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玉根本不去理他,继续笑道:“玉娇娥对我表示好感时,我虽不加理会,但玉娇娃若是对我表示好感时,我却求之不得的呢!”
司徒玉惑然问道:“姊姊这‘求之不得’四字,却是怎讲?”
萧弄玉摇头笑道:“玉弟不许多问,到时自知,你难道不晓得天机不可泄漏的么?”
司徒玉无可奈何,只好暂时纳闷。
萧弄玉改易男装之后,果然秀逸绝伦,宛如一株临风玉树般,与司徒玉一同赶奔“武夷”而去。
到了“武夷山”的“玉笔峰”下,尚未进入“藏云壑”,便已遇见“天魔府”所设椿卡。
两名身着骷髅衣的中年壮汉,从一角危崖之后,闪出身形,向司徒玉、萧弄玉狞笑叫道:“这壑下蛇虫怪物极多,还有毒瘴等……”
话犹未了,司徒玉便接口笑道:“两位不要说得那么可怕,这‘藏云壑’若非洞天妙境,‘天魔圣母’丁娘娘会选作久居之地么?”
那两名壮汉,闻言之下,态度立变,双双抱拳恭身,含笑问道:“两位相公怎样称呼?是否是我家圣母好友……”
司徒玉不等对方话完,便即笑道:“我叫司徒玉,这位是我好友赛华陀,应了玉娇娥姑娘之邀,特地来此。”
左面一名壮汉闻言,执礼越恭,满脸陪笑说道:“两位相公既是大姑娘所邀好友,尽管下壑,但若见峭壁间长有紫色苔藓之外,务请避过不可着足。”
司徒玉点头一笑,转面对萧弄玉叫道:“赛兄,我们走吧!”
原来他们业议定,不必另为萧弄玉编甚姓名,就稍之以“赛华陀”三字。
“藏云壑”壑势颇深,由上而下,更极陡峭,但司徒玉与萧弄玉,因各具内家绝艺,遂不觉过份难走。
下壑十数丈后,萧弄玉目光偶瞥,果然发现足下有一片宽阔数尺的紫色苔藓,司徒玉剑眉微剔,含笑低声道:“姊姊,这片紫色苔藓不知有何厉害?我们可以试它一试?”
萧弄玉笑道:“试试原无不可,但我们先应避开正面再说。”
说完,便即身形一闪,施展出渊龙术壁虎功,向右侧方石壁绕去。
等到绕到那片紫色苔藓侧面,萧弄玉随手在石壁古松之上,捉了一只松鼠,向那片紫色苔藓掷去。
在那只松鼠,甫与紫色苔藓接触,怪事立生,也使司徒玉与萧弄玉怵目惊心地上了一课。
原来那片紫色苔藓,竟似活物,松鼠才落其上,便电疾似地,从四周飞卷,把松鼠紧紧束住。
那只鲜龙活跳的松鼠,只“吱”的叫了一声,便未见丝毫挣扎。
片刻过后,那片紫色苦藓,渐渐舒张,恢复原状。
松鼠踪迹全失,不见有丝毫皮骨,只在那片紫色苔藓的中央部份,仿佛可以看出,紫色稍浓而已。
司徒玉失惊叫道:“姊姊……”
萧弄玉白他一眼,低声说道:“不许叫我姊姊。”
司徒玉改口道:“赛兄,这东西简直可以叫做‘吃人苔’了。”
萧弄玉点点头说道:“蛮荒绝塞,本有吃人草树,但不会于‘武夷’出现,可能是由那位‘天魔圣母’丁娘娘,从别外寻来,移植在此。”
语音刚了,壁上一个洞穴,闪出一条金影,向萧弄玉如飞扑到。
司徒玉首先发觉,因自己距离稍远,遂扬声叫道:“姊……赛兄当心,这不是人,是只金色长毛的猿形怪物!”
萧弄玉微微一笑,玉掌扬处,向那只飞扑而来,势颇威猛的金毛猿形怪物,虚空按了一按。
司徒玉见识过萧弄玉的这种功力,知道与“柔情仙子”孟冰心的“无情斩”,几相仿佛,便猜出那只猿形怪物,绝无悻理。
果然,那只金毛猿形怪物,尚未扑到萧弄玉身前,便惨嗥一声,全身剧震地,向“藏云壑”中,凌空坠去。
转瞬间,壑下起了一片嘈杂人声,有七八条人影,电疾赶到。
当先一人是个瘦小枯干的玄衣老者,在丈许以外,便即厉声喝道:“何方鼠辈,胆敢妄为丁娘娘的‘天魔仙府’?”
司徒玉剑眉双剔,冷然答道:“我不和你答话,你且叫玉娇娥前来,我要问问她,既然请我远来,却为何如此待客?”
玄衣老者愕然一惊,目光略注司徒玉、萧弄玉二人,皱眉问道:“来者可是大姑娘的客人?”
司徒玉冷笑答道:“我不仅是玉娇娥的客人,并是他所请医生,远路赶来替一位名叫程怡超之人疗治奇毒,如今既然‘天魔府’门禁森严,你便叫那玉娇娥另请高明。”
玄衣老者听到此处,慌忙换了满脸笑容,接口抱拳叫道:“原来是司徒少侠,请恕在下范奎失敬之罪!但根据我家大姑娘吩咐,司徒少侠是要重阳左右才来,怎么……”
范奎话犹未了,一声脆响起处,业已挨了一记重重耳光,差点被打得翻下绝壁。
随着这记耳光,眼前白衣电飘,显出那位玉娇娥的俏美身形,向范奎扬眉叱道:“范奎,你要作死,司徒少侠既是医生,自然来得越早越好,何必定要等到九九重阳?我不是天天都在想念他么?”
范奎所挨的这记耳光,着实不轻,左半脸被打得肿起老高,却仍丝毫不敢动怒地,低头乖乖挨骂。
倒是司徒玉看得有点过意不去,向玉娇娥含笑叫道:“玉姑娘,这要怪我不好,我忘记把你送给我的那根金色孔雀羽毛取出,才引起误会,你不必再怪这位范朋友了。”
玉娇娥目注范奎,厉声叱道:“你那里配叫范奎,简直应叫“饭桶’,还不快些滚下壑去,命他们安排盛宴,为我招待贵客。”
范奎如逢大赦,喏喏连声,率领手下,驰向“藏云壑”下。
玉娇娥这时方对萧弄玉注目打量。
但不注目还好,细一注目之下,顿使玉娇娥躯一震。
因为萧弄玉所扮的这位西贝美少年,委实太漂亮了,与自己所一见倾心的司徒玉,简直是璧人双双,一时瑜亮。
司徒玉含笑叫道:“姑娘,我替你引介一下,这位是我生平挚友,名叫赛华陀。”
玉娇娥一怔说道:“赛华陀?照这名儿听来,定也是位盖代神医。”
司徒玉点头笑道:“正是,我就因为深恐独力难疗剧毒,才邀请赛兄同来相助,他对于歧黄之道,比我高明多了。”
话完,又向萧弄玉叫道:“赛兄,这位就是我向你说过的玉娇娥姑娘,她是‘天魔圣母’丁娘娘的门下高足。”
萧弄玉闻言,对玉娇娥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在下久仰丁娘娘昔年威震武林的盖世英名,这次有缘能随司徒兄一同拜谒,委实荣幸,尚请玉姑娘莫怪我这不速之客的鲁莽之罪。”
玉娇娥还礼笑道:“赛兄说那里话来?象你这等神医国手,我们请还请不到呢!”
话音至此,略略一顿,向萧弄玉打量两眼,继续娇笑说道:“只是家师不能亲自招待,还望见谅。”
司徒玉一旁问道:“莫非玉姑娘的令师丁娘娘,正坐大关,火侯……”
玉娇娥摇手笑道:“我师傅不是坐关炼功,是被他老人家的一位昔年契友,邀去商量大事。”
司徒玉闻言,心内一宽,暗想“天魔圣母”丁娘娘既然不在“天魔府”中,则对于营救程怡超之事,定会减去不少阻碍。
玉娇娥一面当先领路,缓缓下壑,一面向司徒玉含笑说道:“司徒兄,你猜猜前来邀我师傅外出之人是谁?”
