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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走马换将绝处逢生

玉娇娥听得萧弄玉要约时地,遂眼珠一转说道:“萧弄玉你等一等,我和阎二姐商量,是直接与你订约,还是向本门尊长,先加请示。”

话完,立向阎小青悄声叫道:“阎二姐,你的意见怎样?”

阎小青阴恻恻地笑了一笑,接口说道:“娥妹且设法与她略为拖延片刻,等熊三妹请来米副掌门人,擒住这丫头,娃妹便可脱险。”

玉娇娥低声狞笑说道:“阎二姐的高见,与我相同,但熊姐已去甚久,米副掌门人却怎尚未赶到?”

阎小青皱眉说道:“我也觉得奇怪,莫非米副掌门人正在参谒掌门人?抑或另外有甚要事?”

这时,萧弄玉宛如久旱之下,忽逢霖雨。

她耳边又复响起低微蚁语,但仍只有八个字儿,并像断断续续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恍然中钻出了大悟,萧弄玉从愁颜之上,也绽开了喜悦笑容。

聪明人毕竟聪明,所谓“懵懂”,只是“一时”而已。

前八个字儿“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好像是一把锁。

后八个字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好像是一把钥匙。

有了钥匙,自然便开得了锁。

开了锁,自然便获得了秘密宝藏,参适了哑谜含义。

萧弄玉暗骂自己糊涂,若非那位武林怪杰,以密语指点,岂非错过了援救司徒玉性命的大好机会?

“天魔冰女”玉娇娃,虽“远在天边”,但“天魔妖女”玉娇娥和“蛇心鬼女”阎小青,却“近在眼前”。

自己为何舍近求远,若以快速手法,全力施为,擒下玉娇娥、阎小青岂不便是交换“九九迷魂丹”独门解药的绝好资本。

要擒玉娇娥等,目前是绝好机会,不能等她们的后援到达。

萧弄玉已获骊珠,仍未出手之故,是为那位隐形相助的武林怪杰,暗暗担忧。

因为从后两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断续密语之上,萧弄玉业已听出这位武林怪杰,正在与甚么厉害对手,全力相拚,百忙中偷空传语。

这种情况,显系机密败露,则那位武林怪杰,身处虎穴之中,纵令本领再高,也绝难有所侥幸。

萧弄玉怖思之中,陡然银牙咬处,身上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暗骂自己几乎一误再误,何必徒为那位武林怪杰担忧,应该赶紧擒住玉娇娥、阎小青,不单可为司徒玉交换解毒药物,也可使那位武林怪杰于危急中,获得安全保障。

这时,“天魔妖女”玉娇娥为了遵从“蛇心鬼女”阎小青的拖延时间指示,向萧弄玉狞笑叫道:“萧弄玉,你这次虽用苦肉计,冒充我妹子玉娇娃的身份,混入本派重地,却恐‘如入宝山空手回’,并未刺探去多少重大机密?”

玉娇娥在无话找话,却给了萧弄玉将计就计机会,冷笑声,扬眉说道:“除了救出我司徒玉师弟以外,还有一项重大收获,就是探悉领导群魔作怪的‘勾漏派’掌门人的身份。”

玉娇娥、阎小青听得双双一怔,玉娇娥皱眉问道:“你做梦吧,你知道我们‘勾漏派’的掌门人是谁?”

萧弄玉伸手向玉娇娥等的身后,指了一指,哂然冷笑说道:“那位站在你们身后,又瘦又高的白衣幽灵,不就是‘勾漏派’的掌门人么?”

这是诈语,若地平时,萧弄玉必不屑为。

但如今却因被耳边密语点醒,知道事急之下,无妨从权,倘以真实武功,放手相博,自己虽可胜得玉娇娥、阎小青二女,但她们若是见机而逃,也有相当逃脱机会。

玉娇娥、阎小青听了萧弄玉所说“身后有位白衣幽灵”之语,果均心中愕然,回头注目。

就在她们才一回头之间,萧弄玉秀眉双挑,悄无声息地,扬掌隔空连点。

所施功夫,自然是她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所创的震世独门绝学“无情斩”。

玉娇娥首当其冲,应掌立倒,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

但就因玉娇娥突然栽倒之时,把阎小青身躯一撞,撞得她抢出两步。

就这两步之差,遂使萧弄玉“隔空打穴”手法,未能完全见备。

阎小青被玉娇娥猛撞一下,正在骇然问故,陡被“无形劲气”隔空袭来,右肩头如中重击,骨痛欲裂。

她知道不妙,顾不得再看玉娇娥,趁势飘身,一式“云度寒塘”,向前纵出了三丈七八。

萧弄玉怎肯容她走开,一声清叱道:“阎小青,赶快给我躺下,你还想走么?”

人随声起,宛如掣电飘云,向阎小青飞身疾扑。

阎小青纵身之际,已知萧弄玉必不干休,强忍肩头剧痛,伸手入怀,摸取了两条奇毒小蛇备手。

等到听得萧弄玉果然发话赶来,阎小青连头都不回地,蛇交左手,反掌一甩,听风辨位,向萧弄玉胸前甩去。

这一条墨黑,一条血红,出手后化为红黑两线寒光,使人看不出是蛇,似是两枚梭形暗器。

只要萧弄玉伸手一接,或是容那一红一黑两线寒光,从身旁飞过,便将大上恶当。

因为蛇是活物,与暗器不同,暗器打准便准,打空便空,活蛇则在略略偏了准头之后,还会自行调整方向,咬人一口。

尤其萧弄玉这等身负上乘武功之人,于躲避任何暗器之际,多半只是略一偏头,或略闪身,绝不会避得远远,贻讥示怯。

然则,蛇儿飞到,萧弄玉偏头避势,以为无事之下,便难免中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凌空掉身,自动反噬。

理虽如此,但这种想法,只是“蛇心鬼女”阎小青的如意算盘。

萧弄玉一来心细如发,二来功力极高,三来她又非初会阎小青,早就见识过这位“蛇心鬼女”,以各种大小毒蛇,充作兵刃暗器之事。

故而,阎小青把那一红一黑,两条小蛇,化为两线寒光,才一出手,萧弄玉虚空弹指,两丝内家罡气,也已无声无色地悄然发出。

蛇虽通灵,但对于如此毫无色相的内家上乘神功,自也难于趋避。

“卜卜”两声,蛇头先凌空自碎,跟着便是两条蛇尸,双双坠地。

蛇尸才坠,萧弄玉白衣飘飘,如影随形,向阎小青飞扑而至。

阎小青心胆俱裂,一式“臣江摇柳”,转化“风影孤飞”,向左侧方闪避出一丈四五。

她虽躲得快,但萧弄玉却来得快。

阎小青脚尖刚刚点地,以为萧弄玉业已扑空,自己可稍喘一口气儿之际,萧弄玉的冷峻语音,已在身后响起,沉声说道:“釜底游鱼,网中飞鸟,阎小青,你不必再妄想有所侥幸。”

阎小青情知不妙,方想孤注一掷,拚命相博,后腰眼上业已微微一麻,被萧弄玉点了穴道。

萧弄玉制住这两名凶女,芳心始略为沉稳,不再过份焦虑。

她伸手抓起这“天魔妖女”和“蛇心鬼女”并列一处,然后纵身而登,双足分踏在她们的胸腹之上。

这样一来,不论有何变故,自己只消脚下略一凝劲,玉娇娥与阎小青必被踏破肚腹,脏腑尽裂惨死。

萧弄玉俘获人质,并作了适当处理之下,方向那座业已塌毁的墓穴,凝气传声叫道:“‘柔情仙子’门下弟子萧弄玉,敬请‘勾漏派’中主脑人物,出面答话。”

语音才落,地穴中便传出低沉语音喝道:“来人稍候。”

萧弄玉听出答话人并非“百变瘟君”米元通,正等开口问之际,地穴中业已纵出了五条人影。

这五条人影之中,有四条并不陌生。

正是“括苍迷宫”中的“酒煞”阮效籍,“色煞”伍则天,“财煞”石迈崇,“气煞”蔺如璧。

只有当中一人,身材瘦长,头戴布套,身穿黑色长衫,胸前绣了枚古钱之人,萧弄玉似未见过。

但此人既在中央,四煞待立左右,身份显然不凡,萧弄玉遂注目问道:“阁下何人?怎不请‘勾漏派’掌门人,抑副掌门人,出面答对?”

