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狂含笑骂道:“你这醉头陀,简直宿酒未醒,倦眼未开,说的都是梦话……”
语音略顿,转向彭五先生笑道:“彭五兄,你不要不信,令高徒卓轶伦老弟,贤哲嗣彭白衣老弟,都是曾于今晨参与独孤智的‘人头大宴’之人,主菜上桌,碗盖一揭,盘中所盛,赫然竟是‘归云堡主’的清蒸人头,真把彭老弟吓的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失去六魄,立即晕倒桌上,几乎惨遭不测呢!”
彭五先生这才半信半疑地,把两道温和中微蕴严肃的炯炯目光,向爱徒卓轶伦,爱于彭白衣身上,扫了一扫,投射过询问之意!
卓轶伦静待几位老人,打趣完毕,这才上前拜见两位恩师,并把一切经过,简单扼要地,向彭五先生暨醉头陀,禀告一遍。
彭五先生听完,目光盯在爱子彭白衣脸上,细一打量,皱眉叫道:“衣儿,你伸出左手。”
彭白衣不知老父此举何意?赶紧把左手伸出。
彭五先生用指搭在彭白衣的寸关尺上,竟替他诊断脉息。
罗大狂呵呵大笑叫道:“彭五兄不必担忧,贤哲嗣彭白衣老弟,虽然身陷魔巢,但独孤智却不知何故,并未对他下毒。”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我不是疑心衣儿中毒,是因他禀赋稍弱,在武功方面,有天生重大缺陷。如今这种缺陷似乎突告消除,两太阳穴,已由鼓后返平,双眼神光,亦蕴藏甚足,遂颇为惊奇地,替他一诊脉息。”
这位“哀牢大侠”边自说话,边自诊脉,陡然间双眉一挑,向彭白衣含笑问道:“衣儿,你有何奇遇?竟把先天稍弱,不足与一流高手颉颃的真气内力,加强了三倍左右?”
彭白衣笑道:“孩儿与罗伯父、卓师兄等,脱离魔窟不久,尚未及谈到此事,爹爹既然问起,我便一并禀知。”
说完,遂把自己上次与夏侯娟分手以后,因嗅得桂花香味,寻至幽谷,进入古洞,发现洞中有条头生独角,身躯扁平,尾形如扇,色泽血红,并有青紫圆点,似蛇非蛇,以蛟非蛟,似龙非龙的奇形怪物,而石壁之上,亦绘有同样图形,所绘怪物的头顶独角之处,并有桂花香味,袅袅散发等情,对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三老人暨卓轶伦、司马豪等,细述一遍。
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等听完,三人对看一眼,脸上均现出兴奋惊奇的神秘笑意。
司马豪却轩屑问道:“贤弟虽然有此奇逢,但不知获得了什么益处?”
彭白衣正待答话,罗大狂突然笑道:“彭贤侄且慢说出,我来猜猜好么?”
彭白衣不信罗大狂真能猜得着,遂含笑说道:“罗伯父可是说要猜猜看?小侄在那充满桂花香味的古洞之中,获得好几样怪东西呢!”
罗大狂笑道:“是不是七粒如豌豆的朱红色桂子,一卷奇书,和一柄与所见怪物同形的朱红宝剑?”
彭白衣大吃一惊,好生佩服地,点头答道:“罗伯父真所谓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猜得竟半点不错,这三件东西,均藏在壁上所画怪物独角以下的暗穴之内。”
彭五先生问道:“这三样东西,都还在么?”
彭白衣答道:“孩儿当时被香味所诱,曾吃了两粒朱红桂实,其余五粒朱红桂实,暨奇形宝剑均在,那卷奇书上尽是蝌蚪文字,根本看它不懂,但孩儿知是宝物,今仍密藏身边。”
醉头陀念了一声佛号,目注彭白衣,含笑叫道:“彭贤侄,你吃了两粒朱红桂实,该病了两个月吧?”
彭白衣点头微笑道:“师伯又猜对了,我吃了两粒朱红桂实之后,虽然齿颊生芬,滋味绝美,但胸腹间却胀闷已极,每日非拼命的活动,才可把郁气略为舒泄,着实整整病了五十五日。”
醉头陀笑道:“病好之后,你定感觉真气弥漫,内力大增。”
彭白衣道:“正是如此。”
醉头陀又念了声佛号,向彭五先生含笑说道:“彭五兄,由此可见,天下事最宜见好就收,切忌贪得!白衣贤侄若因发现朱红桂实灵异,再多吃上一粒两粒,便反而把条小命,送人枉死城内。”
彭白衣闻肓,暗吃一惊,赧然笑道:“不敢朦蔽师伯,小侄当时欣喜若狂之下,真想再吃几粒,但因欲留赠卓师兄、夏侯娟姑娘,并孝敬爹爹、师伯等,遵强忍口馋,未敢单独享受。”
彭五先生笑说道:“这是灵空异种,当世中绝无仅有的‘天香桂子’,每服一粒,可增强内力,等于平添十年修为。但每人只可服食一粒,两粒必病,三粒必死,你吃了两粒,仅仅闷胀两月,还算侥幸的呢!”
彭白衣一身冷汗,赶紧伸手入怀,摸取所得灵果,并含笑说道:“这‘天香桂子’既有如此灵效,爹爹和两位师伯,且尝尝此……”
话犹未了,彭五先生便摇了摇手,接口笑道:“衣儿有此孝心已够,我和罗师伯等,无需此物,你把所余五粒‘天香桂子’,恰好分赠给你卓师兄、司马三哥和夏侯娟、罗香云、东门芳三位姑娘,每人一粒。”
彭白衣点头应诺,但因伸手人怀,触着另外物件,遂又复目注罗大狂,扬眉笑道:“罗伯父,小侄除了‘天香桂子’,蝌蚪奇书,和奇形宝剑之外,还在那古洞之中,得了两件东西,伯父能够猜得出来?”
罗大狂摇头笑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位修成地仙的前辈奇人‘赤城子’的洞府,洞中藏有七粒‘天香桂子’,一册‘通玄宝录’和一柄‘朱螭解毒剑’等三件武林异宝,其他还有什么东西,却是猜不透了。”
彭白衣道:“罗伯父所说的‘通玄宝录’,是否小侄所获的蝌蚪奇书?”
罗大狂答道:“正是!但这册书儿,对你们年轻人无
甚用处,对我们这些意欲参究性命,自葆真如的老人们,却是无价之宝。”
彭白衣不等罗大狂话完,便从怀中取出那册“通玄宝录”,双手呈上,含笑说道:“此书既对伯父有用,小侄敬以奉赠。”
罗大狂也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哈哈”怪笑说道:“多谢贤侄,但我决不独享此书,等‘天玄谷’事了,武林中必可清平一段时间,便与你爹爹、醉头陀和夏侯贤侄女的恩师‘般若庵主’,以及‘紫拂羽士’东门柳等,结伴归隐,一同参究。”
彭五先生与醉头陀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满脸欣慰微笑。
彭白衣又取出一柄长不盈尺的朱红奇形小剑,向罗大狂陪笑问道:“罗伯父既说此剑名为‘朱螭解毒剑’,莫非它还有解毒之力?”
