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女,自然领命先行,司徒玉也心头雪亮,知道玉娇娥大概要对自己发动什么风情功势?
因为若是游赏景色,无需避人,玉娇娥何必要把两名侍女,遣往十里之外则甚?
司徒玉既已有了警觉,心中立即盘算,对于这位“天魔妖女”玉娇娥,究竟应该用什么手段,加以处置。
固然,一个有戒心,一个无心之下,司徒玉便莫然施展辣手,把玉娇娥置于死地,也不太难。但侠义人物,不愿妄杀无辜,司徒玉觉得玉娇娥出身虽属魔道,恶迹并未甚彰,便对自己痴恋纠缠,亦复罪不致死。
杀她,于心不忍,使其伤残成废,亦觉不必,则对付玉娇娥痴缠之策,便只剩下一条第卅六策“走为上计”。
走,当然比杀死玉娇娥,或废却玉娇娥,越发来得容易。
但司徒玉如今却走不得,因还有程怡超这个累赘,替他求医祛毒的大功未成。
司徒玉不是不能单独带走程怡超,他虽然累些,尚办得到,问题是在“地灵神医”太叔和,究竟肯不肯为程怡超施医?以及施医是否有效?尚不敢有十分把握。
目前这样走法,程怡超有软轿可坐,舒适异常,对他病势,不会有太大妨碍。
若由自己单独担负远行,则登山涉水,风霜雨露之间,可能未到“仙霞”,便使他不堪劳顿,虚脱致命。
司徒玉由于这种顾虑,遂定了决策。
他决定在抵达“仙霞”,为程怡超求医之前,自己对玉娇娥尽量忍耐,虚与委托,甚至不异采取主动,实现最高级的拖延策略。
但在“仙霞”救医,程怡超恢复健康以后,却立即摆脱纠缠,对玉娇娥来个流水无情的一走了之。
智谋既定,司徒玉居然大着胆儿,挽住玉娇娥的柔荑素手,拉她同坐在一方青石之上。玉娇娥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这样亲热,遂芳心微跳地,嫣然笑道:“玉弟也觉得此间夜色美么?”
司徒玉笑道:“怎么不美?‘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真如王摩诘的诗意,完全一样的呢!”
玉娇娥娇笑说道:“王摩诘的这首诗儿,好象是首五律,还有一半,玉弟怎不吟将下去?”
司徒玉点了点头,继续吟道:“……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吟到此处,叹了一口气,向玉娇娥摇头说道:“玉姊,小弟江湖游侠,飘泊终年,直到如今,尚未有个可以供我逗留之处。”
玉娇娥自然不背放过机会,接口笑道:“玉弟何必感叹,你觉得我的‘天魔府’景色如何?”
司徒玉欲擒故纵地,微蹙剑眉答道:“天魔府风光虽好,可惜也非我久留之地。”
玉娇娥愕然问道:“玉弟此话怎讲?你……你为何不愿久留?”
司徒玉抚着她的手儿,叹息一声说道:“不是我不愿久留,是我没有理由久留,我又不是你们‘天魔’一派的门户中人。”
话方至此,玉娇娥便接口笑道:“玉弟,你愿不愿加入我们‘天魔派’,接受我师传的慈悲?”
司徒玉故作惊喜地,扬眉叫道:“玉姊,照你这样说法,莫非你愿意为我引进?”
玉娇娥嫣然笑道:“当然愿意,象玉弟这等姿质,我师傅必然钟爱异常,尽传‘天魔’绝技。”
司徒玉高兴得跳起身来,拉着玉娇娥拔足飞奔,口中并含笑叫道:“玉姊,快走!快走!”
玉娇娥正想趁机投怀送抱,大卖风流,把司徒玉收服在裙脚之下,见状不禁愕然问道:“玉弟,你……你这是作甚?要……要赶去哪里?”
司徒玉一本正经地,扬眉答道:“我们快点赶去‘仙霞岭百草岩’,请那位‘地灵神医’太叔前辈,把程怡超大侠的病儿治好,马上回转‘武夷山’由玉姊引进‘天魔’门下,便可永远不离开你这位‘玉姊姊’了。”
这番话儿,说得够甜,但也够刁。
够甜的是使玉娇娥听得心中熨贴。
够刁的是理由正大,使玉娇娥听得无语可驳,只好随着司徒玉展足飞奔。
如此一来,司徒玉竟轻轻松松地,度过了一关,主动解消了玉娇娥的一次风流攻势,玉娇娥心中虽有点失意,但也有点得意。
失意的是所望成空,得意的是司徒玉居然主动加入“天魔教”,并对自己表现出相当情意。
十里之遥,转瞬即至。
但到了林口,却四顾无人,看不见程怡超所乘软轿,和那两名侍女的丝毫踪迹。
司徒玉“哎呀”一声,皱眉叫道:“玉姊,程大侠的人呢?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玉娇娥摇头答道:“绝不会有什么差错,那乘软轿之上,有我‘天魔府’的标志,在‘武夷山’百里周围,大概还没有什么熊心豹胆之人。”
突然有人冷笑接口说道:“丫头张狂什么?我就从来不曾听说过‘天魔府’三字,算是什么脚色?”
玉娇娥勃然震怒,抬头看去,只见峭壁顶上,业已有条雄伟人影,凌空纵落。
司徒玉一旁打量,来人是个四十上下的雄健汉子,面貌端正,身体伟岸,但适才纵落之轻功练得颇好,分明是位身手不俗的侠义人物。
玉娇娥问道:“来人通名,是何宗派?”
