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楼悄悄离开“九华山庄”,下得“朝元峰”,直向“黄山”赶去。
卜星楼才入“黄山”不久,便即遇上熟人。
这熟人不是“修罗玉女”杨小真,却是那位“鬼谷剑客”岳华阳。
两人在一条山道之上,恰巧相逢,岳华阳扬眉笑道:“卜老弟,我们‘天目’一别,彼此的约会之期尚未到达,不想又在这‘黄山’巧遇,足见缘份不浅!”
卜星楼摇头叹道:“岳兄哪里知晓,小弟自与岳兄在‘天目’别后,已是再度为人。”
岳华阳愕然问道:“老弟怎么这样说法?莫非你经历了什么惊险?”
卜星楼道:“我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一记内家重手……”
这句话果然把岳华阳听得大为惊奇,不等卜星楼说完便急急接口问道:“卜老弟,你……你是否与石振天老儿,起了冲突?”
卜星楼正在等他这一问,遂立即把那段经过,和盘托出,说完并皱眉叹道:“岳兄请想,小弟这条性命,分明是那位杨小真杨姑娘所救,但我在神智恢复后,她却冥冥鸿飞,不知何去,教小弟怎不想念?遂整日在‘黄山’中,到处遨游,冀能再睹芳颜,报答……”
岳华阳接口笑道:“老弟不要愁急,也许我可以帮你完成这桩心愿。”
卜星楼故作惊喜万分之状,一把抓住岳华阳的肩头,扬眉说道:“岳兄,你……你莫非知道杨小真姑娘,住……住在何处?”
岳华阳仍不愿吐实地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卜星楼满面失望地苦笑说道:“岳兄,你让我空欢喜了,你既不知杨姑娘的住处,却怎么帮我的忙呢?”
岳华阳笑道:“我可以帮你去找,两人分路而寻,总比一个人独自乱碰的希望为大!”
卜星楼道:“岳兄说得也是,我们便分路一试,但彼此应当约个地点时间才好见面!”
岳华阳道:“时间就定在明日黄昏,地点则由你选择。”
卜星楼想了一想说道:“我当时是在‘莲花峰’下一个山洞,醒来以后,便不见杨小真的踪迹!如今便与岳兄约定就在那洞前见面如何?”
岳华阳点头笑道:“相逢原是别离处,这地点定得好或许我机缘凑巧,有以报命。”
卜星楼道:“多谢岳兄金言,若能令小弟如愿以偿,卜星楼感德非浅,必有重报。”
说完,两人便握手为别,各自分途进行。
卜星楼知道岳华阳此去,必能见着杨小真,遂根本不再往别处乱找,只是带着一种极为尴尬的心情,前往“莲花峰”脚静静等待。
岳华阳自然知道他们的秘密巢穴所在。
他匆匆赶去,尚未到达秘洞,便看见“修罗玉女”杨小真独自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低着头儿,目注石下淙淙流水,满脸凄切神色。
岳华阳心中有数,含笑叫道:“二姑娘!”
杨小真因初涉情场,对卜星楼相思难禁,故而独自凝愁,在此痴痴遐想。
岳华阳远远走来,她由于神思不属,并未发觉,直到听得那声“二姑娘”,才瞿然惊醒,站起身来,玉颊微红地赧声叫道:“岳兄,你……你是从何处来的?”
岳华阳笑而不答,目注杨小真,扬眉问道:“二姑娘,你好像心有所思?”
杨小真点头说道:“不错,我的确心有所思,但谁也猜不透我所思的是什么事儿。”
岳华阳笑道:“大概不是想什么事,而是想什么人儿?”
杨小真脸色一变,不悦说道:“岳兄,请你放尊重些……”
岳华阳摇手笑道:“二姑娘莫发脾气,我知道你想的是卜……”
“卜”字才出,杨小真蓦然一惊,向岳华阳以手示意。
岳华阳会意地点点头,与她走得距离秘洞更远一些,悄悄说道:“二姑娘,我大概不会猜错,你所想念的人儿是那卜星楼吧?”
杨小真目光如电地凝望着岳华阳,急急问道:“岳兄,你……你怎会知道?莫非你曾遇……见他吗?”
岳华阳号称“鬼谷剑客”,心计极为深沉,他深恐卜星楼接近杨小真之举,是含有特殊用意,遂暂时不肯明言,先向杨小真含笑问道:“二姑娘在我答复你问话之前,希望你能先行坦白说出与卜星楼于‘天目山’结识以后的一切经过。”
杨小真急于知晓卜星楼的讯息,只得点头说道:“好,我说给你听!”
话完,遂从与卜星楼从“天目”结识开始,一直到“莲花峰”下分散的经过情形,向岳华阳细说一遍。
岳华阳把双方话语互一对照,知道卜星楼毫无虚言,果曾被石振天内家重掌所伤,遂可不再有所怀疑,含笑说道:“不瞒二姑娘说,卜星楼如今正在‘黄山’,如痴如狂地到处找你!”
杨小真“呀”了一声,目内泪光浮动,低声道:“娘逼着我发了‘修罗血誓’,在八月初三前,不许见他,却……”
岳华阳笑道:“誓言只是虚无飘渺之事,二姑娘偷偷见他一面,又有何妨?你母亲也不会知晓!”
杨小真银牙一咬,颔首说道:“岳兄说得对,我去见他!”
岳华阳道:“二姑娘不必满山乱找,我已经替你付约了地点和他见面!”
杨小真大喜,带泪笑道:“多谢岳兄,你……和他约定的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岳华阳说道:“时间是定在明日黄昏,地点则定在你们上次分手的‘莲花峰’脚!”
杨小真听得满面幽怨地“呀”了一声,赧然接口说道:“好了,我就再等上一日!岳兄如今是否要进洞参谒我娘,和其他三位师伯?”
岳华阳笑道:“我既已来此,当然应该拜谒四位老人家,看看有无什么重要指示。”
杨小真闻盲,遂一面带同岳华阳进入秘洞,一面压低语音,悄悄说道:“岳兄记住,关于卜星楼之事,千万不可在我娘面前,露了马脚,要知道我已立了‘修罗血誓’,不是玩的呢!”
岳华阳点头示意,两人遂进入秘洞,参谒“修罗四血”。
“修罗四血”中的“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三人,均已深负内伤,正由“修罗血影”杨玉真,帮助他们运功调气,治疗伤势!
杨玉真一见岳华阳,便扬眉说道:“华阳来得正好,我有两件任务,交给你和真儿分头去办。”
杨小真愕然问道:“娘,你要我去办什么事?”
杨玉真扬眉说道:“你去‘小雪山百花谷’请我生平至友‘散花仙客’田光,于八月初四前到‘梁山红砂谷’口助阵!”
杨小真柳眉微蹙,好生惊奇地诧声问道:“凭我们这等人力,还需要请人相助吗?”