罗大狂点头说道:“无论中了何等奇毒之人,只消用此剑将其破肤见血,便可解去剧毒,但剑身上的青紫圆点,也将消失一个。”
彭白衣闻言,不禁向朱红剑身的青紫圆点注目。
罗大狂笑道:“贤侄不妨算计一下,剑上青紫圆点,应是六六三十六周天之数,因为‘赤城子’铸成此剑,人便得道,根本不曾用过。”
彭白衣如言一数剑上青紫圆点,目中忽现奇光,对罗大狂摇头笑道:“罗伯父这次却猜错了一点点,‘朱螭解毒剑’上的青紫圆点,不是三十六个,而是三十五个。”
罗大狂笑道:“贤侄再想想看,青紫圆点不会少,可能是你业已把这‘朱螭解毒剑’,用过一次,才使剑上青紫圆点,消失一个。”
彭白衣想了一想,恍然有悟,含笑说道:“罗伯父确实见解高超,小侄便在得剑之时,用过一次。”
卓轶伦一旁笑道:“师弟是用来替人解毒?还是用来替自己解毒?”
彭白衣道:“都不是,我因正在取剑之际,身后突然有物来袭,遂回手一剑劈去,竟使那长身扇尾,似龙非龙,似蛇非蛇,似蚊非蚊的怪物,应剑立毙。”
罗大狂微笑说道:“那条‘锦带赤螭’,不仅厉害无比,并且奇毒,若非受了‘朱螭解毒剑’的天生克制,贤侄怎能把它一剑杀死?”
彭白衣恍然笑道:“这样说来,当真是我剑斩‘锦带赤螭’,才使剑身上的青紫圆点,消失一个。”
罗大狂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可惜……”
彭五先生一旁笑道:“罗兄可惜什么?怎不说下去?”
罗大狂目注彭白衣道:“可惜贤侄不知道那条‘锦带赤螭’身上,还有几件难得至宝。”
话方至此,彭白衣便接口说道:“罗伯父,你忘了小侄曾说,除去‘天香桂子’、蝌蚪奇书和宝剑以外,还在那古洞中得了两件东西,请你猜猜看嘛?”
罗大狂双眉一挑,含笑问道:“贤侄这样说法,莫非当时在那‘锦带赤螭’身上,取了什么东西?”
彭白衣含笑答道:“小侄那一剑劈得巧,恰好劈中‘锦带赤螭’前额中央的一条白线,才使它应剑立毙!但赤螭尸身在地上卷动之际,头上独角,触地成粉,好似锐利异常,小侄遂循着独角根端白线,把它慢慢割下。”
罗大狂道:“对了!这根独角若将其泡浸在桐油之中,约莫一月,便变得其软如棉,可随人心意,铸成一件无物可损,无坚不摧的罕世宝刃。”
彭白衣继续笑道:“小侄在割下赤螭独角以后,发现角根有条细细白线,遍布全身,遂一时好奇,循线奏刀,居然把它全身皮鳞,一块块地,俱都剥下。”
罗大狂道:“贤侄福缘真好,又获一件至宝,但不知你可曾把那‘锦带赤螭’的一双眼珠剜出?”
彭白衣摇头答道:“眼珠倒未曾剜,因为小侄不知它有何用处?”
罗大狂颇表惋惜地,叹息一声,说道:“那是一对冬暖夏凉,并能于黑暗中生光照明的‘日月宝珠’,一般蛇虫,更是一触即死,不敢接近,对于经常山行野宿之人,用处大得很呢!”
彭白衣闻言,不禁好生后悔,并暗愧自己见识不够,竟把如此宝珠,当面错过。
罗大狂又道:“彭贤侄,你所剥下的‘锦带赤螭’皮鳞,共有多少?是不是百零八块?”
彭白衣好生佩服地,倾首答道:“罗伯父猜得半点不错。”
罗大狂道:“贤侄且取一块,让我作桩试验。”
彭白衣遂从身边取出一块朱红色的皮鳞,大小约如人掌,递向罗大狂,含笑说道:“这皮鳞本来甚大,不易携带,但剥下七日之后,血份一干,竟缩小到如今这等形状。”
罗大狂将那块皮鳞,放在巨石之上,向司马豪含笑叫道:“司马老弟,请你用身边利剑,凝足内家真力,向这块‘锦带赤螭’皮鳞,猛劈一剑。”
司马豪自然如命施为,凝足真力,觑准那块皮鳞,挥剑猛劈。
剑光落处,石火星飞,整块巨石几乎被劈得震裂,但那块薄薄皮鳞,却异常完整地,丝毫无损。
卓轶伦一旁看得失声叫道:“这东西作用大了,可能媲美娟妹所获的‘护穴龙鳞’。”
罗大狂哈哈笑道:“我正是这个童思,你们男女六人,恰好每人十八块,平分这‘锦带赤螭’皮鳞,以护住周身要穴,在大破‘天玄谷’时,岂非少却好多凶险?”
卓轶伦一旁听得摇了摇头。
彭五先生瞥见他这种神情,含笑问道:“伦儿摇头则甚?难道不以你罗伯父之语为然?”
卓轶伦陪笑答道:“徒儿怎敢认为罗伯父的高见有何不当,只是觉得……”
罗大狂见他欲言又止,遂饮了两杯酒儿,呵呵笑道:“卓贤侄有话便讲,不必有甚碍难,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道是‘智者千虑,亦有一失’,或许我的话儿,会有什么不周之处?”
卓轶伦笑道:“小侄是觉得独孤智的‘六残帮’中,好手尽属老年人物,譬如‘紫拂羽士’暨‘海外三魔’等等,年轻后辈之内,因‘残心妖姬宇文霜’已死,似乎无甚特殊强手?”
罗大狂笑道:“贤侄请说下去。”
卓轶伦道:“以此而论,显然罗伯父等所遇对手强顽,而小侄等所遇对手,顾虑较少。尤其伯父与‘般若庵主’,更欲费尽苦心,维护‘紫拂羽士’东门前辈,使渠逃出此劫,则棘手之事,与涉险之处,必然更多,伯父等虽然学究天人,神功无敌,但也不妨把这‘锦带赤螭’皮鳞,各取几块,佩作防身之用,多层准备,也好放手行事。”
罗大狂听得怔了一怔,目注卓轶伦,不住点头。
“天山醉头陀”捧着他那个酒葫芦,猛饮几口,呵呵笑道:“罗醉兄,我这徒儿,是否有点见识,知道轻重,说的话儿,还中听么?”
罗大狂向卓轶伦微笑说道:“卓贤侄,你说得有理,面临强敌之下,我也不敢骄狂自大,倚老卖老,这样好了,你们每人以十五块‘锦带赤螭’的皮鳞护身,留下十八块给我和‘般若庵主’,便已足够应用。”
卓轶伦笑道:“还有小侄的两位恩师,和一帖神医叶师叔等,可能赶到的老辈人物,也应略加准备。小侄之意是年轻人各取十块,其余四十八‘锦带赤螭’皮鳞,则留奉诸位长辈应用。”
醉头陀又复呵呵笑道:“罗醉兄,听见没有?你多自私,只求独善其身。我徒弟却多么公道,连我老头陀也要一并孝敬在内。”
罗大狂双眼一瞪,向醉头陀骂道:“你这醉头陀,怎么老是找我麻烦,莫非当真以卵击石,想和我拼拼酒么?”
醉头陀笑道:“与独孤智的约会之期,是在十日之后,我们俩拼个玉山颓倒,当真名副其实地,你作‘醉仙’,我作‘醉佛’,又有何妨?”