那雄伟汉子,应声答道:“北天山‘铁伞先生’展大昭的弟子段天宏。”
司徒玉因知程怡超是“铁伞先生”展大昭的弟子,闻言之下,方知这段天宏,竟是程怡超的师兄。
段天宏继续说道:“姑娘,你呢?你也得通个姓名。”
玉娇娥答道:“我姓玉,名娇娥,是‘天魔圣母’丁娘娘的座下弟子。”
段天宏虽然不知“天魔府”之名,却知“天魔圣母”丁娘娘,是隐迹已久的盖世魔头,不禁目光电转,重又把玉娇娥打量两遍。
玉娇娥扬眉问道,“天魔府与北天山门户之间,素无嫌隙冤仇,段朋友适才却在壁顶,口出不逊则甚?”
段天宏道:“我们门户之间,固无嫌隙,你们却为何把我师弟程怡超,弄成那般模样?”
玉娇娥恍然说道:“原来程怡超也是‘北天山’‘铁伞先生’的门下!”
段天宏沉声说道:“玉姑娘明白了么,你如今大概不会再怪为何口出不逊。”
玉娇娥笑道:“段朋友有所不知,你还弄错了一椿事实。”
段天宏问道:“我弄错了什么事实?”
玉娇娥在司徒玉面前,居然不露平时那副凶相,心平气和含笑说道:“令师弟程怡超,不是被我们弄成这副模样,我们正要送他去求医疗治。”
段天宏道:“照你说来,他是受了何人暗算?”
玉娇娥从实答道:“是中了‘冷血郎君’査二明和他师妹‘女丧门’的独门剧毒。”
段天宏想了一想,略带歉意地,皱眉说道:“玉姑娘,恕我得罪,我无法相信姑娘这一面之词。”
玉娇娥指着司徒玉,娇笑说道:“我并非一面之词,还有这位司徒玉弟,可以作证人呢!”
段天宏向司徒玉看了一眼,哂然说道:“你们是一路之人,自然帮腔说话,怎能作证?”
司徒玉闻言,心中略感不悦,暗忖:自己一见面之下,便看出段天宏是正人侠士,怎么对方竟无认人之明,看不出自己品格?但转念一想,觉得程怡超毕竟是他师弟,换了自己也不放心听任程怡超在如此情况之下,落在人手。
凡事最好能易地替人着想,司徒玉这样一想以后,适才心中微起的那点嗔念,便告消除,只是面含微笑,静看玉娇娥如何答对?
玉娇娥生性本极凶狂,这是当着心爱人面,才一再按纳,如今已自按纳不住地,一剔双眉,冷然问道:“尊驾不相信我一面之词,便又如何?”
段天宏微笑说道:“简单得很,由我把师弟程怡超带走自行医治,治好后,如你们所言不差,我师兄弟专程拜府,面致谢意。否则,却要寻找姑娘,要点公道。”
玉娇娥嘴角一披,哂然问道:“程怡超中的是独门剧毒,你能治得了么?”
段天宏略一沉思,咬牙答道:“治得了治不了不用你管,我是他师兄,还担得起这份责任。”
玉娇娥格格娇笑说道:“段朋友,你说我是一面之词,我说你是一厢情愿。”
段天宏愤然问道:“这样说来,玉姑娘是不肯把敝师弟程怡超交给我了?”
玉娇娥“嗯”了一声,娇笑说道:“假如我不肯把他交给段朋友,段朋友又能怎么办呢?”
段天宏双眉一挑,偏过头去,手指右前方的一片树丛,冷然说道:“你最好过去,自己看看。”
玉娇娥身形微飘,纵过一看,程怡超与所乘软轿,均在树丛之内,但两名抬轿侍女,已被点倒。她柳眉微剔,缓步走回,向段天宏问道:“段朋友,我派遣侍女,替你师弟程怡超抬轿求医,有何错处?你怎么仗恃武功,欺负她们?”
段天宏道:“因为她们不肯好好把我程师弟交我带走。”
玉娇娥目光中厉芒一闪,盯在段天宏脸上,扬眉问道:“如今我也不肯把程怡超交你带走,你定然也要这样对付我了?”
段天宏朗声答道:“在下本不愿欺凌妇女,但因情势所迫,也只好如此。”
玉娇娥闻言,目注司徒玉,娇笑叫道:“玉弟,你先看看热闹,我要领教领教这位段朋友,在‘北天山’‘铁伞先生’展大侠门下所获的一身绝艺。”
司徒玉含笑点头,对于玉娇娥要与段天宏互相动手之事,根本不加劝阻。
因为他已想通,玉娇娥恶迹未彰,自己既不能杀她,也不宜伤她,最多只表示无心相爱,拒绝纠缠地,飘然别去。
这种处置,目前不宜为之,必须拖得日期越远,走得路程越长,才越能使玉娇娥不及赶返“天魔府”,影响萧弄玉对付玉娇娃之事。
有了这种条件,则最适宜的地点,莫过于等到了“仙霞岭百草岩”再说。
最适宜的时间,莫过于等“地灵神医”太叔和,治愈程怡超所中奇毒以后。
但司徒玉目前虽不愿和玉娇娥摊牌,却为何不愿劝架?
这不愿劝架,坐看热闹之举,也有用意,司徒玉是想使段天宏在玉娇娥手下,先行尝点厉害。
因司徒玉看出段天宏与他师弟程怡超有点不同。
程怡超聪明机警,头脑好象比较开通。段天宏却鲁机心直,好象比较固执。
对于这种人物,自己素昧平生,即令进言相劝,也未必能生出什么效果。
还不如让他和玉娇娥打上一架,尝尝“天魔妖女”厉害,知道并非易与之后,自己再告以肺腑之言,或许便事半功倍。
司徒玉动念之间,段天宏已向玉娇娥抱拳问道:“玉姑娘,我们比较什么功力?”