杨玉真冷哼一声说道:“真儿,你莫要把事情看得太过容易,我来问你,‘银发仙妪’孟昭芳来此,与你龚大师伯相斗,石振天、钟离明等在‘莲花峰’顶,和我答话,则‘九华山庄’之中,怎会还有高明人物,能使你三师伯在尚未看出对方形相之下,便已受了内伤?”
岳华阳瞿然说道:“这名隐形奇客的身份,值得一查!”
杨玉真看他一眼,表示嘉许地点头笑道:“华阳,我交给你的任务,便是此事,你替我秘密调查,务须查明那隐形奇客的姓名身份,因为我不相信对方还有比‘银发仙妪’更高明的好手!”
岳华阳点头说道:“小侄遵命。”
杨小真道:“关于‘小雪山百花谷’邀请田师伯之行,娘要我何时覆命?”
杨玉真摇头说道:“这座洞府,既被对方侦破,我已不再想要,只等你三位师伯的伤势痊愈之后,便弃此而去!故你‘小雪山’之行,无须回报,或是随意遨游,或是随你田师伯同去‘梁山红谷’便可了!”
杨小真听母亲这样说法,自然格外高兴,立即收拾行装,准备于明日上路。
岳华阳因奉派刺探“九华”秘密,立即奉命而去。
杨玉真见杨小真一面收拾行装,一面却从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神色,与她近日的愁眉苦脸,大不相同,不禁愕然问道:“真儿,你为了何事这样高兴?”
杨小真暗吃一惊,知道母亲目光厉害,既已看破自己心事,不宜强辩掩饰,遂应声笑道:“这些日来,在山中闷得发慌,娘命我去请田师伯,既可一览‘小雪山’胜景,又可藉此邀游……”
话犹未了,杨玉真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遨游无妨,但却切不可在八月初三前去找那卜星楼,你要记得你对我所立的修罗血誓!”
杨小真心中一震,表面上仍神色从容地含笑答道:“娘怎么还不放心,当日‘莲花峰’下一别,乾坤莽莽,尘海茫茫,我知道他去往何处?慢说已立了修罗血誓,就算我甘拼百死,违犯誓言,也无法把他找得到呢?”
说到此处,心中一阵凄楚,竟然假中带真地垂落了两行泪珠!
杨玉真看得心中也微觉不忍,又温言安慰地叹息一声。
杨小真委实觉得母亲自从起了独霸武林的雄心大志,便对母女间的温情慈爱,减退许多!抹了下泪珠说道:“我到‘小雪山百花谷’中,去请田师伯之举,要不要携带一封娘的亲笔书信?仅凭我口头邀请能够请得动吗?”
杨玉真皱眉说道:“大概一请便允,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再给你一方玉佩带去,你田师伯万一表示不肯出山,你便把这玉佩取出,定可使他改变主意!”
说完,果自怀中取出一面朱红色的心形玉佩交给杨小真,命她谨慎收好,不许有所毁损。
杨小真把那方朱红心形玉佩,贴身藏好,便向母亲及三位师伯拜别。
这时,正是清晨,山中朦朦胧胧地曙光尚未全透。
杨小真离开“修罗四血”所居秘洞,心中反觉茫然,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
因为岳华阳告以代与卜星楼所定约会,是在今日黄昏,则这整整一个白天的时光,如何消遣?
杨小真想来想去,终于决定索性去到那“莲花峰”脚的秘洞之中,睡上一觉,这样一来可以等待卜星楼,二来免得满山乱跑,万一被母亲碰上,责问自己为何还不动身?会窘得无言答对。
主意既定,便立即驰往“莲花峰”脚。
到了莲花峰脚,才进秘洞,杨小真便觉心弦狂跳,因为洞中虽极黑暗,杨小真却已觉出洞中有认!
洞中人是谁?是卜星楼吗?
他……他难道对自己也一样刻骨相思,比自己来得更早。
就在杨小真心弦颤动,情思恍惚之际,洞中人已似梦中惊醒的语音问道:“来人是谁?”
一句“来人是准?”听得杨小真周身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因为她听得出这句问话,正是卜星楼的语音。
悲喜交集,芳心忐忑乱跳。
卜星楼由梦中惊醒,问了一声,未见对方答话,不禁戒心立起,双掌护住当胸,又向洞口喝道:“来人是谁?怎不答话?”
杨小真这才勉强镇静下那颗忐忑芳心,低声说道:“卜兄,是我!”
卜星楼想不到杨小真来得这么早,遂不甚相信地一面迎出,一面继续问道:“是……是杨小真杨姑娘吗?”
他们两人之间,原隔了一道转折,故而谁也看不见谁,如今卜星楼这一迎出,语音方落,人已面面相对。
杨小真对于卜星楼,着实相思已极,但互相见面之下,却除了发怔以外,反而没有话说。
卜星楼则因不像她是一片真情,故而神色间比较从容,只互一凝视,便含笑问道:“杨姑娘,我们别来未久,你……你怎么清减许多?”
她凝望了一下卜星楼那张英俊脸庞,低低问道:“卜兄,你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那记内家掌力的脏腑重伤,可曾完全痊愈了吗?”
卜星楼伴同杨小真走向洞内,含笑答道:“小弟内伤已愈,想必是杨姑娘慨赐灵丹妙药所救,此恩此德,令卜星楼如何……”
杨小真听到此处,向卜星楼抛过一瞥幽怨眼色,接口说道:“卜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可说是交浅情深,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客套见外之语?”
卜星楼看出杨小真对于自己果似情意甚切,遂心中又觉高兴,又觉戒惧地皱眉问道:“杨姑娘,我有一件事闷在心中,想要问你!”
杨小真进了内洞,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目注卜星楼含笑说道:“卜兄尽管请问,你闷在心中的是什么事儿?”
卜星楼知道若向杨小真直接探询机密,必使她有所怀疑,难获预期效果。
只好绕着圈子,含笑问道:“当时杨姑娘既为我疗治重伤,却为何又把我弃置此间不顾而去?害得我站在这洞口以外,从黑夜守到天明,再从天明等到黑夜地痴痴等了你整整一日!”
杨小真听得心中既觉甜慰,又觉歉然地嫣然笑道:“卜兄,这事我歉疚于怀,但也要请你特别原谅,因为当时我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妙目双翻,痴望着卜星楼,诧声问道:“卜兄,我曾托我姐姐,转告我在八月初三之前,恐怕难和你再相见,难道……”
卜星楼故意把双眉一蹙,接口问道:“那位玉姑娘,竟是杨姑娘的姐姐吗?”
杨小真点头答道:“她叫杨小玉,我叫杨小真,卜兄难道看不出我们姐妹二人,极为相像?”
卜星楼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容貌方面,虽然相像,但品格方面,却太不像了!”
