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泉因眼见云千里离奇惨死,不敢对“六残帮”帮规,违拗丝毫,点头起身,静待“金剪醉仙”罗大狂,派出敌手。
罗大狂看了看业已气绝身亡的卓轶伦,摇了摇头,凄然一叹说道:“独孤老魔,委实鬼蜮难防,阴毒透顶,干脆这一阵由我……”
醉头陀“哈哈”一笑,摇手叫道:“你是三军主帅,要留着那东门柳呢,怎能仓促出手?这一阵由我来接,接得下来,便为我徒弟卓轶伦复仇,接不下来,便在阴曹地府,重为师徒,再传他几桩绝技。”
群侠听得分明,看得清楚,知道醉头陀虽是带笑而言,但那笑容却比哭还惨,语意却比嚎更辛酸,显然这位天山空门奇侠,已为了爱徒卓轶伦遭难之事,伤心透顶。
彭五先生何尝不心头奇酸,目中要掉下泪来?但因避免再使醉头陀加深刺激,遂强自忍耐地,伸手轻拍醉头陀肩头,凄然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伦儿为了卫道除魔,遭受不测,总算以身殉道,死得其所,大……大师,你……你不要为他难过,好……好……好杀敌去吧!”
任凭这位“哀牢大侠”,胸襟何等洒脱,何等懂得利害,想尽量克制心中凄楚之感,但师徒情分,毕竟太深,超过了理智范围,故而说到后来,彭五先生仍然是语不成声,抽抽噎噎地,满面纵横泪渍。
常言道得好:“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彭五先生与醉头陀,全是卓轶伦的授业恩师,多年心务,一旦成空,彭五先生又复如此伤心,应该刺激得醉头陀也自泪如泉落才对。
但醉头陀没有哭,反而笑,他在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并把葫芦之中的美酒,完全饮尽之后,便“哈哈”狂笑地,大步走出。
原来,悲痛情绪,可以内涵,也可以外铄。
若是内涵,往往伤心肠断,泪眼模糊,甚至于积郁伤肝,成为大病。
若是外铄,往往使人神智反常,举止偏激,并产生出某一种状态下,无法表现的疯狂力量。
如今,卓轶伦的两位恩师,为了卓轶伦之死,恰好是表现了这两种情绪。
彭五先生是想把悲痛内涵,而因悲痛过甚,有点涵盖不住。
醉头陀则是把悲痛外铄,他要化悲痛为力量,来和“三手魔师”高松泉,拼命一搏。
“三手魔师”高松泉见醉头陀大步走来,遂怪笑叫道:“醉大师,高松泉久闻盛名,我们是怎样比较?斗玄功,斗兵刃,斗……”
醉头陀好似适才把一葫芦美酒,完全喝完之举,饮得太急,以致满脸通虹,醉意盎然地,乜目答道:“我们不要罗里罗嗦地,来规定斗甚兵刃?斗甚功力?干脆就是‘打架’。”
这“打架”二字,把位“三手魔师”高松泉听得一怔,诧异问道:“什么叫做‘打架’?”
醉头陀双眼一瞪,骂道:“你们‘海外三魔’,怎么这样土里土气?连三岁小孩都会‘打架’,你们为何听不懂呢?”
高松泉不明对方意旨,只得忍气说道:“大师请道其详?”
醉头陀道:“这区别简单得很,比功夫,要择手段、讲规矩。‘打架’则不择手段,不讲规矩,许抓、许踢、许打、许咬,甚至于揪耳朵、吐口水,样样都行,总而言之,你认为用什么本领,可以打败对方,便施展什么本领,绝对不受任何限制。”
高松泉失笑说道:“这样打起架来,倒也有趣。”
醉头陀脸色更现酡红地,目注高松泉道:“你懂得‘打架’了么?同不同意?”