罗大狂道:“拼酒谁还怕你,似要先办正事。”
醉头陀愕然问道:“如今有什么正事,必须急办?”
罗大狂不去理他,却向彭白衣笑道:“彭贤侄,你吃剩下的五粒‘天香桂于’呢?先拿两粒给我。”
彭白衣则即取了两粒异香袭人的“朱红桂实”递过。
罗大狂转递与卓轶伦、司马豪,含笑说道:“卓贤侄与司马老弟,先把这粒‘天香桂子’服下,自凝真气,流转周身,我和彭五兄、醉头陀,再助你们一臂之力,必然收效更宏,受益匪浅。”
卓轶伦与司马豪闻言,立即遵从罗大狂的指示,把那粒“天香桂子”,服食下去。
一般桂实,色作金黄,这“天香桂子”,却是朱红,入口后,更立即化为一股微温奇香气息,直贯丹田以内。
卓轶伦与司马豪哪敢怠慢,急忙盘膝静坐,垂帘内视,运用本身真气,把那股“天香桂子”所化的奇香微温气息,导行九宫雷府,周游十二重楼。
就在他们用功之际,卓轶伦的“命门穴”和“涌泉”穴上,各贴上了一只手掌。
这是他两位恩师,“哀牢”大侠“归云堡主”彭五先生和“天山醉头陀”,从体外传功,帮助他吸引“天香桂子”灵效,增益真元,加强内力。
“金剪醉仙”罗大狂则独自施为,以一只右掌,贴在司马豪“命门穴”上,绵绵传入真气。
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卓轶伦与司马豪,神和气旺地,含笑起身向三位前辈尊长,拜谢成全厚德。
罗大狂目注醉头陀道:“好了!如今卓贤侄与司马老弟已得益匪浅,等于平添五年功力,且趁着那三个丫头,还未回来,我们在酒量上分分胜负。”
醉头陀笑道:“你那葫芦之中,还剩多少美酒?”
罗大狂把自己的酒葫芦,摇了一摇,含笑答道:“约莫还有两斤半酒,你呢?”
醉头陀笑道:“我的比你更少,大概只有两斤。”
罗大狂哈哈大笑说道:“共只四斤半酒,还比什么酒量?要使我们有点醺醺醉意,至少也要每人饮下廿斤热酒。”
醉头陀也皱眉说道:“你估计大致不错,但一个人要二十斤,两个便四十斤,再加上一个在旁作证相陪的彭五兄,也得喝上十斤八斤,共需五十斤酒,一时之间,能够找得到么?”
罗大狂笑道:“浊醉村酿,五十斤并不难找,难就难在我们对太劣之酒,不欲入口。”
彭白衣静听至此,微笑接口说道:“罗伯父与醉师伯,请先就现有美酒,慢慢对钦,小侄负责供应五十斤美酒就是。”
醉头陀“哦”了一声,目注彭白衣道:“贤侄弄得那么多么?五十斤之数,相当……”
罗大狂接口笑道:“醉头陀,你只等着醉倒就是,不必替贤侄操心,他曾化名为‘万古伤心’白不平,身任‘六残帮内三堂堂主’之一,对这‘桐柏山’中情势,比你我都熟得多呢!”
醉头陀道:“好!我们立即开始对饮,请彭五先生作为见证,双方纯粹以酒量,其中不许掺入任何武功成份。”
罗大狂怪笑说道:“那是当然,我们如今只是寻常酒徒,与‘武功’一道,‘江湖’二字,决无所涉。”
彭五先生向周围看了一眼,手指右前方一座小峰头道:“那座小峰头上,飞泉如瀑,疏林如画,景色仿佛绝佳,我们就在那里饮酒,衣儿与你卓师兄暨司马三哥,前去觅酒,设法使这两位醉师伯,尽兴一醉便了。”
彭白衣恭身领命,彭五先生看他一眼,又复说道:“但大风之前,先防频末,你们不可再入‘天玄谷’了。”
彭白衣点头笑道:“爹爹放心,孩儿尚识轻重,何况更与卓师兄、司马三哥同行,决不会盲目涉险。”
彭五先生点了点头.含笑挥手,偕同罗大狂,醉头陀,向那景色绝佳的小峰头上,飘然行去。
卓轶伦远远看去,见那小峰头,委实形势太好,景色大佳,不禁心中一动,插眉叫道:“恩师!”
彭五先生止步回身问道:“伦儿何事?”
卓轶伦好似有甚碍难,欲言又止,终于缓缓陪笑说道:“恩师与两位师伯请……请仔细欣赏,弟子觉得那峰景色……似乎过于灵秀一些。”
彭五先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一种嘉许神色,目注卓轶伦道:“我会仔细欣赏,你们去吧!”
三位老人走后,司马豪首先向卓轶伦问道:“贤弟,你刚才向彭伯父所说之语,好似有言外涵意?”
卓轶伦含笑答道:“三哥是否觉得那小峰头的景色,过于灵秀一些?”
司马豪遥遥注目,点头笑道:“岂但过于灵秀,简直有点像是人为,并非全出于天然景致。”
卓轶伦笑道:“如此所在,自然容易使人落足逗留,我遂怀疑独孤智又有恶毒布置,最低限度也装设了刺探对方机密的传声照影布置。”
司马豪抚掌赞道:“有理!有理!三位老人家,谁也不是省油灯,再被贤弟这一提醒,独孤智纵有恶毒布置,亦将枉费心机,成为画饼。”
卓轶伦转过面去,向彭白衣笑道:“师弟,我们到何处去弄酒儿,莫要有扫三位老人家的兴致才好。”
彭白衣笑道:“酒儿现成……”
卓轶伦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愕然问道:“现成?哪个山民家中,会有五十斤佳酿等我们?”
彭白衣剑眉双扬,含笑接口说道:“寻常山民家中,虽然难寻,但‘六残帮’中,酒儿却多得很呢!”
司马豪道:“彭贤弟忘了伯父不许你再入‘天玄谷’么?”
彭白衣微笑道:“我爹爹只说过不可再入‘天玄谷’,好像并未阻止我们再去‘六残帮’。”
卓轶伦含笑说道:“师弟虽然对‘六残帮’中事务,颇为熟悉,但此时仍不宜多生事故,惊动那独孤老魔。”
彭白衣笑道:“卓师兄放心,我不是打算去盗酒,而是打算去要酒,独孤智身为一帮之主,并有进窥武林霸主之心,他不至于放弃这故示大方机会,而小气得吝惜几坛积年陈酿。”
司马豪连连点头,微笑说道:“彭贤弟的‘要酒’之策,倒是个绝妙主意,因为易境思之,倘若我的敌人,向我要酒,我也照送不误。”
卓轶伦见司马豪也同意了彭白衣的打算,遂也不加阻止,三人一同施展轻功,奔向“天奇林”口。
尚未到达“天奇林”才在“天奇峡”外,便遇着“六残帮”的桩卡。
可笑的是,那“六残帮”桩卡,见了彭白衣,竟还执礼甚恭,口称“堂主”。
彭白衣知道“天玄”、“天奇”两谷,范围甚广,“六残帮”弟子又为数极多,自己本来面目,被独孤智揭穿之讯,可能尚未传至此处。
当下遂仍摆出“万古伤心”白不平的身份,向那两名桩卡,朗声吩咐说道:“我要佳酿待客,你们去替我……”
话方才至此,卓轶伦忽在一旁,指着彭白衣,向那两名“六残帮”弟子,发话问道:“你认不认识他是何人?”