杨小真一怔,目注卜星楼,诧声问道:“卜兄,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卜星楼欲言又止,满面尴尬神色!
杨小真皱眉问道:“卜兄有话尽管明言,怎么如此吞吞吐吐?难道……难道我姐姐的行为,竟有甚失楦逾越之处?”
卜星楼长叹一声,遂把杨小玉昔日如何以色欲引诱之事,向杨小真约略说了一遍。
杨小真听得骇然欲绝地瞠目叫道:“卜兄,我姐姐竟……竟会那样不知自爱吗?”
卜星楼微现不悦说道:“杨姑娘不应该对我所说表示怀疑,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何况那位玉姑娘既系令姐,更可互相对质!”
杨小真微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卜兄不要生气,我相信你所说是真……”
卜星楼扬眉接道:“我希望能与令姐当面对质一下!”
杨小真叹道:“这想法暂时办不到了,因为我姐姐今已落入仇敌手内!”
卜星楼故意失惊问道:“杨姑娘,令姐姐的仇敌是谁?”
杨小真答道:“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仇敌忾,因为我姐姐便是落入那打了你一记重掌的‘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的手内!”
卜星楼问道:“杨姑娘,你们怎会与石振天结下深仇!”
杨小真略一迟疑,皱眉说道:“这桩恩怨,内情过于复杂,以后再对卜兄细说便了!”
卜星楼见她仍不肯轻吐实情,遂也不敢过于逼问,只好旁敲侧击地说道:“我自从上次挨了石振天一记内家重掌,怀恨甚久,亟欲复仇,杨姑娘若是有兴,我们便走趟‘九华’,救出令姐,并雪那一掌之辱!”
杨小真道:“卜兄若是急于报仇,我自愿助你一臂之力,但若为了救我姐姐,却不必去了……”
话音至此略顿,看了卜星楼一眼,又复笑道:“但卜兄倘能暂忍一时之愤,也不必前去‘九华’,因为石振天等,活不过八月初三,即令能活过八月初三,也活不过八月初四!”
卜星楼遂故作愕然说道:“杨姑娘,你这番话语之中,有两件事使我不太明白!”
杨小真笑道:“卜兄若有不明之处,尽管请提出问题!”
卜星楼看着杨小真,发话问道:“杨姑娘因何不去搭救令姐,难道为了她与小弟昔日之事,便绝了姐妹之情?”
杨小真摇头说道:“我姐姐虽然行为失检,但既未成为事实,我又怎会对她完全断绝了姐妹亲情?至于我说不必救她之意,是因她纵被囚居‘九华’,却安如磐石,决无性命之虑!”
卜星楼愕然问道:“双方既成仇敌,一时冲动,难免杀人,杨姑娘怎能如此拿稳?”
杨小真笑道:“因为我们也擒有对方的两个人质!”
卜星楼暗喜话锋渐入正题,遂再加扣紧地皱眉说道:“虽然也擒有对方人质,却需份量相当才好……”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说完,便即点头笑道:“当然份量相等,因为他们擒的是我姐姐,我们擒的却是石振天的独生爱女石飞红,和他一个心爱女徒陆舜华!”
卜星楼“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这样以二对一,份量自然相当!”
他以为杨小真定会接着说明石飞红被人救走之事,自己便可设法套问那有关洗涤“修罗变颜汁”的重大秘密!
谁知杨小真相当深沉,并未主动说明石飞红被救之事,只是顾着卜星楼的话头笑道:“便因以二对一,份量相当,我才断定我姐姐虽被掳囚‘九华’,却可完全无虑!”
人家既然不说,卜星楼只好再设法探询,他想了一想,表示关切地低声说道:“石振天在南几省武林道中,是声威甚大的领袖人物,他交游友好之内,定有不少高手!”
杨小真“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卜兄料得不错,如今已知有‘穷神活鬼’钟离明,‘天池钓叟’桑凌汉,甚至多年不曾出世的‘银发仙妪’孟昭芳等都与石振天互相勾搭!”
卜星楼愁眉说道:“对方既有这么多能手,怎甘爱女被掳?必定四下密搜,企图抢救……”
杨小真冷哼接道:“他们的能手虽多,尚未看在我们眼内,伺况我们未雨绸缪,早作缜密安排,便算石飞红真被救走,反而更会把石振天急得心烦意乱!我们先行逼令石飞红服食了一粒‘九毒丸’,并在她脸上喷了‘变颜汁’!”
卜星楼不经意地“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但那‘穷神活鬼’钟离明,一向名震乾坤,手眼通天,神通极大,或许他有办法祛除石飞红所服的‘九毒丸’,并洗涤……”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话完,便即摇头笑道:“绝无可能,卜兄不必多虑,对于我们门户中的特制秘药,外人是无法祛解的!”
卜星楼见她不曾透露如何洗涤“修罗变颜汁”的方法,自己又不便过露痕迹,深加追问,不禁眉头略蹙。
杨小真一见卜星楼眉头略蹙,便即含笑问道:“卜兄,你……你怎么不高兴了?”
卜星楼苦笑说道:“我有句话未便启齿!”
杨小真见他语音温柔,目光中又流露出一种尴尬神色,芳心竟突突微跳地起了误会!
卜星楼也看出杨小真有了误会,脸上烘地一热,赶紧笑道:“我是因深蒙杨姑娘相救盛德,并承不耻下交,想……想请教你……你的宗派门户?”
杨小真听他竟是探询自己的宗派门户,自然心中一阵空虚,微觉失望,在想了一想之后,含笑答道:“本来我奉命保密,不敢对于任何外人,泄漏门户宗派,免遭重大罪谴……”
卜星楼听到此处,连摇双手说道:“我所谓‘未便启齿’之故,便是生恐杨姑娘有甚碍难?如今既被料中,杨姑娘不必再……”
杨小真截断了他的话嫣然笑道:“卜兄,我如今告诉你无妨,因为近两日来,由于我姐姐被掳之事,已使我母亲,与三位师伯,与对方正式见面,无需再对什么门户宗派,保守机密!”
卜星楼等她话完,缓缓问道:“杨姑娘既具绝世身手,则令尊令堂,定是武林中前辈高人,旷代奇侠!”
杨小真眼圈一红,盈盈欲泣说道:“我姐姐倒还见过我的父亲,我却是遗腹女呢!”
卜星楼抱拳长揖,歉然说道:“小弟不知老伯早已仙逝,竟引得杨姑娘动了纯孝哀思,委实极为歉疚!”
杨小真拭泪又道:“至于我娘姓名,也因隐世甚久,不知卜兄是否曾经闻及?她老人家与我父亲同姓,双名玉真……”
卜星楼故作失惊地身形一震叫道:“哎呀,杨姑娘的令堂,竟是修罗血……”
说到“血”字,好似有所顾忌地便即顿口不语。
杨小真苦笑说道:“卜兄不必有所忌讳,我母亲就是‘修罗四血’中的‘修罗血影’杨玉真,武林中人,对于‘修罗’门户,大概批评得不大好吧?”