高松泉笑道:“当然同意……”
一语方出,醉头陀右掌猛扬,当胸便是一招“醉仙掌法”之中的“吕纯阳掌拍岳阳楼”,挟着呼呼劲气,电疾出手。
口中并怪笑道:“既然同意,我们就开始‘打架’。”
高松泉冷不防以“北天山醉头陀”那高的武林身份,竟会如此偷冷动手,慌忙举掌一封。
两掌相交,劲风四溢,醉头陀只是左脚微撤,身形一晃,高松泉却“腾腾腾”连退三步。
以双方功力而论,原属株两悉称,甚至于还是醉头陀弱了半筹。
但如今互一对掌,却是醉头陀占了上风,事出反常,原因有二:
第一、是醉头陀把满腔悲愤,化为力量,已非常日可比。
第二、是高松泉猝不及防,未能凝聚全力。
高松泉一招失挫,满脸通红地,怒气叫道:“醉头陀,你是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之人,怎么……”
醉头陀不等对方再事责问,便即呵呵笑道:“我已把打架不择手段之事,告诉了你,问你懂不懂,你说懂,问你同不同意,你说同意,怎在挨了打后,又死不要脸地,来向我责询则甚?”
语音至此略顿,双目一张,神光夺人地,又自扬声怪笑说道:“我不仅打你,还要抓你、捏你、踢你、咬你,甚至向你吐口水,你就等着尝滋味吧!”
最后一语方毕,果然伸手便向高松泉的面门猛抓,并跟着举足猛蹋。
莫要以为醉头陀这种抓人踢人之举,太以不成章法,其实仍然有板有眼,尺寸丝毫不乱,属于一种高深武学。
高松泉心中明白,这就是醉头陀仗以威震八荒的“醉仙掌法”,哪敢丝毫轻视,身形微闪,避了开去。
醉头陀怪叫一声说道:“你怎么不打要跑?若是被我抓住,我非恶狠狠地,咬你三口不可。”
边自说话,边自双臂一张,扑向高松泉,似乎真想把他拦腰抱住。
高松泉看得皱眉,心想:听任对方这等装醉装疯地,纠缠下去,未免也不是事。递双掌齐推,发出一股奇强劲气,向醉头陀当胸逆袭。
醉头陀怪笑叫道:“对了!这样才像打架,倘若你胆小不敢打,只会跑,却怎好意思在‘六残帮’中,被独孤智尊为供奉?”
随着发话,他也双掌齐扬,发出罡风劲气,与高松泉所发凌空互合。
这次,高松泉是主动施为,凝劲十足,故而成了秋色平分,无甚轩轾情况。
试出敌势并不过强,高松泉顾虑遂去,抖擞精神,与醉头陀斗了个石破天惊,龙腾虎跃。
但高松泉边斗边自心中怙忸,弄不懂醉头陀的那张脸庞儿,怎么越来越红,如今业已红得像血。
直到醉头陀脸上,不单红得象血,并红得发紫之际,这位空门奇侠,方宛若春雷暴震般,“哈哈”狂笑叫道:“高松泉,你这该死的东西,我要向你吐口水了。”
“吐口水了”四字才出,跟着便“噗”的一声。
酒香四溢,热雾蒸腾,竟从醉头陀口中喷出万点奇热酒雨,把那位“三手魔师”高松泉的身形密密罩住。
高松泉大出意外,酒雨飞星的范围更广,想避势属万难。
他闪避既已不及,便索性功凝百穴,气贯周身地,傲然巍立不动。
高松泉一面凝功布气,一面心中忖道:“自己在玄功真气方面,虽比三妹‘双心魔后’文雪玉略逊,但也几达登峰造极之境,凭你醉头陀这种经过内家三味真火提炼过的‘酒雨飞星’,又能使自己受到多大伤害?”
故而,“三手魔师”高松泉不单气贯周身,抵御“酒雨飞星”,并凝足了“抓魂手”功力,准备在“酒雨”临头,醉头陀得意失神之下,猝然发出,便可克敌制胜,甚至于要了对方性命。
因这种“抓魂手”,是高松泉生平最得意的独门秘学,五指一抓,罡风锐啸,无物不摧,威势极强,他“三手魔师”之名,便由于这恶毒阴手而得。
心中动念,一闪即过,眼看漫空酒雨热雾,已将高松泉的身形包没。
就在这“酒雨飞星”纷纷落下之际。
也就是这高松泉凝足“抓魂手”功力,即将发出之间。
“咚!”
