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天狼”陆镇川,闻声一震,注目喝问:“谁?”
猛听福康安大喝一声:“拿人!”
声落,人已到了“平山堂”的正厅屋顶,好快的身法。
陆镇川到底是积年老贼,临变不乱,他既知已有高人深入重重埋伏的心腹重地,可知利害,不但没有循声扑去,反而一脚踏在郁新仁小腹上,一挥手,喝令:“上!”
只听风声猎猎,早有十多个黑衣人循声扑去。
同时,殿中的黑衣高手也已惊变抢出,刹时,只见黑影交错,好像蝙蝠群飞。
陆镇川双目闪烁如电,左掌捏了一把“天狼钉”,右手已把不轻用的成名兵刃“天狼爪”抽出。
只听刚才惨号起处有个沙哑声音发话道:“报告,第二班第七号弟兄被人点断心脉!敌踪不明!”
高立殿顶,游目四扫的福康安一挥手:“大撒网!”
黑影四散,分向四面八方飞射。
陆镇川咬牙切齿,向郁新仁喝道:“小子,你知道是谁?快说!”
郁新仁一声不响。
陆镇川脚下加劲,喝道:“好小子,老夫先把你肚肠踩出来!”
郁新仁只觉腹胀如裂,加上全身奇痛彻骨,他已明知是谁来了,心中狂喜,几乎叫了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挣扎着叫道:“你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陆镇川骂道:“好小子,你以为老夫不知你们是什么变的?八成是姓郑的来捣鬼……”
郁新仁叫道:“你知道就好,我二师伯一到,你们就完蛋了,只敢对我卑鄙,敢和家师一搏,才算脚色!”
陆镇川目射凶光,狞笑道:“好小子,你也敢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如果是你师父来了,真是自投罗网,该姓陆的走运了!”
郁新仁骂道:“无耻老贼,家师一到,你不快溜,必遭恶报,还吹什么大气?”
陆镇川大怒,叫道:“老夫先把你这小子吊起来,让你那班师伯叔先开开眼界,老夫要亲手把你摔成肉饼,再吊起姓顾的……”
话未了,猛听福康安一声大喝:“大胆叛逆!”
话声刚出,人已如巨鹰疾掠,向这边长啸而下。
陆镇川何尝不怕“丹心八友”,对“铁胆书生”顾一鸥更是闻名心寒。他敢说大话,是有恃无恐,一则先有布置,二则仗着福康安就在眼前,他倒想利用郁新仁作饵,把顾一鸥等诱出,好照预谋猛下杀手,故尔夜行吹口哨,壮自己的胆!
一听福康安出声示警,他本已全力戒备,猛听数缕劲风已到,他绷紧如弓弦的身形,立时猛转一圈,“夜战八方”掌封门户,大喝:“陆镇川在此,有种的……”
福康安已凌空而下,咦了一声道:“奇怪……”
陆镇川心胆大壮,忙道:“谁能逃过贝勒神目?”
福康安冷然地:“我明明看到有人隐身殿檐向你下手,为何转眼失踪?”
陆镇川心中发毛,嘴里却狠道:“因贝勒在此,这班见不得人的鼠辈,当然不敢出面!”
福康安哼了一声道:“你的手下,尽是饭桶,那么多的人,却被人如入无人之境,还说什么废话?快搜!”
话落,人又腾身上了“平山堂”的前厅屋顶。
陆镇川吃了排头,自己也觉没趣,他已看清形势,福康安所说的有人隐身殿檐,不外是指前厅屋檐的两侧和正面,正面是不易瞒过自己耳目的,两侧暗影中,与自己相距在六七丈至十丈间,鉴于刚才曾有人突袭自己,显然强敌已在咫尺,自己却连对方人影都未发现,这个人可丢得大啦,凶心大起,竟想先惨杀郁新仁泄忿。
他刚转身,猛瞥见四面夜空同时升起了红色焰火,那是紧急信号,心中刚一惊,猛又听到破风声急,却是两个黑衣人由登山石径上飞掠而来。
陆镇川一把抓起郁新仁,厉声喝道:“报名!”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又提防是敌人冒充,所以喝问。
那两个黑衣人状如未闻,眨眼已到了十丈之内。
陆镇川大怒,怒嘿一声:“该死的逆党!”
话未了,当头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由于时在深夜,看不清面目,声音又陌生,断定不是大内所属,陆镇川正在气头上,大喝一声:“大胆鼠辈,还想在陆某面前弄鬼!”
一面向对方欺去,只要对方一动手,他就准备先把郁新仁点了死穴,当作替死鬼。
只听前面一个冷声道:“原来是陆领班,难怪目中无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陆镇川正在火头上,仍把来人当作是“丹心八友”中人或与“八友”有关的人,接口狞笑道:“你们找死,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对方怒笑一声:“姓陆的,你别欺人太甚,小心你的吃饭家伙!”
陆镇川大怒,阴恻恻地立定身形,狠狠地道:“你们敢动一步,陆某先把这姓郁的小子挤出蛋黄来!”
一面一手举起郁新仁,作出猛挥之势。
猛听对方大喝一声:“陆镇川,快通报贝勒,圣上有旨!”
陆镇川正要下毒手,掌心已托在郁新仁的背心上,一吐劲,就会把郁新仁震毙,听到最后“有旨”二字,如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呆了一下,道:“你是……”
对方冷声道:“我虽然只是石总领班手下的一位弟兄,不在陆领班的眼里,现在却是奉旨召见福贝勒与贵总领班。”
陆镇川心神大震,暗叫自己瞎了眼,闹出笑话来了,原来来人竟是石磊手下,而且又是奉旨而来。
大内侍卫虽表面上是自家人,暗中却彼此“较”上了,互不相让,有功就抢,有过则诿,石磊与许汉忠二人也是面和心不和,谁也不服谁,陆镇川身为许汉忠手下心腹大将,当然比谁都清楚。
对方竟抓住了把柄,不但丢人,万一被加上怠慢圣旨的帽子,这个罪名可大了,那还了得?