黑衣人冷然说道:“掌门人练功秘室,三位副掌门人,一位出外一位未归,一位身有要事,由我总巡察负责接见,不也一样?”

萧弄玉道:“阁下既然出面,怎不通名?”

黑衣人指着自己胸前所绣的那枚古钱,狂笑说道:“萧姑娘,你胆大包天,业已探悉了本派不少秘密,难道你还不能从这枚古钱之上猜出我是谁么?”

萧弄玉眼珠一转,恍然有悟问道:“阁下便是昔日主持‘括苍迷宫’的‘名煞’钱通神么?”

黑衣人点头说道:“萧姑娘果然聪明,你侥幸逃生之下,又来这‘青松谷’口作甚?”

萧弄玉秀眉微扬,朗声说道:“萧弄玉此来之意有二……”

钱通神接口笑道:“我可以猜出其中之一,大概是为司徒玉索讨‘九九迷魂丹’的独门解药?”

萧弄玉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倒省了我不少唇舌。”

钱通神道:“我只猜得出这件事儿,另一件事儿,还请萧姑娘自行说出。”

萧弄玉双眉一扬,不答反问地,目注钱通神道:“贵派三位副掌门人之一的‘百变瘟君’米元通,为何不肯接见?”

钱通神笑道:“我刚才业已说过,米副掌门人身有要事。”

话方至此,萧弄玉目闪神光说道:“所谓‘要事’,是不是与人拚斗?”

钱通神略为一怔,点头答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米副掌门人正在清除潜伏本派的外来奸细。”

萧弄玉摇手说道:“不必清除,我来此之另一用意,便是请那位前辈,与我一同离去。”

“气煞”蔺如璧果然火气最大,在一旁听得高剔双眉,纵声怒笑。

萧弄玉看他一眼,冷然问道:“我是句句实言,蔺朋友却笑些甚么?”

蔺如璧嘴角一披,哂然答道:“我笑你简直不知地厚天高,把本派‘勾漏古洞’,看成了甚么所在?竟这样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萧弄玉道:“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既有所求定有所恃。”

“色煞”伍则天投过一瞥色迷迷的眼神,怪笑问道:“萧姑娘既有所恃,不妨明言,你的‘所恃’何在?”

萧弄玉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指了一指,轩眉答道:“我的‘所恃’在此。”

“酒煞”阮效籍醉眼乜斜地摇头说道:“这不是‘所恃’,这是‘要挟’。”

萧弄玉脸色如霜,冷冷答道:“我们不必咬文嚼字,来谈论江湖之事,萧弄玉再度申言,玉娇娥、阎小青二女,已然在我脚下,只消真力略加,她们便将脏腑寸裂惨死。”

“名煞”钱通神目光注向玉娇娥、阎小青二人,眉头一蹙,默然不语。

萧弄玉急于救人求药,不耐烦与对方多作啰嗦,秀眉微挑,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来谈桩‘交易’,我想把玉娇娥阎小青二女,作为交换,一个换人,一个换药。”

钱通神知道萧弄玉所说的“人”,是指刚被米副掌门人“百变瘟君”米元通所发现的潜伏奸细,所说的“药”,则是“九九迷魂药”的独门解药。

萧弄玉见他蹙眉不语,遂笑了一笑,目注钱通神,扬声叫道:“怎么样?钱朋友,你身为‘勾漏派总巡察’,又负责对我接见,难道连这桩小小交易,都作不了主么?”

钱通神想和萧弄玉虚与委托,拖延到米元通擒住奸细后,然后出面解决,遂目光一转,摇头说道:“不是我做不了主,是萧姑娘所提出的‘交易条件’,有所欠缺。”

萧弄玉闻言之下,不明其意地,愕然问道:“欠缺之处何在?”

钱通神“嘿嘿”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慢慢答道:“我们‘勾漏派’中,被俘三人,怎能以得回两人,便告满足?”

萧弄玉“哦”了一声说道:“你是想要那‘天魔冰女’玉娇娃?”

“财煞”石迈崇“哈哈”大笑,接道:“当然,在本派掌门人和三位副掌门人之中,玉二姑娘比玉大姑娘,来得重要得多。”

萧弄玉略一摆手,向石迈崇若笑说道:“抱歉之至,‘天魔冰女’玉娇娃业已离开‘勾漏’,被人送往‘泰山’。”

钱通神等五人闻此,均自一怔,由“色煞”伍则天,色迷迷地眯着眼儿问道:“送往‘泰山’则甚?”

萧弄玉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有位老人家,认为玉娇娃资质极好,毁掉可惜,遂想送到‘泰山’,请我师傅以无边佛力,试加度化。”

钱通神冷笑说道:“既然玉二姑娘不在此处,由萧姑娘想以玉大姑娘,及阎姑娘,一个换‘人’,一个换‘药’的这桩交易恐怕谈不成了。”

萧弄玉皱眉说道:“这两个不是你们‘勾漏派’年轻人物之中的佼佼者么?难道你竟忍心使她们被我踩得脏腑寸裂而死?”

钱通神淡然一笑,意存哂溥地,摇头叫道:“不见得吧?我认为萧姑娘未必有在这‘青松谷’口行凶的胆量。”

萧弄玉秀眉一挑,妙目中寒芒电掣地,厉声叫道:“钱通神,你看错人了!萧弄玉不是寻常庸弱女流,我为了降魔卫道,仗剑江湖,往往杀人成堆,流血五步,怎么连踩死玉娇娥、阎小青两人的这点胆量,都没有呢?”

钱通神冷“哼”一声,缓缓说道:“要踩死玉娇娥、阎小青二女,虽然容易,但……”

萧弄玉喝道:“但些甚么?你若不信,我便先踩死一个给你看看。”

话完,脚下果然略一用力,把玉娇娥、阎小青等两名凶女,踩得双双惨号。

但萧弄玉此举,只在示威,当然不会真把二女踩死,断去要挟手段。

钱通神江湖经验,相当老辣,见状之下,居然猜透萧弄玉的心意,冷笑一声说道:“萧姑娘,你有胆量,便尽管踩吧,踩得玉大姑娘和阎姑娘双双慘死,那位司徒玉也可以活得长些。”

这几句话儿,说得虽甚厉害,却兼挖若过份,使萧弄玉有点下不了台。

萧弄玉被对方抓住弱点,讥讽得双颊发青,从目光中腾射出森森杀气。

她断喝一声,嗔目叱道:“钱通神,你不必发狂卖昧,司徒玉弟纵死,也死在日后,这玉娇娥、阎小青二女,却死在眼前,你赶快给我一个确实答覆,到底谈不谈这桩交易?”