左面一名弟子,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白堂主。”
卓轶伦摇头笑道:“错了,他不是‘万古伤心’白不平,而是袁牢大侠‘归云堡主’彭五先生的独生爱子彭白衣。”
“六残帮”两名帮中弟子,闻言一愕,卓轶伦继续说道:“我们已与独孤帮主订约,十日内去往‘天玄谷’,各凭所学,一决雌雄,但如今‘金剪醉仙’罗老人家和‘北天山’醉大师,斗饮无酒,遂特来要独孤帮主赠送五十斤上好佳酿。”
彭白衣见卓轶伦突把自己的面目揭穿,并向对方直言无隐,不禁颇觉惊奇,并欲动问之际,一阵怪声狂笑,已不知从何处传来地漫空响起。
司马豪悄然问道:“彭贤弟,这是谁在发笑?”
彭白衣压低语音答道:“独孤老魔。”
这时,卓轶伦因胸有成竹,早就猜出发笑之人,正是“六残帮主”独孤智,便即微凝真气,以“传音人密”神功,扬声叫道:“独孤帮主,你发笑则甚?是吝于五十斤美酒,还是……”
语犹未毕,漫空中便传来独孤智的得意语声笑道:“我笑你们是多此一来。”
卓较伦抗声问道:“此话怎讲?”
独孤智的语音,“咻咻”狂笑答道:“因为我知道‘金剪醉仙’罗大狂与‘天山醉头陀’,想要五十斤佳酿,比较酒量,遂克尽主人身份,加倍馈赠,命人送去百斤美酒,和几件别致酒菜,则你们岂非多此一来了么?”
彭白衣听得冷汗直流,暗忖:幸亏卓轶伦师兄,发话阻止,否则自己改变初衷,想把“要酒”变成“骗酒”,岂不立被独孤智揭破,弄得无地自容?
卓轶伦静待独孤智话完,含笑叫道:“既承独孤帮主已加馈赠,在下等就此告别。”
独孤智的语音叫道:“慢点!你们替我带句话儿。”
卓轶伦问道:“什么话儿?”
独弧智的语音,漫空作响地,怪笑说道:“你告诉罗大狂等,他们若想保持机密,最少要远离‘天玄’、‘天奇’两谷,百里开外,否则,一言一行,无不在我耳目笼罩之下。”
卓轶伦道:“好!在下记住了。”
独孤智的语音,继续笑道:“还有一句话儿,是叫他们莫要忘了十日之约,倘到期不来,我就命那只有皮,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骨头的濮阳勇,去往‘天奇林’口催客,变成‘第一号投帖冤魂’。”
卓轶伦朗声笑道:“独孤帮主放心,我们至期必到。”
独孤智又传来一阵狂笑说道:“你们回去时,不妨再问问‘金剪醉仙’罗大狂,我所赠送那几件别致酒莱的滋味如何?”
卓轶伦等闻言,自然不便再在“天奇峡”口逗留,遂一齐转身归去。
彭白衣边行边自赧然笑道:“卓师兄,我因峡口桩卡,似乎还不知我真实身份,遂想临时变计,把‘要酒’改成‘骗酒’,谁知主意打错,几乎丢人现眼,你是怎会及时阻止的呢?”
卓轶伦道:“一来我发现那两名桩卡,在答话前,曾经互施眼色,遂想起‘天奇峡’口,是‘六残帮’进出要地,此处桩卡,较为重要,多半系帮主心腹之人,决不会不知道你这位‘万古伤心’白不平白堂主,业已出了纰漏之事。”
彭白衣点头笑道:“卓师兄分析得太以精密,小弟确有所疏忽。”
卓轶伦继续笑道:“第二,我发现那‘天奇峡”口的山壁孔隙甚多,甚至连地下都有不少洞穴,遂怀疑独孤智设有照形传声的特殊装置。”
彭白衣叹道:“卓师兄的猜测,居然完全正确,委实足见高明,但独孤老魔所说另外赠送三位老人家几件别致酒莱之语,却似含有深意,是否蕴藏毒谋?”
卓轶伦点头说道:“彭师弟这种想法,与我相同,我们且赶紧回转那座小峰头上,向三位老人家,禀报一切。”
就在他们尚未回转小峰头之前,“金剪醉仙”罗大狂、“哀牢大侠”彭五先生和“天山醉头陀”等,业已遭逢了几桩怪事,不禁均对“六残帮’帮主独孤智,越发加深警惕。
原来,自从卓轶伦、彭白衣、司马豪等别去,罗大狂与彭五先生、醉头陀才到了那座小峰头上,便看见十只酒坛,堆列在两株乔松之间。
醉头陀首先“咦”了一声,愕然说道:“白衣贤侄等办事能有这样快么?”
罗大狂怪笑说道:“你这醉头陀终日均是醉言醉语,怎不想想就算酒是现成,他们也不会跑在我们前面,喏!那第五坛酒的泥封之上,不是还压着张纸条儿么?”
醉头陀道:“怪事?这是谁知道我们需要喝酒,并决定在这小峰头上喝酒,能咄嗟立办地,及时送到此地?”
罗大狂摇头一叹,答道;“不用问,也不用猜,我知道除了一个老残废而外,其他的人决无如此神通魔力。”
彭五先生笑道:“罗兄是说,六残帮’的帮主独孤智?”
罗大狂点头说道:“彭兄对于独孤智可能还了解不够,这老魔头的神通,着实大得很呢!”
这时,醉头陀业已走到第五只酒坛之前,准备取那压在泥封上的纸条。
罗大狂目光一注,扬眉叫道:“醉头陀,请你放清醒些,最好先凝功力,或是隔层东西,小心纸上有毒。”
醉头陀外貌虽镇日醉眼惺忪,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在罗大狂出言警告之前,早就神功暗聚,指化精钢,拈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看,甩成一片白光,向罗大狂迎面飞来,并哈哈狂笑说道:“这老魔头真有两套,耳目太灵,他居然连我们要喝多少酒儿,均已知晓,是加倍奉赠的呢!”
罗大狂接住纸条看时,只见上面写的是:“五十斤陈年佳酿,可能难餍醉仙、醉佛之欲,故以倍赠,并附上精致酒菜三味。”
末后写着“后学独孤智赠”字样。
罗大狂看完字条,两道锐厉眼光,便在那十只酒坛之间,转来转去。
醉头陀问道:“罗兄看些什么?”
罗大狂皱眉骂道:“你这头陀当真宿醉未醒,成了‘糊涂蛋’么?独孤老魔明明写着除去百斤美酒以外,还送了我们三味精致酒菜,如今酒已在目,菜却在哪里呢?”
彭五先生此时也看清纸条上的字迹,举目打量所谓“酒菜”何在?
因为像他们这等身份的武林人物,若是有所失眼,将来传扬江湖,也难免贻为笑柄。
醉头陀呵呵笑道:“你们尽管找菜,我却先要喝酒,尝尝独孤老魔所赠送的百斤佳酿,究竟风味如何?”
说完,一掌劈去坛上泥封,抱起酒坛,便往口中倒酒。
罗大狂摇头叫道:“你怎么这样猴急,也不怕酒中有毒?”