他也当然知道皇上已抵扬州,因护驾有人,他未奉召,未去接驾,既来召见福康安与许汉忠,又在深夜,必有紧急大事,非同小可。
偏偏福康安已经失去影子,大约是向“平山堂”后面指挥搜敌去了,他念头疾转,放下郁新仁,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二位老兄,陆某真是一时昏了头……”
对方冷然道:“陆领班贵人事忙,就请火速通报!”
陆镇川连连点头道:“当然,贝勒刚才还在……”
对方截口道:“福贝勒已经离开这里?”
陆镇川忙笑道:“因有逆党潜窥,贝勒指挥拿人,二位不妨稍等,我立即派人通报。”
那个始终未开口的黑衣人呀了一声:“原来如此,刚才我们也已看到不少紧急信号,可见敌人已大举来犯,难怪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陆领班也……”
陆镇川明知对方是打蛇随棍上,存心挖苦,在这紧要关头,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既已隐瞒不了,也就落得光棍,反正天倒了有高个子顶着,有福康安在,又有厉害布置,便即截口道:“好说,陆某无能,怎及得上老兄等在石总座麾下春风得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好,有贝勒坐镇,难得那班逆党自行投到,等下叫他们片甲不回,二位不妨欣赏一下。”
仍由刚才当头的一个发话:“当然,陆兄大功在握,可喜可贺,必有万全胜算,只是,兄弟有旨在身……”
陆镇川忙向左首丈外的一个属下喝道:“鲁端,火速报上去,请贝勒接旨。”
那汉子应声而去。
陆镇川为了想弥缝自己刚才的失态,有意拉点关系,也有示威炫耀的心意,指着地上的郁新仁,阴笑道:“这小子,就是当年铁胆顾老三的门下,为陆某所属弟兄擒来,也正是贝勒的杰作,托圣上之福,就用这小子作饵,才把那班逆党诱来的……”
突然南方夜空一连升起三朵血红的焰火,又有一朵银色旗花,不但是十万火急的信号,而且是指出有人向南方脱身的方向。
陆镇川实在挂不住老脸,怒嘿一声:“二位,请看陆某杀手!”
大步转身,向空中一挥手,起了五朵金色焰火。
当头的黑衣人笑道:“陆领班,你怎么……”
陆镇川阴森森,话声中充满了杀气:“兄弟发出这个信号,就是通知所属下杀手,不要活口……”
另一个黑衣人讶声道:“陆领班,那班逆党都是出名难惹,你凭什么?”
陆镇川杀气满面,嘿嘿阴笑道:“凭这个!二位大约尚不知贝勒已把西洋的火神枪调来这里呢!哈哈,凭戚长春他们再硬,也能把他们打成蜂窝烂……”
话声甫落,“平山堂”中传出一声怒吼:“好狠毒的奴才,不要脸的走狗……”
陆镇川刚要循声扑去,数点精光,已飞射而到。
他一惊,脱口喝道:“天心芒!姓郑的……”
一面挥掌猛劈,一面缩身换位,手忙脚乱。
猛听手下同声大喝:“小心……”
他大骇之下,原来背后又有劲风袭到。
同时,十多个手下已纷纷腾身,向他身后飞扑。
陆镇川是何等人?惊怒交并之下,便知必是刚才两个侍卫弟兄出了毛病!先滑出丈外,掌随身转——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已背负着郁新仁,左手反兜住郁新仁的身子,右掌连吐三掌,便把向他飞扑的两个大内高手震得狂喷鲜血,垂直栽落地面。
另一个黑衣人更是猛不可当,身形如电,飘忽换位间,掌影迷离,吐掌毫无声息,却把七八个扑去的大内高手震得一声不吭地坠落横尸!
只存下两个后到一步的,见状大骇,翻身倒纵。
陆镇川目怵心惊,脱口喝道:“无相散手!来的可是王老五?”
黑衣人双目精光并射,豪声道:“难为你招子没瞎!”
会骂人,刚才陆镇川还把他二人当作大内侍卫,称兄道弟,等于瞎了眼,再被当面奚落,陆镇川居然能够沉住气,恨在心头,阴声一笑,道:“幸会,另一位可是……”
却故意拖长声音,他实在拿捏不准是谁,只好等待对方接腔。
背负郁新仁的黑衣人沉声道:“姓陆的,不必废话,你对两个后生小辈,也如此残酷狠毒,已够你万死,您是仗着爪牙很多吗?我们光明磊落地公平一搏,你不必拖延时间,等你的手下赶来,也不过多一些替死鬼罢了!”
陆镇川失声道:“你可是顾老三?”
在他看来,师徒关心,一听对方誓不两立的语气,推断一定是顾一鸥了。
他故意发话询问,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则想等福康安及同党赶来,二则好让预伏之火枪手能够驰援。
他老奸巨猾,明知以自己艺业,如与“丹心八友”中任何一人动手,最多也只能支持一百招上下,自己折磨了郁新仁与陈姑娘,对方盛怒之下,可能连五十招也无把握接下。
心事既被对方拆穿,他一甩手,先射出一支血红的焰火,代表紧急讯号,接着,发出一声尖锐狼号,示意同党驰援。
黑衣人大步欺进,一言不发地一振铁腕,发出右掌。
陆镇川已成骑虎之势,既不能脱身,只有先尽力一拼,阴笑一声道:“你们就尝尝陆某手段也好!”
双掌一翻,一记“霸王抖甲”,硬接黑衣人一记掌力。
轰!黑衣人退了一步,陆镇川却退了三步!
强弱立判,双掌换单掌,陆镇川大喝一声:“顾老头,你号称‘铁胆’,自谓光明磊落,为何冒充我们的人?你可知道还有一个丫头落在我们手上?”
他是心怯之下,想激将,又想以陈姑娘的生命为挟制工具。
黑衣人状如未闻,也似根本不屑理他,右掌缓缓扬起,全身衣衫如风吹满帆,那是罡气提聚到顶点的显示,这一掌,等于集中了一身功力,如接不下,非死即伤!
陆镇川知道对方是速战速决,才不惜乾坤一抛,想立毙他于掌下!
他紧张地一面作势反击,一面准备投机取巧,等对方一吐劲,就撤身退避。
就在这时,只听屋顶上扬起一声哈哈淡笑:“很好,我来看看你们这班大胆逆党到底有多大道行?”
