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头陀目注彭五先生呵呵笑道:“彭五兄,听见没有?你是推理专家,且对于独孤智魔头为何如此之故,再来番分析判断。”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这次我不推断,但却可介绍一人,担任此责。”
罗大狂含笑问道:“彭五兄打算推介谁呢?”
彭五先生笑道:“打虎亲兄弟,推理师徒兵,可以叫卓轶伦参详参详,试下断语。”
卓轶伦略一沉吟,含笑说道:“晚辈认为关键在于‘迫不及待’四字,换句话说,就是独孤智可能健康不佳,病重将死。”
这几句话儿,听得彭五先生、罗大狂、醉头陀等三位老侠,和彭白衣、司马豪等两位小侠,一齐点头,表示同意。
卓轶伦脸上神情,突转严肃,正色说道:“独孤智除了病重将死,想目睹群侠落败,完成称霸武林的第一心愿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理由,定要把会期提前于明日举行,但这样一来,我们却有了难题。”
醉头陀怪笑叫道:“伦儿说下去,我们有什么难题?”
卓轶伦继续说道:“第一项难题是‘般若庵主’对那种佛门神功,不及准备充分。第二项难题是夏侯娟、东门芳、罗香云等三位贤妹,不知去往何处?无法把她们及时寻回。”
醉头陀笑道:“这只是略减实力,并不算太大难题,罗醉仙不妨去把‘般若庵主’请来,由她在此等夏侯娟等归来,同去‘天玄谷’,为我们打个二阵接应。”
罗大狂闻言,目注醉头陀道:“你打算接受独孤智之约,于明日清晨,提前赴会?”
醉头陀点头答道:“当然,那魔头心狠手辣,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总不能眼看着濮阳勇被他活活烧死?”
罗大狂想了一想,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我们万一失手,全数被独孤智设计害死,命丧‘天玄’,‘般若庵主’也好率领夏侯娟等,替我们收尸埋骨,并念上几遍超脱亡魂的往生咒儿。”
彭五先生与醉头陀等听这位“金剪醉仙”说得滑稽,都不禁为之失笑。
罗大狂把眼一瞪,扬眉说道:“你们笑些什么?我说的全是真话,此次再进‘天玄谷’,有如过‘奈何桥’,度‘鬼门关’,要想无恙生还,是极难极难的呢!”
说到此处,把葫芦中所剩美酒,一气饮完,站起身形又道:“事不宜迟,我如今便去通知‘般若庵主’,彭五兄心思精细,你可利用这段时间,把应敌策略,好好筹划筹划。”
话完,身形微飘,便在怪石古树之间,失去踪迹。
醉头陀见“金剪醉仙”罗大狂走后,目注彭五先生,怪笑叫道:“彭五兄,你真得好好动点脑筋,因为‘紫拂羽士’东门柳必须由罗大狂对付,剩下我们两人,恐怕斗不过‘海外三魔’。伦儿等也与‘天玄谷’群邪的众寡之比,太以悬殊。”
卓轶伦接口笑道:“恩师放心,伦儿等自服‘天香桂子’,功力大增,又得了‘锦带朱螭’皮鳞,护住不少要穴,倒也可以与极强对手,拼命一搏的了。”
这不是卓轶伦骄敌,这是他见醉头陀忧形于色,想使恩师宽心。
彭五先生闻言,摇头说道:“伦儿,你与你醉恩师的想法,全都错了。”
醉头陀诧声问道:“错在何处?”
彭五先生正色说道:“我认为这次的‘天玄谷’之行,重点不在斗力,而在斗智。”
醉头陀双跟一瞪,方待反驳,彭五先生又向他摇手微笑,缓缓说道:“大师不要驳我,因为斗力若胜,只是东门柳和‘海外三魔’的胜利,斗智若胜,才是独孤智自己的光荣。”
醉头陀扬眉说道:“话虽不错……”
一语方出,彭五先生又复笑道:“何况,江湖人物讲究在哪儿丢的,到哪儿去找,独孤智把约期提前之举,分明是为了今日所弄玄虚,完全被我猜透,才恼羞成怒,要想找场。如此看来,明日之会,岂非重在斗智?”
醉头陀“哼”了一声说道:“这样说法,我们全是多余,只要你彭五先生一人,前往赴约,便可斗臭独孤智,斗烂‘六残帮’,斗垮‘天玄谷’了。”
彭五先生失笑说道:“大师怎么说起竟气话来,纵然明日之会,当真重在斗智,仍须以力辅之。何况彭五一人,智力有限,还要集思广益,互相研参探讨,方足应付。”
醉头陀哈哈笑道:“你要研究喝酒睡觉,可以找我,其他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方至此,一条人影突然凌空飞坠,语音深沉地,接口说道:“对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这群东西,大概劫数临头,明日均难逃大限。”
来人正是“金剪醉仙”罗大狂,但脸上神色,甚为沉重,业已不是去时的轻松模样。
彭五先生闻言一惊,目注罗大狂皱眉问道:“罗兄何出此盲?又有什么意外之事?”
罗大狂苦笑答道:“我到了‘般若庵主’的闭关参功石洞,发现封洞大石已开,庵主竟毫无留言地,不知去向。”
这句话儿,颇出群侠意外,醉头陀怪眼双翻,向罗大狂叫道:“少了庵主不行,你得设法找啊!”
罗大狂摇头答道:“茫茫海宇,却到哪里去找?独孤智限期极迫,是在明日清晨,我若误了时刻,岂不断送濮阳勇的一条性命?”
醉头陀此时早把酒葫芦重又灌满,遂饮了几口,呵呵笑道:“好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不必发愁,还是听从曹孟德的话儿,‘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大家尽兴饮酒,给它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罗大狂平时听了饮酒,绝不后人,如今这位“金剪醉仙”却居然摇手说道:“酒儿不必饮了,万一喝醉,容易误事,且等明日过后,我们一齐去往彭五兄的‘归云堡’中,痛痛快快,无牵无碍地,作平原十日之饮。”
醉头陀哂然笑道:“你还想去‘归云堡’?只怕去的是‘鬼门关’呢!”
罗大狂不去理他,转过面去,向彭五先生叫道:“彭五兄,我们有件事儿,需要商议一下。”
彭五先生已有所悟地,扬眉问道:“是否因‘般若庵主’不在,要分出一人,等侯夏侯娟等三位姑娘,告以讯息?”
