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玉目光四扫,方自一惊,素心小尼又复“格格”笑叫道:“你该看见了吧?壁洞之中的花样甚多,我先放出大量“蚀骨奇香’薰一薰你……”
不一会儿,地穴中香烟已浓。
反正不嗅不行,司徒玉把心一横,索性把那弥漫于地穴中的浓邪香气,深深嗅了几嗅。
他要考验自己,是不是当真不怕这类淫邪药物。
说也奇怪,司徒玉一面嗅入香气,一面行功暗察,仍自觉得体内毫无异状。
他惊奇之下,恍然悟出,可能是自己中了“百变瘟君”米元通的“九九迷魂丹”剧毒甚久,如今剧毒虽解,体内却生出了排斥抗拒这种淫邪药物的奇妙作用。
司徒玉越想越觉有理,地穴中的“蚀骨香”烟,也越来越觉浓郁。
他剑眉挑起,想向素心小尼得意宣称“邪毒无奈我何”,但话未出口,忽然灵机又动地,截口不语。
司徒玉想起自己对于毒烟,固然不怕,对于毒蛇,也无所怯,但对于那种威力能溶金化石浸体毒液,却似无法抗拒。
地穴中的香烟,越来越浓,渐渐薰得双目难睁。
就在这时,司徒玉耳中,忽又听得几声“嘶嘶”微响。
他知道这种“嘶嘶”微响,定是蛇行之响,素心小尼于浓烟薰目中,又放毒蛇,用意确甚阴毒。
司徒玉剑眉才皱,面前浓烟微动,从烟中飞来了一条墨黑蛇影。
司徒玉身体略闪,让过蛇头,伸手捏住蛇尾,一阵凌空猛抖。
这是制蛇秘决,再凶狠的蛇儿,经过一阵猛抖,也把全身骨筋,均被抖散,丝毫动弹不得。
但面前来的一条蛇儿,虽被制住,身后香雾中,又起了唏索声息。
司徒玉把手中这条蛇儿,当作软鞭使用,一式“斜掠云烟”,向身后电疾扫去。
果然,身后又袭来了两条毒蛇,被司徒玉这一蛇鞭,扫得互相稀烂。
司徒玉佯怒叫道:“小师傅,便赶紧把这些讨厌蛇儿收去”。
素心小尼笑道:“蛇只能放,却不能收,它们不敢游向东南角上,你且先纵往东南,听我分派。”
司徒玉如言纵向东南角上,果然没有蛇儿逼近声息。
素心小尼似乎知道司徒玉业已到了地窟东南角上,又自浪笑说道:“司徒施主,你伸手摸摸壁上,是否有三个圆形机钮?”
司徒玉伸手一摸,点头叫道:“不错,小师傅要我怎样?”
素心小尼笑道:“你把左面机钮,先行左转三转,然后向外一拔。”
司徒玉如言施为,壁上居然“轰隆”微响,现出了一扇暗门。
素心小尼格格荡笑叫道:“司徒施主,你已开启了‘快活之门’,请自入门前行。”
门内,果然是条甬道,淡香阵阵,袭人鼻观,为之心神爽适。
这甬道长约数丈,并无转折,只是略略斜行向上。
甬道末端,有扇门户。
门户打开,司徒玉便晕倒。
只见那老尼头上的化装头套,也已摘去,垂落了三尺青丝。
司徒玉目光注处,认出这“桃花庵主”,并非陌生人,竟是业已与自己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女丧门”田古丽。
田古丽指着素心小尼,笑说道:“我替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妹邵素心,她刚随侍我师傅‘幽灵婆婆’,由苗疆赶赴中原,以应‘勾漏派’掌门人‘毒指神君’俞一飞之邀,彼此团结起来与你师傅,和‘柔情仙子’孟冰心等一斗。”
司徒玉难禁药力,钢牙紧咬,口中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之声。
这时,“轰隆隆”巨震忽起,好似这桃花庵中,有甚房屋倒塌之状?
邵素心叫道:“丽姊,这是谁在捣蛋?”
田古丽侧耳聆听那轰隆未息之声,脸色沉重地,摇手皱眉说道:“素妹,准备迎敌。”
邵素心向司徒玉的“丹田”“气海”之间,隔空点了一指。
司徒玉应指立倒,仆卧杨妃榻上。
此时,那种屋宇倒塌的“轰隆”之声,越来越烈,仿佛对方因寻人不见,肝火大旺地打算把这座既名“桃花庵”,又名“水云庵”的罪恶渊薮,整个拆掉。
田古丽走到壁间一具传音筒边,沉声叱道:“佛门庄严实地,谁人如此无礼?”