卜星楼摇头说道:“并不见得,常言道:‘名高见嫉,树大招风’,任何人物,也无法获得所有异己的一致赞誉!”
这几句话把杨小真听得颇为高兴,点点头笑道:“卜兄这样说话,倒是毫无偏见,公平得很!”
卜星楼以钦羡的目光,看着杨小真,含笑说道:“难怪当初我见杨姑娘以如此妙龄弱女,竟能与‘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互相颉颃,毫不逊色!原来……”
杨小真看出卜星楼有点艳羡“修罗”门户之状,便自柳眉微蹙,幽幽一叹。
卜星楼问道:“杨姑娘,你好生生地却叹气则甚?”
杨小真嫣然一笑说道:“练武人对于高深武学,莫不见猎心喜,我看出卜兄似乎有点羡慕‘修罗’门户?”
卜星楼剑眉微扬,未即答言,只是点头一笑。
杨小真叹道:“卜兄,我有把你引进到‘修罗’之心,也有使你获得我母亲一身绝世武学的真传之力,但目前尚有困准,必须等过了八月初三!”
卜星楼愕然同道:“引进与否,在于杨姑娘,收录与否,则在于令堂,这‘八月初三’一语,却……”
杨小真接口道:“是为了……”
她话才出口,便告顿住,因为杨小真忽然想起卜星楼与八月初三的“梁山红谷”之事有关,母亲要利用他作为有力证人,目前尚不宜对其详倾细底。
卜星楼笑道:“杨姑娘,你怎么欲言又止?”
杨小真目光中现出一种为难神色,苦笑说道:“卜兄,关于此事,请恕我有难言之隐,你……”
卜星楼接口笑道:“杨姑娘既有为难之处,我便不问,但……”
杨小真失笑说道:“卜兄,你怎么也说了半截,便不说了?”
卜星楼双眉一挑,朗声笑道:“我平素尝闻江湖人言,‘修罗’一派之中,既多绝学,更多绝药!”
杨小真点头笑道:“这倒不是虚言!”
卜星楼含笑说道:“小弟既然有幸与杨姑娘论交,能否请你把所谓‘绝学’、‘绝药’两者,略为施展,让我一开眼界?”
杨小真想了一想,微笑点头说道:“好,我就略为献丑,但卜兄却不许见笑才好!”
话完,纤手微扬,向身边一块大石,轻轻点了两点,便见那块大石,随风崩散,化作了一堆石粉。
卜星楼一半做作,一半当真,微惊地失声说道:“好厉害的威力,这就是一指着身,脏腑尽裂的‘修罗指’吗?”
杨小真点头笑道:“正是‘修罗指’,但点在人身之上,却不如点在这大石之上,来得较有威力,因为我火候尚差,还没有练到卜兄所说那样‘一指着身,脏腑尽裂’的上乘境界!”
卜星楼深明人体有刚有柔,内家高手,并能避劲卸劲,不像这块大石般,全凭实质,硬抗外力,故而对于杨小真所说点在人体以上,威力稍逊等语,知道不是虚言,遂点头说道:“杨姑娘……”
杨小真以一种既极娇媚,又极哀怨的眼神,凝视着卜星楼,幽幽叫道:“卜兄,你既来‘黄山’寻我,足见彼此情意相投,何必还这样生分的,叫我什么‘杨姑娘’?难道叫我一声‘真妹’,便会辱没你吗?”
卜星楼受宠若“惊”,哪里敢稍拂其意,遂立即改了称呼,含笑叫道:“真妹,关于‘修罗绝学’,我已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但‘修罗绝药’方面,却……”
杨小真听得卜星楼果然立即改叫自己“真妹”,遂高兴得双现酒涡,嫣然笑道:“所谓‘修罗绝药’,共有十来种之多……”
卜星楼不肯放过机会,接口笑道:“各门各派中的绝艺绝药,本属重大秘密,不宜轻易泄露,故而真妹不必把十来种全数告我,只请给我看上一两种,以开眼界,并广见识便了!”
杨小真扬眉笑道:“卜兄,以我们这等情份,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但因小妹身边,仅带了三种独门秘药,我且倾囊相示如何?”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粒丹丸,托在手中,向卜星楼含笑问道:“卜兄,你认不认识这种丹药?”
卜星楼应声答道:“是不是‘九毒丸’?”
杨小真摇头笑道:“不是,是我们‘修罗’门户中,最珍贵的‘补天丹’,上次你挨了石振天一记内家重掌伤得太重,只剩一丝心脉未断,便是我喂你服了这种‘补天丹’才保得性命!”
这几句话听在卜星楼耳中,不禁使他从心灵深处,起下一种惶惑愧恧之感!
因为上次挨了石振天一掌,虽是自己故意为之,但因弄巧成拙,若非杨小真慨舍灵丹,早就在“枉死城”中列上了冤鬼名籍。
以此事而论,杨小真对于自己,曾有救命深恩,但自己如今却在玩弄她的感情,将来……
杨小真见状之下,诧声问道:“卜兄,你……你怎么了?”
卜星楼蓦然惊醒,愧然答道:“我想起当时所受真妹的救命深恩……”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再往下说,便自佯嗔叫道:“卜兄不许再说什么恩德之语,换了别人,谁去管他,难道你……你……你还不知道我对你一番情意?”
卜星楼见她又在向自己直言无隐地倾吐情思,不禁心中微跳,俊脸发烧,讷讷难答。
杨小真幽幽一叹,收起那粒“补天丹”,又从怀中取出一只三四寸高的黄色玉瓶,递向卜星楼道:“卜兄,你再看看,这也是我身边所带的‘修罗’派的独门秘药之一。”
卜星楼接过这只黄色玉瓶,才一打开瓶塞,便嗅得有股极难闻的气味,刺入鼻中。
他眉头略蹙,注目再看,只见瓶中盛的是种紫黑色的药汁。
卜星楼心中一动,向杨小真问道:“真妹,这就是你向我说过的‘修罗变颜汁’?”
杨小真欲语又止,怔了一怔,方自摇头答道:“不是,这是‘修罗易容浆’!”
卜星楼闻言,不禁失望,但转念一想,“易容浆”和“变颜汁”的意义,原差不多,自己若能探出“易容浆”
的褪除方法,对于石飞红复容之事,即便无益,也不会有甚损害。
想到此处,遂漫不经意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易容浆、易容丹等,是江湖中常见之物,武林各派大都炼有备用,我倒要试试这‘修罗易容浆’有什么独到妙处,竟被称为罕世秘药?”