玉娇娥笑了一笑,挑眉说道:“随便你,你只要能在任何一桩功力之上,胜我分毫,尽管把令师弟程怡超带走就是。”
这两句话儿,说得够狂、够傲,并在狂傲之中,有股轻飘飘的意味。
段天宏自从知道对方是“天魔圣母”丁娘娘的门下弟子以后,心中已存戒念,遂不怎样生气地,扬眉说道:“玉姑娘既然这样说法,我们就先在玄功之上,比较一下,因为彼此无甚深仇,不必太过份了!”
玉娇娥点头笑道:“好,随你的便,假如你在玄功之上,无法胜我,无妨另出别的花样,但以三阵为限,太多我就不耐烦了。”
段天宏见她如此轻视自己,不禁双眉一挑,正待反唇相识,司徒玉已在一旁含笑叫道:“在下愿开开眼界,静观‘天魔府’与‘北天山’两派神功,段兄快出手吧,不要多讲话了。”
段天宏也觉不必多与妇人女子斗口,遂随手在身畔树上,折了尺来长的两段树枝,返向玉娇娥,轩眉说道:“玉姑娘,这两段枝枝的长短粗细,都差不多,请你选上一枝。”
玉娇娥摇头笑道:“既然都差不多就听你使用。”
段天宏也不作客套,遂放下一根树枝,把其余的一根,持在手内,双目注视,凝神卓立。
这树枝是生机茂盛,并未枯萎,枝上还缀着不少绿叶。
但半盏热茶的时分过后,段天宏始终凝神卓立,毫无动作,那掌中树枝,却逐渐色泽加深,并一片一片地,飘坠树叶。
司徒玉是大行家,一看便知段天宏是以本身“三昧真火”来和玉娇娥比较玄功,不禁暗忖:此人不愧身为程怡超的师兄,一身功力,颇见高明,足见“铁伞先生”展大昭的名师门下,确无弱者。
等到枝上树叶落尽,段天宏倏然目光电闪,脸上一凛,把手中树枝,向丈余外的石壁,奋力掷出。
先是“兢嚓”轻响,树枝于飞行之中,自动断成三截。
然后“奋、奋、奋”三声,三截四五寸长的树枝,各自没石寸许,并从石外枝尾,袅袅升起青烟,火光随起,转眼焚尽。
司徒玉拊掌赞道:“段兄炼得好精纯的‘三昧真火’,和‘摘叶飞花’的‘枯枝入石’神力。”
段天宏倒并不骄满自得,一抱双拳,向玉娇娥含笑说道:“玉姑娘请自施为,段天宏献丑已毕,不敢当这位司徒朋友谬赞。”
玉娇娥微微一笑,取起另一根树枝,效法段天宏适才所做过的每一动作。
她大部动作,都做得与段天宏完全相同,但有两点例外。
第一点是在时间方面,比段天宏长了片刻。
第二点是掷杖空中之际,自动断成五截,并非象段天宏适才一样,断成三截。
这两点例外,倘若加以批评,应是一点较优,一点较劣。
以玉娇娥作为主体来说,第一点是劣点。
因为她所用时间,既比段天宏长了片刻,足见所凝“三昧真火”的威力方面,比段天宏略为逊色。
第二点是优点。
因为以空中断枝而论,自然是断成五截比断成三截较难,而五截树枝,半没石壁,生出五处火头,也比段天宏的生出火头,来得不易。
一优一劣,恰好扯平,足见这位“北天山”的豪侠与“天魔府”的妖姬,功力相当,难分轩轾。
司徒玉在旁笑道:“玉姊,你不会胜过段兄,但也没输给他,这一阵若从公平论断,应该算是平手。”
玉娇娥扬眉说道:“玉弟讲得不错,但我已答应和段朋友较量三阵,第一阵虽告平手,他还有两次机会,可以另出花样。”
段天宏虽听出玉娇娥语含骄慢讥讽,但因急于营救师弟程怡超,也就不愿在口角上多作计较,闻言之下,接口说道:“好,段天宏再向玉姑娘请教几招掌法。”
玉娇娥格格娇笑说道:“请教掌法还不容易,看打!”
她居然说动手就动手,玉掌伸处,一招“仙人挥扇”,便向段天宏的颊上,狠狠掴去。由于玉娇娥身法如电,换了稍差一点的对手,这一掌真将被她打上。
但段天宏已得“铁伞先生”展大昭九成真传,微一闪身,便横飘八尺。
玉娇娥一掌落空,正欲追踪飞扑,继续发动攻势,段天宏摇手叫道:“玉姑娘且慢,我有话说。”
玉娇娥只好收势止步,扬眉问道:“段朋友何事?有话快讲。”
段天宏双目之中,神光凛然地,朗声说道:“万一段天去在掌法上有所侥倖……”
玉娇娥回道:“我虽属女流,却话出如风,你只要能在任何功力上胜我半筹,便一切悉听尊命。”
段天宏足下暗合子午,不丁不八,巍立如山,抱拳叫道:“多谢玉姑娘如此大方,彼此话既说明,你就请进手吧!”
玉娇娥正待进手,司徒玉寒又叫道:“玉姊且慢,我有话说。”
玉娇娥瞟他一眼,风情万种地媚笑问道:“玉弟,你怎么也有话说?”
司徒玉道:“我看得手上发痒,心中无聊,遂想活动活动。”
玉娇娥“哦”了一声,司徒玉笑道:“姊姊肯么?”
玉娇娥失笑说道:“怎会不肯?只不知道这位段天宏段朋友,敢不敢和你动手?”