醉头陀咕嘟嘟地,喝了小半坛儿下腹,方自怪笑答道:“你闻闻这酒有多醇?多香?慢说有毒,就是有蛊,我也非喝个痛快不可。”
彭五先生失笑说道:“醉大师,你休要一语成谶,‘紫拂羽士’东门柳和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就是因失慎中蛊,才不得不一齐立下血誓,向独孤智效忠尽力。”
醉头陀听得彭五先生提起“紫拂羽士”东门柳中蛊受制,心头不免一动,酒兴便减了几分。
但目光转遽,突然瞥见桩自己拍碎散落的坛口泥封之上,有行小字,写的是“放心饮啖,酒内无蛊无毒。”
醉头陀知道这是独孤智故示大方,既然如此,酒内必无蛊毒,遂一面仍复抱坛痛饮,一面心中想事。
他想的是酒坛泥封上的“放心饮啖”一语,因“饮”已实现,“啖”却何来?难道自己当真目光迟钝,找不出独孤智所赠的三味精致酒菜?
常言道得好:“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醉头陀从“啖”字着思,留心观察之下,果被他看出端倪。
蓦然间,这位不忌晕酒的“北天山”醉头陀,伸手捡起了一块散碎泥封,入口大嚼。
罗大狂笑骂道:“醉头陀,你有几天不曾吃饭,怎么馋成这副样儿?连泥巴都要啃上几口。”
醉头陀呵呵笑道:“独孤老魔,真会享受,这东西委实可口,难怪他说是精致酒菜。”
边自说话,边自拾取了两块酒坛泥封,掷向罗大狂暨彭五先生,并扬眉叫道:“你们尝尝,这泥巴有多么好吃?”
罗大狂与彭五先生接住细看,原来并非泥巴,竟是一种罕见极小鱼干,其味鲜香绝伦,但色泽却与泥土相似。
罗大狂尝了一尝,点头笑道:“酒菜果然精致,我要尝尝酒味如何?”
醉头陀推坛笑道:“要尝快来,这酒儿也醇香无比,至少也在地窖之中,埋藏了五十年呢!”
罗大狂失笑说道:“谁要尝你的喝脏剩酒,我不会另开一坛?”
说完,飘身纵过,取起第二坛酒,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
彭五先生灵机一动,含笑叫道:“罗兄看清楚些,莫要贪馋乱吃,第一坛酒之上,封的虽是异味鱼干,但第二坛酒之上,封的可能便是寻常泥土!”
罗大狂拾起第二坛酒的泥封一看,点头笑道:“彭五兄高见无差,真是寻常泥土。”
醉头陀呵呵笑道:“幸亏彭五兄招呼一声,否则‘金剪醉仙’大嚼泥巴之事,一经传扬江湖,真能笑死人呢!”
罗大狂瞪了醉头陀一眼,因这第二坛酒的坛口泥封,虽非鱼干,却也写着“放心畅饮,酒内无蛊无毒”字样,遂咕嘟嘟一口气饮下了小半坛儿,咂咂嘴唇,点头笑道:“好酒!好酒!就冲着这十坛酒儿,在大破‘天玄谷’时,我也让独孤老魔,死得痛快一点。”
彭五先生见醉头陀已把第一坛酒,完全喝完,遂含笑叫道:“醉大师,你是饮酒专家,我要请教一下,方才所饮完的这坛酒儿。大约有多少分量?”
醉头陀拍着酒坛,答道:“这种酒坛,若是盛满酒儿,共二十斤,但因伏藏多年,去芜存精,总得打个六折,约莫十二斤半左右?”
彭五先生又复问道:“独孤智声明送酒多少?”
醉头陀应声答道:“五十之倍,当然百斤,彭五问此则甚?”
彭五先生笑道:“独孤智太聪明了,对付这种聪明人,不妨用最笨办法,我们来算计算计。”
罗大狂也弄不懂彭五先生的葫芦之中,卖的甚药,一旁愕然问道:“算计什么?”
彭五先生目注罗大狂,含笑说道:“根据醉大师的估计,这一坛酒儿,约有十二斤半。”
罗大狂因此时也把第二坛酒喝完,心中有数,遂点头怪笑道:“他是酒虫儿,估计自不会错,我也同意这‘十二斤半’之数。”
彭五先生笑道:“一坛十二斤半,八坛共是多少?”
罗大狂尚未答言,醉头陀已自叫道:“这连小孩子都不会算错,八坛共是一百斤酒,彭五兄,你到底……”
彭五先生不等醉头陀向自己责问,便接口微笑说道:“既然八坛酒儿,已足符独孤智所赠‘百斤’之数,此处却已放了十只坛儿则甚?”
这句问话,把位醉头陀,问得打了一个酒嗝,直翻白眼。
罗大狂知道彭五先生这等层层驳人,推理说来,定有独到眼光,遂含笑问道:“我和醉头陀,都有点喝糊涂了,彭五兄有何高见?”
彭五先生笑道:“我以为独孤智虽弄玄虚,必无虚言,这十只坛儿之中,可能八坛是酒,两坛是菜?”
醉头陀失声说道:“对了!八坛酒整整百斤,两坛菜,再加上第一坛的坛口那种形似泥封的异味鱼干,也恰好三样。”
罗大狂笑道:“这老魔头真正讨厌,又要表示大方,请客喝酒,又要大弄玄虚,暗斗心机,含蕴着考量之意,使我们于吃喝之中,还要大伤脑筋。”
醉头陀道:“是呀!假如我们只知喝酒,找不出菜,岂非等于被老魔头考住,丢了人么?”
罗大狂目注所剩下的八只酒坛,仔细打量。
醉头陀叫道:“罗醉仙,你看些什么?怎不继续喝酒,难道一坛酒儿,便把你喝尽了兴?”
罗大狂微笑说道:“酒儿当然是要喝,但我们总得先判断判断,哪六只坛儿是酒?哪两只坛儿是菜?”
醉头陀呵呵大笑说道:“你如此自寻烦恼则甚?不必判断,干脆打开来看,给它来个见菜就吃。见酒就喝。”
罗大狂摇头笑道:“不行!我们怎可示弱?”
醉头陀瞠目叫道:“示弱?”
罗大狂道:“人家考较我们,我们若不接受考较,岂非等于对独孤老魔,低头示弱?”
醉头陀听完罗大狂所说,向那八只酒坛,看了几眼,念声佛号说道:“假如独孤智含有考较之意,则他在那两坛菜儿之上,定然留有花样,使我们能够参悟。”
彭五先生一旁点头笑道:“理该如此,否则便成了撞运拈阄,不是考较我们的判断能力。”
醉头陀重又细行小目,皱眉叫道:“彭五兄,这答案不太好做,所余的八只坛儿,无论大小色泽,都完全一模一样。”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师莫要猛钻牛角尖,我们不一定非在形式上加以判断不可。我确实有点想法,但这种想法或许想过了头,不是灵机,而是魔念。”
罗大狂含笑问道:“彭兄,你这想过了头一语,应该怎么解释?”
彭五先生股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智慧神光,微微一笑,应声答道:“我所谓‘想过了头’,是以为我不单可以判断那两坛是菜,并可以判断出是什么菜?”
醉头陀悚然一惊,合掌念佛说道:“乖乖!吹得够劲,鸡鱼肉鸭,海味山珍,菜儿的种类,比酒儿又多出许多,你能猜得准么?”