钱通神看出萧弄玉目内神光炯炯,眉间杀气腾腾,知她动了真怒,倒也不敢再加刺激,接口说道:“萧姑娘,你所提的交易太大,不是我这总巡察作得了主,等我请示一声,再作定夺好么?”

萧弄玉点头说道:“你快点请示,最好是叫‘百变瘟君’米元通,亲自出来见我。”

钱通神立即转身纵下地穴,向内禀报。

萧弄玉见“名煞”虽走,尚有“酒色财气”四煞,留在近处,把自己遥遥围住,遂丝毫不敢怠慢,半步不肯离开地仍站在玉娇娥、阎小青二女的胸腹之上。

她此时因久已不闻那潜伏魔巢的武林怪杰,在自己耳边传音,不禁对于这位前辈的吉凶祸福,深为关切。

照理说来,不泄漏形迹便罢,只被群魔看破,起了争斗,要想在孤掌难鸣之下,安然脱险,似乎不太可能。

这位前辈,对自己恩情颇重,不知此次能不能救他脱险,略作万一之报。

萧弄玉想至此处,地穴中人影闪动,那位“名煞”钱通神,已然回转。

钱通神不等萧弄玉问话,已先含笑叫道:“萧姑娘再侯片刻,米副掌门人这就出来。”

萧弄玉闻言之下,秀眉微蹙,心中一震,知道大事不妙。

因“百变瘟君”米元通既能出见自己,则那位武林前辈,多半身已被擒。

自己掳获玉娇娥、阎小青二女,以她们生命勒索“九九迷魂丹”解药,或可如愿,若想一并要走那位前辈,米元通多半不肯应允。

事情若是弄僵……

念方至此,地穴中又复走出四五人来。

当前一人,正是“勾漏派”三位副掌门人之一的“百变瘟君”米元通。

米元通身后,则是四名“勾漏派”弟子,抬着一位黑衣蒙面之人。

萧弄玉一看便知,那黑衣蒙面人,正是屡向耳边传音,对自己曾有深恩的武林怪杰。

这等情况之下,司徒玉所中奇毒解药,不容不索,对自己有恩的武林前辈性命,不容不救,两大难题,并列眼前,不由这“白衣龙女”萧弄玉不心跳如麻,双眉愁皱。

饶她武功超卓,也不可能单人独自胜得眼前群魔,饶她智慧过人,也想不出周全妙计。

萧弄玉只有寄托在一线希望之上,这希望就是“百变瘟君”米元通,重视玉娇娥、阎小青的性命,接受这桩交易,既肯放人,又肯赠药。

米元通出得地穴,并未走近萧弄玉,在三数丈外,便率人站定。

萧弄玉不愿离开脚下所踩的玉、阎二女,目注钱通神道:“钱总巡察,你去问你们这位副掌门人,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举行这桩交易?”

钱通神如言走过去,向米元通恭身施礼,低声略一计议,转来对萧弄玉道:“我家米副掌门人认为交易可谈,条件不可太苛,换句话说,就是只能答应萧姑娘一桩请求,给药,便不放人,放人,便不给药。”

这桩答复,早在萧弄玉的意料之中,也正是她最为头痛之事。

论私情,则司徒玉与自己情深义长,自然是索药重于救人。

论公理,则那位武林前辈对自己有恩,不容不报,却又救人重于索药。

寻常人,重情,超人或圣人,重理,萧弄玉则既非寻常人,也非超人、圣人,遂在“情理”两字,无法兼顾周全之下,显得十分困扰。

但眼前情势,无法也得设法,萧弄玉只好双眉一挑,厉声叫道:“萧弄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谈交易,便完全答应我的要求,既复放人,又复给药,否则,我便先踩死玉娇娥、阎小青二女,再和你们拚命相博。”

在她以为那位“百变瘟群”米元通听了自己这番强横之语后,定必勃然震怒。

谁知米元通并未动怒,只向钱通神招了招手,低叫一声“钱总巡察。”

“名煞”钱通神应声走过,与米元通互相低声密议。

萧弄玉见了对方的如此举措,不禁秀眉微蹙,心中略起疑诧。

她疑诧之故,是向那位“百变瘟君”米元通,并不是未曾与自己会过,既已出得魔窟,为何不亲自向前答话,却要不厌其烦地,命“名煞”钱通神,来回对语?

起初,萧弄玉对此相当怀疑,但等她目光偶然扫及那位被“勾漏派”弟子所抬着黑衣蒙面人时,不禁触动灵机,恍然有悟。

自己先前从那位武林怪杰的传音密语中,听出是在与强敌苦斗,而所谓“强敌”,又必是身为“勾漏派”三大副掌门人之一的“百变瘟君”米元通。

根据前经事实,那位隐身魔窟、屡屡暗助自己的武林怪杰,显然功力甚高。

如今,那武林怪杰虽然被擒,则与他作为对手,互相苦斗的“百变瘟君”米元通,多半难于独全,可能也受了相当伤损?

对方不肯亲自上前答话,而要“名煞”钱通神,来回转语之意,必然在于想保持他副掌门人声威,不令自己知道他也吃了苦头,未占多大便宜。

萧弄玉于略起惊诧而想通原因恍然有悟之下,米元通与钱通神的低声密议,也告结束。

钱通神缓步走回,向萧弄玉抱拳笑道:“萧姑娘……”

萧弄玉不耐烦地,摇手皱眉说道:“我们最好省去一切繁文缛套,直接谈事,你们那位米副掌门人,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互作这场‘走马换将’交易?”

钱通神笑嘻嘻地点头答道:“愿意,我家米副掌门人业已完全答允了萧姑娘所提条件。”

这句话儿,有点使萧弄玉大感意外地,“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他答应了么?我的条件是既要放人,又要赠药。”

钱通神微笑说道:“不错,我们米副掌门人,愿意把‘赠药,便不放人,放人,便不赠药’的条件,改为‘既肯赠药又肯放人’,但江湖中事,讲究‘一碗水,平平端’,萧姑娘必须在这‘交易天秤’的另一端上,也加重一些法码。”

萧弄玉无法驳斥对方所提理由,只好问道:“你要我把法码怎样加法?加重多少?”

钱通神笑道:“不多,加一个人,米副掌门人要萧姑娘在放了‘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外,负责使‘天魔冰女’玉娇娃也……”

萧弄玉听出对方语意,不等钱通神话完,便自摇手叫道:“不行,‘天魔冰女’玉娇娃业已被段天宏送往‘泰山’,不在此处。”

钱通神仿佛知道萧弄玉有此一说,也与米元通计议妥当地含笑说道:“不在此处,也不要紧,我家米副掌门人信得过萧姑娘,只要你立个誓儿,负责保证玉娇娃的安全便可。”

萧弄玉闻言,心口暗忖:自己本来以为救人索药,事难两全,私情公理,无法兼顾,如今既侥幸获得对方答允,怎可再把这种千载良机,轻轻错过?