又是一声似有似无的隐约鼓响。
这记鼓声,别人听在耳中,稀松平常,只不知何所传来,暗诧而已。
但高松泉听在耳中,却宛如春雷轰顶,为之全身一软,眼前一黑。
那奇热奇香的漫空“酒雨飞星”,也恰好在这高松泉全身一软,眼前一黑之时,完全洒落在他的身上。
顿时,这位“三手魔师”高松泉的身上,蒸腾起障目水雾,扬溢起喷鼻酒香。
“紫拂羽士”东门柳看在跟中,不禁叫了一声“不妙”。
“双心魔后”文雪玉摇手笑道:“东门供奉放心,我大哥功力颇深,醉头陀的一口‘酒雨飞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语音才了,障目水雾已散,包括群侠群凶,一齐在内,见了雾中情景,均不禁惊得失声而呼,纷纷站了起来。
原来,“三手魔师”高松泉被“酒雨飞星”喷中以后,不单七窍溢血,死得极惨,并尸身暴缩,缩成了三尺儿童长短。
彭五先生看得好生惊奇,因他与醉头陀交好最厚,知道这位空门奇侠所喷“酒雨飞星”,虽然威力极强,但绝未含有毒质,似不会使对方死后尸骨暴缩。
他惊奇之下,刚叫了声:“醉大师”,醉头陀业已面含微笑,缓步走回。
彭五先生关切道:“大师,你今日的‘酒雨飞星’为何威力突增,平时好像不这样呢?”
醉头陀笑而不答,也不归回原座,竟在卓轶伦尸体旁边,席地坐下,合掌低眉,不住轻宣佛号。
彭五先生还待再问,罗大狂双眉一蹙,神色郑重地,向他低声叫道:“彭五兄,你看醉大师是否情形不对?”
彭五先生被罗大狂这一提醒,见了醉头陀席地而坐,合掌低眉,不住念佛神态,再想起爱徒卓轶伦适才遭遇,不禁周身冷汗暗沁,失声叫道:“醉大师……”
三字甫出,垂地珠帘以后的何撑天,又以异常冷酷语音,接口狞笑说道:“彭五先生你不要叫了,应该恭喜恭喜你这位空门好友,他已大果将成,涅檠在即。”
彭五先生听得全身一颤,何撑天继续笑道:“你莫要忘了我独孤帮主所设诅咒,他说今日之战,只要一方死亡,对方亦必随之惨死,是丝毫不爽的呢!”
彭五先生不愿和他争论,赶紧走向醉头陀,想察看是否这种情形,可不可以挽救?
此时,醉头陀口中念佛之声,业已越来越低,等到彭五先生走到他面前,一代侠僧,竟告气绝!
醉头陀也和卓轶伦一样,突然死了,但死得与常情有点不同。
依照常情而论,像他这般有道高僧,坐化时多半双垂玉筋,有如佛像。
醉头陀却偏偏未在鼻间垂下玉筋,难道这位“北天山”侠僧的道行修为,尚嫌不够?