罗大狂点头道:“彭五兄确实心思周密,猜得丝毫不错,你看留下谁来较妥?因为那三个娃儿,均是胆大包天,倘见我们不在,必将寻往‘天玄谷’,盲目行动之下,无殊羊入虎口,必须有人把一切突生事变,对她们转告才对。”
彭五先生方在沉吟,卓轶伦业已笑道:“三位老人家,主持全局,自然不能或缺,还是我们三个年轻人中,留下一个较妥。”
彭五先生点头说道:“伦儿说得不错,但你们三人之中,却又留下谁呢?”
卓轶伦成竹在胸地,目注彭白衣,应声答道:“似乎是留下彭师弟比较妥当。”
他这句话儿,含有深意,也含有至情。
因为明日之会,必然极为凶险,而第一批先入“天玄谷”者,又必凶险更多,卓轶伦遂把彭白衣留在谷外,万一谷中,人惨遭不测,也可为恩师的彭氏门中,留下香烟血脉。
彭白衣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当然听得出卓轶伦的关切情意,但却不服叫道:“卓师兄,为什么不留你,或司马三哥,却要留我?你若说不出理由,我便非参加这场热闹不可。”
卓轶伦早知道他不肯乖乖服贴,闻言之下,微笑说道:“理由简单得很,我先问问贤弟,夏侯娟等归来,肯不肯不去‘天玄谷’?”
彭白衣道:“当然不肯,无论‘咆哮红颜’、‘辣手神仙’、或‘无情姹女’,都不是省油灯呢!”
卓轶伦笑道:“好了,她们既然非去‘天玄谷’不可,则陪她们同去之人,除了三位老人家外,是否数你这位曾任‘六残帮’内三堂堂主职位,对‘天玄’‘天奇’两谷,形势较熟的‘万古伤心’白不平,比较来得妥当?”
一番话儿,占住全面理由,使彭白衣无语可答。
罗大狂目注卓轶伦,点了点头,表示嘉许地,含笑说道:“我同意卓贤侄的看法,就请彭贤侄留在此处。”
卓轶伦见彭白衣满面沮丧神色,遂拍着他的肩头,安慰笑道:“贤弟不要沮丧,你的责任大着呢!”
彭白衣苦笑说道:“我有什么责任?我是怕死鬼,窝囊废。”
卓轶伦不等他再发牢骚,便即微笑说道:“怎么没有责任?你要使夏侯娟、东门芳等三位姑娘,服食‘天香桂子’,增强功力,并佩戴‘锦带朱螭’皮鳞,防御突变。”
彭白衣听到此处,蓦地也想起一事,向罗大狂瞿然叫道:“罗伯父,我怎么这样糊涂?差点儿忘了一件大事。”
罗大狂不知他意属何指,茫然问道:“什么大事?”
彭白衣道:“夏侯姑娘上次被‘紫拂羽士’东门柳打伤,服食‘伐髓紫云芝’……”
罗大狂“哦”了一声,接口说道:“那‘伐髓紫云芝’的神奇药力,要在半年之后,才会发作,这件事儿,你可卸责,我来交代卓贤侄对夏侯娟注意防护便了。”
说完,便嘱咐卓轶伦,约莫再过月余,夏侯娟若感四肢发软,胸头火热,而眉心中又现出一条异常明显的赤红细线之时,便是“伐髓紫云芝”的药力发作,必须从旁凝足功力,点她“三元大穴”,并点得越重越好。
卓轶伦细心谨记,罗大狂颇为慎重地,再加以叮咛,正色说道:“贤侄对于此事,千万不可忽略,在时限将至前,早为戒备,切忌夏侯娟单独行动,因万一到时药力发作,无人替她点开‘三元大穴’,纵不闷胀而死,也会把她辛苦研练的一身上乘内功,完全毁掉。”
卓轶伦听完话后,一面点头,一面剑眉双蹙,若在沉思。
罗大狂诧然问道:“卓贤侄,你在想些什么?”
卓轶伦道:“小侄是在思忖,那‘伐髓紫云芝’与‘天香桂子’,全是大益真元,增强内力的罕世灵药,但夏侯娟于前者药力,尚未发挥之际,又服后者,会不会无益有损?因为天下事最难恰当,往往过之犹不及呢!”
罗大狂连连点头地,哈哈大笑赞道:“卓贤侄心思周密,真不愧是彭五兄的爱徒,你这种顾虑,含有至理,我就未曾想到。”
彭白衣也在一旁笑道:“卓师兄想得丝毫不错,我上次一时贪心,连吃两粒‘天香桂子’,便几乎活活胀死!”
卓较伦笑道:“既然罗伯父也认为有这种顾虑,彭师弟更有这种经验,便请把那粒‘天香桂子’,暂时保留,等‘伐髓紫云芝’的药力发挥以后,再给娟妹服用。”
彭白衣取出一粒“天香桂子”,双手递过,含笑说道:“卓师兄,‘天香桂子’在此,还是由你代为保留,比较适当。”
卓轶伦因自己与夏侯娟、司马豪与东门芳,彭白衣与罗香云等三对佳偶的儿女情缘,已获诸位老人允许,遂不再推托地,把那粒“天香桂子”接过。
彭白衣因此事已成定论,无法推翻,便向“金剪醉仙”罗大狂,苦着脸儿叫道:“罗伯父,你们虽然不许我去凄热闹……”
罗大狂看出他心中抑郁,截断彭白衣话头,含笑说道:“不是不许你去,而是要你慢一步去。”
彭白衣点头说道:“小侄可以慢一步去,但有件东西,却应该早一步去。”
罗大狂道:“什么东西,只要当去,便一定先带去。”
彭白衣苦笑说道:“独孤智生平有两桩特长,一是用计,二是用毒。关于用计,有罗伯父、醉师伯和我爹爹的天人智慧,足堪抵敌。但关于‘用毒’方面,却恐防不胜防,小侄的‘朱螭解毒剑’,好像颇为有用。”
罗大狂被他一语提醒,点头笑道:“有用,有用,太有用了!有了这柄‘朱螭解毒剑’,不知可以破坏独孤智多少奸谋,也不知可以替我们消除多少灾厄。贤侄把剑儿借给我吧,倘若天从人愿,一举蔼平魔窟,你还是第一功呢!”