一面说话,一面竟将那瓶“易容浆”,向左手背上斜斜倒去。
杨小真一声尖叫,失惊说道:“卜兄,不可……”
“不可”两字才出,已有三四滴“易容浆”,滴到了卜星楼的左手背上。
一般易容药物,不过是能使肤色改变,或生瘢皱而已,但这种“易容浆”,滴在手上,竟比火燎火烫,还要厉害,把卜星楼痛得猛一哆嗦,几乎“哼”出声来。
再看左手背时,本来的雪白皮肤,业已变成极为难看,焦黄紫黑的交并色泽!
卜星楼中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
他这差点流泪之事不是为了手背上的疼痛,而是勾动情怀。
卜星楼想起石飞红脸上被喷的“修罗变颜汁”,倘若也有“修罗易容浆”这等厉害,则石飞红当时所遭痛苦,却是怎生禁受?
杨小真急忙一手夺过玉瓶,盖好瓶塞,揣进怀中,向卜星楼秀眉双蹙,似嗔似怨说道:“卜兄你怎么如此冒失?这种药物,岂是轻易试得的……”
卜星楼不等杨小真话完,使自诧声问道:“真妹为何这等说法?易容药物……”
杨小真顿足说道:“卜兄,你哪里知道?这……”
说到这个“这”字,杨小真又似有甚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地“这”不下去。
卜星楼双眉一挑,微含不悦地说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真妹怎么总是欲言又止?你的难言之隐,好像太多些了!”
杨小真玉颊一红,赶紧赔笑说道:“卜兄有所不知,这种‘易容浆’的用途是替敌人易容,不是替自己易容,故而一触皮肤,便有剧烈痛苦!”
卜星楼故作好奇,又复问道:“自己易容呢?是否另有药物?”
杨小真点头笑道:“若是自己易容,就用比较普通的‘易容丹’了!”
话完,又从怀中取出一瓶红黄青紫,五色杂具的丹丸,递向卜星楼,嫣然笑道:“卜兄请看,这就是我们‘修罗’一派所用的‘易容丹’,你若喜欢,我可以分你一半,或是全部赠送。”
卜星楼把那瓶“易容丹”接过,看了一眼,仍然交还杨小真,摇头笑道:“大丈夫磊落光明,何必掩饰本来面目,故而我不想分润‘易容丹’,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
杨小真笑道:“卜兄所想不明白的是什么事?”
卜星楼道:“真妹适才曾说‘易容浆’是替敌人易容之用,‘易容丹’是替自己易容之用……”
杨小真听得连连点头,接口说道:“事实上确是如此,不知卜兄有何不明之处?”
卜星楼含笑说道:“方才真妹不是还对我说过,有种‘修罗变颜汁’吗?它的用途,与这‘易容浆’、‘易容丹’,又复有何不同?”
杨小真略一迟疑,微笑答道:“那种‘变颜汁’的用途,与‘易容浆’差不许多,只比‘易容浆’力量更强一些!”
卜星楼失惊叫道:“倘若力量更强,喷在人的身上,却是如何禁受?”
杨小真心中一动,秀眉微挑地目注卜星楼问道:“卜兄,你对那桩喷了‘修罗变颜汁’的石飞红,好像颇为怜惜?”
卜星楼道:“真妹说哪里话来,我险些被石飞红之父一掌震死,双方仇恨甚深,怎会还对她有所怜惜?”
他知道自己一时忘情,有点露出马脚,遂赶紧饰词,加以遮盖。
杨小真觉得他所说有理,疑虑又消地娇笑问道:“卜兄既非对那石飞红有所怜惜,却管她怎样禁受做甚?”
卜星楼抚摸着自己业已变为焦黄紫黑,难看不堪的左手背,苦笑说道:“我因适才沾上‘易容浆’之际感觉相当疼痛,遂在听得‘变颜汁’比‘易容浆’更强力时,随口问上一声,真妹怎么……”
杨小真眼珠一动,娇笑说道:“卜兄是说我为何有所误会?吃起那石飞红的醋了吗?”
卜星楼不敢正面承认,只是笑了一笑。
杨小真笑道:“卜兄,你猜猜那让石飞红先服‘九毒丸’再喷‘变颜汁’的举措,是由谁所设计?”
卜星楼摇头说道:“我对‘修罗’一派中的人物,几无所悉,怎么猜得出来?”
杨小真指着自己的鼻尖,得意地笑道:“是我!”
卜星楼眉头一皱,杨小真又复笑道:“卜兄,你再猜猜,石飞红既服‘修罗九毒丸’,倘若被人救走,三日以内,定将断肠惨死!在这种情况之下,又何必还要替她喷上‘修罗变颜汁’呢?”
卜星楼道:“我猜不着。”
杨小真笑了一笑,目注卜星楼道:“卜兄,请你先把‘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两句诗儿含义,解释给我听听!”
卜星楼道:“这就是说美人垂老,名将白头以后,会把昔日曾为人人称羡的倾城国色,和盖代功勋,渐渐冲淡!”
杨小真双眉一挑,冷笑说道:“讽刺虽是讽刺,也具有相当哲理!大将勋名垂百世,美人颜色艳千秋,当事人纵作了短命鬼,但九泉之下,却未必有所遗憾,故而,我就不许……”
卜星楼见她说到此处,语音忽顿,脸上颜色,却越发狞厉,不禁诧然问道:“真妹不许什么?”
杨小真银牙一咬,扬眉答道:“我就不许石飞红九泉无憾,才替她喷上‘修罗变颜汁’,叫她在‘九毒丸’毒死后,也只是一个丑鬼!”
卜星楼寒生心底,觉得眼前这位相当漂亮的“修罗玉女”杨小真,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仿佛似罗刹夜叉般,十分狰狞难看!
他镇定心神,淡淡问道:“真妹和那石飞红有何深仇?竟这样恨她?”
杨小真摇头笑道:“没有仇,但却有两点原因!”
卜星楼道:“真妹可以把这两点原因,告诉我吗?”
杨小真点了点头,娇笑说道:“当然可以,其中的一点原因,还与你有关呢!”
卜星楼听得心中一震,忙自问道:“怎会与我有关?”
杨小真道:“石飞红神志昏迷之中,口内时常‘楼’呀‘楼’地,叫个不停,我怕她叫的是你!”
卜星楼心内一阵辛酸,强自忍耐地苦笑说道:“我和她一面不识,怎会在梦中叫我,关于这个‘楼’字,含意何在?极其容易推断,真妹难道就猜不出吗?”
杨小真道:“小妹请教高明,卜兄是怎样猜法?”
卜星楼应声说道:“这事简单,石飞红身背血案,遂于梦寐之中,不自觉地时呼‘楼’字!”
杨小真恍然说道:“卜兄以为那个‘楼’字,是指‘天目红楼’?”