司徒玉正想探问,赶紧摇头笑道:“八荒四海之间,奇人异士,无可数计,我怎能猜得出呢?”
玉娇娥道:“我们上次是在‘括苍山’内相逢,那人极为凑巧地也住在‘括苍山’内。”
司徒玉灵机一动,随口问道:“莫非是‘括苍山’‘迷魂峡’中的‘迷宫五煞’……”
话方至此,玉娇娥业已接口笑道:“司徒兄猜得丝毫不错,来人正是‘迷宫五煞’中的‘名煞’钱通神。”
司徒玉扬眉问道:“丁娘娘是被钱通神请去‘括苍迷宫’了么?”
萧弄玉心中一动,含笑说道:“不是‘括苍迷宫’,是‘迷宫五煞’的另外一处秘窟。”
“那样富丽堂皇的‘括苍迷宫’,已够他兄弟逍遥,何必还要别营秘窟?”
玉娇娥笑道:“是何原因我就不知道了,那位‘名煞’钱通神,看去城府极深,心机多得很呢!”
萧弄玉乘机问道:“那‘迷宫五煞’的另外一处秘窟,是建在何处?”
玉娇娥摇头笑道:“我不知是在何处?因此事与我无关,我根本不曾向钱通神询问,赛兄倘若……”
萧弄玉从玉娇娥神色之上,看出她不是虚言,遂不愿引人起疑地,摇手笑道:“我是随口一问而已,我们和‘迷宫五煞’兄弟,风马牛互不相及,谁管他们有多少秘窟?”
司徒玉闻言,不禁暗佩萧弄玉应变机会。
这时,已将下到“藏云壑”底,眼前景色,极为清丽。
壑下地势颇广,一片草原,遍植各种奇花异树,飞瀑、流泉、清潭、怪石等物,更是应有尽有。
靠着西面山壁,建有一大栋宫殿,虽然比不上“括苍迷宫”那等华丽,却也相当气派。宫前园圃中的石桌之上,业已陈设不少山珍海味,并有四名艳婢,恭身迓客。
玉娇娥一面肃客就坐,一面向那侍立在旁的范奎,低声说道:“你快去将大金尸身,好好掩埋,暂时不必禀报二姑娘知晓。”
范奎恭身领命,匆匆驰去。
萧弄玉闻言问道:“大金是谁?”
“谁”字才出,玉娇娥已然接口答道:“就是这才在‘藏云壑’绝壁之上,被赛兄打跌壑下的那支金毛狒狒。”
萧弄玉以一种惭愧神色,赧然说道:“呀!我只以为那是只无主凶兽,谁知却是二姑娘所养宠物,这……这可不……不好意思。”
玉娇娥不知是由于司徒玉的关系,爱屋及乌?抑或对萧弄玉所扮的赛华陀,印象甚好?听他这样说法以后,摇手笑道:“无论何人,在猝然间,遇见那等袭击,也非还手抵御不可,故而只怪大金找死,不怪赛兄手辣,何况当真要怪,也应该怪到司徒兄头上,他为什么不把我送给他的孔雀羽毛,取出来呢?”
萧弄玉笑道:“大姑娘既不怪我,又何必嘱咐范朋友,瞒住令妹二姑娘……”
玉娇娥接口解释说道:“因为我妹子的脾气,比我更坏,还要暴燥三分,我恐她因平日喜爱大金,一旦闻得噩耗,可能不问来是谁,便即大怒妄动。遂令范奎暂加隐瞒,等我慢慢向她说明,也就没有事了。”
萧弄玉扬眉笑道:“多谢大姑娘如此关护,但常言道得好:‘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我认为还是让我向二姑娘,说明误会,当面请罪较好。”
玉娇娥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赛兄说得也对,我命人去请我那妹子,好在你们是应我之邀,前来替她心爱人儿治疗奇毒的旷世神医,她脾气虽坏,大概也不好意思为了一只狒狒,对医生大肆咆哮。”
话到此处,侧过脸去,向站在靠外面的那名艳婢,含笑叫道:“梅儿,你去请二姑娘,就说……”
话方至此,那座宫殿之内,业已响起一阵冷冰冰的语音,截断了玉娇娥的话头说道:“不必去请,我已来了。”
人随声至,一条白影,凌空飘来,身法的灵疾美妙,连萧弄玉也不禁为之暗赞。
白影落处,是位几乎与玉娇娥生得一模一样的绝美少女,但她眉目之间,所蕴含的凶煞之气,却比玉娇娥还要来得重上一些。
司徒玉与萧弄玉不必再由玉娇娥引介,已知来人是她妹子,也就是在“神州四凶”中,功力最厉害的“天魔冰女”玉娇娃。
这位玉娇娃,不愧有“天魔冰女”之稍,她脸色如冰,目光如冰地向司徒玉、萧弄玉身上,略一注视,神情冷峻得着实令人会为之不寒而傈。
但所谓“神情冷峻”,所谓“脸色如冰”,都是一起初时,等玉娇娃向司徒玉、萧弄玉注目之后,她的神情脸色,便和缓不少。
玉娇娃目光旁移,向玉娇娥扬眉问道:“姊姊,是谁杀了我的大金?”
萧弄玉一抱双拳,含笑问道:“是我。”
玉娇娥生恐双方闹僵,无法下台,遂赶紧接道:“妹子这位名叫赛华陀,那位便是我向你说过的司徒玉,他们全是神医,远路赶来,为你那心上人,疗治奇毒。”
玉娇娃神色更见和缓,嫣然笑道:“姊姊不必解释,我不会为了一只狒狒,便小气得对远来嘉客妄加责怪。”
玉娇娃语音方落,一声兽类厉啸,忽然自她来处传来。
玉娇娃脸色微变,急忙喝道:“妹子小心,二金来了,她的性情,比大金还要……”
一语未了,一条毛茸茸的金影,带着适才所闻的摄魂厉啸,已向萧弄玉飞扑而至。
萧弄玉艺高胆大,听出扑来金影,名叫“二金”,知是大金同类,遂含笑静观,毫无动作。
眼看那条金影,业已扑到筵前,玉娇娃柳眉双挑,连看都不看地,反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不是打,是屈指抓去。
不知是那条金影,来得太巧,抑或玉娇娃抓得太准,竟恰好抓在那支金毛披指,猿形怪兽的天灵盖上。
怪兽惨嚎一声,应手立死。
天灵盖上,现出玉娇娃玉指所留的五个血洞。
玉娇娥“咦”了一声,失惊问道:“妹子,你怎么把二金也杀掉了?”
玉娇娃亳不在意地,微笑答道:“姊姊难道不晓得这东西性情多暴?记仇之心,又有多切,我不杀它,它非和赛华陀兄,拼命纠缠,至死方休!人家能杀其一,便能杀其二,岂非由我自己下手,比较好么?”
这番话儿,确有相当理由,但若非心如钻石之人,谁又忍心下手惨杀自己的心爱异兽?
萧弄玉觉得由此可见,“天魔冰女”玉娇娃的“神州四凶”,不是虚传,着实凶得可以。
她一面暗加戒备,一面抱拳笑道:“玉二姑娘,你这么来,我有点置身无地……”
玉娇娃不等萧弄玉话完,便即娇笑说道:“赛兄怎么这样说话?奇珍容易得,好友最难逢,玉娇娃怎肯为了两只畜牲,慢待两位嘉客。”
这话像是捧人,也有点像是骂人,萧弄玉默然无言,与司徒玉对看一眼。
玉娇娃见了他们的脸上神色,方恍然悟出自己似有语病,又复向萧弄玉举杯笑道:“赛兄,小妹秉性疏狂,不擅词令,万一有甚言语不周的失敬之处,赛兄还要多多担待才好。”
司徒玉冷眼旁观之下,看出玉娇娃对于萧弄玉,确似有特殊好感。
记得在相偕来此,萧弄玉改扮男装之时,自己曾戏言如此英俊风流的美男子、俏大夫,恐怕引得玉娇娥、玉娇娃姊妹,大起爱意。
如今,果然有这种情况发生,倘若“天魔冰女”玉娇娃,当真恋上“白衣龙女”萧弄玉所化身的赛华陀时,岂非天大笑话?