语音才住,便听得传音筒内,传来一声低沉清叱说道:“贼尼替我滚出来吧!”
田古丽怔了,眉头略皱,向邵素心悄然嘱道:“素妹,我从地道正门出去,你则从‘九曲迦廊’的第三根廊柱之中,蓦然出现,攻他个措手不及。”
邵素心点了头,表示会意。
田古丽见邵素心业已领会自己的作战策略,遂向传声筒中冷笑一声说道:“来人莫要张狂,赶紧通名受死。”
一面说话,一面按动机钮,现出地道暗门,身形如电地一闪而出。
原来这地道暗门之外,是座方圆八九丈的院落,田古丽则系蓦然从院落东南角上的一口枯井之中,纵立在井栏之上。
院中房屋,业已倒塌数间,在这院落中央,却卓然站立着一位白衣书生。
这白衣书生的年龄方面,看却最多二十五六,甚或只有二十二三光景。
那白衣书生,初见田古丽时,似乎微微一怔,把冷冰冰的神气隐去,微笑说道:“听说贵庵来了个‘玉龙剑客’?”
田古丽愕然问道:“朋友怎么还未赐下称呼?你认识司徒玉么?”
白衣书生摇头笑道:“我叫尚新仁,对于司徒玉是颇闻其名,尚未识荆,这位‘玉龙剑客’,近些时来,在武林中大出风头,名气颇不小呢!人说在你们这里。”
田古丽娇笑说道:“尚……尚兄,你对我这样称呼,觉得是否冒昧?”
尚新仁扬眉笑道:“那有冒昧之理?但你也应该告诉我个姓名才对。”
田古丽这才想起自己没通名,失笑说道:“我姓田,双名‘古丽’二字,尚兄……”
话方至此,尚新仁便“哎呀”一声,接口笑道:“我也久仰大名,田姑娘是艳绝江湖,并曾威名久镇‘沂山’一带的‘女丧门’。”
说至此处,田古丽一声尖叫:“尚兄,请向右闪开。”
随着尖叫之声,衣袖猛拂,拂出一片劲急罡风,向尚新仁所立之处击去。
原来,这时尚新仁身后“九曲迦廊”的第三根廊柱,陡然袭开,邵素心人自柱中闪出,并悄无声息地对尚新仁后脑后心等处,接连弹出了七根“无声毒针”。
幸而,田古丽出声一叫,尚新仁才在懵然无觉之下,接受警告,以一式“孤雁平飞”,向右闪出七尺。
跟着便是邵素心所发“无声毒针”,被田古丽拂袖罡风所袭,变成了“有声毒针”,“叮叮叮叮”地,倒飞回插在“九曲迦廊”的粉壁之上。
邵素心满以为一击立中,想不到所发飞针,竟被师姊破去,不禁失声叫道:“丽姊,你……你这是……”
田古丽指着脸上犹带惊容的尚新仁,向邵素心含笑说道:“素妹,这位尚新仁兄,与我们并非仇敌,却是新交,素妹那‘无声化血幽零针’,未免打得稍嫌冒失一些。”
邵素心笑道:“丽姊,是你叫我……”
一语甫出,便瞥见田古丽微瞪,向自己暗递眼色。
邵素心玲珑剔透,立即煞住话头,并对尚新仁裣衽一礼,娇笑叫道:“尚兄,小妹无知,多有得罪,请尚兄多多宽宥才好。”
尚新仁目注邵素心,上下略一打量,偏过脸儿,对田古丽道:“田姑娘,这位是……”
田古丽接口笑道:“这是我师妹邵素心,尚兄且请庵内待茶好吗?”
尚新仁剑眉变挑,目光一闪说道:“在‘庵内待茶’恐怕还不如干脆在‘地下待茶’,顺便看看司徒玉是何等人物。”
田古丽笑道:“不必收拾,我们一同前去便了,尚新仁兄久仰‘玉龙剑客’大名,颇想见见那司徒玉呢!”
邵素心闻言,又向尚新仁瞟了一眼,含笑引路地,当先纵落那院角枯井之内。
井底有个暗门,进门略一转折,便也到了。尚新仁指着被点穴道,晕睡榻上的司徒玉,向田古丽含笑问道:“田姑娘,这位就是最近名声鹊起,誉满江湖的‘玉龙剑客’司徒玉么?”
田古丽道:“正是此人。”
尚新仁道:“这‘玉龙剑客’司徒玉武功颇精,怎么到了这里?”