一句话儿,挑起了段天宏的万丈豪情,目光电闪,朗声问道:“玉姑娘,我若胜了司徒朋友,是否与胜了玉姑娘……”
玉娇娥不等段天宏话了,便即接口笑道:“一样,一样,不单一样,还有便宜。”
段天宏瞠目问道:“什么便宜?”
玉娇娥指着司徒玉,娇笑答道:“你无须胜他,只要能和我这玉弟弟,打得平手,我就把程怡超交你带走。”
段天宏欣然笑道:“好,我若败在司徒兄手下,便知趣而去,不会觍颜再斗第三阵了。”
玉娇娥向司徒玉笑道:“玉弟你看,我已经替你把条件谈妥,你要多加小心,这位段朋友的天山绝艺,着实不弱,你莫要把我妹夫程怡超,给输掉才好。”
司徒玉笑道:“玉姊放心,小弟必尽全力,但武林过手之事,有时要凭当时机运,胜负可说不定呢!”
段天宏听出蹊跷,蹙眉问道:“玉姑娘,你说什么?程怡超是我师弟,怎会是你妹夫?”
玉娇娥朱唇一披,失笑答道:“你这人武功不弱,心眼儿却着实太死,程怡超可以是你师弟,但也可以是我妹夫,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矛盾存在。”
段天宏道:“玉姑娘……”
玉娇娥已不愿再和段天宏多话,遂哂然一笑,截断他的话头,摇手说道:“段朋友,不必再问话了,你只要能抖擞精神,与我玉弟弟打个平手,岂非胜似千言万语。”
段天宏脸上一红,向司徒玉略抱双拳,拉开门户。
司徒玉成竹在胸,他无须多作缠延,一开始便主动采取攻势。
当然,他与段天宏动手,不会施展压箱底的功夫,但因段天宏不明事理,拼命攻击,拳风掌劲,咄咄逼人,也令司徒玉不得不以八成左右功力,与其周旋进退。
因司徒玉心头雪亮,知道玉娇娥在旁掠阵,注目观战,自己若加轻率,必露破绽。
故而,他直等斗得酣时,两条人影,兔起鹘落,化成两团漩光,使外人难察究竟之际,才以“蚁语传声”功力,把程怡超身陷“天魔府”的经过,和自己的措置打算等等,一齐向段天宏细加叙述。
段天宏几乎听得呆了,一面继续动手,一面把两道目光,聚盯在司徒玉的身上。司徒玉说完经过,仍以“传音密语”,择人专注地,向段天宏悄悄说道:“段兄既明原委,便请暂时退去,在‘仙霞岭百草岩’下等我,我必须把玉娇娥再复缠住几天,免得她赶回‘武夷’,破坏我萧弄玉姊姊的满盘计划。”
段天宏听完,心中将信将疑,手下攻势,仍未敢丝毫放松,仍旧泼风暴雨般,施展得极为凌厉。
司徒玉并非打不败段天宏,因自己与程怡超交情莫逆,而段天宏是程怡超的师兄,遂不得不客气一些,为他顾全体面,想使他自行退却。
如今,既无反应,司徒玉只好再施展“蚁语传声”的功力,向他耳边,悄悄叫道:“段大哥,你虽然信不过小弟,须知‘海岳游仙’门下弟子,是严禁谎语,不许欺人的呢!”
“海岳游仙”梁天奇望重武林,实为群流敬仰的泰山北斗,司徒玉这一打出师门旗号,段天宏不便再置诸不理,遂也以“蚁语传声”功力,悄然答道:“司徒老弟,段天宏耳闻‘海岳游仙’的‘先天一炁’,为当世武林的最高绝艺。老弟既系梁前辈门下高足,可否略为展露,使我开开眼界,并借机落败退去。”
司徒玉一听便知段天宏借机落败之语,只是托词,其意是要在“先天一炁”这上,令自己提出身份证明,看看究竟是不是“海岳游仙”的门下弟子?
他心头雪亮之下,又以“传间密语”,含笑说道:“好!段大哥小心一些,小弟暂时得罪,等到了‘仙霞岭百草岩’,请‘地灵神医’太叔前辈,治愈程怡超兄的所中奇毒以后,再向段大哥陪礼便了。”
传音密语才了,掌势立变,施展师门绝艺“游仙掌”,在招“天台觅路”之中,发出了约莫九成劲力有余,十成劲力不到的“先天一炁”。
段天宏立即感觉到对方的漫天掌影,变化突然加速,压力突然加强,那敢丝毫怠慢,凝足功力,接了一掌。
他知道司徒玉倘若真以“先天一炁”,蕴于掌招之中,则自己纵聚全力,仍将落败,否则更禁受不起。
双方掌招一接,段天宏首先觉得自己所凝内力,与对方恰好抵消,仿佛是平衡局面。
但就在自己旧力已消,新力未聚的刹那之间,突觉又从司徒玉掌心之内,透出一股力量相当强大,却来势柔和的绵绵暗劲。
虽然来势柔和,段天宏仍自禁受不住,蹬蹬蹬地,直被震得退出了五步以外。
司徒玉一笑收手,抱拳叫道:“段朋友见谅,小弟多有所得罪。”
段天宏心知司徒玉手下留情,来势才这等柔和,不然自己就这一招之接,内伤定已不浅。他心中又是惭愧,又是佩服,借机下台,长叹一声,向司徒玉抱拳叫道:“司徒朋友,青山不改,你我后会有期。”
话完,身形拔处,立即电驰而去。
司徒玉目送段天宏踪迹杳后,才转过身来,向玉娇娥扬眉笑道:“姊姊,小弟幸不辱命。”
玉娇娥对于司徒玉,简直越看越爱,妙目流波,含笑问道:“玉弟,我如今越发疑心你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门下高足了,你方才在那招‘游仙掌’的‘天台觅路’之中,是否含蕴了‘先天一炁’?”