司徒玉转念之间,萧弄玉已脸色和缓下来,与玉娇娃举杯照干,笑吟吟地说道:“玉二姑娘放心,我对你的英朗明美,也极投缘,并甚心折,慢说你言语失周,就算指明骂我是只‘畜牲’,我也不会生气。”
玉娇娃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卟哧”失笑,并含情脉脉地,向萧弄玉盯了两眼。
司徒玉见他们居然眉目传情起来,不禁心中一紧,连忙向玉娇娥问道:“玉大姑娘,令妹夫……”
他特地用这“令妹夫”之意,用意是在提醒玉娇娃,致使她莫再与萧弄玉眉挑目语,弄得不可收拾。
谁知萧弄玉竟接口叫道:“令妹夫……”
语音一顿,用两道惊讶目光,盯在玉娇娃的脸上,诧声问道:“这就怪了,姊姊尚云英未嫁,待字闺中,妹妹怎么反倒罗敷有夫?”
话方至此,玉娇娃螓首微摇,含笑道:“赛兄休要误会,我与程怡超仅有口头婚姻之约。”
司徒玉听得越发皱眉,知道这位“天魔冰女”,确实已对萧弄玉起了爱恋之心,但却猜不透萧弄玉要故意逗弄玉娇娃,是为了何事?
萧弄玉又复故作惊容地向玉娇娃问道:“程怡超?是不是名满江湖的‘阴阳宝扇铁书生’?”
玉娇娃尚未答言,玉娇娥业已点头答道:“正是。”
萧弄玉一抱双拳,向玉娇娃拱手笑道:“玉二姑娘,恭喜恭喜。”
玉娇娃蹙眉问道:“赛兄怎出此语?小妹喜从何来?”
萧弄玉笑道:“那位‘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程大侠,威震江湖,声誉极佳,玉二姑娘得此良人,怎不可贺?”
玉娇娃苦笑说道:“赛兄有所不知,一来程怡超身中奇毒是否可以治愈,尚在未知。二来我起初以为他英姿飒爽,盖世无双,如今……”
萧弄玉道:“如今什么?玉二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玉娇娃目光一亮,好似下了什么决心,柳眉双别,应声答道:“如今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我是坐井观天,所见者小。”
萧弄玉明知故问,佯作不懂说道:“二姑娘此话怎讲?”
玉娇娃把两道水淋淋的目光,向萧弄玉、司徒玉二人,扫了一瞥,含笑答道:“就以赛兄和司徒兄来说,便比程怡超强胜多多。”
萧弄玉笑道:“姑娘太捧我和司徒兄了,常言道:‘人不可以貌相’,程大侠英雄盖代……”
玉娇娃接口说道:“慢说赛兄在貌相英秀俊美上胜他多多,即以文武胸罗而论,也绝非程怡超可以企及。”
萧弄玉轩眉笑道:“二姑娘越说我就越不敢当,程大侠名满天下,我赛华陀算是什么东西?除了略通歧黄之学以外,那里谈得上‘文武胸罗’四字?”
玉娇娃笑了一笑,仍把两道秋水眼神,盯在萧弄玉那张气死潘安,羞煞宋玉的脸庞儿上,嫣然说道:“赛兄何必深藏若虚,小妹虽非慧目,也稍识人,我认为一身所学,足可跻于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之列。”
萧弄玉暗惊玉娇娃的眼力厉害,话锋一转,侧过脸来,向司徒玉含笑说道:“司徒玉兄,我们莫要忘了来此是作医生,该替病人看看病了。”
司徒玉点了点头,对玉娇娥道:“玉大姑娘,你是把令妹夫程怡超请来?还是由我和赛兄,前往病室诊视?”
他在说话之中,特别把“令妹夫”三个字儿,说得响亮一些。
萧弄玉自然懂得他的心意,目光微注,向司徒玉送过一瞥神秘笑容。
司徒玉仿佛心中略愠,佯作未见地噘嘴不语。
玉娇娥笑道:“我妹夫……”
一语方出,玉娇娃便在旁叫道:“姊姊,我与程怡超既无夫妻之名,更无夫妻之实,你……且换个称呼好么?”
玉娇娃双眉微挑,目光先行对萧弄玉略为凝望,然后对玉娇娥笑了一笑。
玉娇娥恍然省悟,改口笑道:“程大侠病倒榻上,行动艰难,司徒兄请与赛兄,屈驾静室如何?”
司徒玉点头笑道:“当然可以,玉大姑娘与玉二姑娘,请替我弟兄引路。”
玉娇娥拉着玉娇娃的纤纤素手,含笑起立,引领司徒玉、萧弄玉二人,走向那座宫殿之内。
萧弄玉因玉娇娥、玉娇娃是在前行,背对自己,遂嘴皮微动,暗运“蚁语传声”神功,向那满脸堆着不太高兴神色的司徒玉,悄悄叫道:“玉弟,你看你那副怪样儿,有多难看,还不快些收敛起来,莫非你还对于‘天魔冰女’玉娇娃向我钟情之事,吃飞醋么?”
司徒玉又好气又好笑地,也以“蚁语传声”功力说道:“我倒不会吃甚飞醋,但姊姊不应该明于责人,昧于责己。”
萧弄玉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如今却被司徒玉说得莫名其妙起来,仍以传音密语,讶然问道:“玉弟且把你这‘明于责人,昧于责己’之语,解释一下。”
司徒玉笑了一笑,正待传音答话,玉娇娥却突然回过头来,向他娇笑叫道:“司徒兄,你认为这‘藏云壑’内,景色如何?”
司徒玉只好先答玉娇娥所问,扬眉笑道:“景色绝佳,足称神仙洞府。”
玉娇娥道:“既然司徒兄认为此处景色尚佳,则应该多多盘桓些才是。”
说话之间,眼波流送,脉脉含情,分明又充分表现出眷恋心意。
司徒玉心中不满,剑眉微蹙说道:“医家之道,首重救人,我们先为程大侠诊视病势要紧,其他事儿,容后再论。”
玉娇娥微微一笑,依然转身引路,行向宫殿。
司徒玉把握机会,赶紧运用“蚁语传声”,向萧弄玉叫道:“玉姊,你记得你在‘括苍山玉龙谷’中,曾经把我骂成‘大情棍’,和‘大情痞’么?我叫你莫要‘明于责人,昧于责己’之意,就是叫你莫要作为‘大情骗’呢!”
萧弄玉传音笑道:“大情骗?这名称想得多怪?”
司徒玉道:“一点都不怪,我已经看出姊姊是想骗取‘天魔冰女’玉娇娃的一颗芳心……”
话犹未了,萧弄玉便接口笑道:“你既然看出我的心意,便只许帮我的忙,不许坏我的事,否则我就当真爱上‘天魔冰女’玉娇娃,不爱你这‘玉龙剑客’司徒玉了。”
司徙玉慌忙问道:“玉姊,你要我怎么帮忙?”
萧弄玉秀眉方扬,忽见玉娇娃转过脸来,遂自闭口不语。
这时,他们业已走到宫殿前,玉娇娃止步不行,向萧弄玉娇笑问道:“赛兄,你对为程怡超疗治奇毒之事,有没有绝对把握?”