今头一定,立刻满面神光地,朗声答道:“好,我愿意立誓,萧弄玉必竭全力,维护玉娇娃的生命安全,并使她恢复自由,倘若口是心非,愿意五雷击顶之报。”

钱通神听她立誓已毕,含笑说道:“萧姑娘既已立誓,这桩交易,便告成立,拿去。”

说到“拿去”二字,左手微扬,便有一点红星,向萧弄玉迎面飞到。

萧弄玉对于这干凶神恶煞,极具戒心,丝毫不敢怠慢,先行略闪身形,然后从侧方伸手,把那点凌空飞来的红星接住。

她见那点红星,是粒红色蜡丸,便向钱通神问道:“这是……”

钱通神不等她往下再说,便即接口笑道:“这粒丹丸,就是令师弟司徒玉所中‘九九迷魂丹’的独门解药。”

萧弄玉秀目微蹙,目注钱通神道:“我怎能知道这解药是真是假?”

钱通神微微一笑,应声答道:“我家米副掌门人,能尊重萧姑娘的一句口头誓言,难道萧姑娘就不尊重我家米副掌门人的一派宗师的身份?”

这两句话儿,回答的锋芒极利,使萧弄玉无词可驳。

萧弄玉脸上一红,无法再询解药真假之事,只好扬眉问道:“药虽在此,人呢?”

钱通神向那黑认蒙面人指了一指,含笑道:“人更现成,萧姑娘只要放了玉娇娥、阎小青二女,随时可把人带走。”

萧弄玉生恐对方凶狡无耻,在自己放了玉、阎二女以后,来个变脸空袭,遂冷笑一声说道:“我不带人,要你们替我送去。”

钱通神微微一笑,目注萧弄玉道:“说来说去,萧姑娘还是不敢放心……”

萧弄玉扬眉接道:“这不是甚么不敢?这叫做‘害人之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人多,我则单独一个,只好事事谨慎。”

钱通神向“百变瘟君”米元通看了一眼,虽未开口,显也意在请示。

米元通也不发话,只是点了点头。

钱通神获得副掌门人的默许示意以后,遂向萧弄玉含笑说道:“萧姑娘,我家米副掌门人,今天对你真算客气,业已答应送人,你要我们怎样送法?把人送到何处?”

萧弄玉虽觉对方不应如此将就自己,其中似有谋略,但却猜不出谋略何在?

她既骑上虎背,自然无法中途作罢,遂向北面一座小峰,伸手遥指说道:“就命原来抬人的四名弟子,把这位前辈,送到小峰之下,等我招呼再说。”

北面那座小峰,离此足有里许路途,但却恰与司徒玉所藏身山洞,方向相背。

萧弄玉不肯让“勾漏派”那群凶邪,知道司徒玉藏身所在,才故意这样讲法。

钱通神向那四名派中弟子,把手一挥,高声叫道:“你们把人抬到那座小峰脚下,等待萧姑娘后命,务须完全服从,不可丝毫违抗。”

“勾漏派”的四名弟子,恭声应诺,果然抬着那黑衣蒙面人,向北面小峰走去。

“名煞”钱通神遥遥注目,等那四名弟子,业已到达地头,遂向萧弄玉叫道:“萧姑娘,我们业已赠药、送人,事事照办,你如今也该放了本派的玉、阎两位姑娘了吧?”

萧弄玉点头说道:“当然,她们两人虽被我制住穴道,伤势并不太重,包管安全无恙,但……”

钱通神笑道:“但些甚么?萧姑娘好像话有未尽,何不爽快说明?”

萧弄玉道:“在我放了玉娇娥、阎小青二女,退走之时,你们不许追赶。”

钱通神不等她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保证不追,今日之事,到此告一段落,双方纵有天大冤仇,也等日后再算。”

萧弄玉秀眉一挑,玉指凝功,向脚下所踩的玉娇娥、阎小青二女,隔空连弹。

钱通神“咦”了一声问道:“萧大姑娘,你……你这是何意?”

萧弄玉娇笑答道:“我点了她们二人的‘五阴绝脉’。”

钱通神大吃一惊,厉声叫道:“萧姑娘,你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得意弟子,堂堂正派名门,怎么如此不讲道义?我们既已协议……”

萧弄玉摇手笑道:“钱总巡察,你不要急,我虽点了她们的‘五阴绝脉’,却未用足功力,在一盏热茶时分之内,可以从容解救,这样一来,你们必先救人,就不会再对我追踪暗蹑。”

钱通神又气又怒地咬牙叫道:“萧姑娘,你……你好厉害。”

萧弄玉一式“黄莺度林”,娇躯忽腾,向后跃出了四丈来远。

半空中,格格笑道:“钱总巡察,你们快救人吧,迟了可来不及,这叫做:‘遇文王,谈礼仪,逢商纣,动干戈’,在你们这干恶煞凶神之前,我不得不尽智力,采取非常防卫手段。”

钱通神、阮效籍、伍则天、石迈崇、蔺如璧等“五煞”果然生恐不及解救玉娇娥、阎小青二女,纷纷一涌而前,加以诊察,无人再阻挠萧弄玉的退去之举。

萧弄玉仍恐对方不肯死心,分人追蹑,遂始终面对群凶,向后跃退,以注视一切情况。

她在退后三十丈之际,看见了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钱通神等“五煞”,业已把玉娇娥、阎小青二女,解穴救醒。

第二种情况是那位身为“勾漏派”副掌门人之一的“百变瘟君”米元通,忽似站立不急,摇摇欲倒。

由于这两种情况,萧弄玉知道自己先前所猜,极为正确。

这位“百变瘟君”,不肯向前与自己亲口答话之故,果然是身受内伤,勉强支撑站立。

米元通既已站立不急,摇摇欲倒,“勾漏”群凶遂纷纷上前挽扶将护,宛如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米元通回转地穴魔窟。

如今,“青松谷”口,万籁俱寂,地面上不见半丝魔影。

萧弄玉这才放心,转过娇躯,几次提气飞纵,便到了北面小峰脚下。

“勾漏派”四名弟子中,为首一人,恭身抱拳问道:“我等业已把人送到,萧姑娘是否还有分派?”

萧弄玉妙目中寒芒电闪,扬眉说道:“你们好好抬着这位老人家,跟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引导那位四名勾漏派弟子,走向司徒玉藏身山洞。

边行边自仍以“天通耳”等绝世神功,精心听察,发现确实无人暗中追蹑。

但萧弄玉仍在小心之外,加了谨慎,谨慎之外,加了小心。

她虽也确知无人追踪,仍不肯使那四名“勾漏派”弟子送到司徒玉藏身山洞之前。

距离地头约有两重转折,数十丈远,萧弄玉便摇手叫道:“好了,好了,你们不必再送,就把那位老人家,放在此处。”

“勾漏派”为首弟子,诺诺应声,放下黑衣蒙面人来,恭声问道:“萧姑娘若无差遣,我等便即告退。”

萧弄玉点头说道:“你们展足脚力,一直飞驰,中途不准停留,更不准回头,否则莫怪我心狠手辣。”