话出,身起。
话落,人已凌空下击。
“行”字落处,他已挟凌厉风声,向黑衣人兜头扑下。
陆镇川暗松了一口气,在主子面前,他哪敢怠慢?当然力求表现,大喝一声:“逆党领死!”
反而转向“开山斧”王思古扑去。
同时,另外两个好手也逞勇扑上。
先后脚之差,等于三对一!
只听如破竹怪响,福康安下扑的凌厉急势,和背负郁新仁的黑衣人右掌一翻所发的强烈罡气,碰个正着。
黑衣人确实已凝足十二成功力。
福康安挟由高而下之势,也是发出十成功力,并是双掌齐下,双方功力相等,只是黑衣人吃了背负一人,又是单掌的亏,登,登,登地一连退了三步,留下寸许深的脚印,双目神光连闪,可见心情之激动中透出惊讶。
福康安一个凌空筋斗,翻落地上,噢了一声:“不错,真有几手,难怪你们如此大胆……”
话声未落,连串闷震,一声惨呼继起。
却是陆镇川和王思古硬碰了两掌,陆镇川退了三步。
恰好,另外两人又向左右攻到。
王思古铁腕轻挥,“无相散手”罡气飞旋而出。
左首的一个一时贪功,死星照命,竟以为王思古刚与陆镇川换了一招,正是罡力已尽,新力未生刹那,一记“横江截斗”,以“摔碑手”重掌猛击,却不知“无相散手”乃佛门降魔玄功,专能以柔制刚,遇力反震。
陆镇川用的是阴劲毒手,且功力高,一发觉不妙便能自卸反震之力故未吃大亏。
而这个以“摔碑手”发招的冒失鬼,因震于刚才王思古下手之厉害,竟把十二成功力一概用上了,正犯“无相散手”之忌,他刚猛觉发出的力道如撞在软绵绵的絮上,猛觉强烈的力道在胸前一震,如千斤巨杵,自己打自己,脏腑碎裂,立时毙命。
右首的一个,用的是“武当绵掌”,完全是投机取巧的狡猾手法,又是先落在王思古丈许以外发掌,好像是发掌,在吐劲刹那,变掌为指,直点王思古“肩井”与“乳白”二穴。
这一来,反而保了狗命。
王思古的“无相散手”,只把他攻来的指力化解于无形,对方一见同党惨死,飞快地贴地一滚,居然被他避过了王思古一记“散手”。
另一个同党刚由地上爬起,面如土色,却极机警地扭身便溜,掠身如箭,消失于“平山堂”大门里。
好像是害怕逃命。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去求援或另有奸计。
福康安冷声挥手。
“陆领班,你站开去,让我来会会这些难见的高手!”
陆镇川正好借此下台,口中却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班逆党……”
福康安截口喝道:“废话!凭你,绝不是他们对手,你手下尽是不中用的脚色,你还是先把这些死人抛开,好让本贝勒试试这二位高手究竟有多少斤两,敢有天大胆子造反!”
说罢,摔去外衫,摸着腰间十锦嵌玉丝绦淡淡地一笑,一指王思古道:“请二位报上名来,本贝勒愿意在内外五门工夫,兵刃百艺上与二位切磋一下,不分高下不止!”
说到这里,双目精光暴射,炯炯注视着二人。
王思古豪声大笑道:“原来你就是福康安?倒不像纨绔子弟绣花枕头……”
陆镇川刚“咄”了一声:“好大胆的……”
福康安挥手道:“做你的事去,不要罗嗦!”
陆镇川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真的勾腰动手,把被王思古“无相散手”震毙的手下尸首一个一个地移向一边,这份难受,只有他心中知道。
王思古叫了一声:“老三……”
顾一鸥狂笑一声:“人家既以江湖本色相见,告诉他也可以的!”
福康安沉声道:“正是,本贝勒是以武林身份说话,你们不必害怕!”
顾一鸥狂笑震天:“倒底少不经事,不脱本来面目,你也不先想想,我们何惧之有?”
福康安点头道:“有种,报名来。”
顾一鸥大声道:“大明顾一鸥。”
王思古豪声接口:“大明王思古!”
福康安仰面道:“果然算得是英雄,不愧‘丹心八友’之号,孤臣孽子,本贝勒爱才如命,你们有此大好身手,何必作徒劳无功之事,如愿……”
顾一鸥大喝一声:“不必废话,既知我们是孤臣孽子,能愧对‘丹心’二字吗?你如归告宏历,归化汉族,奉祀大明正朔,我们不计成败,有德者居天下,否则,大明子孙,永远不会罢休的!”
他声色俱厉,如严父训子,凛然正气,不但使陆镇川面如土色,全身冷汗,连福康安平静的面色也连变了几次。
如非福康安早吩咐了,陆镇川真会又骂“大胆逆党”了!
面对福贝勒竟敢直言指叱,除了顾铁胆,谁也难如此畅言无忌。
福康安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姓顾的,你不愧铁胆之称,难怪胆大妄为,你既知有德者居天下,本朝奉天承运,爱民如子……”
顾一鸥截口大喝:“住口!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人千万,血河骨岳,铁打的事实,你胡说什么?”
福康安怒叫道:“姓顾的,本贝勒一念怜才,晓以大义,你既不听,可知你们生死已操在本贝勒手上吗?”
顾一鸥仰天狂笑:“无知竖子,包藏祸心,深得阴柔深沉之旨,你故意砌词乱语,无非想等你手下一班无耻奴才赶到罢了,他们不是来了吗?来!你先接我三掌!”
话落,右手已缓缓提起。
福康安是有此机心,一则他有刚愎自负的一面,想以一身所学,力折“丹心八友”才不惜逞勇挑战。
二则就是等候火枪队赶来,好下毒手!
这样做,如他能以力伏人,可以树立天下无敌的威风。
万一有心无力,也可凭火枪制人死命,一样可以称心如意的。
可谓深得残暴与阴柔之三昧。
被顾一鸥发话喝破,恼羞成怒,且已瞥见大批手下已采取四面包围之势,鸦雀无声地缩小包围圈,有恃无恐,凶威大发,一声冷笑:“姓顾的,你们二人一齐上吧!本贝勒非给你们最严厉的教训不可!”
王思古哂然道:“凭你这竖子也配?”
