嘴角一抿,媚笑说道:“哼!叫得多么亲热,谁是你的‘玉姊姊’?”

司徒玉虽然俊脸微热,却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白衣龙女’萧弄玉。”

素心小尼点头笑道:“是萧弄玉么?她在,你要见她?”

司徒玉扬眉说道:“当然要见,我苦寻至此,所为何来?”

素心小尼娇笑说道:“要见萧弄玉,便随我来,但这‘水云庵’是佛门败类所居的骷髅魔窟,你恐怕来得去不得呢?”

司徒玉如今已知这“水云庵”中,充满蹊跷险恶,绝非善地,但一来艺高胆大,未把什么“水云庵主”和这素心小尼看在眼中,二来既与他玉姊姊的踪迹有关,便是虎穴龙潭也毫无畏惧之念。

故而素心小尼的语音刚落,司徒玉便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小师傅,请带路吧!司徒玉刚才既然敢入‘桃花庵’,如今那有不敢进这‘水云庵’之理?”

素心小尼嫣然一笑转身走进庵门。

但这次她不是从容举步,而是显露了武林人物本色地闪身一纵而入,衣袂飘然之下,轻功还颇为不弱。

司徒玉生恐被素心小尼跑掉,赶紧跟踪纵去。

这一来,他可上了大当。

素心小尼落足庵门,毫无异状,但等司徒玉落足之际,足却陡然一空,身形向下陷去。

司徒玉知道中了翻板机关,忙等施展“海鹤钻云”“梯云纵”等绝世轻功,从陷阱之中纵起。

但他两臂猛抖,刚在半空中稳住身形,“轰隆”一声,一块重有数百斤,满布锐利钢钉的厚厚铁板,又复当头砸落。

司徒玉万般无奈,只得散去所提真气,缓缓落向翻板地穴之中,避过这当头一击,再作其他打算。

“铛”的一声巨响,翻板地穴上空,已被那沉重钉板盖死。

地穴深约两丈三四,范围不广,仅约八九尺方圆。

但四壁以上,却有大小不一的十数洞穴,大的是大如拳,小的则仅有径寸粗细。

司徒玉身形落在实地,先自目光电扫,察看周围形势。

他看见四壁洞穴之后,不禁眉头微皱,猜不透这些或大或小的洞穴之内,藏有什么毒招?

这地穴虽然不大,却全系钢铁所铸,决非仅仗所能加以破坏。

司徒玉看清环境,知道无法脱身,只有暂摄心神,静待对方出现之时,再复相机行事。

他的主意方定,地穴上空,传下了素心小尼的“格格”荡笑之声。

司徒玉钢牙暗咬,朗声笑道:“小师傅,你……你把我困在地穴之中,却是何意?”

素心小尼道:“你看见壁上洞穴没有?”

司徒玉早就对这些洞穴注意,闻言之下意欲套问虚实地,故意佯狂笑道:“十数小小洞穴,能奈我何?”

素心小尼哂然说道:“你不要狂,我且让你见识一点厉害。”

语音才落,壁间穴内,有的冒出缕缕香烟,有的流出腥臭黑水,有的则伸出各种蛇头,不住吞吐红信,状至狞恶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