彭五先生笑道:“准不准,三分稳,我认为独孤老魔自诩高明,必有暗示。”
醉头陀不服气地,扬眉叫道:“好!说你的灵机,破他的暗示。”
彭五先生颇为慎重地,又复注目审视了一会儿,方始缓缓说道:“我认为原来的第三坛和第五坛,也就是如今的第一坛和第三坛中,盛的不是美酒,而是卤菜。”
罗大狂含笑问道:“彭五兄是从何立论?”
彭五先生笑道:“独孤智一切安排,皆具匠心,譬如拿那业已被我们吃光的异味鱼干来说,他就放在第一只酒坛坛口,代表泥封,因为我们非去泥封,无法饮酒,倘于去封之时,不曾看破他这层机关,自然便算走眼,落了下风。”
罗大狂点头笑道:“彭五兄分析得极有道理,独孤老魔定是这种心思。”
醉头陀因自己于开坛饮酒时,几乎失眼,遂赧然苦笑道:“也只有独孤智那镇日瘫痪,坐在轮椅上,闲得无聊的老怪物,才会挖空心思,想出这些花样。”
彭五先生笑道:“我就从独孤智一切安排,皆具匠心之上,推断出第三坛,也就是如今的第一坛,应该是菜!”
醉头陀翻眼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彭五先生微笑答道:“既称酒菜,应是下酒之物,那点鱼干,滋味虽美,数量不多,喝了两坛酒后,照理应该吃光,则第三只坛儿之中,不应该盛的是菜了么?”
醉头陀“咦”了一声说道:“不错,经你这么一加解释,我也觉得蛮有道理。”
罗大狂笑道:“彭五兄,第五坛中是菜的推理,你又是怎样着想?”
彭五先生答道:“第三坛是根据推理,第五坛是根据暗示。”
醉头陀向那第五只酒坛,盯了几眼,茫茫然地,播头
苦笑说道:“我今日怎么灵光大蔽,觉得这第五只酒坛,与其余九只,完全一样,毫无异处。”
彭五先生笑道:“本来就毫无异处,并非大师的灵光蔽塞。”
醉头陀怪叫一声说道:“既无异处,你却怎样发现独孤老魔在这第五只酒坛之上,作了暗示?”
彭五先生含笑道:“大师难道忘了,方才独孤智那张纸柬,便是放在这只坛儿的坛口之上。”
醉头陀有点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那也能算暗示?”
彭五先生道:“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迹象可寻,何况所谓‘暗示’,原就令人容易忽略过去,异日相会之时,独孤老魔便将对我们大肆讥嘲。”
醉头陀又喝了两口酒儿,咂咂嘴道:“算你有理,你再猜猜坛中盛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然后开坛加以察看。”
彭五先生笑道:“我先猜第五坛吧,假如猜对,才有再猜第三坛的资料。”
醉头陀怪笑说道:“随你的便,我只是有点不相信你能把独孤智的心思,料度得这般正确。”
彭五先生笑了一笑,仿佛胸有成竹地,缓缓说道:“根据我所作推理,第五只坛儿之中,盛的是一味‘清蒸人头’。”
此语一出,连“金剪醉仙”罗大狂都吓了一跳,大感意外问道:“清蒸人头,清蒸谁的人头?”
彭五先生笑道:“我的人头。”
醉头陀道:“你是根据哪条歪理,如此推断?”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不是歪理,是根据正理。”
醉头陀道:“歪理也好,正理也好,赶快说来我听,听完我就立即开坛验货。”
彭五先生目注罗大狂问道:“罗醉兄,据我所知,独孤智好像是江浙人氏?”
罗大狂方一点头,醉头陀业已怪叫问道:“你胡扯则甚?独孤智是不是江浙人氏,与坛中酒菜何关?”
彭五先生笑道:“当然有关,因为江浙人对于盛酒容器,有种称呼,与我的‘彭’姓发音,完全一样。”
罗大狂想了一想,点头答道:“不错!江浙人确有这种叫法。”
彭五先生指着那第五只酒坛,含笑说道:“酒坛既可称‘彭’,则第五只酒坛,岂非就是‘彭五’?”
醉头陀先是一怔,然后抚掌笑道:“你真是异想天开,但却想得极妙,原来这第五只酒坛之中,装的是你。”
彭五先生苦笑又道:“独孤智既能在‘人头宴’上,以一具酷似我面目的‘清蒸人头’,把衣儿急得当筵晕倒,则不难故技重施,我遂猜他在这只代表‘彭五’的酒坛之中,又把我的项上人头,清蒸一次。”
醉头陀几乎笑得打跌地,抚掌赞道:“妙极!妙极!我欣赏你的奇妙精细推理,也欣赏独孤智的挖空心思安排。”
罗大狂向醉头陀看了一眼,含笑问道:“你欣赏独孤智的安排则甚?”
醉头陀叫道:“怎么不欣赏呢?倘若彭五兄猜得对了,则‘归云堡主’用‘归云堡主’的清蒸人头下酒,岂非传奇百世的佳话妙事?”
他一面说话,一面立即走向第五只酒坛,把坛口泥封,仔细除去。
坛口才开,浓香四溢,并从坛腹之中,腾起蒸蒸热气。
醉头陀吹散热气,细一察看,越发暗佩彭五先生观察周密,析理入微,坛中一只巨盆之内,蒸的正是酷似彭五先生面目的一颗首级。
彭五先生一见醉头陀脸上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但仍含笑问道:“醉大师,我猜得对是不对?”
醉头陀近前细看之下,已发现这第五只酒坛,系特别装作,上半截坛身,可以随意取下,遂伸手揭过一旁,露出坛腹中那盘“清蒸人头”,双挑拇指,呵呵笑道:“高!彭五兄着实够高,猜得半点不差,毫厘不错,你再猜第三坛吧!”
彭五先生见第五坛业已猜对,遂心中有谱地,含笑说道:“醉大师,我在猜测第三坛中,所盛何物之前,有桩问题,先要问你。”
醉头陀道:“有话快问,我是知无不答。”
彭五先生笑道:“我们适才吃过的美味鱼干,是什么鱼?”
醉头陀被他问得一怔,略加寻思,摇头苦笑答道:“准确名称,我可说不上来,只可以说是一种小型的‘大头鱼’。”
彭五先生颇为高兴地,微笑说道:“对了!我也觉得应该是‘大头鱼’,才符合我的推理。”
醉头陀摇头叹道:“乖乖!你的推理,简直比我佛门掸理,还要奥妙精深,包罗万象,才推断到江浙乡音,如今又来推断鱼头大小。”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师不要胡乱讽刺,我如今便以‘大头鱼’来立论。”
醉头陀点头笑道:“好,我就以酒洗耳,敬聆你的‘大头鱼论’,倒看你这‘哀牢大侠’,是如何学富五车?能论出什么八索九邱,三坟五典?”
彭五先生摇手说道:“哪里会那么精深,我只从独孤智所说‘三味酒菜’之数,和‘大头鱼’三字的关系,加以整理论断。”
醉头陀苦笑说道:“这两者之间,有啥关系?能论断么?”
彭五先生颇有把握地,应声答道:“当然有,当然能,我一说你就明白。”
醉头陀心痒难搔,一迭声地,怪叫说道:“说……说……说……快说……快说……”
彭五先生指着第一只坛口的残余鱼干问道:“这第一只坛儿上的酒莱,是不是‘鱼’?”
醉头陀答道:“是!”
彭五先生又指着第五只坛儿中的“清蒸人头”,问道:“这第五只坛儿中的酒菜,是不是‘头’?”