司徒玉暗惊她眼力厉害,暂时尚不肯直承,饰词推托地,微笑答道:“姊姊目力真高,小弟虽无福获得‘海岳游仙’梁前辈的启迪教化,但家师所传,却综合众妙,适才,那招‘天台觅路’,确系采自‘游仙掌’,不过……”
玉娇娥见他语音忽顿,轩眉笑道:“不过什么?玉弟怎不说将下去?”
司徒玉笑道:“不过我在‘天台觅路’之中,并未凝有‘先天一炁’。”
玉娇娥道:“不是“先天一炁’,却是什么独门功夫?否则,段天宏修为深厚,内功极强,他不会禁不住那一掌的。”
司徒玉一时之间,编造不及,遂点了点头,应声微笑说道:“姊姊看法高明,小弟确实凝有一种独门武学。”
玉娇娥不肯放松,接口追问道:“什么独门武学?是何名称?”
司徒玉灵机一动,含笑答道:“无情斩。”
他因为这“无情斩”三字,自己在“括苍迷宫”之前,第一次听说之际,颇感新鲜,遂觉得或可唬住玉娇娥,使她在一时之间,摸不透自己来历。
果然,玉娇娥闻言一怔,皱眉说道:“无情斩?这名字真够新鲜,却是那一门派中的不传绝艺?”
司徒玉笑道:“多谢,多谢……”
话还未了,突然目光运转几转,斜睨着司徒玉那张风神俊绝的脸庞儿,扬眉笑道:“玉弟,你怎么饰词骗我?”
司徒玉吓了一跳,愕然问道:“姊姊此话何来?我……我怎样饰词骗你?”
玉娇娥流波送媚地,娇笑说道:“你别紧张得那副样儿,我是说既称‘无情斩’,应该掌下无情!你却分明见好就收,点到为止,对那段天宏,留了情呢!”
司徒玉透了一口长气,目注玉娇娥摇头笑道:“姊姊,你这人太不正常。”
玉娇娥莫名其妙,接口问道:“我怎么太不正常?”
司徒玉道:“你有时聪明得太以过份,有时又笨得厉害?”
玉娇娥听得颇不服气,扬眉问道:“说!玉弟倒说说看,我是怎样笨得厉害?”
司徒玉微笑道:“姊姊请想,程怡超是你妹夫,段天宏又是他的师兄,彼此关系深厚,只是眼前起了一点误会而已,在这种情况之中,我是应该对段天宏见好就收,点到为止?还是应该非把对方打得躺下,让他受些伤害不可?”
玉娇娥应声答道:“自然点到为止。”
司徒玉失笑说道:“对了!我这样做法,既然合情合理,并无过错,姊姊却怪我不下绝情,留了地步,而加以责问,不是笨得太厉害么?”
玉娇娥被他数说得心服口服,点头笑道:“好,骂得好,我承认我笨……”
司徒玉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拉着她的手儿,含笑说道:“姊姊,我们该上路了,并把那两名侍女的穴道解开,血脉被截断太久,对体力颇有影响。”
玉娇娥一面随行,一面蹙眉说道:“那段天宏所用点穴手法,不知是否外人无法解救的独门传授?”
司徒玉摇头说道:“不是。”
玉娇娥“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司徒玉笑道:“有两项原因,第一项是‘铁伞先生’展大昭,为人谦逊平和,他门下弟子,大概不会锻炼什么比较歹毒残酷的独门点穴手法。”
玉娇娥点头笑道:“说得有理,第二项呢?”
司徒玉道:“第二项是段天宏所施点穴手法,若是外人难解的独门传授,他不会不加解开地,抖手便走。因为倘若无人抬轿,吃苦的是他师弟程怡超,而不是司徒玉或玉娇娥呢!”
玉娇娥听得连连点头,两人走到树林之中,细一检视,那两名侍女被点穴道,果是一般手法。
救醒侍女,让她们活开血脉之后,便继续赶奔“仙霞岭”。
这一路间,司徒玉除了应付两次玉娇娥情不自禁,投怀送抱的风流攻势以外,倒并未别生事故。
但那位段天宏,却因放心不下,始终离得极远地,悄悄尾随在后。
一直等进了“仙霞岭”,到了“百草岩”,段天宏才深信司徒玉与玉娇娥,果是来为师弟程怡超求医,遂赶忙抢步现身,向司徒玉及玉娇娥,抱拳施礼。
司徒玉一见段天宏现身,神功暗运,举手运指,便把那两名抬轿侍女,点中穴道。
玉娇娥见状一愕,失声问道:“玉弟,你……”
司徒玉指着段天宏,扬眉道:“姊姊没看见段朋友又来了?何必等他动手,我先替他把这两名点倒。”
这两句话儿,虽是玩笑之言,却把段天去听得脸上飞红,好不惭窘。
玉娇娥闻言之下,方自释疑笑道:“原来……”
“原来”两字才出,司徒玉神功默运,屈指微弹,以“先天一炁”化为破空劲气,又复点了玉娇娥的穴道。
段天宏见状一惊,司徒玉已向玉娇娥含笑说道:“玉大姑娘放心,我不会难为你,但有一桩事实,却必须向你说明。”
玉娇娥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中却极为清醒,目光凝注司徒玉,闪射出惊疑神色。
司徒玉神色一正,朗然说道:“首先我要承认,玉大姑娘猜得不错,我是‘海岳游仙’的门下弟子。”
玉娇娥神色一惊,司徒玉继续说道:“我自下山行道以来,确有不少武林红粉,青眼相垂,但司徒玉抱定宗旨,宁做‘大情侠’,不为‘大情骗’,任凭有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饮。”
段天宏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目注司徒玉,满脸敬佩神色。
司徒玉又复笑道:“玉大姑娘应该不会忘记,我在‘括苍玉龙谷’,业经对你说过,我这颗心儿,早已奉献给一位姊姊,对她矢效忠诚,永世不叛!这位姊姊,就是‘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的高足,‘白衣龙女’萧弄玉。”
玉娇娥听得醋火高胜,仿佛要从双目之中,狂喷而出,把司徒玉烧个焦头烂额。
司徒玉笑道:“玉大姑娘不要生气,足以使你生气的地方,还多得很呢!你大概决想不到,‘天魔府’中的赛华陀,就是你会对她吃醋妒忌的萧弄玉,她……她才真是我的‘玉姊姊’呢!”