四名“勾漏派”弟子,自然唯命是从,遵照萧弄玉指示地,施礼告别驰去。

萧弄玉目送他们形杳后,方自伸手解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巾。

这是一个谜,一个萧弄玉所急于知晓的谜。

她觉得这位蒙面人功力极高,并对自己来历,颇为熟悉,应该是那位师门长者?但蒙面黑巾一揭之下,是一张陌生面孔——是位昏迷不醒的白发老人。

萧弄玉细一察视,知道这白发老人,身上无伤,则他昏迷不醒,定是中毒。

萧弄玉又发愁了,她只有一粒独门解药,尚不知是否能解司徒玉之厄?对这白发老人,却……

空愁何益?萧弄玉只有先把这位白发老人,弄回洞去再说。

到了洞内,见司徒玉依然睡得香酣,并未出甚变故,她才心神略定。

放下白发老人,取出“百变瘟君”米元通所给的红色蜡丸,捏开外皮,欲将其中所裹的一粒奇香丹药,喂给司徒玉服食。

但药丸尚未送到司徒玉唇边,萧弄玉忽又悚然住手。

因为她考虑到这粒丹丸,若是真的解药,自然可使司徒玉恢复灵智,若是假的解药,却多半反含剧毒,把司徒玉送进了枉死之城。

“名煞”钱通神虽曾要自己尊重“百变瘟君”米元通的一派宗师身份,相信解药是真,但萧弄玉却觉得米元通的身份并不可信,比较可信的还是自己的智慧判断。

如今,她暂时不喂司徒玉服药,要凭自己的智慧,来判断这粒解毒灵药,到底是假是真?

萧弄玉先是秀眉微蹙,再是秀眉深蹙,最后几乎把两道眉头,蹙得结在一处。

由于她这神色上的变化,已可看出萧弄玉的研判结果。

结论之来,是来自“勾漏”群凶态度,当时,萧弄玉便觉得对方过度迁就自己,似乎怀有凶谋?

她觉得手中解药,多半只假不真。

如今思来,这图谋可能就在解药之上?

萧弄玉既如此判断,当然不敢把解药喂给司徒玉服用。

但她行前会为司徒玉细诊脉象,知道他体内所蕴奇毒,在日内便将发作。

一去一回,半日有余,换句话说,即令萧弄玉不肯上恶当,给司徒玉服食假的解药,加以催命追魂,司徒玉也不会活得过半日之久。

箫弄玉苦思无策,觉得除了把解药当做是真,给司徒玉冒险一试以外,别无解救之计。

但此举的冒险程度太浓,“百变瘟君”米元通何等刁恶,他怎肯把真正的独门解药,轻易送给自己?

左右为难之际,萧弄玉心内如焚,不禁珠泪双垂,悲声自语叫道:“天哪!这粒解药,究竟是假是真?我应不应该喂他吃呢?”

自语方毕,有人接口说道:“当然是真,你为甚么不给他吃?”

萧弄玉芳心狂震,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这不是耳边密语,是有人在大声发话。

洞中共有三人,一个是熟睡犹酣的司徒玉,一个是昏迷不醒的白发老人,另一个便是急得六神无主,情泪满颊的萧弄玉。

根据情况,根据语意,这“当然是真,你为甚么不给他吃”等两句话儿,似乎是那白发老人所发?

萧弄玉回头看去,又是一惊,只见那白发老人双眼已睁,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她一面举袖拭泪,一面问道:“老人家,你醒了么?”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说道:“萧姑娘,你问得不对,我根本就未曾睡着。”

萧弄玉心中暗想:你既未睡着,却为何听凭“勾漏”群凶摆布,弄得自己好生提心吊胆。

这些话儿,是她心中所忖,口中却陪笑问道:“老人家上姓……”

“上姓高名”的“高名”两字尚未说出,白发老人便接口答道:“姓米。”

仅仅一个“米”字,便把萧弄玉听得啧啧称奇,暗中自道:“想不到这位白发老人,竟然还与‘百变瘟君’米元通,有同宗之谊。”

她一面心中称奇,一面口中笑道:“这倒真是巧事,老家居然与那‘勾漏派’的副掌门人,‘百变瘟君’米元通同姓。”

说到“米元通”三字,那白发老人,便“呵呵”大笑说道:“巧事多呢,我和他不单同姓,并还同名。”

萧弄玉“呀”了一声问道:“老人家也叫米元通么?”

白发老人目光闪烁地,点头怪笑说道:“不单同姓同名,并还同号。”

萧弄玉惊奇得无以复加地,失声叫道:“老人家也叫‘百变瘟君’?”

白发老人谲笑答道:“一点不错,萧姑娘对此有何感想?”

萧弄玉陡然机伶伶地,打了两个寒颤,觉得从脊骨缝中,直冒冷气。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不禁暗骂自己真是为情所迷,糊涂得简直该死。

这件事儿,便是自己在魔窟中所遇那黑衣蒙面的武林怪杰,分明是个女子,只不知道她姓名、年龄、容貌而已。

如今,被自己向群魔索回的,却是位白发老人,显然两者不同,当时怎未发觉?

白发老人见萧弄玉皱眉深思,又夏问道:“萧姑娘,你对我与‘百变瘟君’米元通,姓名外号,无不相同之事,有何感想?”

萧弄玉答道:“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老人家虽和‘百变瘟君’米元通,同姓同名同号,但贤与不贤,相去甚远,绝非那凶魔……”

话甚至此,白发老人业已微显不悦地接口问道:“你说谁是凶魔?”

萧弄玉应声答道:“自然是‘百变瘟君’米元通。”

语音方了,萧弄玉便觉得颇有语病。

因为眼前这白发老人,也叫做“百变瘟君”米元通,他若以为自己是在骂他,岂不又增误会。

果然,那白发老人闻言之下,双目一翻,凶芒如电地,厉声叫道:“萧弄玉……”

仅仅叫了“萧弄玉”三字,便把这位“白衣龙女”,叫得毛发暗立。

并不是一向胆大包天的“白衣龙女”萧弄玉,会突然变得胆小起来,她毛发暗立之故,是由于那白发老人,在语音上起了变化。

他所叫的“萧弄玉”三字,突然变得并不陌生,先前曾一再听过。

萧弄玉是位聪明女子,不是糊涂人,她猛然有悟地,指向那白发老人,失声叫道:“你……你就是那个‘百变瘟君’米元通,就……就是‘勾漏派’副掌门人。”

米元通伸手取下脸上化装,狞笑说道:“萧姑娘,你总算还不太笨,但如今业已引狼入室,把我这位瘟君,接到此处,应该识相一些,不必倔强,乖乖就缚了吧?”

萧弄玉气得暗咬银牙,娇躯急颤,闷声不响地,衡量目前形势。

根据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自幼耳提面命,辛苦培育的一身功力,若是和这“百变瘟君”米元通,舍死相拚,纵或不敌,也不至于差得太远。

但平常可拚,如今则不可拚。

因为投鼠忌器,萧弄玉不能不为她那位玉弟弟的生命安危,加以考虑。

原来米元通藉着与萧弄玉相互答话,在尚未暴露本相前,便不动声色地悄悄转到了司徒玉的身前。

如今成了司徒玉在后,米元通在中,萧弄玉反到距离稍远地,站在靠近洞口方向。

这等情势之下,萧弄玉若是触怒了米元通,他只消反手掌,立可把司徒玉置于死地,并使萧弄玉不及抢救。

萧弄玉真急了,她虽具极高智慧,也想不出应该怎样应付当前危局。

眼看司徒玉酣睡未醒,简直命苦悬丝,萧弄玉竟急得从眼角中,流下两行珠泪。

米元通摇手笑道:“萧姑娘,你不必过份害怕,我如今欲杀司徒玉,虽如反掌折枝,但你若乖乖听话,我也未必非下毒手不可。”

常言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萧弄玉咬牙含泪说道:“你要我听甚么话?”