卜星楼道:“这是我一得之见,对与不对,却也难说!”
杨小真失笑说道:“大概不会错了,这样看来,倒是我胡思乱想,瞎吃飞醋!”
卜星楼知道石飞红对自己情意甚深,心中好生难过!看了杨小真一眼,继续问道:“真妹,你还有一点原因,尚未说出。”
杨小真道:“第二点原因,就是石飞红比我漂亮。”
卜星楼听得一怔,目光凝注杨小真,蹙眉无语。
杨小真忽然吟道:“我自风华夸绝代,岂肯还留绝代人?我娘为了企图使‘修罗’一派独霸武林,才再度出山,与举世群豪,一相颉颃!我则为了企图作第一美女,才替石飞红喷上‘修罗变颜汁’!这番话我是尽倾肺腑而言,卜兄明白了吗?”
卜星楼默然有顷,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口中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小真又惊又喜地目注卜星楼,娇笑问道:“卜兄,你怎么咏起关雎来了?莫非你想……”
卜星楼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正色叫道:“真妹,如今我要请教你了,‘窈窕淑女’四字,应该怎样解释?”
杨小真未作深思,应声答道:“这解释我倒懂得,一种说法是:‘窈言妇德幽静,窕言妇容闲雅’,另一种说法是:‘善心曰窈,善色曰窕’……”
卜星楼点头笑道:“够了,够了,照这种说法看来,一定要善心而兼善色,才是‘淑女’,一定要是‘淑女’,才‘君子好逑’!”
杨小真“呀”了一声,看着卜星楼,扬眉笑道:“卜兄,你……你话中有话,是取瑟而歌意在弦外!”
卜星楼道:“真妹有什么感触?”
杨小真笑道:“卜兄,你是否把我看成为‘淑女’?”
卜星楼因觉得自己毕竟受过她救命之恩,理应对杨小真尽力劝化,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不仅我如此希望,恐怕所有的男子,都希望他的红妆密友,是一位‘窈窕淑女’!”
杨小真伸手摸摸自己的如花二靥,嫣然笑道:“我自负‘善色’,实际上也长得不太难看,卜兄这样绕着圈儿说话,大概是嫌我在‘善心’方面,有所欠缺?”
卜星楼不得不委婉一些,摇头笑道:“我哪里敢嫌真妹不够‘善心’,只是觉得人生百年之中,能够‘积德’的机会不多,容易‘缺德’的机会倒是不少!”
杨小真妙目微翻,闪射奇光地凝视着卜星楼,以一种喜怒难测的神情问道:“卜兄,说来说去,你是嫌我过份‘缺德’,对石飞红的手段,太厉害了!”
卜星楼知道无法推得干净,索性满面神光地双挑剑眉,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石飞红与我无仇无亲,风马牛不相关,真妹对她是否过份严酷,根本不干我事,我只是觉得身在江湖,业已到处都是血腥……”
杨小真静听至此,冷笑问道:“卜兄是认为我应该把石飞红放掉?”
卜星楼接道:“真妹错会意了,我不是认为你应该把石飞红放掉,而是认为你应该把她干干脆脆地一刀杀掉!”
杨小真目光一转,银牙微咬地冷笑说道:“我承认我做得过火,但大错已成,却是如何补救?卜兄可否陪我走道‘九华’找找石飞红,无论她是生是死,也替她把那‘变颜汁’除去,恢复她的绝代容光就是!”
卜星楼听出她说的并非真心之语,不但暗暗叫苦。
他一面忧心,一面微笑说道:“真妹不要说这种气话,俗语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已往之事,何必再去想它?只今后记住‘地要让一步,昧须减三分’的先哲之言,便是善色善心的‘窈窕淑女’!”
杨小真听他这样说法,脸色稍霁,但想又转得颇为哀怨地幽幽一叹说道:“好,卜兄,我听你的……”
盈盈秋波,含蕴深情,凝注在卜星楼的俊脸之上,那副娇媚模样,着实使人魂消!
卜星楼哪里敢和杨小真这等极度撩人的目光相对,只好故意低下头来,抚摸着自己左手焦黑难看的手背。
杨小真看见他这种动作,不禁“呀”了一声,失笑说道:“卜兄,你看我多糊涂?只顾和你闲谈,竟忘了使你这焦黑难看的手恢复原状。”
卜星楼笑问道:“这只手还能恢复原状吗?”
杨小真微笑说道:“当然可以,但一来需有我‘修罗’一派的独门秘制药物,二来还要懂得一种特殊技术!”
话完,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匣,打开匣盖,取出两粒乳白色的丹丸,放入自己口内。
卜星楼目光微瞥,见那玉匣以内的乳白色丹丸,共仅五六粒,不禁眉头深蹙。
杨小真把两粒丹丸,在口内嚼成粉碎,变成乳白色的浆汁后,吐在卜星楼的左手背上,一面替他轻轻涂匀,一面含笑说道:“卜兄不要嫌脏,这是使你皮肤复原的唯一方法!”
卜星楼笑道:“我明白了,这种药丸,必须调以人口津液,才会生效!”
杨小真双眉微挑,柔声叫道:“卜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先看看你这手背之上,业已起了变化。”
卜星楼闻言,低头一看,果见自己左手背上所涂的乳白浆汁,不仅业已干凝,并渐呈焦黑色泽。
不消片刻,适才涂得匀匀的乳白浆汁,竟干凝得微微起皱,并色呈焦黄紫黑,与卜星楼左手背上的伤损情形,一般无二。
卜星楼诧然笑道:“这是妙事,好像方才所涂的那片乳白浆汁,业已完全消失……”
杨小真不等他话完,便即笑道:“卜兄错了,这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完全发挥药物灵效!”
卜星楼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所谓见效,即是消除这些焦黄紫黑,使起皱皮肤,恢复光滑才对,如今仍是……”
话方至此,杨小真业已拉起卜星楼的左手,低下螓首,伸出她那软绵绵、香馥馥的三寸丁香,在他手背上不住轻舐。
卜星楼好生过意不去地“哎呀”一声,皱眉叫道:“真妹不要如此,这……这叫我可怎么敢当?”
一面说话,一面欲把左手夺回。
杨小真把他这只左手,拉得紧紧,不容夺回地含笑说道:“卜兄何必不安?除去这样以外,我是无法使你的变色手背,恢复原状的呢。”
说完,又复低下头去,在卜星楼手背之上,继续慢慢舐吮。
卜星楼无可奈何,只得由她,但心中却又添了一层疙瘩。
这层疙瘩就是他觉得杨小真无论行为邪正,对自己却显然流露着一片真挚爱心,将来……
杨小真的丁香软舌,像条小灵儿在卜星楼手背上,不住游来游去,使他觉得凉飕飕、养酥酥地好不受用!