萧弄玉笑道:“任何医生,甚至于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不敢在未见病人,不知病状之前,先说有‘绝对把握’四字……”
语音至此略顿,向玉娇娃看了两眼,含笑又道:“反正我与司徒兄,既已为此远来,必尽全力,玉二姑娘突然问此则甚?”
玉娇娃笑道:“我的意思是赛兄等若有‘绝对把握’,便请‘妙手成春’,否则……”
萧弄玉挑眉说道:“玉二姑娘有话不必疑难,尽管直说。”
玉妖娃脸色突地一寒,目内凶芒电闪地,冷冷说道:“治得好,便让他早占勿药,治不好便让他早脱苦海。”
萧弄玉吃了一惊,皱眉问道:“玉二姑娘,你这‘早脱苦海’之语,是……是要……”
玉娇娃不等萧弄玉往下再问,目闪厉芒,冷冰冰地,接口说道:“赛兄,你何必多问?既是旷世名医,便该懂得‘人道毁灭’四字。”
司徒玉闻言之下,不禁从背脊缝间,冒起一股冷气。
因为他已看出“天魔冰女”玉娇娃,在见了萧弄玉后,果然对“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的兴趣大减,并有要把程怡超乘机除掉之意。
萧弄玉也双目一挑,目中威凌逼射,神光慑人,盯在玉娇娃脸上,冷然叫道:“玉二姑娘,你怎么心肠这样狠?”
玉娇娃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摇头答道:“赛兄,你说错了,这不是‘狠’,这是‘慈悲’。”
司徒玉忍不住地,“哼”了一声道:“玉二姑娘,你简直心如……”
他想说“心如蛇蝎,怎称慈悲?”但“蛇蝎”二字,已到口边,仍觉有些疑难,未曾吐出。
玉娇娃微笑叫道:“司徙兄,你不要骂我心如蛇蝎,我来问你,假如你有一匹极心爱的千里的名驹,得了不治之症,你是眼睁睁看它受尽痛楚,逐渐死亡?还是予以‘人道毁灭’,令它早脱苦海?”
司徒玉被玉娇娃问得一怔,心中微忖之后,方自扬眉答道:“人与马不能相比,对马可以用辣手示慈悲,对人却必须尽心尽力。”
玉娇娃点头说道:“我承认司徒兄说得有理,故而适才遂询问你们有无把握?治得好,便治他的病,治不好时,便送他的命,这话儿是否发自‘慈悲’,难道还有错么?”
司徒玉词锋为屈,只好讪讪说道:“各人想法不同,且等我们看了程大侠的病势以后,再商量吧!”
玉娇娃冷笑一声,说道:“商量什么?我玉娇娃生平说一不二,除非你们两位,当真医道通神,否则……”
话音至此顿住,解消了脸上的寒霜冷雾,换成堆花笑颜,向萧弄玉低声叫道:“赛兄,前面就是程怡超卧病静室,你和司徒兄,两位神医,且仔细看看,能否大展回春妙手?”
萧弄玉一双妙目之内,闪动智慧光芒,先向司徒玉略加流盼,然后便伸手推开室门进入静室。
室中陈设,淡雅异常,似是原是书房,临时才改作程怡超养病静室。
东墙中央,有张病床,那位生龙活虎的“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如今正双眸紧闭,人事不省地,睡在病床之上。
司徒玉与程台超交往时日虽浅,彼此投契,情感却深,见了他这副情状,不禁心中一酸,双目湿润。
玉娇娥钟情司徒玉,自然特别对他留心,发现司徒玉的神色变化以后,含笑说道:“医家虽富恻隐之心,但司徒兄却似略嫌情感太以脆弱了些?”
司徒玉俊脸一热,伸手搭上程怡超的左手“寸关尺”,为他诊察脉象。
他虽是冒牌医生,但因身受“海岳游仙”梁天奇那等胸罗万象,学究天人的高士的薰陶,对于歧黄之道,多少也通晓一些。
故而,司徒玉诊脉之下,发现程怡超业已魂游墟墓,命若悬丝,不禁眉头更蹙地,向萧弄玉笑道:“玉姊姊……”
他这声“玉姊姊”,是关切良友安危,心中危急之下,情不自禁地,脱口叫出,换句话说,也就是露了马脚。
萧弄玉想不到司徒玉竟出了这么一个纰漏,不禁恨得暗咬银牙,筹思对策。
尚幸当场四人,人人与“玉”有关,首先是玉娇娥自作多情,错理会了,接口笑道:“司徒兄,‘姊姊’之称,不太敢当,你若不弃下交,请叫我们‘玉家大妹’和‘玉家二妹’便了。”
司徒玉在“玉姊姊”三字出口以后,也知叫溜了嘴,正自怕恐无奈,忽听玉娇娥接了话头,才透了一口长气,满面通红地,向萧弄玉赧然叫道:“赛兄,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今后就对两位姑娘,改口称呼如何?”
萧弄玉白他一眼,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玉娇娃一旁娇笑接道:“赛兄说那里话来,我若有你这么位哥哥,慢说甘为小妹,便是……”
说到“便是”二字,突然住口不言,把以下的话儿,代之以风情万种的嫣然一笑。
萧弄玉先报以一笑,然后转向司徒玉问道:“司徒兄,你替程大侠诊脉的结果如何?他所中毒力,属于那一类别,如今业已串到什么部位?”
司徒玉挥手起立,苦笑叫道:“赛兄,你来看看,等你替程大侠诊完脉息,我们再会诊治疗之道。”
司徒玉这两名话儿,说得颇具深心。
因为他生恐一说出程怡超魂游墟墓,命若悬丝之下,可能会引起那位心如蛇蝎的“天魔冰女”玉娇娃,突然使出绝情毒手。
萧弄玉坐在榻上,为程怡超细细诊察以后,皱眉说道:“司徒兄,这张药方儿,着实难开,程大侠几乎业已毒入肺腑,返魂无术……”
一语未完,“天魔冰女”玉娇娃杀气腾眉,玉指一伸,便向程怡超的心窝点去。
司徒玉一声惊呼,却因距离稍远,已告援救不及。
萧弄玉一来正替程怡超诊脉,距离稍近,二来也早就防范玉娇娃因对自己生出爱意,遂对程怡超厌恶碍事,可能起下凶心,故而左掌微扬,一式“杨枝度厄”,便把玉娇娃点向程怡超心窝的去势阻住。
玉娇娃立意要杀程怡超之故,一来是两人相形之下,萧弄玉所扮赛华陀的风神更秀。二来是程怡超始终中毒昏迷,气息奄奄,难道叫自己竟与这样一位徒负虚名的“铁书生”,误尽青春,永偕白道?
杀意既坚,凝功必重。
这一指几乎已凝全力施为,却仍被萧弄玉那招“杨枝度厄”,勉强化解。
萧弄玉惊的是“天魔冰女”之名,绝非虚传,自己若非从侧方尽力抢救,几乎还拆解不开这一掌之势。
玉娇娃惊的是这位“赛华陀”是何许人?不仅风神秀绝,为自己从来罕睹,连武功方面,居然也能和自己互相伯仲。
但这一招拆架之下,毕竟是萧弄玉吃了点亏。
吃亏的原因,不是萧弄玉功力不敌,而是玉娇娃爱她太甚,志在必得地,起了私心。所谓“私心”,就是玉娇娃在掌指相接之际,指尖微微一钩,用那无坚不摧,可以洞金穿石的锐利指甲,把萧弄玉左掌之上,划了条小小血口。
萧弄玉丝毫不以为意地,扬眉含笑道:“玉二姑娘莫要性急,你先应该听清我的话儿。”
玉娇娃如今好象宽心大放,气定神闲地,嫣然笑道:“赛兄不是说他‘业已毒入肺腑,返魂无术’了么?我才准备使他‘早脱苦海’。”
萧弄玉道:“业已毒入脏腑,返魂无术之语,当然是我所说,但在这十个字儿之前,还有‘几乎’两字,玉二姑娘不可忽略的呢!”