玉娇娥果然流露出大感意外的诧异神情。
司徒玉又把自己与程怡超的关系,说了一遍,扬眉笑道:“我和我玉姊姊的目的,不大相同。我是设法营救程怡超兄,脱离魔窟,并为他求医解毒。玉姊姊则不知临时触动了什么灵机,要在你妹子‘天魔冰女’玉娇娃的身上,作甚打算?”
玉娇娥越听越气,气得娇躯发抖。
司徒玉不去理她,继续笑道:“故而,我不会对你加以伤害,但也不会放你回转‘天魔府’,及时破坏我玉姊姊的计划。”
段天宏一旁插口问道:“司徒兄打算把这位玉姑娘,怎样处置?”
司徒玉满面神光,应声答道:“我打算用独门手法,点了她的穴道,藏在左面壁上那石洞之内,三日后,血脉自通便兼程赶回‘天魔府’,也来不及破坏我玉姊姊的神秘计划。”
段天宏点头赞道:“高明!司徒兄确实高明,这种处置手段,想得极好。”
司徒玉转过面来,伸手凝功,凌空弹指,把玉娇娥和两名侍女,又复加点了几处穴道,并缓缓说道:“玉大姑娘,我再度向你郑重声明,司徒玉与玉娇娥之间,既没有情,也没有缘,至于有没有恨?有没有仇?则完全由你自决。”
玉娇娥口中虽不能作声,但从目光之内,所射出的极度愤怒神色,等于向司徒玉提出了明确答复。
司徒玉毫不在意地微笑说道:“我也知道你大概把今日之事,引为奇耻大辱,不会放过我,但大丈夫行道天下,凡事只问其当为不当为?不问其足惧不足惧?”
段天宏抚掌赞道:“这两句话儿,说得好!‘凡事只问其当为不当为?不问其足惧不足惧?’真可以作为所有武林豪侠的座右铭呢!”
司徒玉俊目之中,神光湛湛地凝注在玉娇娥的脸上,含笑又道:“玉大姑娘,我虽不接受你的情意,但你也总算会对我倩眼相垂,司徒玉他日必有所报。”
段天宏好象是代表玉娇娥向司徒玉问道:“司徒兄以何为报?”
司徒玉剑眉一挑,手指玉娇娥,正色朗声说道:“假如她向我寻仇,我饶她三次不死,假如她不向我寻仇,我也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助她度过三次大难。”
段天宏听得“哈哈”大笑,伸手在司徒玉肩头之上,拍了两记,点头说道:“好!老弟具此仁心,天下去得,委实不辜负你师傅‘海岳游仙’梁天奇平日谆谆教导。”
司徒玉虽觉段天宏不应该直呼自己恩师姓名,似有失敬,语意也稍嫌老气横秋,但亦不便责询,只好转过话题说道:“段兄,请你把令师弟程怡超兄所乘软轿,改为背兜,背在背上,我则去把玉大姑娘和两名侍女,藏入石洞。”
语音一了,便先行抱起玉娇娥,纵蹬峭壁,进入石洞。
但等司徒玉把玉娇娥及两名侍女,一齐藏好之后,突又发生怪事。
所谓“怪事”,就是那位段天宏居然毫无踪迹。
司徒玉叫了几声“段兄”,然后再提足了真气,以“传音入密”的功力,叫了几声。
空山寂寂,那有回响。
司徒玉太惊奇了,简直惊奇到张口结舌的莫名其妙程度。
因为段天宏的失去踪迹,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被人掳走。
第二种可能是自行离去。
但严格说来,这两种所谓“可能”,都成了“不可能”。
倘若被人掳走,则距离近在咫尺,时间仅系一瞬,自己不可能没看到半丝状况,听不到半点声音。
倘若自行离去,则段天宏没有理由不向自己知会一声,竟鬼鬼崇崇地,悄然而消逝。
这种“不可能”的理论,变成了“可能”事实,怎不把司徒玉弄得糊里糊涂,呆在当地。
他的智慧不弱,但也无法解释这怪异问题,只好双蹙剑眉,面对现实。
司徒玉见“百草岩”已在眼前,并不太高,遂从软轿中,抱超程怡,缓步往崖上走去。
登山才三四丈,已有一位身材清瘦的灰衣老人,带着个肩负药锄的青衣小童,从山径上缓步走下。
司徒玉因见对方豆渠夷冲,宛如古月苍松,是非寻常人物,遂赶紧放下程怡超,抱拳陪笑说道:“在下司徒玉,参见老人家。”
灰衣老人含笑还礼,目光在司徒玉上下略一打量,缓缓说道:“司徒老弟,施礼何为?”