醉头陀有点不耐烦地,皱眉答道:“是……是,我不懂你为何老说废话?”
彭五先生再指着尚未开视的第三只酒坛,笑道:“好!第一坛上是‘鱼’,第五坛内是‘头’,醉大师只要想想它们与‘大头鱼’三字之间的关系,则第三坛中,所藏的是什么酒菜,便用不着我再说了。”
醉头陀满面惑然神色,先把“大头鱼”三字,念了两遍,失声叫道:“一是‘鱼’,五是‘头’,难道第三坛中是‘大’?”
彭五先生也效法醉头陀的抚掌狂笑姿态,点头赞道:“妙极!这回该我来称赞醉大师猜得对了。”
醉头陀满脸通红地,跳将起来叫道:“对!对个鬼,你们‘云南菜’我曾吃过,不过是些‘大薄片’、‘汽锅鸡’、‘锅贴乌鱼’、‘乳扇’和‘牛肉干巴’等等,就连‘湖南莱’、‘四川菜’、‘苏浙莱’、‘广东菜’甚至于‘福建菜’、‘台湾菜’,都一齐算上,也从未听说过有味‘大’‘菜’。”
罗大狂听他说得滑稽,不禁展颜一笑,并从酒葫芦中,喝了几口酒儿。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师,你莫要仅从表面着眼,且往骨子里头想想。”
醉头陀瞪着一双醉眼,诧然问道:“往骨子里头想想?我不懂你这句话儿,是何用意?”
彭五先生微笑说道:“清蒸人头,既然当菜,难道独孤智就不能再上一个‘红烧全人’,或‘酒糟活人’等等?”
醉头陀骂道:“那独孤老魔,心肠毒辣,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他自然可能再请我们吃点‘人肉’,但‘人肉’与你所猜‘大头鱼’三字之中的那坛大菜,又有什么关系?”
罗大狂手指醉头陀,呵呵笑道:“醉头陀,我们不必等把十坛酒儿喝完,业已分出胜负,你这‘醉佛’之量,到底不如‘醉仙’。”
醉头陀哂然问道:“你别往脸上贴金,要想说‘醉佛’不如‘醉仙’,必需提出事实,我什么地方不如你呢?”
罗大狂笑道:“因为你已醉了。”
醉头陀双眼一翻,怒道:“胡说!我连丝毫酒意都没有呢!”
罗大狂摇头说道:“你若未醉,参不透彭五兄语内禅机,想不通坛内若是什么‘红烧全人’,或‘酒糟活人’等等,便恰好合乎‘大头鱼’三字,是味‘大’菜。”
这几句话儿,听得醉头陀连连搔首地,向彭五先生茫然问道:“彭五兄,你……你的话儿中,还……还有禅机?”
彭五先生笑道:“不是深奥禅机,只是浅显谜语。”
醉头陀苦笑说道:“你真把我搞糊涂了,这谜语恐怕不太浅吧?”
彭五先生向他看了一眼,含笑说道:“委实是极浅显的折字格谜语,醉大师纵有酒意,也应该知道‘一人是大’。”
醉头陀怔了一怔,皱眉说道:“我未曾想到其中还有谜语,‘一’字加上‘人’字,确实是个‘大’字……”
说到此处,突然听得有人“唉”的一声,浩然长叹。
彭五先生不曾叹气,罗大狂未曾开口,醉头陀正在说话,这声浩叹,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人所发。
倘若加以譬喻,颇像是“幽灵自悲”,叹气声从重泉地府之中,隐隐透上而出。
这一声浩叹,把三位武林奇侠,全都有点毛骨悚然,纷纷目扫四外。
直等他们看清周围确实无人,而叹气声也不再作之后,彭五先生方含笑说道:“奇怪?这叹气声,是谁所发?从何而来?此人仿佛有满腹伤心,无穷抑郁?”
醉头陀笑道:“这叹气声从何而来,我虽不知,却知道是谁所发。”
罗大狂意似不信地,失笑说道:“咦,你知道么?莫非你蔽塞灵光的昏昏醉意,已经略为清醒。”
醉头陀把眼一瞪,罗大狂摇头笑道:“不要瞪眼,如来世尊的五百大弟子中,从未听说有‘瞪眼罗汉’。我还是说明,你认为适才浩叹之声,是谁所发?”
醉头陀应声答道:“这还用猜,自然是独孤智。”
彭五先生笑道:“独孤智叹气则甚?”
醉头陀笑呵呵地答道:“这位‘六残帮主’,自诩智计无俦,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等等优胜条件,对我们大弄玄虚,谁知一切心事,竟被你这‘哀牢大侠’,猜得透透澈澈,宛如目睹,怎不叫他伤心难忍,抑郁难伸地,失声浩叹。”
罗大狂抚掌笑道:“你的醉意果然消了,说得极有道理。”
醉头陀举起自己的酒葫芦来,饮了两口,目注彭五先生,狂笑叫道:“彭五兄,还有一点玄虚,倘若再被你猜对,独孤智不单废然浩叹,并将会失声痛哭。”
彭五先生问道:“什么玄虚?醉大师且说说看。”
醉头陀指着尚未开视的第三只酒坛,怪笑说道:“这坛中虽被猜出,装得是‘人’,但其‘人’是谁?是熟人?是真人?是假人?是红烧人是干炸人?是……”
彭五先生不等他往下再说,含笑摆手叫道:“醉大师不要说了,这坛中原料,和烹制方法,并不难猜。”
醉头陀道:“哦!原料是谁?”
彰五先生接口答道:“是你。”
醉头陀听得一怔,念了声佛号,苦笑说道:“是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五先生笑道:“这理由极为简单,我们两人,一同由‘云南’来到‘桐柏’,举动早就在独孤智的耳目监视之中,他怎会仅仅蒸了我彭五的项上人头,而轻易放过你呢?”
醉头陀瞪眼叫道:“他不肯放过了我么?他敢把我怎样?”
彭五先生微笑说道:“他既不会把你红烧,也不会把你干炸,据我所料,这味坛中名菜,可能叫做‘酒糟醉佛’,是把你泡浸在你爱喝的美酒之内。”
醉头陀气得脸色发青,微一拂袖,那第三酒坛之上,便起了一片低低碎裂之声。
罗大狂失笑说道:“镇日笑口常开的‘天山醉佛’,居然发脾气了,足见人仍是人,佛竟非佛,七情不净,六蕴难空,慢说做到什么无人相,无我相,便想把这灵台之中的一点名心嗔念,完全消除,也着实不容易呢!”
说到此处,第三只酒坛的上半截,已为醉头陀所碎,裂坠如粉。
美酒四溢,浓香绝人,坛中果如彭五先生所料,有具小小佛像,浸泡在美酒之内。
这佛像的身材、面目,均酷肖醉头陀,尤其那脸上的呵呵微笑醉态,更塑造得令人叹为观止。
醉头陀方自失声一叹,独孤智的叹息之声,又由重泉之中,透地而出。
这次,仍是一叹即寂,但叹息中所含蕴的抑郁伤心意味,却听来似比上次还要强些!
彭五先生笑道:“醉大师,你叹些什么?”
醉头陀答道:“我叹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独孤智虽在镇日枯坐无聊之下,挖空心思,乱出花样,但这些心思,却又被你能一一加以猜透。”
罗大狂一旁笑道:“这样说来,你叹的既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则独孤智的应是‘能人背后有能人’了。”
醉头陀点头笑道:“当然如此,否则他却那样抑郁伤心地,叹气则甚?”