玉娇娥愕然问道:“几乎毒入脏腑,这样说来是毒力未入脏腑的了。”
萧弄玉点头笑道:“上次司徒兄曾请玉大姑娘拿来一味灵丹,玉二姑娘可曾喂给程大侠服下?”
玉娇娃尚未答时,玉娇娥已自说道:“我一返‘天魔府’后,便立即喂给程大侠服食灵丹,但……”
语音至此略顿,好似颇含歉意地,向司徒玉投了一瞥眼色,然后缓缓接道:“程大侠服丹后与服丹前,毫无分别,好……好似司徒兄所赠的那粒灵丹,效用不……不大。”
司徒玉俊脸方自一红,萧弄玉业已展眉笑道:“效力不大?玉大姑娘你外行了,全靠司徒玉那粒罕世灵丹,才保住程大侠的脏腑要害,不使所中毒力,大量侵入。”
司徒玉闻言,几乎忍俊不禁地,失笑起来,急忙绷着脸儿,暗叹玉姊姊真是会鬼扯。
玉娇娥听完话后,含笑说道:“毒力既未大量侵入,赛兄可为程怡超大侠处方祛病。”
萧弄玉不等玉娇娥说完,便摇头接口道:“程大侠性命虽然无碍,但若想痊愈复元,却绝非我与司徒兄的药石之力所能办到。”
玉娇娥道:“怎样才办得到?谁才办得到呢?”
司徒玉无法插口,只有静听萧弄玉侃侃说道:“这种独门毒物,除用独门解药之外,必须用‘金针散毒’之术,以一百零八根金针,同时刺入程大侠周身一百零八大穴之中,方能把毒力驱散干净。”
玉娇娃虽对程怡超兴趣已减,却仍不得不接口说道:“既然如此,便请赛兄、司徒兄一施妙术,我命他们准备‘艾火金针’……”
萧弄玉摇手叫道:“不必,不必,玉二姑娘不必费事,我与司徒兄虽通医道,却均不精这‘金针散毒’之术。”
玉娇娃瞠目问道:“你们不精,有人精么?”
萧弄玉仿佛胸有成竹,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有,我们的一位师叔,便精于‘金针散毒’之术。”
司徒玉听说自己与萧弄玉竟有一位师叔,不禁暗佩这玉姊姊真是说谎大王,居然编得活灵活现,但不知她如此作法,用意何在?
萧弄玉语音方停,玉娇娃便又问道:“令师叔是那位?他住在何处?”
萧弄玉答道:“住在‘仙霞岭百草岩’,复姓太叔,单名一个‘和’字。”
玉娇娃“呀”了一声说道:“太叔和,是不是那位人称‘地灵神医’的武林前辈?”
萧弄玉点头笑道:“对了,但不是人称‘地灵神医’,而是自称‘地灵神医’。”
玉娇娥一旁笑说道:“赛兄与司徒兄,请在‘天魔府’中小住些日,等我派人去请令师叔‘地灵神医’太叔和前辈,来此会诊,并施金针妙术。”
萧弄玉向玉娇娥看了一眼,扬眉一笑道:“玉大姑娘,你知不知我那位太叔和师叔,为何自称‘地灵神医’?”
玉娇娥摇头笑道:“神医二字好猜,地灵二字难解。”
萧弄玉忽然目注司徒玉,以一种调皮捣蛋的眼光,谲笑叫道:“司徒兄,你且把‘地灵’二字涵义,解释给玉姑娘听听。”
司徒玉想不到萧弄玉在自拉自唱,自吹自擂之下,竟会突对自己加以考验地,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仓卒之间无法深思,何况萧弄玉把太叔和又说成自己师叔,更不允许丝毫思索,只好一面恨得牙痒,怒视萧弄玉,一面避重就轻,避实就虚地,应声答道:“这‘地灵’二字,是根据‘人杰’二字的对比而来,玉姑娘只消想上一想,便明白了。”
他总算尚能随机应变,竟把这桩难题,轻飘飘地推给玉娇娥,叫她自行去猜测。
萧弄玉忍着笑意,向司徒玉妙目流波,目中流出嘉许神色。
玉娇娥想上一会儿,摇头笑道:“司徒兄,我灵智蔽塞,想不明白,还是请你把这‘地灵’二字,解释一下。”
司徒玉度过难关,心已镇定,向萧弄玉扬眉笑道:“赛兄既然是你饶舌,便索性由你说明才对,我可不象你那样调皮捣蛋,背后谈论师叔,是相当失礼,会被他老人家责怪的呢!”
司徒玉在萧弄玉的机会教育之下,业已开放,灵机大动,竟把这支相当难接的皮球,又一脚踹了回去。
萧弄玉目光一扫玉娇娥、玉娇娃,含笑缓缓说道:“司徒兄说得对,‘地灵’二字,与‘人杰’恰成对比,我那位太叔和师叔,自称‘地灵’之故,便表示不是‘人杰’。”
玉娇娃有所疑惑地,“咦”了一声,皱眉问道:“既非‘人杰’怎称‘神医’?”
萧弄玉笑道:“神医之上,冠以‘地灵’,便着重在这两个字儿之上。”
玉娇娃摇头说道:“赛兄之语,似乎含有玄机,令人难懂。”
萧弄玉失笑说道:“我是实话实说,那里有甚‘玄机’,太叔师所居‘百草岭’上,生长有各种妙药,他老人家随意釆制,便可疗治百病,倘若离开该地,可能普通感冒,都治不好,故而太叔师叔循名责实,不诩‘人杰’,只称‘地灵’。”
玉娇娃恍然说道:“原来如此。”
一语方发,忽又目光微转,皱眉问道:“这样说来,我们便把令师叔请来‘天魔府’,亦属徒劳。”
萧弄玉连连点头,接口笑道:“当然徒劳,必须把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大侠,送往‘仙霞岭百草岩’,方能使我太叔师叔,倚靠‘地灵’之力,替他祛毒续命。”
司徒玉如今也才恍然,暗佩萧弄玉着实聪明绝项,并煞费苦心,竟编了这么一段谎言,想骗得玉娇娥、玉娇娃姊妹,自动把程怡超送出“天魔府”外。
这种想法,若能实现,自然毫不费力,再妙不过,但……
司徒玉刚刚想到此处,突见萧弄玉脸上神色微变,秀眉双蹙,娇躯也摇摇欲倒。
玉娇娃首先伸手相扶,表示关心地,蹙眉道:“赛兄,你……你怎么了?”
萧弄玉略一低头,先用“蚁语传声”功力,嘱咐司徒玉道:“玉弟,我给你郑重警告,无论发生何事,你均须遵照我话儿去做,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司徒玉就怕这句话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萧弄玉方对玉娇娃冷笑说道:“玉姑娘,你还明知故问则甚?”
说到此处,一伸左掌,只见莹白如玉的手掌之上,有道长不及寸的紫色的指甲划痕。
玉娇娃故作一惊,失声叫道:“赛兄,这……这是你适才伸手拆招,被我指甲所无心划开的么?”
萧弄玉冷然说道:“无心有意,尚自难言,我真未想到玉二姑娘练有这厉害的‘天魔毒甲’。”
司徒玉全身一颤,目注萧弄玉问道:“赛兄,你中了毒?”