司徒玉恭身答道:“在下特来拜谒一位‘地灵神医’。”
话方至此,那灰衣老人便接口笑道:“老弟来得巧了,老朽就是太叔和。”
司徒玉闻言,慌忙重又施礼,并指着地上的程怡超,向“地灵神医”太叔和陪笑说道:“在下这位好友,身中奇毒,特来求医,请老人家施展‘金针散毒’之法……”
话犹末了,太叔和便摇了摇了手,面呈难色说道:“老朽有事,必须外出,而‘金针散毒’之法,又至少要费上三日三夜光阴,恐怕是爱莫能助的了。”
司徒玉不是凶邪人物,不能强迫对方行医,故而听得“地灵神医”太叔和加以推托,心中颇为焦急。
但一转念间,忽又想起萧弄玉之言,遂红着脸儿,嗫嚅说道:“启禀老人家,在下另一位好友,命我前来求医时,曾说老人家是我们师执前辈,无论有甚为难,均将一求便允。”
太叔和长眉微挑,“哦”了一声说道:“司徒老弟,你且说说你们的师门来历,老朽归隐已久,除了种药研医以外,几乎不问江湖之事,我的知已旧交,似乎并不多呢!”
司徒玉首先指着地上的程指超道:“这位程怡超兄,号称‘阴阳宝扇铁书生’,是‘北天山’隐居大侠‘铁伞先生’展大昭的高足。”
太叔和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对于‘铁伞先生’展大昭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
司徒玉耳根一热,只好自打旗号地,又复肃立恭身说道:“在下学艺‘黄山始信峰’,受家师‘海岳游仙’梁……”
刚刚说出这“海岳游仙梁……”五字,太叔和便以一种惊喜语音,目注司徒玉,含笑说道:“原来老弟竟是宇内第一奇人梁天奇兄的门下高足,难怪有这么高气质根骨,你所说另一位好友是谁?”
司徒玉见对方态度已变,知道求医有望,遂心中宽慰地,微笑答道:“萧弄玉,她是……”
他准备说出:“她是‘无情洞主’蕴空师太弟子。”但那位“地灵神医”太叔和,只听了“萧弄玉”三字,便转过身去,向那青衣小童说道:“风儿,药锄给我,你把地上那位程相公,背去静室,并将‘雷火金针’准备妥当,我们的‘天琴壑’之行,不能去了。”
那名叫“风儿”的青衣小童,立即递过药锄,负起程怡超,先行往岩上走去。
司徒玉大喜说道:“老人……太叔师叔……”
太叔和点头笑道:“对了,你应该叫我师叔。”
司徒玉剑眉一扬,含笑问道:“师叔好象与我萧弄玉姊姊,十分熟悉。”
太叔和笑道:“当然熟悉,我今天知道你们两人的师尊和好以后,心中着实高兴。”
这几句话儿,把司徒玉听得有点莫名其妙,怔在当地。
太叔和“咦”了一声说:“贤侄怎么这等神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你那位玉姊姊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得意弟子?”
司徒玉脑中“嗡”的一响,觉得天旋地转。
太叔和扶着他肩头,诧然问道:“贤侄,你……你怎么了?”
司徒玉定了定神,生恐自己有所听错地,又向“地灵神医”太叔和注目问道:“师叔,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儿?可否再复述一遍?”
太叔和道:“我是说你那位玉姊姊萧弄玉姑娘,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弟子。”
司徒玉说:“玉姊姊说她的恩师不是“柔情仙子”孟冰心,而是“无情洞主’蕴空师太。”
太师和笑道:“这位蕴空师太的‘无情洞’,是否地属‘泰山’?”
司徒玉想起自己与萧弄玉第一次相逢,确是在“东岳泰山”,递点头笑道:“不错。”
太叔和含笑说道:“那就对了,‘柔情仙子’就是‘蕴空师太’,她在未经过‘北天山’那场伤心憾事之前,叫做‘柔情仙子’,如今则叫做‘蕴空师太’,其实说来说去均是昔年威震乾坤,与你师傅齐名媲美的‘凤钗令主’孟冰心而已。”
司徒玉听得神色茫然地仰首长空,苦笑叫道:“天哪!倘若我玉姊姊的恩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真是‘柔情仙子’孟冰心,则我所看见的‘柔情仙子’孟冰心,又是谁呢?”
这次是“地灵神医”太叔和大感惊奇地愕然问道:“什么?贤侄另外还看见过一个‘柔情仙子,孟冰心?”
司徒玉点头答道:“对了!我在‘南荒死谷’中,曾与她隔洞相谈,但后来又在‘括苍迷宫’和孟仙子正式见面。”
太叔和摇头说道:“不对!不对!孟仙子曾立誓不再出世,所以才把所居洞府,命名‘无情洞’,法号也自称‘蕴空师太’。”
司徒玉“咦”了一声,皱眉说道:“孟仙子怎会不再出世?她……她不是还要找我师傅报仇雪恨么?”
太叔和叹道:“贤侄应该从‘无情’、‘蕴空’的字面上,仔细想,‘七情’既绝,‘六蕴’齐空,孟仙子那里还会谈什么‘报仇雪恨’?”
司徒玉敬佩万分地,失声叫道:“呀!孟仙子太仁慈,太大量了。”
太叔和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孟仙子仁慈大量,而是她智慧如海。”
司徒玉不解问道:“师叔此话怎讲?”
太叔和道:“孟仙子在那场惨祸之后,怎肯甘心?但她绝不相信会是你师傅‘海岳游仙’梁天奇会做出如此神人共愤之事,司徒贤侄,你是否体会得出她的心中痛苦?”
司徒玉点头答道:“我体会得出,孟仙子相信自己的智慧,相信自己的心,但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于是,在‘绝对可能’,及‘绝对不可能’的‘大矛盾’中,形成了孟仙子左右为难的内心痛苦。”
太叔和连连点头,正色说道:“对!贤侄说得一点不错,孟仙子终于决定‘勘空六蕴’、‘斩绝七情’,独自在‘泰山古洞’之中,暗嚼痛苦岁月。”
司徒玉听至此处,方始恍然,太叔和又复向他注目叫道:“贤侄,你是否觉得孟仙子的智慧情深,太以令人可佩,令人可敬?”