罗大狂点了点头,也自摇头一叹。
醉头陀问道:“你这摇头一叹,又是什么意思?”
罗大狂道:“我是为我自己叹气,因为酒徒缺少‘杜康’,英雄生了重病,都是极为伤心,极为可怜之事,则自诩智者的一切安排,均被人料度宛若目睹,岂非更伤心,更可怜么?”
醉头陀皱眉说道:“伤心的是独孤智,可怜的也不是你,却要你来叹的什么气呢?”
罗大狂正色说道:“你不要忘了独孤智业经当众说过,他因痼疾缠身,早无生趣,只等愿望实现,做上一天统驭群雄的霸主,便自尽脱离苦海。”
醉头陀冷笑说道:“像这等心肠险恶之人,便算死了,仍有余辜,我不会假作慈悲,对他起甚怜惜之念。”
罗大狂点头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却要问你一个问题。”
醉头陀又喝了几口酒儿,翻起两只醉眼,怪笑说道:“你要问,尽量问,但我可不一定能像彭五兄那样精细周密地,擅于答覆。”
罗大狂笑道:“我要问你,是否把生平极少遇上几桩能够打得过瘾之举,引为憾事?”
醉头陀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这不仅是我的憾事,大概也是彭五兄的憾事,和你的憾事。”
罗大狂点头叹道:“对了!英雄最怕寂寞,也最怕没有对手,我打算把握这次机会,与‘紫拂羽士’东门柳和‘三手魔师’高松泉、‘绿发魔君’毛陵、‘双心魔后’文雪玉等‘海外三魔’,在‘天玄谷’中,好好斗上一斗。”
醉头陀静静听完,怪笑说道:“这不仅是你的打算,也是我的打算,和彭五兄的打算。”
罗大狂道:“好,话归正题,独孤智本来已无生趣,再经过今日这样重大的伤心抑郁,万一气得有个三长两短,则‘天玄谷’的那场热闹,岂非成空?”
彭五先生静听至此,摇手笑道:“不会,我们不会失望,‘天玄谷’的这场热闹,也绝对不会成空。”
罗大狂笑道:“彭五兄此话怎讲?”
彭五先生扬眉答道:“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独孤智这等凶人,慢说不死,便死了也不甘寂寞。”
醉头陀狂笑说道:“甘不甘寂寞,是另外的事,我就不相信独孤智生为人枭,死为鬼雄,能在黄泉地府之中,还和我们斗上一斗?”
彭五先生笑道:“当然,我的这种猜想,未免有点离谱,把独孤智捧得太高,但大师应该知道,独孤智也未必准会这样一气而死!”
醉头陀道:“纵然不死,也必去死不远,像独孤智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受不起运等致命打击。”
话方至此,卓轶伦、彭白衣、司马豪等三人,已自“天奇峡”口回转。
彭白衣因自己是自报奋勇,前去觅酒,遂首先向“金剪醉仙”罗大狂,恭身笑道:“启禀罗伯父,居‘六残帮’帮主独孤智的申言,说是已赠美酒,供伯父与醉师伯等尽兴一醉。”
罗大狂点头笑道:“不错,他已送了我们百斤上佳美酒。”
卓轶伦一旁笑道:“独孤老魔还吹了大话,说我们若想保得机密,便须远离‘天玄谷’百里之外,否则,一言一行均将逃不出他的耳目所注。”
彭五先生正色叫道:“伦儿,你说错了,独孤智所讲的不是大话,而是实话。”
卓轶伦道:“独孤智还命弟子,带来口信,询问他所赠三样精致酒菜的风味如何?”
彭五先生指着第五坛中的“清蒸人头”,第三坛中的“酒糟醉佛”,微笑说道:“酒菜倒真可称得上精致,只是不易领略,我们也没有那样好的胃口,予以享受。”
卓轶伦、彭白衣、司马豪等闻言,向那一具人头,一尊醉佛,齐齐注目之下,均不禁好生惊诧。
彭五先生知道他们不明就里,遂把适才情事,对卓轶伦等,仔细叙述一遍。
卓轶伦听完经过,瞿然叫道:“恩师,你要劝劝罗伯父,不能对独孤智过于相信,他这八坛酒儿,不见得完全可以喝呢!”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凡属英雄人物,包括奸雄、枭雄在内,于英年壮年之际,必然比较重视功利,老年暮年之际,则比较重视声名。尤其独孤智身染痼疾,生趣已无的情况下,更会立意不论是胜是败,均要与我们作一场最精彩,而最漂亮的斗争,在武林中永留佳话,然后撒手尘寰!故而,我认为他尽管平日极为卑鄙阴险,今日也会把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减少到最低限度。”
卓轶伦连连点头,觉得恩师这分析人理人情,好似看透了独孤智的肺腑深处。
醉头陀更是打开了第四坛酒儿,抱起便喝,并边饮边自狂笑说道:“我早就说过像这样醇香的陈年好酒,便算明知独孤智在其中下毒放蛊,我也非喝它一个尽兴不可,这就叫‘纵令杯下死,做鬼也开心’呢!”
就这几句话儿之间,醉头陀已把一坛美酒,饮去过半。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这是什么声音?
是醉头陀的饮酒之声?不对!形容饮酒应该是用“咕
嘟嘟”或是“咕咕”等传声字样。
是独孤智的得意笑声?也不对!因为独孤智若非“咻咻”狞笑,便是“嘿嘱”阴笑,不会像妖姬荡妇般,来了阵“咯咯”媚笑。
原来,这是绞盘机轴的转动声息,而这“格格”机声,又是来自“天奇峡”口。
罗大狂、彭五先生、醉头陀等三位老辈人物,与卓轶伦、彭白衣、司马豪等三位年轻人物,无不闻声愕然,齐向“天奇峡”注目。
渐可看出端倪,在“天奇林”内,慢慢由绞盘转动,使一根顶端装有滑车,系有巨绳的参天木柱,巍然矗立。
木柱立好,绞盘轴声暂停,但另一种滑车声患,又复响起。
滑车转动,巨绳牵曳,曳上去一只巨大囚笼,挂在柱顶。
囚笼中囚得有人,但这人是谁?却因距离太远,无法看出。
罗大狂咦了一声说道:“独孤智怎么好像立即施展‘冤魂投帖’手段?彭贤侄再去看看,囚笼中囚的可是那位傻时有福,不傻又反将倒霉的‘假傻子’濮阳勇么?”
彭白衣领命驰去,少顷匆匆赶回,满脸紧张神色。
彭五先生喝道:“衣儿不要慌张,无论有甚事儿,都向你罗伯父慢慢禀报。”
彭白衣向罗大狂施了一礼,缓缓说道:“启禀伯父,那具囚笼中,囚的正是濮阳勇,笼下并准备了烈火干柴,倘若我们不于明日清晨赴约,便把濮阳勇活活射死烧死。”
罗大狂皱眉说道:“彼此订约十日,独孤智突然变卦,要
把会期提前到明日举行,他定有相当理由。”
彭白衣答道:“独孤智说是不耐久等,双方便于明日作一了断,我们清晨不去,他就杀濮阳勇,中午不去,杀东门柳,倘到黄昏不去,便连‘海外三魔’,一齐杀光,使伯父等永远寂寞,永远难觅对手。”
罗大狂骂道:“这怪物真太可恶,他到底为了何事,这等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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