彭白衣听罗大狂这样说法,便解下“朱螭解毒剑’来,向罗大狂恭身捧上。
罗大狂接过剑去,目注彭五先生笑道:“彭五兄,我们既然赴约,何不早点前去,等到了‘天奇峡’口,天色也该进出曙光,正是独孤智老魔头所约定的清晨时刻,免得他万一找甚借口,先送掉濮阳勇的小命。”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微笑说道:“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我们便早点前去,见识这位旷代凶人,有何布置也好。”
醉头陀呵呵笑道:“好!好!去得越早越好,万一我们去得稍晚,见不着那一代枭雄独孤智时,却真是莫大憾事。”
彭五先生关照爱子彭白衣,在此等侯夏侯娟、东门芳、罗香云等三女,并设法探听“天玄谷”中动静,衡量情势,再定行止,千万不许轻举妄动。
彭白衣惟惟领命,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等三位老辈奇侠,便率领卓轶伦、司马豪二人,下得山峰,向“天奇峡”口走去。
卓轶伦边行边向醉头陀问道:“醉恩师,你方才曾有我们若是去晚,可能见不着独孤智之语,难道当真认为独孤智为了心思被彭恩师猜透之故,便会活活气死?”
醉头陀怪笑答道:“自己恃以炫人的巧妙安排,被人家了如掌上观纹,一一猜透,怎得不羞惭愤怒,交感并集?故而,我认为独孤智纵不活活气死,也非气得生上一场大病不可。”
说至此处,忽又呵呵大笑说道:“这是我喝了几十斤酒儿以后的醉言醉语,作不得数,当不得准,你和你彭恩师。都是绝顶聪明人儿,对于各种情况的判断分析,应该比我来得敏捷正确。”
卓轶伦知道自己这位醉恩师,确是一代奇人,他清醒不醉之时,与常人并无大异,但等有了醺醺酒意以后,却趣语横生,禅机活泼,连武功方面,也会比乎日高明不少。
遂在闻言之下,陪笑点头说道:“瞧独孤智立即把濮阳勇囚挂高竿,逼我们提前赴约的举措看来,这老魔头看来着实怒极,正所谓‘气得发昏章第十一’呢!”
此时,时方深夜,群侠一面笑谈,一面缓缓行去,打算在东方剐剐破晓之际,赶到“天奇峡”口。
彭五先生一路之间,眉峰紧蹙,好似在作甚重大思考。
罗大狂发觉他这种情形,立即含笑问道:“彭五兄,你在想些什么?”
彭五先生答道:“我在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特殊事儿?竟会使‘般若庵主’,突然失去踪迹?”
罗大狂点头说道:“这确是一件极为奇怪的费人思索之事,我也时在念中。”
语音至此略顿,向彭五先生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平心而论,我与‘紫拂羽士’东门柳功力仿佛,难分谁高谁低,但‘般若庵主’若能稍作准备,却可比我暨东门柳,均稍稍高出一些。”
彭五先生微笑说道:“小弟知道,这是罗兄的肺腑之言,持平之沦。”
罗大狂继续说道:“故而‘般若庵主’这坐关准备之举,极为重要,她怎会中途而废?”
彭五先生笑道:“但算庵主临时有甚要事,必须离开,也应该设法向罗兄通知一声,或是在洞中留字才对。”
罗大狂苦笑说道:“彭五兄所言,全在情理之中,但‘般若庵主’所为,却全出情理之外,真把我弄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了呢!”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问道:“般若庵主原本坐关练功的那座秘洞,是在何处?”
罗大狂答道:“是在距离‘天玄谷’不远的一座高峰的近峰顶处。”
彭五先生闻言,瞿然一惊,目光微转,似乎有所启发。
罗大狂见状问道:“彭五兄触动灵机了么?”
彭五先生略一沉吟答道:“我以为或许是‘般若庵主’居高临下,发现‘天玄谷’内,有甚大事?”
罗大狂不等彭五先生话完,便自皱眉说道:“有甚事儿能比我们共破‘天玄谷’,铲除‘六残帮’之事,更复重大?”
彭五先生向卓轶伦看了一眼,欲语未语。
卓轶伦的反应相当敏捷,悚然一惊,剑眉深蹙地,失声问道:“恩师是以为夏侯娟等,胆大妄为,私闯‘天玄谷’么?”
彭五先生苦笑说道:“夏侯娟是‘般若庵主’惟一心爱传灯弟子,除了她有甚重大危难以外,还有什么事儿,能使庵主匆迫离开坐关秘洞,连句话儿,都不及留么?”
卓轶伦听得格外吃惊,觉得恩师彭五先生之言,确有几分可能。
彭五先生知他关切夏侯娟,又复含笑慰道:“伦儿不必着急,这只是我的一时臆断,事实未必如此,何况双方已到短兵相接阶段,是福?是祸?均躲不过,我们一到‘天玄谷’中,便将见分晓了。”
说到此处,东方的天空之中,已渐渐现出鱼肚色泽。
群侠把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天色刚明,刚好到“天奇峡”口。
“天奇峡”口,早已灯火通明,由云千里率领八名“六残帮”弟子,在峡口等候,好似料就罗大狂等,必会准时赴约。
罗大狂等,才一现身,云千里便含笑叫道:“罗大侠等果然来得准时,但‘般若庵主’与夏侯姑娘师徒等人,怎不见到?”
罗大狂“哈哈”一笑,目注云千里道:“云堂主,你急些什么?‘般若庵主’与夏侯娟、东门芳、罗香云等三个女娃儿,只不过略为晚来,少时便到。”
这时,卓轶伦的胸中,宽了一点。
因为云千里既然问起夏侯娟,足见她们尚未胆大胡行地,妄闯“天玄谷”,失陷在对方手内。
云千里听得罗大狂说是“般若庵主”与夏侯娟等,少时便来,自然不便再问。
但他不问罗大狂,罗大狂却问他道:“云堂主,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何事而来?”