出人意料地,司徒玉居然摇头答道:“情操令人可敬,但智慧却不一定能令人可佩。”
太叔和愕然问道:“贤侄此话怎讲?”
司徒玉道:“我觉得孟仙子不应该七情尽绝,六蕴齐空,独自在‘泰山古洞’之中,暗嚼痛苦岁月,而应该以她超人智慧和绝世神功,来追缉凶徒,为她的屈死家人,泉下雪恨。”
太叔和叹道:“贤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仙子不是不想如此做,而是不敢如此做。”
司徒玉道:“不敢如此做?堂堂‘凤钗令主柔情仙子’孟冰心,会怕谁呢?”
太叔和应声答道:“怕你师傅。”
司徒玉又几乎疑心听错地失声叫道:“我师傅应该怕她,她……她……她怎么反会怕我师傅?”
太叔和叹息一声说道:“这就是一个“情字的莫大魔力,也可以见得孟仙子对你师傅的用情之深,她知道你师傅被人陷害,含冤难洗,倘若追究起来,极可能会逼得你师傅自尽谢罪,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司徒玉全身一颤,俊目中竟感动得泪光盈盈,摇头说道:“啊!孟仙子太伟大了,她用情良苦,但……”
太叔和接口问道:“贤侄但些什么?你好象言犹未尽?”
司徒玉剑眉双挑,岸然答道:“但孟仙子这样一来,虽然维护了我师傅,却怎样对得起她屈死泉下的家人父母?”
这两句话儿,问得大义凛然,使太叔和目注司徒玉,流露出嘉许神色,点头赞佩道:“问得好,但贤侄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无法体会出孟仙子除了用情良苦之外,更复用心良深。”
司徒玉问道:“怎样用心良深?”
太叔和一面与他缓步登岩,一面说道:“孟仙子并未放弃为她家人父母的雪恨责任,只是打算把这项艰难责任,移转到另一个人的双肩之上。”
司徒玉道:“这人是谁?他承负得了这等如山重责?”
太叔和点头答道:“我认为承负得了,因为此人是旷世奇才……”
司徒玉不等太叔和话完,便急急问道:“此……此人是谁?”
太叔和含笑答道:“是风华绝代的美女,是功力精湛的奇葩,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心血结晶,是……”
司徒玉失声说道:“是我的玉姊姊‘白衣龙女’萧弄玉?”
太叔和点头笑道:“对了!正是你的玉姊姊,贤侄请想,孟冰心先由‘柔情仙子’变为‘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的刺激程度,你说她用‘情’深是不深?用‘心’苦是不苦?”
司徒玉感动得垂泪答道:“情比海深,心比连苦,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大情侠’呢!”
太叔和诧声问道:“大情侠?”
司徒玉赧然说道:“我玉姊姊和我开玩笑,把我叫做‘大情侠’,我如今认为只有‘柔情仙子’孟老人家,才当得起‘大情侠’三字。”
太叔和失笑说道:“不管你们谁是‘大情侠’?反正大千世界,一切飞潜动植,莫不有情,古往今来的任何神仙佛祖,也均跳不出‘情圈’之外,否则,又怎会有什么‘西方弥勒呵呵笑,天女嫣然一散花’呢?”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目注司徒玉道:“司徒贤侄,我所知道的,都已告诉你了,如今该你把你所知道的,对我细说一遍。”
司徒玉道:“师叔要听什么?”
太叔和道:“最主要的,便是听听‘柔情仙子’孟冰心怎会出世?和你与萧弄玉的结识经过,以及你师傅的近来状况?”
司徒玉闻言,遂把所经各事,一一详述,说完,苦笑道:“我师傅病疾缠身,已有十余年未下‘始信峰’半步,他老人家对于孟仙子的天山惨变一事,可能还不知道呢?”
太叔和道:“贤侄此次下山……”
司徒玉不等太叔和再问,便接口说道:“我是偶然听人说出孟仙子大传‘凤钗令’,找我师傅清算当年旧账,才偷偷跑去‘南荒死谷’,化装成师傅形相,准备代师一死,略报深恩,并使孟仙子消却仇火,免得在莽莽江湖中,掀起无边浩劫。”
太叔和笑道:“贤侄确实也是‘大情侠’,但应该加上‘糊涂’二字称为‘糊涂大情侠’,才比较恰当。”
司徒玉俊脸通红,恭身说道:“小侄愚昧无知,请师叔不吝训诲。”
太叔和脸色一沉,冷然说道:“你幸亏没死,否则你师傅所负奇冤,岂非完全证实,永难昭雪,把位顶天立地的‘海岳游仙’梁天奇,变成神人不齿的万恶鼠辈。”
这番话儿,讲得相当直,而又相当重,把位司徒玉听得一身冷汗,渐赧无地。
太叔和见他这副神情,也知自己把话儿说得太重,遂又温言笑道:“贤侄不必难过,你如今已知内情,应该运用智慧,与萧弄玉全力合作,倘能平反‘天山冤案’,勘明实情,也好对双方师长,作一交待。”
司徒玉一面拭去满额冷汗,一面点头答道:“是!是!师叔的训诲极是。”
太叔和微笑说道:“萧弄玉这妮子,委实智慧如海,刁得可爱,你知不知道她要你前来找我的一片深心?”
司徒玉恍然说道:“我明白了,除去为程怡超兄求医之外,玉姊姊大概自己不便对我明言,才让小侄来参谒师叔,由师叔替她揭开这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