福康安厉声道:“一试便知!如你二人不愿同死,也不过先后之分,你们哪个先上都是一样的。”
王思古狂笑一声道:“老三,我倒有点兴趣了,让我先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如何?”
人已大步欺进。
福康安点头道:“姓王的,听说你有六十四式‘开山神斧’,就让本贝勒看看如何?”
王思古大笑起来:“我的宝斧,已经久不使用,就以竖子之血,祭我宝斧也好!”
把背上的皮套取下,迅速地解开,一柄乌光墨亮的“咬金斧”已经入手。
顾一鸥冷眼四扫,传声道:“老五小心点,这竖子必有奸计,最好能把他生擒,可挟之突围……”
王思古是因顾一鸥背负郁新仁,比较不方便,才接下来。
他二人哪里不知道身入虎穴的凶险,救人得手,理应及时撤退才对。
但,二人艺高胆大,一听福康安也在此,仇人相见,眼分外红,倒想趁此多杀几个走狗,除去一些鹰犬爪牙,如能擒住福康安,更有大用。
他二人又何以不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且已由陆镇川口中听到有火枪队,那种西洋做的火枪,十分利害,只有大内才有,血肉之躯,武功再好,也难应付,二人敢冒大险者,是自信与仇火交织之故。
呛啷一声,福康安已经由腰间解下一对软鞭,虽说是鞭,实在不三不四,有点像龙头棒,又似蛇骨鞭。鞭首是两颗拳大的龙头,鞭尾是交叉的蛇尾。
鞭身精光刺目,显然是上好白金与缅铁、风磨钢合铸的。
鞭尾却蓝光隐隐,显然是淬过毒。
而且,凡是奇门兵刃,必然另有独门招数,不能照一般鞭法应付。
王思古显然在兵刃上先吃了亏,因为他的“开山斧”,并非马上用的古制巨斧,而只是连斧柄也只有二尺四寸的镔铁斧,由于含有钢母冶铸,犀利无比,也可说是一件神兵。
只是,兵刃上是讲究一寸长,一寸短的,这种沉重的家伙,一碰到软鞭,先落下风了。
因为,鞭长七尺二寸,加上两臂,就是丈外方圆,鞭势所及,短斧根本无法近身进招。
何况,又是双鞭,注定他碰到克星了。
陆镇川憋了一肚子的气,一看同党赶到,成功在即,再也忍不住干笑起来。
“顾一鸥、王思古,在福贝勒的‘追魂雌雄鞭’之下,不过釜底游魂,还不乖乖待缚!”
说罢,忍不住得意地奸笑不止。
这时,已有不少大内高手赶到,陆镇川一笑,大家又看到福康安已亲自下场动手,也讨好地吆喝助威。
王思古不但不怒,反而好笑起来。
“这叫做狗仗人势,还是狐假虎威?姓陆的,你这种卑鄙奴才,龌龊走狗,受人豢养忘了本来面目,真不知人间有这羞耻事!”
顾一鸥接口喝道:“老五和这班小人,废什么话,我本不愿污手,姓陆的竟如此无耻,我就叫他狗吠不出来!”
话落,右掌一扬,向陆镇川大步欺去!
陆镇川被骂得狗血喷头,他再无耻,也感难堪,心中恨毒,立意先杀顾一鸥,乃作怯敌之状,不住后退!却已向同党打了暗号。
福康安大喝一声:“陆镇川,你们全给我退下,姓顾的,本贝勒有言在先——”
王思古大喝一声:“先尝尝王五爷的‘开山斧’!”
人已欺进,乌光一闪,竟似一招最平常的“斧劈华山”。
福康安瞥见顾一鸥已经把陆镇川逼到十多丈外,陆镇川猛地双手一抖,就是大蓬“天狼钉”,人也翻身倒窜。
顾一鸥右掌一扬,震散了“天狼钉”,人已腾身飞扑。
眨眼间,二人已隐没“平山堂”里。
福康安心中暗喜,冷笑一声:“不过尔尔!”
脚下纹风不动,左手软鞭平直如矢,反向王思古胸前疾点,右手鞭如怪蟒出洞,鞭头一抖,猛地一个急旋,闪电般横扫而出。
完全无视于王思古的进招。
这正是以长助短,以攻还攻的杀着。
王思古狂笑一声:“竖子敢尔!”
挫腕震斧,一片幻光,巧展“芥子须弥”身法,让过了对方直点和横扫之势,只听尖锐破风声中,扬起一声脆响!
那是“开山斧”正好劈在福康安左手软鞭的龙头上。
立时劈落了一支长约二寸许的精钢龙角。
这也是奇妙的绝招。
在目不及眨间,能一下劈中闪电般的软鞭龙头,也是不可思议的。
福康安虎口一麻,尖锐的破风声息正是他双鞭的余势所发。
双方同时撤身,彼此心生寒意,知道对方真好扎手。
福康安鞭头被损,等于输了一招,淡淡一笑道:“姓王的,请接本贝勒‘锁龙十三鞭’!”
听他口气,蛮客气的,倒真有江湖味,根本不像是对付心目中的“逆党”,彼此心中却明白,这是生死之搏。
福康安话声一落,身形腾起,鞭双如蛇,幻织起一片鞭影,罩向王思古。
王思古一声长啸,左掌右斧,大片乌光,把身掩没。
福康安施展的是“腾云三式”,由空中发鞭,就和一般鞭法不同。
王思古却是“无相神功”护身,采取守势,密封全身,掌护头面。
本来,软鞭之长处,在遇硬即拐弯,遇软即相缠,但在王思古的神功发挥下,鞭上力道,只能在他周遭三尺外施威,无法攻进他罡气圈里。
不过,王思古也不敢冒险反扑。
初看来,是王思古被困在福康安的鞭风下。
那班大内高手,以为王思古已落下风,大声吆喝,为福康安助威。
只听一片破竹劈拍怪响,福康安人在半空,双鞭如两条银蛇伸缩乱闪,又好像正在猛烈抽打王思古。
倏地,银蛇猛缩,福康安三招无功,提气不住,收鞭下落。
王思古狂笑一声:“该轮到我了!”