云千里含笑答道:“自然是赴会‘天玄’,互争武林霸业。”
罗大狂摇头说道:“我们只知道降魔卫道,除暴安良,不知道争夺什么武林霸业?至于‘天玄’赴会之期,也早与独孤智约定,是在十日之后。”
云千里笑道:“我家独孤帮主,已将会期提前,定在今日,罗大侠等,倘若不来,濮阳勇的那条小命,便将被我放火烧成焦炭,当作‘冤魂投帖’了呢!”
罗大狂点头笑道:“对了,我们正是不愿接受什么‘冤魂投帖’而来,但如今既已到达,你怎么还不把濮阳勇替我放下?”
云千里方一迟疑,罗大狂已自略有不悦地,冷然说道:“人生以信义为本,武林人物更当言出必践,你既不放,我替你放。”
语音才落,袍袖微扬,一道剪形金光,从袖中电闪飞出,把数丈以外的那根囚人巨木一截而断。
“喀嚓”声中,上半根巨木,带着那巨大囚笼,以及笼中濮阳勇的雄伟身躯,一齐向罗大狂头上折堕。
罗大狂一伸右手,便把来势慑人的囚笼木柱,一齐托住。
云千里陪笑说道:“罗大侠莫要生气,我不是不放,是想等‘般若魔主’等到后再放。”
罗大狂不去理他,五指一拂,囚笼寸折,见那被囚笼中的濮阳勇,是在昏迷状态,遂冷笑说道:“我说这傻小于在笼中怎会老老实实?原来已中奇毒,拿解药来!”
说到“拿解药来”,罗大狂便向云千里一伸左手。
云千里道:“罗大侠请等见了我家独孤帮主再要,因为这种解药,是由帮主自行掌管。”
罗大狂问道:“独孤智如今何在?”
云千里答道:“帮主因痼疾缠身,不便远迎,如今在‘天玄谷’中候教。”
罗大狂道:“带路‘天玄谷’。”
云千里目光一转说道:“还有‘般若庵主’等……”
罗大狂不等云千里话完,便自冷然说道:“庵主等或许来!或许不来!是否由于缺少她们,便取消今日之约?”
云千里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笑道:“好,罗大侠既欲先去‘天玄谷’,云千里遵命引路。”
罗大狂伸手一指那位昏迷不醒的濮阳勇,冷然叫道:“云堂主,你多派两人,把濮阳勇背负着,随我们一同前去。”
云千里见“金剪醉仙”罗大狂今日满面秋霜,仿佛杀机狂炽,遂不敢稍有违拗,立即遵命办理。
罗大狂微一招手,从那下半截木柱之上,收回自己成名金剪,向彭五先生暗用“蚁语传声”说道:“彭五兄,你没有看出今日情形不对?”
彭五先生不知罗大狂此语何指?遂也用传音密语问道:“罗兄指的是什么情形?”
罗大狂传音答道:“主人慢客。”
彭五先生悄然笑道:“云千里不是业已解释,独孤智因痼疾缠身。”
罗大狂一面前行,一面运用传音功力,接口笑道:“独孤智人虽半身瘫痪,但所坐‘四轮车’,却系特制,遇壑能飞,
遇水能浮,哪里有不便远迎之理?”
彭五先生想了一想,密语说道:“莫非小弟一语料中,独孤智度量太狭,当真气成重病,以致不便行动?”
罗大狂双眉微蹙,摇头说道:“就算独孤智有此可能,难道‘紫拂羽士’东门柳,和‘三手魔师’高松泉、‘绿发魔君’毛陵、‘双心魔后’文雪玉等‘海外三魔’,也会行动不便?彼此既将论技争雄,他们不应该傲慢失礼。”
彭五先生同意罗大狂所说,点头密语笑道:“罗兄说得对,至少那位‘紫拂羽士’东门柳,也该前来‘天奇峡’口,对我们加以迎接。”
罗大狂冷笑一声,悄悄说道:“我认为这不是偶然疏忽,定有重大原因。彭五兄心思缜密快捷,你不妨在一路之间,好好推想推想。”
彭五先生默然举步,寻思有顷,以传音密语,向罗大狂苦笑说道:“除了惟一的原因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罗大狂问道:“彭五兄所想出的,是什么原因?”
彭五先生悄声道:“东门柳与‘海外三魔’,一齐失去自由。”
罗大狂目光一转,摇头悄语说道:“这原因恐怕不对,倘若独孤智设法把东门柳、‘海外三魔’,一齐拘禁,使其失去自由,他却倚仗何人,来与我们为敌?”
彭五先生点头说道:“小弟也觉得这是一桩大大矛盾,但除此以外……”
他们互相之间,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刚刚说至此处,云千里忽然遥指前方,含笑叫道:“罗大侠你看我家独孤帮主,渴盼诸位一会,已在前面峰头上,登高了望的了。”
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卓轶伦、司马豪等五位老少侠士,一齐凝目看去,果见独孤智鹤氅纶巾,驾着他那特制四轮车,出现在一座高峰之上。
云千里止拐不行,运用“传音及远”功力,提气高声叫道:“启禀帮主,‘金剪醉仙’罗大侠等五位先来赴约,‘般若庵主’以及夏侯娟等三位姑娘,随后就到。”
彭五先生静观云千里向独孤智传音禀报,眉峰微蹙,以“蚁语传声”功力,向罗大狂叫道:“罗兄……”
罗大狂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接口传声笑道:“彭五兄,我也看出蹊跷来了。”
彭五先生笑道:“罗兄看出了什么蹊跷?”
罗大狂“哼”了一声,悄悄说道:“独孤智心机太深,连对‘天玄’‘天奇’两谷以外的左近之处,都设有照影传声机关,难道在他‘六残帮’范围之内,反倒没有布置?”
彭五先生点了点头,罗大狂继续说道:“我们一来赴约,他应该立即得报,哪里还用登高了望?云千里也更不必当众凝功,传音禀话,他只消随意开口,独孤智定可听得一清二楚。”
彭五先生连连点头,悄然笑道:“罗兄高见,小弟深有同感。”
罗大狂道:“彭五兄想想看,他们不必如此,偏又如此,却是什么用意?”
彭五先生好似成竹在胸,应声答道:“我认为他们是在做戏。”
罗大狂闻言一怔,目注彭五先生,惑然问道:“彭五兄,你这‘做戏’二字,固然答覆得极为正确,但独孤智与云千里的‘做戏’目的,却又何在?”