米元通怪笑说道:“自从掌门人复创‘勾漏派’以来,便有网罗举世英才,霸视江湖之心,故而我要你与司徒玉二人,归顺本派。”

萧弄玉皱眉答道:“彼此已一再敌对,我们纵答应归顺‘勾漏派’,你能信得过么?”

米元通点了点头,怪笑说道:“问得有理,但我有可以使你们取信于我的极好办法。”

萧弄玉道:“甚么办法?你先说来听听。”

米元通狞笑说道:“办法分男女双方,关于司徒玉方面,若是想饶他活命,必先归顺‘勾漏派’。若想诚心归顺,取信于我,又必先与‘勾漏派’结下不可解的关系。”

萧弄玉惑然问道:“怎样才算结下不可解的关系?”

米元通答道:“夫妻关系,定会比师徒更亲,我要司徒玉与‘天魔妖女’玉娇娥结为夫妇。倘若他好色贪多,便把玉娇娃、阎小青、熊纯纯等,一齐嫁他,也无不可。”

萧弄玉听得脸色铁青,蹙眉不语。

米元通“哈哈”大笑叫道:“萧姑娘,你不要气,愿意如此,我便把司徒玉带回洞府,命他们当夜成亲。不愿如此,我便翻手一掌,把这位‘玉龙剑客’,也就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衣钵传人,送入枉死城内。”

对于这等问题,萧弄玉自然进退两难,无从答复。

米元通厉声叫道:“愿与不愿,赶快答话,我米元通生平作事,喜欢干脆,不爱拖泥带水。”

萧弄玉见他说话时,目中凶芒如电,脸上杀气已腾,知道对方是凶邪一流,两手血腥,杀人无数,自己若不作答,司徒玉一命难保。

让司徒玉归顺“勾漏派”,自非所愿,要与魔女结为夫妇,听来更让伤心,但常言道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于目前情势下,也只好暂忍千般恨,先保眼前人了。

萧弄玉动念之间,米元通似已不耐,右掌微扬,欲向司徒玉发出辣手。

萧弄玉慌忙叫道:“米瘟君不必动手,我答应让他加入‘勾漏派’就是。”

米元通早知萧弄玉必会就范,得意扬眉地,阴笑说道:“光加入不行,要你这位心上情郎,与王娇娥等结为夫妇示信。”

萧弄玉一咬银牙,点头答道:“好,我也答应。”

米元通笑道:“谈完司徒玉,该谈你自己了。”

萧弄玉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要我归顺‘勾漏',背叛师门。”

米元通怪笑说道:“知道这点不够,你知道我要你如何示信?”

萧弄玉道:“沥血为盟如何?”

米元通摇头哂道:“几句牙疼咒儿,抵得甚事?”

萧弄玉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自接口叫道:“米瘟君,你不要轻视誓言,须知神道昭昭,就在举头三尺,那梅小香不是于‘七情桩’,被蛇钻七窍而亡,应了誓么?”

米元通咬牙说道:“不提起梅小香便罢,提起她来,我真恨不得把你和司徒玉一齐处死,绝不宽恕,因为梅小香是我最心爱的弟子。”

萧弄玉诧声道:“你最爱梅小香则甚?她的资质武功,还不如玉娇娥、阎小青等。”

米元通恨恨说道:“你晓得甚么?梅小香与我另有枕席之亲。”

萧弄玉玉颊一红,低声骂道:“禽兽……”

两字才出,米元通狞笑接道:“你不要骂我‘禽兽’,我要你也作为‘禽兽’。”

萧弄玉叱道:“你说甚么?”

米元通目光中闪射出无限淫邪之意地,狞笑答道:“我要你以献出贞操,作为诚心归顺‘勾漏派’的对我取信方法。”

萧弄玉银牙一咬,目眦欲裂。

米元通摇手笑道:“你不必妄动,凭你那点道行,虽比玉娇娥、阎小青等略强,但在我手下,却仍差了几分火候。何况你只一反脸,便无殊宣叛了司徒玉的死刑,使你这心爱情郎,身遭惨祸。”

萧弄玉又气又急,又复无可奈何,虽是盖代侠女,也像寻常女孩儿家般,流下了纷披珠泪。

米元通对着这枝带雨梨花,点头狂笑说道:“美,确实美!对于这项机会,我不愿意错过。”

萧弄玉失声叫道:“你……”

米元通狞笑说道:“对了,就是我。我要你对我‘献出贞操’,换句话说,就是要你今后取代梅小香的地位。”

萧弄玉厉声叱道:“米元通,你在作梦,赶快闭嘴,休要乱放狗屁。”

米元通被骂之下,并不愤怒,却颇惊奇地,“咦”了说道:“你敢拒绝我的要求?不同意我的办法?”

萧弄玉叱道:“有何不敢?拚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何况凭你‘百变瘟君’米元通这点修为,还未必准备能使我为你所制?”

米元通笑道:“你要发泼?你不是业已同意我所提使司徒玉归降‘勾漏派’的办法了么?”

萧弄玉冷笑说道:“男降女不降,你要司徒玉与玉娇娥等结为夫妇,我都可以同意,但若想侵犯我的女儿清白,却是痴心妄想。”

米元通冷冷一笑,扬眉说道:“哼!男降女不降,你倒想得容易,我的办法是男降女也降,其降顺示信办法,并不容有丝毫修改。”

萧弄玉道:“办不到。”

米元通狂笑接道:“办不到就杀,我先杀了司徒玉,然后再杀你,你这叫敬酒不吃,偏吃罚酒。”

说完,手掌一扬,便欲向那酣睡不醒的司徒玉击去。

萧弄玉惊叫一声,道:“且慢。”

米元通“嘿嘿”笑道:“怎么样?有商量了?”

萧弄玉泪如雨落,想了好大半天,悲声说道:“你……你先把司徒玉所中‘九九迷魂丹’的毒力解去,放他走掉,我们再作商量。”

米元通哂然笑道:“你把我当作小孩子了,我那有如此傻法?”

萧弄玉凄然叫道:“天哪!”

这一声凄呼,宛如猿啼巫峡,宛如鹤泪重霄,其高亢悲愤程度,委实听在耳中,令人心悸。

米元通听了这声“天哪”,也为之眉头一皱,脸色一变。

米元通仍是腆着一张鬼脸,并在脸上堆满淫邪狞恶笑容。

这副神情,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适才是如此,如今仍是如此,慢说神情上毫无变化,便连眼皮也未瞅一下。

萧弄玉发觉有异,定睛细看之下,果然看出蹊跷。

米元通不是在神情上毫无变化,却似是被人制了穴道,才这等目瞪口呆模样。

萧弄玉不敢相信竟会有这等事儿?遂又复试探性的叫了声:“米瘟君……”

这次有了应声,但所谓“应声”,不是米元通的那种阴刁狞恶语音,而是另一种爽朗声音,哈哈大笑答道:“玉姐姐,这位‘百变瘟君’,业已名符其实地变了位发了瘟的‘瘟君’,你不要担心了!”

太奇怪了,这语音,这口气,竟是那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害得萧弄玉为他提心吊胆的司徒玉所发?

萧弄玉惊奇欲绝,颤声叫道:“玉弟弟,是……是你。”

司徒玉身躯一翻,从榻上平跃而起,向萧弄玉扬眉狂笑说道:“不错,是我,玉姐姐,你大概想不到我会消除了‘九九迷魂丹’的威力,业已安然无恙吧?”