身形暴起,斧光如电,又似大片急雹,罩向福康安。
这正是王思古的“飞花三斧”。
福康安一坐四平马,双鞭如龙,又似两条怪蟒虬结交缠,在头顶舞成一圈又一圈的急旋。
王思古也是三斧无功,全被鞭势化解,翻身栽落,笑道:“原来你得到密宗‘十二回龙心法’,王五爷倒有点兴头了,敢不敢放手一较玄功?”
“玄功”,是内家高手最后的拼命打法。
那全是硬碰硬,没有半点取巧余地,任何诡异的身法也只有硬接硬对,谁差一点,存亡立判。
王思古是杀得起兴了,他认为,能碰到福康安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知道福康安已得喇嘛三教真传心法,如想在兵刃上胜他,非三五百招不可。
如论比较玄功,自己的佛门神功,正是克制喇嘛异端的最佳捷径,何况他有数十年的火候,福康安不过二十多岁,决非对手,虽说是取巧,对付民族大敌,欲得而甘心的“朝食”,也顾不得了。
何况,他深知眼前形势险恶,如果不能制住福康安,或绊住他就难突破重重包围。
福康安轩眉笑道:“很好,本贝勒无所不能,一律奉陪!”
双手一合,绷簧轻响,收起了双鞭。
王思古当然也迅速地藏好了“开山斧”。
福康安道:“我们采取何种方式?”
倏地双目一亮,原来东方夜空升起了九朵金色火焰。
周遭的大内侍卫都是面色一紧,透出讶异。
福康安刚微微一怔,噢了一声:“怎么了……”
破风声疾,人影连翩而来。
王思古刚哼了一声:“原来你装模作样,只是等待援兵?”
福康安还未开口,只听一声森森冷笑道:“好大胆的王思古!许汉忠在此!”
声到,人到。
一阵“羊角风”,卷地一旋,来人现身,一身白骨森森的骷髅衣,鬼眼滟滟,正是“白骨殃神”来了。
大内侍卫一见顶头上司驾到,个个精神百倍,却是鸦雀无声。
许汉忠先向福康安打了一千,阴声道:“贝勒千金之体,何必和这种逆党……”
话未了,福康安淡淡截口道:“因为你的手下太高明了!”
这,明明是骂人入骨啦。
许汉忠鬼脸一寒,四面疾扫一眼,厉声道:“你们这班脓包,难怪贝勒生气……哼哼!……”
转向福康安躬身道:“等下卑职会有表示。”
福康安淡淡地道:“是我自己要会会这班大胆的逆党,噢,刚才是……”
许汉忠走近三步,低声地:“是圣上闻讯,派来三位国师与石总领班赶来,要把这班逆党一网打尽!”
王思古始终平静地负手伫立,他久经大敌,知道今日除了硬拼外,已是不了之局,与预定计划不符。但,此时此地,也无撤身之理,更无示怯之理,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姓许的,你不如先改个名字,可以少丢人现世!”
许汉忠狞笑转身,恻恻干笑道:“王思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我们会好好消遣你!”
王思古喝道:“叫你许‘满忠’吧,无耻匹夫,不必废话,王五爷已豁出去了,何惧之有,你们这班走狗,只管一齐上。”
原来,他已听出又有人到!
果然,一声阴森笑声传到:“人生何处不相逢,姓王的,你们到齐了没有?石某人来迟一步,得好好地叙叙旧情,嘿嘿!”
声落,白影如烟,射落现场。
来的是一个一身银灰色长衫,天生阴阳脸,一边白如骨,一边黑如墨的老者,鹰鼻细目,眼珠深陷,却是未语先笑,锦衫飘飘,十分潇洒,儒雅。
他即是出名的笑里藏刀,心毒手辣的“阴阳圣手”石磊。
紧随他身后的,是四个紫衣老者,都是神色阴沉,各有异相,两太阳穴鼓起,可知功力都是一等一的。
王思古面对这两个凶神恶煞,也自心惊,豪笑一声道:“运气不坏,今夜能碰到两个头号走狗,王五爷的宝斧可以大快朵颐了。”
“白骨殃神”许汉忠刚凶睛一瞪。
石磊皮笑肉不笑地道:“汉忠兄,有贝勒在此,三位国师马上又到,便是他们八人全来,也是釜底游魂,就让他多占点口头便宜又何妨?”
背着手,向王思古哈哈一笑道:“王老五,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才轮到今夜,可惜只有你一个孤魂野鬼……”
“百变天狼”陆镇川突然由“平山堂”中窜出,接口笑道:“还有姓顾的,已被我诱入陷阱了!”
石磊大笑接口:“王老五,你已成了俎上肉,网中鱼,漂亮点,束手待缚,石某人看在江湖一脉上,请贝勒少给你一点苦头吃!”
又向许汉忠拱手道:“可喜可贺,许兄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弟真是乘兴而来,要败兴而返了!”
言外之意,是大才小用,只存下一个王思古,何用兴师动众?奚落之状,滥于眉宇。
王思古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可是,他深知对方是仗着人多势众,难怪如此骄狂,如果动了无明,正中了石磊激将之计,大敌当前,气躁动怒,是最大忌讳。
因此,他竭力平静自己,向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手下的走狗,全仗人多,单打独斗,不值一击,他们都不是王某对手,你还有胆实践刚才之约否?”
福康安淡淡一笑道:“姓王的,本贝勒只想看看你们八人到底有多大道行,既已成了困兽,你就认命吧。”
王思古仰天狂笑道:“竖子深得奸雄三昧,你们只管一齐上吧!”
许汉忠厉声喝道:“王思古!你们八人,澄心被擒,一鸥入阱,你成了待决之囚,还吹什么大气?”
王思古一震,怒叱道:“你说什么?”
许汉忠向第八支旗杆上一指,阴森地道:“你还在做梦,上面就是澄心贼尼,该你轮到第五杆了!”
一挥手:“准备!”
马上有人暴喝,站到了第五支旗杆下。
王思古向第八支旗杆上的囚笼看了一眼,心中一惨!
因为,他确已看出笼中有人,且是一个女的,却是一动也不动,分明已经死亡或半死中,否则,决不致毫无反应。
听许汉忠的口气,不似虚声恫吓,一盟关心,忍不住戟指许汉忠,嗔目怒叱:“真的?”