彭五先生苦笑答道:“目的何在?就难猜了,小弟已作推想,但却想不出一点头绪,恐怕只有双方摊牌阶段,才会触动灵机,有所领悟。”
这时,卓轶伦走近彭五先生身畔,悄声说道:“恩师,你老人家对独孤智登高了望之事,觉得有点奇怪?”
彭五先生笑道:“我和你罗伯父,正在研究此事,伦儿有什么看法?”
卓轶伦悄语答道:“伦儿觉得独孤智到处均有传声照影设置,绝无登高了望必要,恐怕是一吹一唱,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彭五先生见爱徒看法,竟与自己完全相同,不禁慰然笑道:“伦儿,你猜不猜得出他们这‘故意’之意?”
卓轶伦摇头笑道:“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才想向恩师请教。”
彭五先生失笑道:“我也照样摸不着头脑,反正事已至此,且静以待变也好。”
语音至此一顿,目注卓轶伦,含笑又道:“但伦儿可以放心,夏侯娟等,大概不曾私闯‘天玄谷’,陷身其内。”
卓轶伦剑眉微蹙,想了一想说道:“恩师此语,是不是由于云千里问及夏侯娟等,而作判断?”
彭五先生方自点了点头,卓轶伦又复苦笑说道:“但独孤智与云千里,既然故意做了第一出戏,难道不能再做第二出戏么?”
彭五先生瞿然一惊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话犹未了,忽又目光微转,摇头说道:“伦儿这种想法,虽然有理,却是多虑,因为夏侯娟等,若是业已陷身‘天玄谷’中,则云千里又何必毫无作用地,故意问起?”
说话之间,卓轶伦突然停步不走。
云千里手拄钢拐,含笑问道:“卓少侠为何停步?”
卓轶伦剑眉一剔,目中朗射神光,盯在云千里的脸上,冷然叫道:“云堂主,我有一事请教。”
云千里笑道:“不敢当‘请教’二字,卓少侠有话请讲。”
卓轶伦因已来过两趟,稍识路径,遂指着目前所走,已离正途的小路,朗声问道:“一不乘‘地道飞车’,二不走‘天玄桥’‘天玄洞’,云堂主却把我们带向何处?好像不是前去‘天玄谷’吧?”
云千里“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此处是卓少侠旧游之地,难怪老马识途。”
卓轶伦被他讽刺得俊脸一红,默然无语。
云千里继续笑道:“但卓少侠无须多疑,因我家独孤帮主,特别重视此会,与四大供奉,全在‘白虎堂’中候教,故而走的是另一路径。”
醉头陀呵呵笑道:“白虎堂?白虎堂是什么所在?倒有点像是杨六郎发号施令的中军帐呢?”
云千里点头笑道:“白虎堂是我家独孤帮主费尽心血所营建的秘密议事大厅,醉大师譬喻为中军宝帐,亦无不可,不瞒诸位说,此堂尚系首次开放,连云千里也从未瞻仰过堂中情况。”
一番话儿,把三老二少等五位武林奇侠,听得全戒心大起,眉峰深蹙。
因为“天玄谷”各种布置,本已步步危机,寸寸死域,这“白虎堂”既是独孤智费尽心血,秘密兴建,连云千里如此心腹均不曾去过,则其中各种布置的厉害程度,定必极难应付。
前行不远,有一深黑山洞,云千里引领群侠,便往洞中走进。
卓轶伦见洞势倾斜往下,越走越低,遂对云千里扬眉笑道:“此处虽无‘地道飞车’,但地势倒颇相类似……”
云千里接口说道:“起初相似,最后不同,‘地道飞车’是走完地道,便即上升,这‘白虎堂’的隧道,却是永远往下。”
司马豪失惊问道:“这样说来,那‘白虎堂’,岂非建筑在山腹以内?”
云千里笑道:“岂仅是建筑在山腹之中,并建筑在山腹地底,独孤帮主选择这绝无外扰的秘密殿堂,使诸位与本帮四大供奉,各尽所能,放手一搏。”
司马豪闻言,与卓轶伦对看一眼,心中又加深了几分警惕之意。
云千里鉴貌辨色,一阵阴笑说道:“诸位莫要担心,我家独孤帮主说过,诸位若是有所怯惧,可立即中止‘白虎堂’之行,将此会作为罢论。”
罗大狂冷笑说道:“云堂主请引路吧,不必再激将了,你便是把我们带下十八层地狱,我们也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一开跟界。”
云千里不加解释,一笑拄杖前行,洞径越来越盘旋曲折,并往下倾斜。
顿饭时间过后,眼前现出一座朱红色的厚厚宫门,把去路完全堵死。
醉头陀透了一口大气,怪笑说道:“大概到了,我真佩服独孤智竟肯如此大费人力物力,把所谓‘白虎堂’,建造得如此深邃幽僻。”
彭五先生默然不语,双眉深蹙,好像在想甚心事。
云千里拄杖趋前,伸手在宫门左面兽环之上,轻轻连叩六响。
朱红官门,“呛”然而启,使人从声患之上,听出是钢铁所铸。
群侠相互交换了一瞥眼色,随在云千里之后,走进这两扇朱门。
但在抬运濮阳勇的那两名“六残帮”弟子,越过门槛,也就是来人全数人门之后,那两扇门便“当”地一声,自动阖死,回音“嗡嗡”不绝听来摄人心魂。
云千里好似也吃了一惊,目注朱门,从目光流露出诧异神色。
彭五先生目中微闪智慧光芒,含笑叫道:“云堂主,这就叫’来得去不得’,但所谓‘去不得’三字,并非仅指我们,恐怕连你也包括在内。”
云千里愕然问道:“彭大侠此话怎讲?”
彭五先生笑道:“我以为这两扇朱门,既已阖死,便永远无法开启,不是连云堂主也来得去不得么?”
罗大狂、醉头陀、卓轶伦、司马豪等群侠,虽然不明白彭五先生为何突出此言?但却知其中必含深意。
云千里“哦”了一声,摇头笑道:”彭大侠太多疑了,只要懂得机括使用之法,对这两扇朱门,随时均可开启。”
彭五先生淡然一笑,说道:“恐怕未必尽然,云堂主何妨照你所知的开启方法,试上一试?”