田古丽失笑说道:“他不是自己来的,是被我设法骗得前来,他以为在这‘桃花庵’中,可以找着他的玉姊姊。”
尚新仁扬眉问道:“他的玉姊姊?谁是他的玉姊姊?”
田古丽银牙微咬,恨恨说道:“是个比司徒玉武功更好机智更高,极难缠的鬼丫头,叫做“白衣龙女’萧弄玉。”
尚新仁摇头说道:“我倒不曾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但田姑娘又怎么使得司徒玉相信萧弄玉在此的呢?”
田古丽得意笑道:“这是由于我的观察敏锐,判断正确所致。”
尚新仁“哦”了一声,目注田古丽道:“田姑娘请道其详,我要听听你的敏锐观察,正确判断。”
田古丽扬眉叫道:“尚兄请先记住,我因过去关系,早就知晓司徒玉与萧弄玉,是一对两意相交的知心情侣。”
尚新仁颔首示意,田古丽继续说道:“我,于偶然机会之下,发现司徒玉踽踽独行,并满面怅惆神色,连一只俊目以内,都不时会闪动泪光,每逢走到山明水秀之处,更多次顿足浩叹。”
邵素心一旁笑道:“尚兄,你认为司徒玉的这种神情,代表什么意义?”
尚新仁笑道:“这事不太难猜,他多半是在感情方面,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田古丽抚掌赞道:“尚兄真够高明,一猜便中,我更因深知司徒玉与萧弄玉形影不离,推断出这位‘玉龙剑客’,不是满腹相思,在想念‘玉姊姊’,便是与‘白衣龙女’萧弄玉起了什么误会争执,两人负气而别。”
尚新仁点头说道:“这种推测,绝对正确,大概田姑娘便利用司徒玉的心理状态,捏造了萧弄玉下落讯息,硬把这大傻瓜似的‘玉龙剑客’,骗得自投罗网?”
田古丽笑说道:“正是如此。”
尚新仁笑了一笑,目注邵素心道:“邵姑娘芳名不彰,是否出道尚浅?”
邵素心抿唇一笑,方待答话,田古丽已自摇说道:“我邵师妹不是出道尚浅,只是初到中原,尚未闯出万儿而已。她那‘迷魂姹女’四字,可说是威震苗疆的呢!”
尚新仁又对邵素心打量两眼,含笑问道:“邵姑娘既然新闻中原,则令师‘幽灵婆婆’,定也生覆中原的了。”
邵素心嫣然笑道:“我正是侍师前来,尚兄是怎么知晓我师门来历?”
尚新仁指着田古丽,面含微笑说道:“令师姊田姑娘的‘女丧门’三字,在北六省久负盛名,尚新仁久所钦迟,我不单知道你们师姊妹门户,并知道你们还有一位师兄,似乎叫做冷……”
古丽听得尚新仁对自己钦迟,遂心中高兴地接口笑道:“我这位师兄叫做‘冷血郎君’査二明。”
尚新仁点头笑道:“令师兄是否在‘会稽大寨’,担任过七省武林的总瓢把子?”
田古丽略一摇手,微笑答道:“尚兄说错了一点点,我查师兄不是总瓢把子,只是副总寨主身份。”
尚新仁“哦”一声,目光微扫四外,说道:“这座‘桃花庵’,既有相当布置,决非朝夕可建,田姑娘与邵姑娘,来此未久……”
邵素心接道:“我们并非本庵主人,只是暂时借居而已,但这‘桃花庵主’,对我师傅一向尊称‘师叔’,算来也有渊源,可说是要好姊妹。”
尚新仁仁笑道:“令师何在?我久仰‘幽灵婆婆’的震世大名,可否拜谒……”
田古丽不等尚新仁话完,便即娇笑说道:“今天不大凑巧,我师傅已与‘桃花庵主’,偕游‘勾漏’,大概要明后日才回来呢!”
邵素心一旁笑道:“尚兄既然到此,又与我姊妹结识,等我师傅回来,便为引见便了。”
田古丽目注邵素心道:“素妹,尚兄是我们新交好友,不能慢待,且由我陪他在此闲谈,你去准备酒菜,以便畅叙。”
田古丽见邵素心一去,遂向尚新仁含笑说道:“尚兄稍坐片刻,我把榻上那大傻瓜,弄去别处,改日好给掌门人处置。”
尚新仁摇手笑道:“不必,不必,田姑娘且把这位‘玉龙剑客’,留在此处,反正他也跑不了。”
两个人说话时,邵素心端着一盘酒菜,轻盈无比地,飘身入室。
田古丽见她取来四份杯筷,不禁扬眉问道:“素妹,你取来四份杯筷则甚?”