许汉忠耸耸肩,阴恻恻地干笑道:“凭许某身份,还会养个假尼姑骗你吗?说来,还是石兄的杰作呢。你要不要先上去验明正身?”
石磊仰面哈哈大笑。
这种奚落,实在叫人难受!
王思古虽不相信顾老三会被陆镇川诱入陷阱,却已八分相信八盟妹澄心师太已落毒手,他吸了一口气,惨笑一声:“血债血还,拿命来吧!”
“无相散手”早已凝足十二成功力,右掌击向许汉忠。
左掌击向石磊。
许、石二人同时冷哼,挥掌硬接。
王思古以一对二,双臂一震,退了两步。
石、许二人也各退了一步。
王思古更不打话,向许汉忠猛扑。
许汉忠狞笑一声:“今天该轮到你倒霉了!”
又是挥掌硬接。
石磊闷声不响,已向王思古背心飞点一指。
王思古正全力出掌,把许汉忠震退三步,身形尚未落下,背心风生,急变“空中大挪移”,身形划了一个弧形,虽然堪堪避过石磊一指之力,许汉忠又发出一招“阎王投帖”。
石磊如桴鼓相应,右指一收再出,左掌同时拍出。
论石、许二人功力,本就各与王思古在伯仲之间,以二对一,王思古立处下风,但仍能大奋神威,连发三掌,连消带打。
三个当世高手,立时虎跃龙腾,展开恶斗。
福康安负手于背,退立“平山堂”门口的石阶上,低声问陆镇川道:“姓顾的如何了?”
陆镇川躬身道:“被卑职诱入厢房,赏了他几颗‘三步迷魂弹’,栽倒了。”
福康安蹙眉道:“有这么易与?”
陆镇川笑道:“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似乎是想进入内面找姓陈的了头!”
福康安噢了一声:“那丫头如何?”
陆镇川怔了一下,躬身道:“刚才据手下报告,被人劫走,由南方脱身!”
福康安一顿脚:“一定是另有其他逆党潜入核心,你手下这多人是干什么的?好意思吗?”
陆镇川好不尴尬,事实上,被别人由重重埋伏中把人救走,竟等事后才知,也确是笑话。
他只好惶恐地躬身道:“属下无能,等下请贝勒一律严予处罚!”
福康安沉吟一下,道:“放马后炮又有什么用?那丫头也无关紧要,本贝勒判断,他们一定会去而复回,只要能擒住戚长春那班人,仍不失大功受上赏。”
陆镇川如释重负,踊跃道:“贝勒英明,只要他们敢再来,属下一定全力施为,杀身以报。”
福康安道:“好,本贝勒只担心姓顾的有诈,你先去把他拿来见我。”
陆镇川一声:“得令!”
躬身退下向里面闪身。
只几句话的工夫,场中恶斗已是人影不分,尽是狂风劲气,飞砂走石,大有风云变色,草木含悲之势。
王思古是以生命相搏,几乎有攻无守,尽是杀着,自古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石磊与许汉忠当然不愿在这种绝对有利的形势下硬拼,故一时尚难见高下。
王思古就是看中对方这个弱点,以“攻心”为先,作背城借一,死中求活之策。
石、许二人则只想把王思古缠住,逐渐消耗他的功力,一直把王思古活活累死!
福康安看得频频点头,暗道:“难怪所谓‘丹心八友’,久称大敌,艺业都是有专长,如由自己对付王思古,也很难说三百招里能分高下。”
又忖道:“石磊一向以心计及奇门暗器见长,现在为何弃长取短?”
福康安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引为最大得意的“火枪队”,是由西洋进贡,再以重金购买,一共也不过四十枝。
除了三勇士与三十六“无敌铁卫”每人一枝外,自己也有一枝,但为了避免耳目,不便携带在身。
他略一扫视,已发现了二十名枪手正控机待发。
福康安暗忖:“除了三勇士与十六卫派去护驾外,二十个也不少,他们早被安排在四面布下暗卡,为何让强敌深入重地,一枪也不放呢?”
又自失笑,那因为敌人身手太高了。可能等到手下发现人影时,还未“瞄准”,人已失踪。
猛听一声洪烈的大喝:“哪里去,给佛爷留下头再走。”
福康安一听口音,便知是随驾的三大国师中的“天龙”喇嘛。
他已听出口气,必是发现另有强敌,也可能正在追逐中,不敢怠慢,忙向“商山四皓”一挥手,道:“你们去看看!”
那跟随石磊来的四个紫袍老者同时一躬身,破空而起,循声掠去,好像四枝怒箭。
四人刚几个起落,掠下三十多丈,猛听一声怪叫:“哪里去,留下头再走!”
四人同时疾收急势,扬掌当胸。
却是一个头包黑巾,一身黑布劲装的大汉。
“商山四皓”互看一眼,靠左的一个干咳了一声:“来的可是常老四?”
话声刚落,对方大喝一声:“我是阎老五,你们四个老贼,大把年纪,还给人当奴才,实在可怜,不如回去报到!”
双掌一合,一抖,霹雳大震。
正是“霹雳震天掌”。
“商山四皓”同时翻掌,怒哼出声!
强大的震辐,使四人都马步浮动。
常修大吼一声:“再接三掌!”
话出掌合,铁腕三振,如三声迅雷经天。
“商山四皓”须眉皆张,合力出掌,力道相撞,如汇成一片震耳焦雷,地皮都在动。
常修大笑一声:“味道如何?”
“商山四皓”已连退三步,气血上涌,四人合力竟接不住人家一人三击,气得个个目射凶光,猛撤身形,向四面移形换步,准备群殴取胜。
常修哂然道:“你们四个,实在老而无耻,又不经打,常爷和姓石的王八龟孙子有死约会,你们滚开!”
说着,双掌紧合,半月形缓缓地转了一圈,立时把“商山四皓”镇住。
因为,常修的“震天掌”,力道之雄,他们全明白,四人联手,尚接不下,如单独招架,后果不堪设想。
常修蓄劲不发,使四人都以为他要向自己发掌。
或以为他在选择出掌的目标。
因此,谁也不愿逞勇先上,免成了“目标”。
常修狂笑震天:“不怕死的只管上,常爷失陪了。”
弹身而起,一掠五六丈,直扑“平山堂”。
“四皓”中的老三老四刚要扬手发出暗青子……
老大低声道:“别糟塌了,让他上去送死,反正少不了我们一份功劳。”
老三、老四猛收手,老三低声道:“不妥吧?福贝勒在看我们……”
老大一挥手:“我们下去看看,姓常的一上去,就是我们的事了。”霍地旋身。
只听破风如裂帛,一个高大的喇嘛已现身十丈外,大声道:“你们可曾看到两个小和尚?”