玉娇娃神色安然地,含笑接口叫道:“司徒兄放心,‘天魔毒甲’虽极厉害,但我既练此功,自有独门解药,只不过要委屈赛华陀兄,由医生变作病人,在‘天魔府’中,逗留十日光景。”
萧弄玉佯怒,剔眉说道:“不行,你这种‘霸王留客’方法,太以卑鄙专横,我宁死不屈……”
玉娇娃陪笑说道:“赛兄,小妹此举,委实无心,但错误既成,也只好请你多多担待的了。”
说完,又向玉娇娥道:“姊姊,你把‘天魔毒甲’的厉害,向司徒兄说上一遍,请他劝劝赛兄,一切不是均由我事后道歉。”
玉娇娥闻言,遂向司徒玉含笑说道:“司徒兄,这种‘天魔毒甲’毒力,极为厉害,凡属中毒之人,一经毒发便由手足指尖开始,一寸寸地皮肉溃烂而死,进展既慢,所受更惨绝人寰,非我独门解药,无法救治,司徒兄应该劝劝赛兄,宽恕我妹子的无心之失,在这‘天魔府’中,小作逗留,不致把错误弄大才好。”
这番话儿,软硬兼施,说得倒颇委婉得礼。
司徒玉从听得萧弄玉向自己以“蚁语传声”功力,所作耳边密语之后,虽知玉姊姊别具深心,想在“天魔冰女”玉娇娃身上,出甚花样,但把她一人留在魔窟之中,又已懊中奇毒,却如何放心得下?
故而,照下而论,司徒玉是反对萧弄玉这种打算身为“大情骗”的荒唐冒险的办法的。
但照情而论,司徒玉却不敢对萧弄玉有丝毫背拗。
因玉姊姊外和内刚,她既有那句“你必须遵从我的话儿去做,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理你”的向自己警告之语,却教司徒玉怎敢不加理会。
司徒玉满腹委屈,满怀矛盾之下,静待玉娇娥说完,向萧弄玉苦笑说道:“赛兄,玉大姑娘所说之话,你定已听得清楚,你打算怎么办?”
萧弄玉听司徒玉这样说法,知道他憋了一肚皮的闷气,遂含笑说道:“走呢?又将是‘阎王’之‘鬼’,应该作‘客’,抑或作‘鬼’?”
司徒玉见萧弄玉心意已决,不敢和她捣蛋,只好长叹声,接口说道:“这还用问,常言道:“‘好死不如坏活’,作‘霸王’之‘客’,总比作‘阎王’之‘鬼’,来得好些。”
说到此处,索性大敲边鼓地,目注玉娇娃,含笑继续说道:“何况玉二姑娘是位柳媚花娇的绝色丽人,赛兄把她比作‘霸王’,未免过于唐突,尚有如此娇美的‘西楚霸王’,恐怕韩淮阴也未必肯辞卸充任他帐下的执戟郎官之职?”
玉娇娃嫣然一笑,百媚俱生地,瞟着萧弄玉,扬眉叫道:“赛兄,听见了么?真要谈到譬喻,‘霸王’应该是你,小妹最多可比作‘虞姬’。”
司徒玉眉头一皱,心想这种譬喻,更为失当,简直是当众调情,只可笑玉娇娃枉动春心却碰上一位银样蜡枪头的西贝货色。
萧弄玉闻言之下,却失笑说道:“玉二姑娘,你更比得错了,我的跨下,若有你这样一匹‘绝色乌骓’,定将终日画眉捧镜,奉侍妆台,那里还有什么壮志雄心,在武林中争胜斗狠?”
玉娇娃毫不以为忤地,娇笑说道:“好了!赛兄这一开颜微笑,足见怒气已消,我应该身你陪个罪了。”
说完,站起身形,向萧弄玉深施一礼,陪笑说道:“赛兄,请恕小妹适才无心之罪,玉娇娃愿意对天盟誓,倘是有意用‘天魔毒甲’伤害赛兄,便教我死在万蛇之口。”
萧弄玉借机下台,摇手叫道:“玉二姑娘太以言重,你既是无心之失,我只好在‘天魔府’中,稍住十日的了。”
玉娇娃听罢笑逐颜开,萧弄玉又转过面去,对司徒玉含笑说道:“司徒兄,事情要不公平了。”
司徒玉愕然问道:“赛兄此话怎讲?”
萧弄玉笑道:“我在此享福,却叫你去跑路,实在是有不公平了。”
司徒玉犹自茫然问道:“跑什么路?”
萧弄玉道:“自然是跑‘仙霞岭百草岩’了。”
司徒玉恍然说道:“赛兄是要我把‘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送到‘仙霞岭百草岩’去向‘地灵神医’太叔和……”
萧弄玉不等他说完,便瞪他一眼,接口说道:“司徒兄,你我虽然师承不同,但‘地灵神医’太叔前辈,却与双方师门,均有渊源,是我的师叔,也是你的师叔,你怎可随意直呼老人家的姓名,也不嫌有失礼数么?”
司徒玉被她数说得俊脸一红,心念这才倒霉,胡乱吃顿排头,自己师门之中,那里来的什么“太叔师叔”?
萧弄玉一本正经地,扬眉说道:“司徒兄,不是我故作无情,叫你单独跑路,只因程大侠中毒已久,不宜再作耽误,万为了我的病,要了他的命,怕是你我终身自责。”
司徒玉见她装得蛮象那么回事,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遂咬着唇儿,把头儿点了几点。
萧弄玉道:“司徒兄既已答应,则救人如救火,我望你立即起程。”
司徒玉目光凝注萧弄玉道:“赛兄,你呢?你是否在‘天魔府”中,等我回来?”
萧弄玉点头笑道:“当然,我们情如骨肉,不是已有天涯海角,永远共同生活,不再分离之誓么?”
这儿句话儿,是粒定心丸,也是萧弄玉看出司徒玉一肚皮不高兴,为他提神打气的一帖灵药。
果然,司徒玉立即眉宇开朗,向玉娇娃含笑叫道:“玉二姑娘,请你为程大侠收拾行装,我带他立刻……”
话犹未了,忽然灵机一动,目注玉娇娥扬眉笑道:“玉大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玉娇娥心中正有点别扭,因自己对司徒玉相思欲绝,左盼右盼地好容易把他盼来,却又立刻就要离去,闻言之下,淡然问道:“司徒兄有话请讲。”
司徒玉眼角余光,先向萧弄玉扫了一瞥,然后缓缓说道:“我因程大侠昏迷不醒,旅途寂寞,想邀请玉大姑娘与我同作仙霞岭之游,不知可获芳允?”
司徒玉突作此请,着实颇出玉娇娥、玉娇娃姊妹,和萧弄玉意料之外。
但萧弄玉是七窍心肝,玲珑透项,只不过一怔之间,便明白了司徒玉的一片苦心。
她知道司徒玉是不放心自己独处魔巢,才宁甘应付玉娇娥的意中缠扰,把她诱开,使自己与玉娇娃之间,一对一地,比较容易对付。
换了寻常女儿,一般红妆,对于司徒玉邀美同行之举,多半会起妒心,萧弄玉则智慧超人,反而斜睨司徒玉,微微含笑点头,暗示嘉许之意。
玉娇娥则自然喜出望外,毫不考虑地,领首娇笑说道:“在理说来,司徒兄是替我妹……妹子办事,便不加邀请,我也应该陪你前去。”
司徒玉笑道:“既承玉大姑娘芳允,我们干脆立即启程,来个踏月夜行,倒也颇富诗意。”
玉娇娥连连点头,立即吩咐侍女,准备一乘软轿,把程怡超抬到轿内。
玉娇娃看见昏迷不醒的程怡超,再看看风华绝代的萧弄玉,柳眉一挑,银牙一咬,向玉娇娥叫道:“姊姊,你且让司徒兄与赛华陀兄,略为话别,我也和你说句体己话儿。”
玉娇娥随同妹子走向一旁,低声问道:“妹子有何吩咐?”
玉娇娃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两件事儿,第一件是我觉得姊姊眼光不错,真正品论起来,你的司徒玉,比我的赛华陀还要英挺几分。”
玉娇娥听不懂她这样发话之意,不禁愕然。
玉娇娃悄声媚笑说道:“姊姊不要惊奇,我是赞美你选对人了,这等丈夫不嫁,还嫁给谁呢?”
玉娇娥点了点头,玉娇娃继续说道:“既然准备嫁他,就千万莫放弃这个同行机会,不妨用点心思,在途中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玉娇娥玉颊微红,失笑说道:“鬼妮子,不害羞,你呢?你也用同样打算?”