邵素心指着晕睡榻上的司徒玉,含笑说道:“这一位不是人么?他是掌门人的筹码,明天要交上去。我们既不想立时杀他,也应该给点吃喝。”
尚新仁抚掌笑道:“邵姑娘说得对,他在贵掌门人手中会有大用处。可以替他解开穴道,一同饮酒。”
田古丽皱眉说道:“放开后,万一变脸逃走……”
话犹未了,邵素心接口笑道:“丽姊放心,穴道纵解,那‘蚀骨香’尚在他的体内作怪,他走不了呢!”
说完,便即走向榻前,替司徒玉解开所制穴道。
这时,司徒玉已被邵素心拍开穴道,恢复知觉,在榻上茫然坐起。
尚新仁见司徒玉的眼神,便知他确为药力所迷,遂向田古丽低声笑道:“田姑娘,令师妹的‘蚀骨香’确实厉害,但不知怎么去祛解?”
田古丽媚笑答道:“根本无须设法祛解,只消十二个时辰,毒力便自消失。”
尚新仁笑说道:“看来司徒兄到真是满腹伤心,但不知为了何事?”
司徒玉苦着脸儿答道:“我……我有位玉姊姊,她……她她突然跑掉,不……不理我了……”
司徒玉话犹未了,尚新仁双眼之间,突闪惊讶光芒,双目之间,也腾起了森森杀气。
原来,这时尚新仁业已取下了所戴儒冠,露出盘在头顶中心的如云秀发。
田古丽厉声叱道:“尚……尚新仁,你……你是女的?”
尚新仁自点了点头,田古丽面色忽变,五指一伸,便向她心窝抓到。
尚新仁哂然一笑,足下微滑,身形略闪,把田古丽这招颇为凶狠的“五指抓魂”轻轻避了过去。
田古丽一招落空,立即变式,沉肘立掌,改抓为划,把“五指抓魂”,变化成了“斜拨薰笼”,向尚新仁胯骨之间,猛划而下。
尚新仁轻一错步,使田古丽差之毫厘地第二招又受落空。
谁知田古丽异常刁钻,这第二招竟是虛招,并非实式。
她看准尚新仁的闪避方向,左掌疾伸,劲风飒然,凌空击去。
尚新仁身法用老,避无可避,这一掌竟被田古丽拍中脐间,挨了个实而又实。
“腾腾腾”地,一条婀娜人影,被震得足下踉跄,连退三步。
但这被震退三步的,不是挨打的尚新仁,却是打人的“女丧门”田古丽。
田古丽满以为这一掌击中脐间,纵不令尚新仁肝肠尽袭,也会使她出声惨嚎,倒地不起。
结果大廖不然,反是自己气血大震,连整支左臂都有点酸疼欲折。
这种异常情况,叫她怎的不惊?目光狞注尚新仁,流露出又骇又怕的神色。
尚新仁却仍神色自若地,淡然一笑,向田古丽扬眉叫道:“田古丽,常言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你怎么虚耗时光,毫无寸进?”
这几句话,不单在对田古丽叽嘲,并表示出彼此并非陌生人,还是旧日相识。
田古丽越发吃惊,凝视尚新仁道:“尚新仁,你……你到底是谁?”
尚新仁冷笑一声,深手入怀,取块红巾,拭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
田古丽眼前,对着那位清丽绝世,高华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正欲发问,对方已哂然说道:“你还不认识我么?我就是你们借我为饵,把司徒玉设计骗来的‘白衣龙女’萧弄玉。”
田古丽心胆皆裂,扬手发出一大蓬五色毒砂,罩向萧弄玉。
这不是攻敌不是战斗,田古丽是想作为掩护,以便脱逃。
毒砂才发,她便闪身纵向一处秘密出口。
萧弄玉暗中凝聚了“无形罡气”护身,娇躯所过之处,漫空五色烟光,竟如雪落滚汤,纷纷消灭。
萧弄玉顾不上去追赶田古丽,赶紧一个飘身,便到榻前。
人到榻前,才看出那位“迷魂姹女”邵素心,业已双睛微阖,似睡得十分香熟。
她一推之下,始告恍然,原来这位“迷魂姹女”邵素心,业已被人点了心窝死穴,香消玉殒。
萧弄玉愕然目注司徒玉,皱眉叫道:“玉弟,邵素心是谁杀的?”
司徒玉翻起眼皮,气息微弱地勉强答道:“是……是我,我……我点了她心窝死穴。”说完,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