云千里闻言,刚欲有所动作,忽又缩回手来,目注彭五先
生,失笑说道:“彭大侠,你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子了。”
原来,云千里以为彭五先生是故作此语,来引诱自己有所动作,而冷眼旁观地,记住开启门户之法。
故而他在一阵讪笑之后,又复说道:“诸位但放宽心,只要你们能够战胜本帮四大供奉,独孤帮主还不至于违反武林规矩,倚仗所设机关,把诸位禁闭在‘白虎殿堂’之内。”
说话之间,地势已不再往下倾斜,成了平行状况。
面前,又堵着一座朱红官门,形状一如前见,只在宫门之上,多镌了一只血口怒张的白色虎头。
群侠心中有数,大概到了地头。
果然,云千里回身笑道:“进了这座‘白虎门’,便是‘白虎殿堂’,诸位可以尽展身手,与本帮四大供奉,一较强弱的了。”
彭五先生笑道:“云堂主请开门吧,反正我总觉得今天是场‘死约会’,极可能无分正邪,不论强弱……”
话剐至此,“当”地一声,那两扇朱门,不叩自开,仍是极厚钢铁所铸。
众人才一进门,门仍自阉,但这次却声患毫无,不像先前那般的摄魂巨响。
“砰訇”巨响,固然摄人心魂,但这样悄悄自阖,绝无声息,却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令人毛发暗竖。
门内,是座深约十一二丈,广约三四丈的长方形奇巨殿堂,画栋雕梁,风楹龙柱,完全是一派帝王气象。
殿堂尽头,也就是十一二丈以外,陈列着一具长形龙案,龙案后,四轮车上,坐着“六残帮”帮主独孤智。
另一位名列“宇宙六残”中的何撑天,侍立在独孤智的身边,而独孤智所坐四轮车后,也侍立着八名宫装美女。
在距离龙案的四五丈处,分两行排列了十一张盘龙坐椅。
右边六张坐椅空着,左边五张椅上,则除了末后一张之外,均坐满了人。
群侠目光一注,看出椅上所坐,正是“紫拂羽士”东门柳,“三手魔师”高松泉,“绿发魔君”毛陵,“双心魔后”文雪玉等“六残帮”的“四大供奉”。
何撑天一见云千里引领群侠,进入“白虎殿堂”,遂向独孤智恭身禀道:“启禀帮主,‘金剪醉仙’罗大狂、‘归云堡主,彭五先生、‘北天山’醉头陀,以及卓轶伦、司马豪等,五位嘉客已到。”
独孤智语音极低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儿,何撑天便转面向外,扬声叫道:“帮主有谕,请东门供奉,迎客就座,并立即开始双方较艺之举。”
“紫拂羽士”东门柳起初坐在椅上,宛如泥塑木雕,等到何撑天话完,方缓缓站将起来,向上恭身说道:“东门柳敬遵帮主之命。”
说完,转过身形,对罗大狂等缓步迎来。
罗大狂知道东门柳对于独孤智的态度,由狂傲转为恭谨之故,便系为了实践要求独孤智释放爱女东门芳时,所作诺言,从此忠于“六残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虽然,这种行为,未必正确,但却充分表现了慈父之爱,和武林人物的不轻然诺精神,倒也令人油然起敬。
东门柳走近群侠,尚未开言,罗大狂便首先抱拳笑道:“东门兄,我们既已如命提前赴约,独孤帮主也应该把濮阳勇所中奇毒……”
罗大狂语方至此,跟前人影一晃,那位缺少两只手,却以轻功身法,驰誉当今的何撑天,业已飘然纵到,向罗大狂含笑说道:“罗大侠莫要担心,请各归座,濮阳勇所中奇毒解药,早已准备妥当,就在殿右第六张坐椅之上。”
罗大狂闻言,遂与群侠走向殿右落座,并喂给濮阳勇服下解药。
何撑天则仍然纵回独孤智的身边侍立。
濮阳勇所服解药,极具神效,转瞬之间,人便完全清醒。
“刷”!这座长方形巨殿的约莫中央部分,突然垂下了一片极为华丽的七彩珠帘。
这样一来,珠帘以内的后半段殿堂之中,只有独孤智、何撑天,和八名宫装美女。
珠帘以外的前半段殿堂之中,则坐的“六残帮”四位供奉,一位堂主,和赴会群侠,以及静侍壁下,听候差遣的八名帮中弟子。
东门柳命令弟子献过香茗,便对罗大狂抱拳说道:“罗兄,我们今日之战,必须尽命相搏,倘若未分明确胜负,不许中途罢手。”
罗大狂点头笑道:“我懂得东门兄言外之意,你是说一经交手,便须至死方休。”
东门柳扬眉答道:“我所说的‘尽命相搏’四字,正是这等解释。”
罗大狂微笑问道:“我还想向独孤帮主,请教几句话儿,不知是否……”
话犹未了,珠帘以内的何撑天,便自接口扬声叫道:“我家帮主请罗大侠不必多言,双方人数,恰好均是五人,便以五阵论输赢,互在艺业之上,一分胜负,负方服从胜方的任何处置就是。”
卓轶伦闻言,暗骂对方好刁猾。
因为五人之数,自然是指“金剪醉仙”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等两位恩师以及自己暨司马豪,不曾包括勇力绝世的濮阳勇在内。
对方五人,则是“紫拂羽士”东门柳、“三手魔师”高松泉、“绿发魔君”毛陵、“双心魔后”文雪玉,以及云千里。
衡量双方实力,对方只有云千里可算较弱一环,己方则有自己与司马豪两人年轻技浅。
就算自己与司马豪,一来仗“锦带朱螭”的皮鳞护身,二来曾服食“天香桂子”,平添不少功力,可以战胜云千里,但也绝非东门柳或“海外三魔”之敌。
何况东门柳与罗大狂,已成天生对手,彭五先生与醉头陀等两位恩师,分敌“三手魔师”高松泉,“绿发魔君”毛陵,恐怕已颇勉强,剩下一位功力几乎不弱于东门柳的“双心魔后”文雪玉,却叫谁来应付?
卓轶伦算来算去,情况实是大大不妙,正急得剑眉深蹙之际,罗大狂已向东门柳点头说道:“好,我们就以五阵论输赢,东门兄请派人出阵!”