舐了约莫顿饭光阴,杨小真才住口抬头,向卜星楼微笑叫道:“卜兄请看,我要变戏法了!”
卜星楼目光注处,见自己左手背上,仍与先前完全一样,毫未起变化,只是不再疼痛而已。
杨小真掐着他左手背上的一点皱皮,用力向上猛撕。
“嗤”的一声轻响,卜星楼手背上的焦黄紫黑,完全不见,恢复了他原本肤色,但杨小真的手指之间,却挟着一块焦皮。
卜星楼见状,恍然顿悟地失惊叫道:“我明白了,真妹竟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之内,使我重生了一层新皮,而把受过伤的旧皮剥掉。”
杨小真点头笑道:“对了,这种方法,无论变丑、复俊,均相当彻底,故而,‘修罗’一派的易容之技,号称独步的了!”
卜星楼边自惊叹,边自记在心中,杨小真又向他微蹙双眉,低声笑道:“卜兄,我如今对你有项要求。”
卜星楼笑道:“真妹这‘要求’二字,用得太生分,你有甚话尽管请讲。”
杨小真道:“我想请卜兄陪我走一段路。”
卜星楼含笑说道:“慢说一段路,就是陪同真妹走遍海角天涯,我也甘于遵命。”
这当然不是卜星楼的真心之语,但他一来为了慢慢设计探听“修罗变颜汁”的洗涤之法,二来也想报答杨小真救命之恩,把她救出泥途,归诸正道,才顺着杨小真的口风,作此承诺。
杨小真听得高兴,扬着脸儿娇笑叫道:“卜兄,你既肯陪我前去,我们走吧。”
卜星楼见她如此急于登程,遂含笑问道:“真妹要去何处?”
杨小真答道:“我要走趟‘小雪山百花谷’。”
卜星楼轩眉讶道:“小雪山远在川康边境……”
杨小真嫣然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卜兄,你怎么嫌远了呢,你方才不是还说无论海角天涯,都肯陪我去吗?”
这两句话把卜星楼问得有点张口结舌,赶紧连摇双手,含笑说道:“真妹,你误会了,我不是嫌远,而是对你突然要去‘小雪山’之举,略感惊奇而已!”
杨小真笑道:“卜兄既不嫌远,我们就赶快走吧。”
一面说话.一面就拉着卜星楼的手向洞外走去。
杨小真与卜星楼才出洞口,便与一位红衣少年相遇。
这红衣少年,名叫黄凌,是“太极血神”龚毅的得意弟子,平时对于杨小真垂涎颇甚,竭力追求。
杨小真嫌他形容猥琐,自然不会青眼相加,黄凌失望之余,遂难免怨生心底。
杨玉真分派岳华阳、杨小真任务之际,黄凌恰因伺候“太极血神”龚毅得知究竟,如今见时隔这么久,杨小真仍在“黄山”,不禁略起疑窦!
尤其,杨小真是与一风神秀绝的美少年,手携手地自洞穴之中走出,两人神情亲蜜异常,竟有点像是幽会方毕光景。
黄凌看在眼中,在疑念之上,更加妒念地冷笑一声,扬眉叫道:“杨师妹,你怎么还没走呢?这位风流潇洒的少年郎,不会就是掌门师尊,嘱咐你不可接近的卜星楼吧?”
杨小真芳容大变,心中狂跳。
黄凌语音才了,杨小真便目光一转,娇笑说道:“黄师兄,你弄错了,这位姓崔,不是姓卜,你所说的卜星楼,在那里呢!”
话完,便伸手向黄凌的身后一指。
黄凌闻言,自然回头观看,杨小真银牙咬处,一掌猛落!
这一掌不仅正打在黄凌后背之上,杨小真并凝足了十一成真力,以为必可将对方打死。
谁知黄凌一声惨嚎,虽被打得向前滚翻出四五步去,但仍能跄踉起立,并未应掌毙命。
黄凌脸色惨白,目射凶芒,戟指着杨小真,咬牙切齿地厉声叱道:“杨小真,你……你其要倚仗是掌门师尊之女,便如此放肆狠毒,须知掌门人执法无私,并只恨不守门规的欺师弑上之辈!你……你如今不单与外人私通,并对本门师兄,暗下毒手,难道你就不怕惨遭‘修罗万磔’之刑吗?”
杨小真见自己适才一掌,不仅未能将黄凌打死,也未使他受甚重伤,便知定是大师伯“太极血神”龚毅,把本门重宝“柳叶千丝甲”,赠给黄凌护身,方能抵御自己的强劲掌力。
故而,她在黄凌向自己戟指怒詈之时,未加答理,只把十来根“修罗化血神针”,暗暗扣在手内。
这种“修罗化血神针”,是“修罗血影”杨玉真精炼自用暗器,当然厉害无比,除了无坚不摧以外,凡被打中之人,定将在两个时辰之内,骨肉齐消,化作一堆血水。
杨小真玉手轻扬,把掌中所扣的十来根“修罗化血神针”化成一蓬红丝,觑准黄凌,凌空洒出:
黄凌身是“修罗”门中弟子,自然识得这种“化血神针”,知道自己身上虽有“柳叶千丝甲”,但脸上,手上,以及下半身无甲防护之处,却绝不能被伤分毫。
杨小真手中红丝才洒,黄凌一声惊叫,亡魂丧魄般,往后纵身便逃。
但他轻功再好,也不若杨小真的针飞快速,终被两根“化血神针”,打中右腿之上。
黄凌身形落地,步履已微见踉跄,他哪敢再复耽延,便自毫不停留,拼命飞驰而去。
杨小真看出黄凌已受针伤,遂不再追,只是皱眉算计。
她算的是这“莲花峰”下,与“修罗四血”所居秘洞距离。
算来算去,黄凌若是无甚意外耽误,则最多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可赶到地头,杨小真不但脸色大变,并顿足长叹!
这桩事故发生迄今,卜星楼始终袖手旁观,未发一言。
因为,他一来不明白杨小真与黄凌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二来也想令杨小真与“修罗”一派,渐起隔阂,遂根本不加理会。
直到如今,见杨小真顿足浩叹,方冷冷说道:“真妹,你叹些什么?莫非对于未能把你师兄,当场杀死的这种结果,不满意吗?”
杨小真回过头来,满面幽怨地目注卜星楼,苦笑颤声问道:“卜兄,你……你……你……对于我的这种举措,是否又……又不满意?”
卜星楼委实看不惯这等同室操戈,箕煎豆泣之事,遂神色冷漠地“哼”了一声,淡淡答道:“我不敢批评真妹,但却觉得似乎不应该有这样心狠手辣的窈窕淑女。”
这两句话儿,说得太重,加上卜星楼脸上那副冷漠神色,使杨小真委实难于禁受,芳心一阵奇酸,泪珠儿如泉而落。
她有她哭的理由,因为杨小真觉得自己为了私恋卜星楼,业已不顾一切,甘犯“修罗血誓”,违逆门规!如今更被黄凌撞破秘密,将来极可能弄得绝了母女情份,甚至于身遭“修罗万磔”酷刑!但牺牲虽大,所获得的却是卜星楼神色冷峻的严厉讥讽,怎不教这位“修罗玉女”为之心伤泪落?