玉娇娃笑道:“当然,煮熟了的鸭子,才不会飞上天,炸酥了咸鱼,才不会跳下河,我们做事要牢靠一点。”
玉娇娥点头笑道:“好,这是第一件事,另一件事,又是什么?”
玉娇娃银牙微咬,低声说道:“除了侍女不算,你们去的时候,是三个人,但回来时,却有两个已够。”
玉娇娥向程怡超看了一眼,皱眉问道:“你是说把他……”
玉娇娃接口说道:“多余的东西,留他只有讨厌,和更添麻烦,我适才下手,被赛华陀所阻,不好意思当面再斗,姊姊在去‘仙霞岭’的长途之中,总有机会,把他悄悄除掉。”
玉娇娥一面点头,一面微笑说道:“妹子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可以做到。”
这两个“天魔妖女”窃窃私语之间,司徒玉与萧弄玉也作了一番密计。
司徒玉生恐自己这位玉姊姊误会吃醋,遂首先悄声说道:“玉姊,你懂不懂我邀请玉娇娥同行之意?”
萧弄玉白他一眼,低声答道:“放心,我不会误会吃酯,并懂得你把玉娇娥诱开,使我单独对付玉娇娃,比较容易的一番心意。”
司徒玉心中大慰,含笑问道:“玉姊,快告诉我,真有位‘地灵神医’太叔前辈,住在‘仙霞岭’么?”
萧弄玉答道:“当然有,你非跑这趟路儿不可,否则你那位好朋友程怡超,就活不成了。”
司徒玉想了一想,又复问道:“我不认识这位‘地灵神医’太叔前辈,请他施医,他会肯么?”
萧弄玉大笑道:“谁说你不认识,太叔前辈,当真是我的师叔。”
司徒玉的两只俊眼,刚刚一翻,萧弄玉又悄声笑道:“玉弟不必翻白眼,我说的决非虚语,‘地灵神医’太叔前辈,与我师门,委实大有渊源,他是你的师叔,也是我的师叔。”
司徒玉好不惊奇地,压低语声,扬眉问道:“照姊姊说来我到了‘仙霞岭百草岩’后,只消打出师门旗号,那位太叔前辈,便准肯对程怡超超兄,施展妙手回春了么?”
萧弄玉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打你的师门旗号,或打我的师门旗号,都是一样。”
司徒玉对萧弄玉的师门来说,本觉有点神秘,闻言之下,遂想这位“地灵神医”太叔前辈,既与双方师门,均有深交,则自己正可乘机把萧弄玉的恩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的身份宗派,问个清清楚楚。
想到此处,目光斜瞥,见玉娇娥、玉娇娃姊妹,仍在另旁密语未休,便又向萧弄玉问道:“姊姊,你可不许食言,一定要在这‘天魔府’中,等……”
“等我”的一个“我”字,尚未出口,萧弄玉便微笑说道:“等你之语,是骗骗玉娇娥、玉娇娃姊妹的,我何必象呆瓜样,在这里痴痴等你。”
司徒玉闻言,剔眉说道:“姊姊,你不等,我便不……”
萧弄玉不等他那“去”出口,便即嫣然微笑地,接口说道:“玉弟怎么傻法,我不是不等你,而是不在‘天魔府’中等你,因为我对玉娇娃既有图谋,自应乘她势单力孤之际下手,难道还等她师父‘天魔圣母’丁娘娘回来,反弄得灰头土脸么?”
这番话儿,理由充足,司徒玉无词可驳,只好深感双眉,苦笑问道:“姊姊打算在何处等我?”
萧弄玉低声笑道:“那‘神州四凶’不是与‘神州四逸’,定了‘中秋之约’么,我们何必还你来找我,我去找你,干脆各自对付完玉娇娥、玉娇娃姊妹之后,去往‘括苍迷宫’废墟以外的广大石坪相见。”
司徒玉略一思忖,觉得自己于去“仙霞岭”,替程怡超疗却奇毒后,若再返回此处,委实多余,遂点了点头,提高嗓音问道:“好,我遵从姊姊之命,但不知你对于‘天魔冰女’玉娇娃,怎样处置?”
萧弄玉娇笑答道:“我怎样处置?你不必问我,我如今尚无定见,根本无法答复。”
司徒玉道:“我呢?”
萧弄玉看他一眼,笑吟吟地,悄声说道:“随你的便,我更管不着你,你去把玉娇娥杀掉也好,收房也好,千万要防着她的道儿。”
这句“收房也好”,听得司徒玉俊脸通红,刚想和萧弄玉反唇相讥,耳边却已响起玉娇娥的柔腻语声道:“司徒兄,你等急了么,我们这就动身。”
司徒玉不敢再与萧弄玉互相答话,刚刚转过脸去,萧弄玉秀眉展处,又以“蚁语传音”功力,在他耳边叮嘱说道:“玉弟,我还忘了嘱咐你一句话儿,玉娇娥在与她妹子玉娇娃互相密议之后,目光中充份流露出淫荡狠毒神色,你要谨防她在途中会对你施展无耻下流伎俩,并对程怡超施展阴阳毒辣手段。”
司徒玉一面颔首表示自己遵从萧弄玉嘱咐之言,一面暗笑这位玉姊姊表面洒脱大方,说什么“收房也好”,但一经发现玉娇娥确有图谋,便立即嘱咐自己,更加提防。
他想得好笑,想得发呆,遂既未回答玉娇娥之语,也未动身,只是呆在当地。
玉娇娃笑道:“司徒兄听见我姊姊的话么?你是否还有甚事儿?要向赛兄交代?”
司徒玉发觉失态,俊脸一红,转过身来,向萧弄玉抱拳说道:“赛兄保重,小弟暂且告别。”
萧弄玉笑道:“我在这洞天福地之中,倒谈不上‘保重’二字,司徒兄一来跋涉长途,二来又带着那位神智不清的程大侠,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路风险多,你才要保重呢!”
司徒玉听出玉姊姊语涉双关,等于是把适才耳边密语,化暗为明地,向自己重复嘱咐一遍。
听完之后,司徒玉含笑说道:“赛兄放心,小弟既获机宜,必遵将令,但愿程兄此去,能仗‘地灵神医’之力,立即着手回春,我们和玉大姑娘、二姑娘姊妹,也可早早团聚的了。”
他把末后一语,故意也涉双关,竟使玉娇娥、玉娇娃两姊妹,听得双双心神一荡,各自妙目流波地,凝注在司徒玉和萧弄玉身上,投射过柔媚情意。
司徒玉须得应付对方的勾魂阵仗,剑眉一挑,朗声叫道:“玉大姑娘,我们走吧!”
王娇娥点头一笑,转身命两名侍婢,抬起程怡超所坐软轿,就向萧弄玉、玉娇娃等告别。
玉氏姊妹之间,把别离看得淡漠异常,萧弄玉也洒脱大方,只有司徒玉不时以目光偷瞥玉姊姊,心中充满了离情别绪。
直等上得“藏云壑”,双方为百丈云雾所隔,司徒玉才暂撤情悉,打点精神,准备应付玉娇娥这一路间所预料得到的凶狠毒手和狐媚攻势。
果然,玉娇娥上壑以后,立即凑过娇躯,与司徒玉并肩而行,向他飞波送媚地,嫣然笑道:“司徒玉,我在壑中,当着我妹子和赛华陀兄,有件事儿,不会问你。”
司徒玉本想避得远些,使两人间有点距离,但转念间又觉对方既已有意相缠,途中这种情况,在所难免,遂听其自然地,扬眉问道:“玉大姑娘要问我什么话,司徒玉虽然‘艺有未曾经我学’,倒也‘事无不可对人言’呢!”
玉娇娥笑道:“你的人呢?”
司徒玉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地,瞠目说道:“我的人?什么人?”