“四皓”见是“天龙”喇嘛,心神一凛,老大忙躬身道:“在下兄弟只碰到姓常的逆党!”
“天龙”喇嘛恨声不绝:“好可恶!两个小和尚好滑溜,还有一个疯和尚乱捣鬼,佛爷差点给他朦了。”
“四皓”心中有数,能逃过“天龙”喇嘛手下的人,如非功力奇高,就是轻功过人。
只见“天龙”喇嘛满面杀气,番僧性直,暴怒之下,就毫不掩饰被人“耍”了。
“四皓”中的老大问道:“还有二位大国师呢?福贝勒命在下兄弟前来迎驾。”
话刚落,又是裂帛响,两条人影,破空射到。
正是“嘉卜”喇嘛与“震岳”喇嘛。
这三个番僧,代表了“黄教”、“黑教”、“红教”这一代的“活佛”。
如论他们的功力,神力不及古班拉,飞钹不如鸠多伊。
但却是三教中尽得真传,造诣最精、最博的三个,也极得教中之推重崇敬。
他三人,一向陪伴弘历,专司护驾,从来不轻离一步。
对外任何事,一向都不由他三人出动,而由古、鸠与“黄龙”、“震山”、“法海”主持,所以“商山四皓”见到他们,都十分畏惧而恭谨。
“四皓”当先驰回,先向福康安报告三位国师已到。
当福康安亲自迎接三个喇嘛时,“震天掌”常修已经找上了石磊——因他也是刚由栖霞抵扬州,由于先有“澄心”八妹被擒之辱,又有后遭唐治观等人施展石磊的子母阴雷之恨,一抵扬州,便听到郁新仁与陈姑娘失陷“平山堂”的消息,大怒赶来,和石磊一照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没什么说的,先向石磊发出三记“震天掌”,迫使“阴阳圣手”不得不全力应付。
这一来,王思古压力骤减,和“白骨殃神”许汉忠一对一,立时由劣势变为上风。
一百多招过去,只见四条人影,在排空劲气与惊尘十丈中,连福康安也分不清敌我双方的面目。
福康安陪着三个喇嘛站立在“平山堂”大门前石阶上观战,眼光却不时四扫,查看有无异兆?
他相信,“丹心八友”中一定另有人驰援,不论如何,他们决不会坐视王、常二人陷身危境而不顾。
他很了解江湖侠义道的“义”气,特别是“丹心八友”,义薄云天,生死与共,一定会赶来。
因此,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内心也极紧张。
他也知道“八友”功力高强,智勇双绝,不但轻敌不得,一个不好可能反吃大亏。
现在,看王、常二人功力,已在两个总领班之上,除了先擒住一个“澄心”尼姑和顾铁胆外,还有戚长春等四人。
何况“八友”尚有不少同气相投的朋友与党羽,假使他们倾巢而来凭自己与三个喇嘛,加上所属高手与倚为“法宝”的火枪队,能否控制住局势?尚在不可知数。
别看福康安年纪不大,却极得雄图大略与刚柔相济之旨,喜怒不形于色,已是很有城府,能察大局,有其过人之处。
他略一盘算,立作决定。
第一:他必须速战速决,先解决王、常二人。
第二:他要重新部署应变,把火枪队调到身边听令,指挥八面戒备。
必要时,应饬令石磊以紧急信号调集大内侍卫已到扬州者全部驰援。
要解决王、常二人,非自己亲自下场或示意三个喇嘛插手不可,为了除去心腹大患,也顾不得体面了。
他略一沉吟,一挥手,先招手把火枪队召回身边。
再以传声吩咐第二领班黄辉,转令现场所有人手,向四面戒备,听令进退。
真是雷厉风行,眨眼间,那么多的人,都四散消失。
二十个精悍的壮汉,各执火枪,雁翅排开在福康安两边。
使福康安心神不定,觉得奇怪的是,为何这么久还不见“百变天狼”陆镇川把顾一鸥押来?
他却不知“百变天狼”已成了“无齿之狗”。
凭“铁胆书生”顾一鸥的机智沉着,岂是易与的?
他故作中了陆镇川诱敌入伏之计,不过是趁水洗船罢了。
也确实是想深入“平山堂”关心陈姑娘的安危。
他一入门,便听到“妙手伯温”郑老二的传声:“凤娟已经救出,戚老大马上会到,对方人再也不足惧,只是有西洋火枪,不如将计就计先设法解决那班火枪队或制住福康安,才是上策!”
顾一鸥一听大喜,宽心大放,他号称“铁胆”,就是什么也不在他眼里,加之不止胆大,而又心细,陆镇川一施手脚,他就自闭七窍,假装猝不及防,昏倒地上。
陆镇川也是时衰运背,那么工于心计,奸诈百出的老贼,以为中了邪香的人,没有解药,大罗神仙也只有待毙,急于邀功,就以为顾铁胆已是俎上肉,便报功去了。
他一走,顾铁胆以“天耳通”功夫听出附近无人监视,便震破天花板脱身,本想和郑老二会合,再定下一步棋,偏偏找不到,他就上了屋顶。
当王思古以一对二,力斗石、许二人时,他就想现身,恰好听到福康安与陆镇川的对话,他立时抽身进入“平山堂”,陆镇川兴冲冲地往内走,顾铁胆也懒得开口,一声不响地出手,先点了陆镇川的“腰俞”与“尾闾”二穴。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陆镇川警觉时,穴已被制,还未开口,就被顾铁胆右掌在他嘴上一贴用了二成暗劲,就把他的满口牙齿震脱,把他的琵琶骨挑断,又废了他一身功力,才把他缚成一个粽子似的丢在暗角里。
也就难怪福康安感到“奇怪”了。
顾铁胆已经隐身在大门之后啦,和福康安只隔了三丈远近。
他当然看到常老四已来了,以一对一,用不着为王老五与常老四担心。
三个喇嘛,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福康安调兵遣将,他也心中有数,暗忖:“这小伙子不简单!”