这位“金剪醉仙”,不是不知情况险恶,但事已到此,无法善罢,何必示弱贻讥?遂干干脆脆地,要东门柳派人上阵。
东门柳点头一笑,偏过头去,目注云千里道:“云堂主,这一阵便烦你出手如何?”
云千里知道在目前五人之中,第一阵定必落到自己头上,遂点头笑道:“云千里敬遵东门供奉令谕。”
话完,钢拐一点,纵在“白虎殿堂”中央,面对罗大狂等赴会群侠,叫道:“在下奉命出阵,哪位指点几手?”
罗大狂略一沉吟,刚把目光注向司马豪,彭五先生却已在他耳边,悄悄说道:“罗兄,请派小徒卓轶伦,接第一阵。”
原来,知徒莫如师,爱徒也莫如师,彭五先生深知卓轶伦的天资颖悟,与平素修为再加上新服“天香桂子”,遵认为他是接成第一阵的理想人选。
罗大狂自然尊重彭五先生意见,向卓轶伦含笑说道:“卓贤侄辛苦一趟也好,但‘宇宙六残’个个均非弱者,贤侄不可轻敌。”
卓轶伦点头领命,缓步当场,向云千里抱拳笑道:“云堂主,在下奉陪,我们怎样比较?”
云千里深知卓较伦年岁虽轻,技艺不俗,一双俊目之中,朗朗生成,更是神光十足,遂丝毫不敢大意地,笑了一笑答道:“云千里是残废人,双腿既失,只好把一点武功,全炼在指掌之上。”
卓轶伦笑道:“这样说来,云堂主是要与在下较量指掌之力?”
千里点头说道:“不一定是较量指掌之力,便较量指掌之巧,也无不可。”
卓轶伦闻言一怔,目注云千里,诧然问道:“较量指掌之巧?难道云堂主还要和我过招?”
云千里扬眉笑道:“卓少侠此语似存轻视,你以为我双腿均残,便不能和你过招论式了么?”
卓轶伦摇头说道:“在下从来不敢轻视任何人,伺况云堂主是残而不废的有数武林健者!只不过……”
云千里见他语音忽顿,便含笑问道:“卓少侠有话请讲。”
卓轶伦剑眉一挑,朗声说道:“在下认为较量技艺,首重公平,云堂主无论如何,闪展腾挪之间,难免有所不便……”
云千里不等卓轶伦话完,便即摇手笑道:“卓少侠心地光明,着实可佩!但请尽管放心,我有办法,可弥补天生残废,做到公平搏斗。”
卓轶伦“哦”了一声说道:“云堂主请讲妙法,卓轶伦愿闻其详。”
云千里笑道:“你我席地对坐,放弃闪展腾挪,仅以指掌之巧暨指掌之力,来个互相搏斗!则卓少侠有腿等于无腿,云千里无腿等于有腿,岂不就公平了么?”
卓轶伦闻言,知道自己又上人恶当,有所吃亏。
因为这种较技之法,云千里可能熟极生巧,自己则前所未经,岂非吃亏上当?
但事前话说太满,业已被人扣住,无法反悔,只好冷笑一声,点头说道:“云堂主出的好主意,卓轶伦遵命奉陪,这办法确实公平得很。”
云千里不理会对方的语中讥诮,怪笑连声,伸手叫道:“卓少侠既然认为公平,我们就开始较技,彼此相距三尺,盘膝坐地,身形不准移动分砻,以指掌相搏便了。”
事既如此,哪里说得上不算?卓轶伦只好如言盘膝坐地,准备应敌。
但他身形尚未坐稳,耳边听得一缕细如蚊哼,却清晰可辨的陌生语音说道:“坚守莫攻,闻鼓即胜。”
这八个字儿,把卓轶伦听得悚然一惊!
因为语音太以陌生,绝非彭五先生、醉头陀等两位恩师,也不是“金翦醉仙”罗大狂,则这位运用“蚁语传声”神功,向自己择人专注,作耳边密语之人,却是哪个?
白虎殿堂,神秘幽僻,殿中除了在珠帘以后,静静观战的“六残帮”帮主独孤智,堂主何撑天外,便是珠帘以外的对敌诸人,怎会另有旁人,隐身在内?
其事虽颇神秘,其语却颇可采纳。
因如此搏斗,自己尚系初经,云千里则必练之有素。
以初经对久练,“坚守莫攻”四字,自然是上佳策略。
最低限度,也要在紧守之中,先看清对方优点何在?弱点何在?然后徐图蹈瑕乘隙,觅致胜机。否则若稍操急躁,多半难逃一败,挫了锐气。
卓轶伦脑中电闪,主意方定,云千里也已弃却手拄双拐,在他面前三尺之处,坐了下来,抱拳怪笑说道:“卓少侠请。”
卓轶伦也拱了拱手,含笑说道:“强宾不敢压主,还是云堂主先请,在下敬接高招。”
云千里不再客套,点头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云千里抛砖引玉。”
语音才住,以右掌护胸不动,左掌则倏然翻起,一式“力划鸿沟”,向卓轶伦面门拂到。
这位“宇宙六残”之一的“六残帮”堂主云千里,并未恃技骄敌,小视卓轶伦,他是以一掌护身,一掌攻敌,显得相当稳健。
卓轶伦见对方出掌之际,并不划空生啸,但指尖尚未近身,却已有森森的暗劲,先行过来,遂知道云千里所炼内力,不是阳刚,专走阴柔,相当难以应付。
事先讲好,身形席地而坐,不许移动,距离又近三尺,自然无法闪避,只有拆解架格。
卓轶伦功力暗聚,左掌微翻,一式“拂柳分花”,迎着对方的那招“力划鸿沟”,倏然拂出。
云千里掌到中途,突然变式,变在指尖将与卓轶伦手掌相触的一刹那间,猛一沉肘,顺势骈指疾伸,改划为点地,点向卓较伦心窝要害。
卓轶伦早就防范对方会中途变招,也是以一事应敌,一掌防身,他左掌仍然护胸不动,右掌则趁着拂空之势,电疾缩回,自上而下,斜切云千里左掌“脉门”部位。
这时,云千里不愿使自己“脉门”要穴,被卓轶伦切中,遂猛一缩腕翻掌,与卓轶伦硬接。
同时,护胸右掌,掌心微登,发出一股阴寒暗劲,向卓轶伦隔空飞袭。
卓轶伦冷笑一声,护身左掌也翻,一股阳刚罡气,狂涌而出。
这样一来,他们是一掌实打实,一掌虚打虚,完全合在一处。