可怜这位“白衣龙女”萧弄玉,甘愿历千艰,拚百死之故,完全是为了她的玉弟弟。

如今,司徒玉既已无恙,萧弄玉应该欢喜得心魂俱颤,马上“嘤咛”一声,情泪狂流地,来个投怀送抱才对。

事实,不然。

萧弄玉不单面无喜色,反而如罩严霜。

她不单没有含泪投怀,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司徒玉喜孜孜地,满面堆欢之下,忽见萧弄玉如此神情,不禁像是被人兜头浇下了盆凉水。

他剑眉微蹙,愕然问道:“玉姐姐,你……你……”

萧弄玉面寒似水,沉声问道:“玉弟,说,说实在话,你是何时脱离威胁,恢复神智,消除了‘九九迷魂丹’的毒力?”

司徒玉不懂萧弄玉为何突有此问,自然据实答道:“在姐姐与‘百变瘟君’米元通,进入洞口之前,我便恢复神智,祛除了体内奇毒。”

语音甫落,“拍”的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之声,是由于萧弄玉的右掌,掴在司徒玉左颊之上。

这记耳光,虽非“无情斩”那等可以震山撼岳的绝顶神功,但萧弄玉所凝劲头,已不在小。

一声脆响起处,司徒玉满嘴流血,左半脸肿起好高,颊上并现出五条纤纤指印。

脆生生,火辣辣地一击之后,司徒玉与萧弄玉,每人表现了一个字儿。

司徒玉表现的字儿是“呆”,他怎么不呆?玉姐姐竟会猛掴自己?并还铁起心肠,掴得这狠?

萧弄玉表现的字儿是“走”,她掴完司徒玉后,毫不怜惜,也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趁着司徒玉被打得发呆之际,萧弄玉娇躯一闪,便闪电似地,闪出了山洞以外。

萧弄玉业已走了,司徒玉还在发呆。

陡然,又起了一种清脆急促的女子口音叱道:“司徒玉,你是傻瓜,怎不快追?若是追得太迟,可能永生永世,都见不着你的玉姐姐了?”

这几句话儿,惊醒了呆呆发怔中的司徒玉。

尤其是最后“可能永生永世,都见不着你的玉姐姐了”一语的份量之重,简直使司徒玉惊魂欲绝。

他“哎呀”一声,拚命追出洞去。

无论何事,镇定第一,绝不宜操之过急。

司徒玉急令智昏,这一往洞外飞身之举,竟行动过于鲁莽地,撞到洞口一根极粗钟乳之上。

尚幸他功力甚高,皮坚骨厚,居然硬把钟乳撞折,人未受伤,但也难免掸得双耳雷鸣,眼前发黑。

等到司徒玉定下神来,恢复平静,展目四顾之际,空山寂寂,那里看得见“白衣龙女”萧弄玉的半丝踪影?

司徒玉俊目双瞠,喃喃自语说道:“玉姐姐,你要打我,便拚命打我好了,为……为……为何竟要离……离我而去?”

洞口又复传出那清脆急促的女子语音叫道:“司徒玉,是不是我猜对了,萧弄玉业已一怒而去?”

司徒玉蓦然想起,洞中还有一位前辈人物,可以请教,遂飞快转身进洞。

洞中暗处,有一暗洞,暗洞之中,盘膝端坐着一位以白纱覆面的白衣女子。

司徒玉沮丧万分地走到暗洞之前,一抱双拳,恭声叹息说道:“前辈猜得一点不差,我玉姐姐在打了我一记耳光之后,怒极而去。”

白衣女子向司徒玉看了一眼,见他左颊红肿,指印宛然,嘴角血渍尚抱殷,遂点头一叹说道:“你这一巴掌,挨得不轻,仅从这狠狠一击之上,便可看出你玉姐姐的芳心尽碎,柔肠寸断。”

司徒玉愕然问道:“我那玉姐姐为何会芳心尽碎,柔肠寸断?”

白衣女子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气你。”

司徒玉越发愕然说道:“气我?我对玉姐姐石烂海枯,始终……”

白衣女子不等他往下解释,便摇头叹道:“这是误会,但误会原因,却起于你不明轻重,答错了一句话儿。”

司徒玉的往日聪明,似已荡然无存,目光茫茫然地,又向那白衣女子问道:“我……我……我答错了甚么话儿?”

白衣女子道:“我听得萧弄玉曾经问你何时脱离威胁,恢复神智,祛除了‘九九迷魂丹’的毒力?”

司徒玉苦着脸儿说道:“多蒙前辈赐药,我才侥幸祛毒,这种答复,是据实而言,怎么使我玉姐姐有甚误会?发了那大脾气?”

白衣女子叹道:“因为你少说了一句话儿,你为甚么不说明‘毒力’虽然早祛,‘功力’却到出手前刚刚恢复。”

司徒玉皱眉问道:“我少说了这句话,有何关系?”

白衣女子道:“关系大得很呢,我来问你,你玉姐姐为了想要救你,是否历尽艰难,受尽委屈?”

司徒玉俊目双张,神光炯炯地,点头说道:“我玉姐姐对于我的恩情,委实山无其高,海无其深……”

白衣女子继续说道:“尤其此次,她中了‘百变瘟君’米元通诡计,引鬼上门以后,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简直受尽屈辱,除了葳蕤死守,不肯从贼以外,连米元通所提要你与玉娇娥、阎小青等,结为夫妇的要求,都咬牙点头应允。”

司徒玉目中泪光浮动,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体会得出玉姐姐当时的心情痛苦。”

白衣女子道:“她在如此痛苦的心情之下,听得你神智早复,自然恨你为何不早早出手,使她担尽扰愁,受尽折辱。”

司徒玉苦笑说:“早了怎行,那‘百变瘟君’米元通,何等厉害?一击不中,满盘皆输。我只好等功力完全恢复,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时,才凝足‘先天一炁’,把老魔头暗加制住。”

白衣女子叹道:“这是你的苦衷,萧弄玉怎会知晓?她只以为你对她不够真诚,还想趁此机会,听听她背后之语。”

司徒玉急道:“这……这……这是天大冤枉。”

白衣女子说道:“天大冤枉,起于不明真象,谁叫你反应迟钝,体会不出萧弄玉的问话用意,未把迟迟出手的原因,向她解释清楚。”

司徒玉俊脸通红,摇头说道:“我不是反应迟钝……”

白衣女子看他一眼,道:“你还不迟钝?事儿弄得这糟。”

司徒玉赧然接道:“我是与我玉姐姐劫后重逢,高兴得昏了头,以为她是为我中毒之事关心,才想使她宽怀释虑地告知她毒力早祛。”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法,倒也不无道理。”

司徒玉苦着脸儿说道:“有道理又便如何?我玉姐姐已经伤心欲绝地气得跑了。”

白衣女子说道:“误会已成,后悔何用?萧弄玉既然气走,我们应该设法把她寻回。”

司徒玉叹道:“天涯莽莽,海角茫茫,要想找回我的玉姐姐,谈何容易?”

白衣女子向司徒玉看了一眼,好似故意使他宽心地,含笑说道:“司徒老弟,你不要急,虽然海角天涯,无边无际,但萧弄玉的行踪,却不出两途。”

司徒玉果然精神一振,急急问道:“是那两途?前辈快请明教。”

白衣女子笑道:“一是消极,一是积极。”

司徒玉失声叫道:“前辈,这消极、积极二语,应该怎样解释?”