只见福康安回头向门里扫了一眼,又向左边的一个手执火枪的壮汉沉声吩咐:“到里面看看陆领班怎样了?小心点,一有万一,火速报警!”
那汉子应声掠入“平山堂”。
顾铁胆暗叫:“天得其便,送上门的买卖,岂可不做?”
但,眼看那壮汉已掠进几丈,转弯不见,他仍是一动也未动。
因为,他听到福康安向三个喇嘛沉声笑道:“三位国师,这两个逆党身手极高,石、许二领班可能差了一筹……”
中间那个喇嘛嘿嘿阴笑道:“好教贝勒得知,本座看来,石、许二人,不过欺世盗名,而无实学,只会窝里斗争争功,诿诿过罢了。”说话的正是“天龙”喇嘛。
福康安晤了一声道:“大国师认为他二人言过其实,但是,他二人尚有拿手的绝招未发,只是对手太强,一时不便施展,如有人暗助一臂,他二人立即可转败为胜!”
左手的“嘉卜”喇嘛,狞笑一声道:“本座得先问贝勒一声,贝勒可知道‘黄山’的事?”
福康安一蹙眉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也不相信,所以几次召见石、许二人,他二人因急务外出,也是刚赶回。”
“震岳”喇嘛沉声道:“圣上在钱塘已接到报告,是由石、许二人发出,证明他二人是赶到了黄山!哼哼……”
福康安一怔,道:“三国师,他二人到了黄山是事实,可能是驰援而去,可惜迟到了一步……”
“天龙”喇嘛皮笑肉不笑地道:“贝勒,本座问你,凭姓顾的那班人可以使古、鸠和‘法海’等好几位师兄一同失手吗?”
福康安一愕,没有开口。
顾一鸥也一惊,迅忖道:“听说修罗四血赴约黄山,原来是这班人?古、鸠二人,十九是古班拉与鸠多伊,为何会扯到我身上……”
只听福康安噢了一声:“大国师之意,是古鸠二国师之失手,乃因石、许二人疏于防范的过错?”
“天龙”喇嘛已透出怒声:“贝勒不妨好好问问他二人的经过,能先查查更好,圣上为此大怒,本座等也非查清楚不可!”
“震岳”与“嘉卜”同时发出冷笑。
番僧性直,又极狂妄自大,以国师之尊,除了对弘历尚敬忌三分外,谁也不在他们眼里。
他们对于古班拉与鸠多伊等之死在“黄山”,已断定是与石、许二人有关,心中有了成见,就掩饰不了心中恨怨之意。
福康安是何等人?他虽不相信石、许二人会吃内扒外,帮助逆党,对古、鸠二人不利,而且,明知石、许二人即使有此私心,也无此力量,决不会胆大妄为至此。
但已多少听出了三个喇嘛对石、许二人的怀疑与不满。
在这种难于解释,未明真相的形势下,如果示意他们三人出手暗助石、许二人,是不识相的事。
福康安立作决定,只有自己出手了。
口中却道:“三位国师,天下事不难查个一清二楚,等事完再说……看来,我非亲自下场不可!”
这是他故作姿态。
“震岳”喇嘛哈哈一笑,故意大声道:“笑话!凭这两个逆党,还用着贝勒下场吗?以本座看来,石、许二领班是绝学未展,本座若一出手,这两个逆党逃不过五十招!”
分明是骂石、许二人没用。
石、许二人已经和王、常二人快到二百招了。
听在耳里,气在心里!
一方面,确实难堪。
一方面,又恨三个喇嘛只会在旁吹大气,说风凉话,如非福康安在此,他二人可能立即下场,请三个喇嘛露几手,先堵住三个喇嘛的嘴。
石磊在百忙中向许汉忠传声道:“汉忠兄,这三个番狗在幸灾乐祸了,我们得争这口气!”
许汉忠也急促传声回答:“可恶!就让他们下不了台如何?”
石磊忙传声道:“贝勒在,我们要留心点,只有先赢这一场!”
许汉忠传声问:“磊兄高明请教妙计!”
就在这几句话间,由于传声换气,又被王、常二人迫得退了三尺。
三个喇嘛忍不住哂笑起来。
“震岳”喇嘛干笑道:“好教贝勒得知,二位领班大约连夜由黄山赶回,远程辛苦,功力大打折扣吧?”
“嘉卜”喇嘛笑道:“也可能是未进饮食,贝勒叫他二人下场小憩,让本座煞煞手痒如何?”
“天龙”喇嘛哼声道:“如圣上知道,真会由失望而生气,要考虑另选良材了。”
石磊和许汉忠又不是聋子,都心中恨毒恼羞成怒。
石磊一咬钢牙,向许汉忠传声道:“汉忠兄,你把姓王的引开,我要下手了!”
许汉忠立时会意。
他知道,石磊要施展歹毒稀罕的玩意儿取胜,正合孤意。
因为,只要石磊一得手,常修非死即伤,只剩下王思古一人,石磊再一伸手,就大功告成了。
双方四人,在二十多丈的空间苦斗,许汉忠深知石磊的一些玩意很厉害,立即向左方腾空飞射。
王思古未料到对方竟想脱身图逃,大喝一声:“哪里去?无耻走狗……”
腾身紧蹑。
双方先后脚起步,两个起落,已是二十丈左右。
“天龙”喇嘛仰天大笑:“许总领班,这是只想溜的时候?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福康安刚咦了一声:“不会的……”
许汉忠已被王思古追及,他立即翻身猛扑,把王思古逼退三步。
福康安笑道:“许领班不过是诱敌之计,抢回主动而已。”
向三个喇嘛点点头,道:“我去去就来。”
转身进了“平山堂”。
他是真不放心了,他认定有了意外,陆镇川久去不回,手下的火枪队领班又一入不出,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便向三个喇嘛说什么,所以想亲自入里一看。
三个喇嘛只想看石许二人的狼狈相,也未在意。
那十九个“无敌铁卫”,因未奉命,也不敢擅动半步。
数图图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