实打实的一掌,微合即分,不曾有甚轩轾。
虚打虚的一掌,罡风劲气,凌空相遇之上,也被抵消,无甚强弱痕迹。
卓轶伦心头雪亮,知道“宇宙六残”从残缺中,所产生的相对力量,确实非同小可。
云千里双腿既残,所有功力,聚于指掌,火候自然精纯。自己若非机缘巧合,服食彭白衣所赠“天香桂子”,内力大增之下,就这起手两掌,可能已屈居下风,有了败象。
卓轶伦心中暗呼侥幸之际,云千里的心中却在暗自惊奇。
他对他自己的指掌之力,极具信心,如今见卓轶伦竟能一虚一实,硬接两招,毫未相形见绌,自然好生惊奇,好生不服。
既然惊奇不服,云千里遂双眉挑处,尽展所能,凝足功力,宛如暴雨狂风般,向卓轶伦攻出一十三招。
其中十招是实,三招是虚,十招是单掌施为,三招是双手并用,端的招招诡异,式式狠辣,威力无与伦比。
卓轶伦纳气凝劲,抱元守一,连拆带接地,应付了这一十三招。
他居然谨遵耳边神秘语音所指示的“坚守莫攻”之语,只采防御守势,绝未对云千里有所攻击。
说也奇怪,云千里在这一十三招攻完以后,竟从眉心之中,现出一根细细红线。
他自己毫无所觉,但坐在他对面的卓轶伦,却看得分明,这根细细红线,是起自云千里的鼻凹眉心,向上延伸,一直通到脑门,贯入发内。
卓轶伦并不知道这根细细红线是从何而来?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但云千里却有点心动浮躁起来,又向卓轶伦疯狂似地,攻出八掌。
这八掌,掌掌都是双掌齐运,根本放弃防守。
这样打法,在威势上虽然增强,但对于本身防卫而言,也就不无漏洞。
卓轶伦不管对方有无漏洞,仍不作乘隙攻敌之想,只是聚精会神,应付这八掌猛攻。
八掌应付下来,明眼人一看便知,卓轶伦越发气定神闲,云千里越发心浮气躁。
陡然间——
“咚”的一声,不知由何处透壁传入了一记隐约鼓响!
在场群雄,均有所闻,均自惊奇颇甚地,瞩目四顾,察看鼓响来处。
但云千里却全身一震,好似遭遇了什么难以禁受的重大打击。
卓轶伦把握机会,转守为攻,向云千里扬手攻出一招“天台觅路”。
乎心而论,卓轶伦真不知道这声鼓响,能对云千里,生出多大作用?
但隐形神秘人物,只在自己耳边,悄悄密语了“坚守莫攻,闻鼓则胜”等两句话儿。
自己对于前一句话,既已切实奉守,则对于后句话,何妨也试遵一下?
果然,一声隐的鼓响,居然威力无伦,云千里好似精神骤然崩溃般,已若无力应战。
卓轶伦一招“天台觅路”,扬掌拍下,云千里竟一不闪避,二不架隔,三不举手还袭。
眼看掌缘已将劈中云千里的头顶天灵,卓轶伦忽起不忍之心,收掌不劈,含笑问道:“云堂主,你怎么了?”
云千里双眉一挑,好似拼竭全力地,抬起眼皮,向卓轶伦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眼色之中,闪射出云千里的愤怒、懊悔,以及对卓轶伦缩掌施仁的感激之意。
假如这是云千里的灵光突现,蓦然醒悟。那么,可惜得很,这所谓“灵光”,只是匆匆一现,未免太以短促!
云千里并非看了卓轶伦一眼之后,又与他继续争斗,而是眼皮立阉,身躯徐徐往后倒去,嘴角和鼻孔之中,也流出鲜红血水。
卓轶伦忍不住心头惊奇,又复愕然问道:“云堂主,你……你……你怎么了?”
“白虎殿堂”中,垂地珠帘以后,侍立在独孤智身边的何撑天,应声接口说道:“云千里已经死了,你也去死不远。”
卓轶伦“咦”了一声,轩眉问道:“在下一未受伤,二未中毒,好端端地,怎么会死呢?”
何撑天冷笑答道:“这是我家帮主,所设咒诅,凡屑今日动手双方之中,只要一方突然死去,另一方也必随之而死。”
卓轶伦失笑说道:“咒诅?咒诅有何用处,真会灵么?”
何撑天“嘿嘿”冷笑说道:“自古人生有一死,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不信便等着吧!我认为你绝不会再活出一盏茶的时分以外。”
彭五先生听得悚然一惊,因云千里已死,胜负已分,遂赶紧叫道:“伦儿回来,让我察看一下。”
卓轶伦起身归座,伸出左手,让彭五先生诊察脉息,口中并含笑说道:“恩师不必担心,弟子自觉身心泰然,毫无异状,独孤老魔,邪不胜正,他的无聊咒诅,不会灵的。”
彭五先生诊完脉息,又看了卓较伦的舌苔色泽,不禁瞿然叫道:“伦儿,赶紧运气护住心房,莫令邪毒侵入,你……你已中了相当毒力,并即……即将发作……”
语犹未了,“咕咚”一声,卓轶伦果告气绝倒地。
包括“金剪醉仙”罗大狂在内,一齐大惊,忙加察看,只
见卓轶伦口鼻之间,虽无鲜血流出,气息委实已绝。
这时,垂地珠帘以内的何撑天,发出一阵咻咻狞笑,得意说道:“我说如何?自古人生有一死,只争来早与来迟,卓轶伦小儿,适才还在倔强,如今照样魂归地府,东门老供奉,帮主有谕,请派人出场,与对方再斗第二阵。”
“紫拂羽士”东门柳恭身领命,转过面去,先命人把云千里遣尸抬过一旁,然后目注“海外三魔”中,排行老大的“三手魔师”高松泉,含笑说道:“高供奉请出阵一战,小试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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