起初,小真还只是泪落如泉,但在越想越觉冤枉,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觉难过之下,竟变作失声痛哭。
卜星楼见她一哭,有点慌了手脚,忙把适才那副冷漠神色,变成和颜悦色地柔声叫道:“真妹……真妹……”
杨小真泪眼模糊,抬起头来,微咬银牙,苦笑说道:“卜兄,你……你知道我……我为你作了多么重大牺牲?
冒了多么重大危险?结果,却得不到你半丝安慰,反把人家讽刺嘲骂得一文不值……”
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又复一阵心酸,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簌簌滚落。
梨花带雨,自然楚楚可怜,卜星楼无法收拾这种尴尬场面,只好把杨小真拉得并坐石上,温言叫道:“真妹不要怪我,我大概是因不知内情,才会觉得你适才想杀死你师兄的手段心机,过于狠辣!你且把你所说冒了重大危险,作了重大牺牲的详细情形,告诉我好吗?”
杨小真偎在卜星楼肩上,柔顺得像只小猫般地幽幽说道:“卜兄,你知不知道我在我娘面前,对着‘修罗血经’,立下‘修罗血誓’,允诺必须过了八月初三,才可与你见面!”
卜星楼听得一怔,杨小真遂把卜星楼身受重伤,性命难保,自己拜请母亲搭救,终于立下“修罗血誓”一事,向他说了一遍。
卜星楼最怕听的就是这段经过,因为越是知道杨小真对自己用心良苦,恩情深厚,将来便越是难处。
但他虽然怕听,却又不得不听,并在听完之后,诧然问道:“真妹,你母亲为什么不许你和我……”
杨小真摇头说道:“卜兄莫弄错了,我母亲也颇欣赏你的人品,她老人家不是不许我和你交游,而是不许我在八月初三之前和你交游!”
卜星楼愕然问道:“我不懂这八月初三之意?”
杨小真朱唇微张,欲言又止。
卜星楼知道其中定有重大机密,遂不得不下点功夫,轻伸猿臂,拢住杨小真纤腰,把她轻轻拥在怀中,正色低声叫道:“真妹,一切误会之事,均由于彼此隔阂而起,你既然看得起我卜星楼,便不应该再这样欲言不言,吞吞吐吐。”
杨小真叹息一声说道:“卜兄既然要问,我告诉你也无妨……你应该记得,‘八月初三’这个日子,对你关系不浅!”
卜星楼心中明白,但却不得不装糊涂地以一种茫然神色问道:“什么关系?我怎么想不出来?”
杨小真娇笑说道:“卜兄太健忘了,你在去年这一天,险些儿把小命送掉……”
卜星楼不能再装,遂不等杨小真话完,便“哦”了一声,接口说道:“真妹莫非指的是‘梁山红砂谷’那场惨案?”
杨小真方一点头,卜星楼又复问道:“这件惨案,与我们互相交往之事,怎会发生关系?”
杨小真笑道:“卜兄是‘粱山红谷’三名生还人之一,今年八月初三,武林各派在‘粱山红砂谷’,公审石振天,为死难诸人,伸冤复仇,非你作证不可! 如今‘修罗’、‘九华’之间,业已明显对立,倘若你我两人,在事前……则有了利害关系,立场便非超然,所作证言的份量,也将为之大减!”
卜星楼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暗叹“修罗血影”杨玉真的心机计虑,委实精密可怕。
杨小真幽幽一叹,偎在卜星楼的耳边,低声叫道:“卜兄,我如今再告诉你违犯‘修罗血誓’时,将被处置的‘修罗万磔’,是种什么样的惨酷刑罚。”
卜星楼闻言,心知这种“修罗万磔”之刑,定然惨绝人寰,遂皱眉说道:“这‘修罗万磔’之刑,大概与国法中最严厉的‘凌迟碎剐’差不多。”
杨小真摇头说道:“比‘凌迟碎剐’残酷多了,是先用本门‘修罗毒火’烧遍全身,更以沸水浇淋,刮肉见骨,剁去四肢,再在烈日下曝晒上两个时辰,最后才剖腹挖心,并把人头砸碎!”
杨小真每说一句,卜星楼便听得毛骨悚然,身上一颤。
卜星楼问道:“你们‘修罗’一派之中,有人曾经受过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处分吗?”
杨小真忽然眼圈一红,盈盈欲泣地点头答道:“以前有过一人,我恐怕将是第二人了!”
卜星楼见她神情上变化颇剧,不禁诧然又道:“那人是谁?”
杨小真珠泪垂落地呜咽答道:“是……是……是我哥哥!”
卜星楼大感意外问道:“这桩刑罚,难道也是由你母亲监督施行,真妹也在场目睹?”
杨小真泪如泉落,悲声答道:“这是本门大典,所有‘修罗’门下弟子,均须列队旁观,以昭炯戒!那时,我母亲初掌门户,龚大师伯和郎三师伯等全都有点不服,但见我母亲如此毫不徇私,遂从此再无异念!”
卜星楼静静听完,默然不语。
“卜兄,你怎么了?”
卜星楼摇头微叹说道:“真妹,你本着良知,答覆我一句话!”
杨小真扬眉说道:“卜兄有话,尽管请问。”
卜星楼目光如电地凝注在杨小真脸上,正色说道:“真妹,你认为你们‘修罗’一派的种种措置,是否正当?”
杨小真朱唇微启,欲言又止,幽幽一叹,低下头去。
卜星楼见状,心中明白,知道自己若是尽力规劝,定可使这位“修罗玉女”杨小真自拔泥途,归诸正道,但后果却无法收拾!
因为她若脱离“修罗”一派,与她母亲杨玉真断绝母女关系,则成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飘零弱女,必把自己当作她终身寄托之人。
倘若事到临头,真相大白,发现自己竟与石飞红是一双爱侣之际,则杨小真除了愤然一死以外,决没有其他路走。
自己目前虽可救她,却无法救得彻底,真成了进退两难……
卜星楼越想越是为难,正在愁眉苦脸之际,杨小真却霍然站起身来,低声叫道:“卜兄我们走吧,不能再在‘黄山’多作耽延,否则,片刻之后,追骑立至,我还想于身遭‘修罗万磔’以前,和你享受一段自由自在的欢乐岁月。”
这几句话说得相当凄凉,卜星楼怎忍拒绝?遂立即起身,与杨小真离开“黄山”,同往川边“小雪山”赶去。
数图图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