玉娇娥瞟他一眼,柳眉微挑说道:“我们上次在‘括苍山玉龙谷’中相遇,你是等什么人?”
司徒玉“哦”了一声,含笑说道:“玉大姑娘是问那萧弄玉么?”
玉娇娥道:“咦!你怎样和她生分了,上次你既夸赞她比我长得漂亮,又说她武功比我高明,一口一声,亲亲热热,叫着‘玉姊姊’呢!”
司徒玉灵机一动,故意气虎虎地,佯怒答道:“不叫她了,玉大姑娘若不嫌弃,我以后就叫你‘玉姊姊’吧!”
玉娇娥高兴万分地,媚笑说道:“那我当然高兴,司徒兄……不,我应该叫你‘玉弟弟’了,玉弟能否告诉我,你与你以前那位‘玉姊姊’,是怎样闹翻的呢?”
司徒玉噘着嘴儿,装出一张不高兴的神色答道:“她食言,她背约,她……她……她根本没有信用。”
玉娇娥恍然笑道:“哦!我明白了,大概自我走后,你在‘玉龙谷’中,等得甚苦,而毫无所获。”
司徒玉苦笑说道:“我一直等了三天三夜,伸得脖子发酸,望得眼睛发绿,终于还是一场空,早知道……”
玉娇娥道:“早知道什么?玉弟为甚吞吞吐吐起来,不说下去?”
司徒玉竟以目光凝注着玉娇娥娇颜,恍若有情地,缓缓答道:“早知道她轻视我的感情,不来践约,我……我就可以留住你这位‘玉姊姊’,同揩‘括苍’之行。”
这是一碗米汤。
这是司徒玉福至心灵,突然开窍,知道玉娇娥一路之间,必对自己大肆纠缠而先行发动的攻势防御。
玉娇娥听得芳心一荡,目注司徒玉,流波笑道:“玉弟后悔则甚,我那日虽然没陪你共揩‘括苍’之行,如今却陪你去揩‘仙霞’之行,不也一样的么?”
语音至此微顿,眼波一转,又复媚笑说道:“其实,‘仙霞岭’也没什么去头,我这‘武夷山’中,还不是仙岭窟宅,少不了刘阮胡麻……”
司徒玉不等玉娇娥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不行,‘仙霞岭’之行,一定要去。”
玉娇娥笑道:“玉弟不妨说说你非去不可理由?”
司徒玉道:“第一,要替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程大侠,求医疗毒……”
玉娇娥截断司徒玉的话头,微摇螓首,含笑站道:“其实,这椿差事,有点‘多余’……”
说到“多余”二字,目光中突现神秘神色,凝视着司徒玉娇笑道:“玉弟弟,你生得这样一副聪明面孔,应该懂得我所说的‘多余’之意。”
司徒玉点了点头道:“我有点懂,但程怡超程大侠,毕竟是你妹夫。”
玉娇娥摇头说道:“这‘妹夫’二字,是我故意加重语气而已,玉弟怎不想想,程怡超自中对方独门剧毒,便是这般半死不活的奄搭搭地情状,他……他怎会有可能做我妹夫?”
司徒玉失笑说道:“他如今虽然没有做你‘妹夫’,但等前往‘仙霞岭百草岩’求请‘地灵神医’太叔和,把剧毒祛除以后,不就可以做你‘妹夫’了么?”
玉娇娥妩媚万分,再向司徒玉瞟了一眼,含笑道:“玉弟,作我‘妹夫’的‘人选’,有转变性,作我‘妹夫’的‘资格’,也有时间性呢!”
司徒玉笑道:“玉大姑娘……”
玉娇娥皱眉叫道:“你不是业已改叫我‘玉姊姊’么?怎又突然改弹旧调,什么‘大姑娘’、‘二姑娘’的?听起来有多别扭。”
司徒玉改口笑道:“玉姊是说程怡超大侠,纵然‘地灵神医’太叔和,施以回春妙手,疗毒复原,也没有希望再作你‘妹夫’了么?”
玉娇娥点头笑道:“当然,他的‘资格’,业已丧失了‘时间性’,转到别人头上去了。”
司徒玉笑了一笑,扬眉问道:“玉姊口中的所谓‘别人’,是否指的是我那好友赛华陀兄?”
玉娇娥点头答道:“玉弟猜得不错,在赛华陀、程怡超两人的品貌之中,我妹子自然会选前者。”
司徒玉故意摇头一叹说道:“错了,玉二……姊姊完全选得错了。”
玉娇娥听得一怔,目光中闪射愕然神色,向司徒玉皱眉问道:“玉弟怎说我妹子选错了呢?难道你认为赛华陀比不上程怡超么?”
司徒玉应声答道:“比不上,程怡超大侠是铁铮铮的男子汉……”
玉娇娥接口叫道:“这是什么话?程怡超是铁铮铮的男子汉,难道赛华陀竟是娇滴滴的女儿家?”
司徒玉失笑说道:“也差不许多,因为赛华陀兄幼遭孤苦,身体上发育不全,他先天不足,后天失调,根本不能人道,那里会有作你妹夫资格?”
这番话儿,编得有点缺德,直把位‘天魔妖女’玉娇娥,听得呆在当地。
她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意似不信地,摇头说道:“不……不可能吧?赛华陀兄那等风神……”
司徒玉接口说道:“风神俊美,济得甚事?玉姊姊应该知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一语,并非专对妇人女子而言,一般有重大缺陷的才子英雄,也可包括在内。”
玉娇娥双眉深蹙,继续说道:“如玉弟之言,难道就无法疗治?赛华陀兄的医道,不是比你更高明么?”
司徒玉一本正经地,摇头叹道:“医术只能治病,不能治命,常言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假如囊内金丹,能疗百疾,则八洞神仙中的李铁拐,又怎会有老流脓流血的那条烂腿?”
玉娇娥无言可答,司徒玉又复笑道:“除了要为程大侠求医疗疾以外,小弟并久慕‘仙霞’风物……”
玉娇娥摇手叫道:“好了,玉弟不必再申述理由,我陪你走趟‘仙霞’,把这位程大侠的病儿,替他治好就是。”
如今,玉娇娥改了主意,变了心思,她不单不在途中,设法谋害程怡超,并决意忠心竭力地,把程怡超的病儿治好。
这不是玉娇娥起了善意,而是起了私心。
因为,在玉娇娥想来,司徒玉与赛华陀既是好友,自然不会平白造谣扯谎。
如他所言,赛华陀是个银样蜡枪头,程怡超再被害死,则妹子“天魔冰女”玉娇娃两头落空之下,难保不把脑筋动到比程怡超更秀美,比赛华陀更英挺的司徒玉身上。
司徒玉已被玉娇娥视为禁脔,她自然立生戒心,不肯使利权外溢。
她保持利权之道,不外两途,第一,是尽力治好程怡超,决不依照原计,把他害死,这样才好使玉娇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至于完全落空,侵分到自己头上。
第二,是赶紧设法把生米煮成熟饭,双方名份一定,妹子即使对司徒玉有点眼红,也不得不略存顾忌。
故而,司徒玉的这番谎话,虽生了正效用,也生了反效用。
正效用是替程怡超减了危险,使他不至于中途受害,否则以玉娇娥手段之毒,心计之巧,司徒玉恐怕在一路间防不胜防,终将不事。
反效用是替自己增了危机,逼得玉娇娥要不顾一切地,向他裸裎献身,图合巫襄之梦。
他们是踏月夜行,第一夜玉娇娥因恐司徒玉存在戒心,居然大大方方地,毫无过份举措。
但到了第二夜间,便有动作。
这是一片松林,清泉淙淙,明月皎皎。
情景绝美,正是王维诗中“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境界。
玉娇娥对那肩负程怡超所乘软轿的两名侍女说道:“你们把软轿抬到十里之前的林口等待,此处景色绝佳,我要和司徒相公,略为徘徊游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