白衣女子缓缓说道:“人若受了打击,尤其是情感方面的重大打击,不是意冷心灰,草率遁世,便是化悲愤为力量,不顾本身安危地,企图有番动地惊天作为。前者,就是消极,后者,就是积极。”

司徒玉听得连连点头。

白衣女子又复说道:“以一般女子而论,多半情性柔弱,易趋消极一途,但萧弄玉却有不同……”

司徒玉接口扬眉叫道:“当然不同,我‘白衣龙女’玉姐姐是顶天立地的巾帼奇英,她定是走的积极一途,但不知怎样积极,走的是何路线?”

白衣女子笑道:“她的积极路线,并不难猜。”

司徒玉萧立恭身,抱拳说道:“前辈请加明教。”

白衣女子叹息一声,答道:“恋情如海,师恩如山,萧弄玉心碎情狎,师恩未报……”

话方至此,司徒玉恍然叫道:“我明白了,玉姐姐可能会含着满腔悲愤,再闯魔巢,不顾本身生死,为报师恩地与群魔舍命一博。”

白衣女子方一点头,司徒玉转身便走。

白衣女子叫道:“司徒老弟,你要作甚?”

司徒玉一双俊目之中,泪光盈盈地悲声答道:“我怎能坐看玉姐姐涉险,要死也彼此死在一起,和她做对同命鸳鸯。”

说完,身形微闪,便向洞外纵去。

但身形才转,脚尖尚未离地,背后便袭来一缕寒风,把他制了穴道。

跟着便听得白衣女子叹道:“其情虽痴,其智却愚,你这样做法,不是‘大情侠’,只是个‘大情盲’而已。”

司徒玉身虽被制,口仍能开,闻言之下,不服叫道:“前辈,你难道认为我不应该去援助我的玉姐姐么?”

白衣女子答道:“赴援当然应该,但不宜一味逞勇,要智勇兼施,莫乱步骤。”

司徒玉想起直到如今,自己尚未请教这位神秘前辈,是何来历?遂颇觉礼数有失地,赧然叫道:“前辈,你到底是谁?”

突然一股柔和大力,从身后撞来,把司徒玉撞得变了一个方向,仍旧面对白衣女子。

等到他转过身去,白衣女子遂微笑说道:“我们业已见过几次面呢,只是我略变语音,你便想不到了。”

这几句话儿语音略变,使司徒玉听得颇为耳熟。

司徒玉愕然问道:“前辈业会与我见过几次面么?你……你……你是……”

白衣女子不等司徒玉往下再问,便伸手揭去了脸上所罩面纱。

司徒玉眼前一亮,竟是“南荒死谷”之中那位冒牌货假‘柔情仙子”孟冰心。

那位假孟冰心见司徒玉呆呆发怔,不禁失笑叫道:“司徒老弟,我们在‘南荒死谷’之中,别了多久……”

司徒玉不等对方话完,便自诧声叫道:“前辈不是前往泰山,探望我玉姐姐的恩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去的……”

话至此处,语音微顿,忍不住地又向那白衣女子问道:“据晚辈所知,‘无情洞主’蕴空师太,才是真正的‘柔情仙子’孟冰心。”

假孟冰心不加否定地点头说道:“不错。”

司徒玉惑然问道:“前辈,你……你到底是……是谁?为……为何要假冒‘柔情仙子’孟老前辈之名?”

假孟冰心暂未答话,却向司徒玉含笑问道:“司徒老弟,你与萧弄玉两情既洽,自当无话不谈,她应该的把昔年隐事,向你完全倾诉?”

司徒玉不知她问话何意,只得点了点头。

假孟冰心笑道:“老弟既知昔日详情,定还记得‘北天山惨案’发生之际,还有位方外奇人,适逢其会。”

司徒玉略一寻思,点头说道:“是孟仙子的师叔,嫉恶如仇的‘无尘师太’。”

假孟冰心微笑说道:“我叫柳无垢,就是‘无尘师太’的座下弟子,也就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师妹。”

司徒玉直到如今,才算是对这位神秘前辈的真实身份,恍然大悟。

柳无垢继续笑道:“我从我师傅口中得知‘北天山’之事,不禁对你师傅极为鄙视仇恨,但因这多年以来,均随侍恩师,云游域外,直等恩师示寂,重返中原,才探听孟冰心师姐下落,想帮她雪此如山重恨。”

司徒玉苦笑问道:“柳前辈是否因无法寻得孟前辈,才借用‘柔情仙子’,传‘凤钗令’,欲……”

柳无垢接口笑道:“我此举一来想为‘北天山’之事主持公道,二来也想把孟师姐引出,她若见有人假传‘凤钗令’,冒用她的名号,还会不出头么?”

司徒玉想起南荒死谷之中的成堆白骨,不禁剑眉深蹙。

柳无垢似乎猜出他皱眉用意,含笑叫道:“司徒老弟,我在‘南荒谷口’中,杀人虽多,却未杀错了人,杀的全是‘毒指神君’俞一飞手下‘五煞十三雄’等‘勾漏群凶’,也就是昔年参与‘北天山’惨案的那些狐群狗党。”

司徒玉诧声说道:“此事我想不明白,这些恶煞凶神,为何甘于送死?”

柳无垢笑道:“这道理并不艰深,他们不是自愿前去,是被‘毒指神君’俞一飞逼往‘南荒死谷’。”

司徒玉越发讶然问道:“俞一飞为何要自残党羽?”

柳无垢微笑答道:“他不知道我是冒牌货色,以为真是‘柔情仙子’孟冰心欲向‘海岳游仙’梁天奇清算当年旧案。”

司徒玉恍然点头,柳无垢又复说道:“俞一飞以为这是他一桩杰作,苦候多年,才得发挥效用之下,他又何惜牺牲一些党羽,替你师傅把这顶‘冤枉帽子’,扣得更紧一些?”

司徒玉连连点头,柳无垢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又道:“何况‘毒指神君’俞一飞企图再创‘勾漏派’,虽已吸收不少有力党羽,但对‘海岳游仙’梁天奇、‘柔情仙子’孟冰心,仍极忌惮,视为大敌,有此机会,自想促令仇斗,他才好坐观成败。”

司徒玉道:“柳前辈从我玉姐姐口中,得知孟前辈隐居之处,不是前去‘泰山’,怎又到了魔巢之内?”

柳无垢笑道:“我当时因久未获得孟冰心师姐讯息,以为她不是伤心遁世,便是功行圆满,成道飞升,故而仍有点不相信你那位玉姐姐真是‘柔情仙子’的衣钵传人。”

司徒玉道:“我玉姐姐不是取出‘凤钗’,呈奉查证了么?”

柳无垢微笑说道:“凤钗容易假,功力才是真,你记不记得我虽见‘凤钗’,仍藉词与你玉姐姐对了一掌。”

司徒玉回忆“南荒死谷”旧事,不禁点了点头。

柳无垢继续笑道:“从那一掌之上,我试出萧弄玉不仅当真是我孟冰心师姐的独门传授,并功力深厚,几已得了她师傅的七成真传,才放心把‘南荒’之事,交代给她,而赶去‘泰山’,打算在‘观音峡无情洞’中,与孟师姐会晤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