不论醉头陀的死状,究竟如何?可把位哀牢大侠彭五先生,弄得伤心欲绝。
说也难怪,人是感情动物,第一阵爱徒殉命,第二阵老友凋零,彭五先生纵系铁打肝肠,也不禁肝肠寸折。
这位哀牢大侠呆了,呆立在醉头陀和卓轶伦的遗体之旁,珠泪纷纷,宛如泉落。
罗大狂何尝不也伤感异常?但因眼前之事来了,遂不得一咬牙,竭力镇定,以平静语音,向彭五先生喝道:“彭五兄,人生物化,千古一例,多少前朝豪杰,哪一个逃得黄土埋身?醉大师与卓贤侄,卫道殉身,死得其所,你不要太……太伤感了。”
这句话儿,宛如狮子吼般震得彭五先生心头灵光一朗,竟自哈哈大笑说道:“对!罗兄说得对,他们死得其所,如今该我的了。”
语音方落,又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音说道:“该你的,你就来,莫让你的好徒弟,和好朋友在‘鬼门关’前,等你太久。”
因发话人是女音,彭五先生遂不望而知,定是“海外三魔”中最厉害的“双心魔后”文雪玉。
原来自从“三手魔师”高松泉一死,“双心魔后”文雪玉便愤患颇甚地,向东门柳发话叫道:“东门老供奉,我不信邪,文雪玉请命出阵。”
东门柳点头笑道:“文供奉神功绝世,这一阵定操必胜左券,但今日怪事颇多,仍须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文雪玉点了点头,便起身下场,向彭五先生发出讥诮之语。
这时,“三手魔师”高松泉的那具暴缩遗尸,已被服役弟子,暂行抬往殿角。
彭五先生听了文雪玉之言,长眉微挑,正待下场应战,司马豪突然恭身叫道:“彭伯父,小侄请命出阵,会会这位‘双心魔后’文雪玉。”
彭五先生闻言一怔,压低语音说道:“司马贤侄,这位‘双心魔后’……”
司马豪满面神光,不等彭五先生话完,便自接口低声说道:“小侄知道‘双心魔后’文雪玉是‘海外三魔’中最强之人,小侄与之相抗,无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但今日局势怪异,每一阵都应了独孤老魔诅咒,成为玉石皆焚,则小侄若与文雪玉同遭劫数,倒也划算,适才罗伯父说,人生黄土埋身,千古一例,故请彭伯父不必为小侄担忧,只消注目细看怪异情势,究系如何发生?以备伯父暨罗伯父出阵时的防范参考便了。”
话完,根本不等彭五先生允许,便自身形微闪,纵到“白虎殿堂”中央,向文雪玉傲然叫道:“文雪玉,你不要耀武扬威,司马豪会你一阵。”
文雪玉见来人不是彭五先生,竟是司马豪,不由哂然冷笑说道:“凭你也配?”
司马豪剑眉双挑,朗声说道:“有甚不配?照方才‘三手魔师’高松泉的惨死情况来看,‘海外三魔’不过徒负虚名,并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文雪玉勃然大怒说道:“好!你敢小看‘海外三魔’,我就杀了你,让他们看看厉害。”
话音方落,双掌一扬,一式“渴骥奔泉”,便向司马豪当胸拍到。
司马豪一面挥掌接架,一面冷笑说道:“你想杀我或许不难,但杀了我后,若想逃出独孤智的诅咒,有所侥幸不死,恐又不易!”
文雪玉的“双心万幻掌法”,果然灵妙异常,也未看见她有任何动作,司马豪双掌齐挥,接架她双掌并拍的那招“渴骥奔泉”,却只接住一只右掌。
文雪玉右掌尚未与司马豪双掌相接,左掌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司马豪的防御,向他“将台死穴”拍到。
司马豪对于这一掌,本来不易逃避,但文雪玉却在掌力未吐之际,突然把左掌撤回。
这不是文雪玉突然恻隐,缩掌施仁,而是司马豪那几句话儿,和卓轶伦、醉头陀的前车之鉴,给了文雪玉莫大警惕。
文雪玉悚然一惊,暗想:自己杀了司马豪不算什么,万一当真又中独孤智的诅咒,步了醉头陀、卓轶伦的后尘,岂不冤枉透顶?
她有了这种警惕,才赶紧含劲不吐,临崖勒马地,缩回左掌。
但左掌劲力虽收,右掌神功却发,“砰”的一声,双掌相击,把司马豪震得“登登登登”地,连退出三四步外。
这还是司马豪新服“天香桂子”功力大增,否则就这一掌硬接,便可能把条小命儿,交代在文雪玉的掌下。
文雪玉相当稳健,一掌震退司马豪后,并不跟踪追击,反而卓立当地,行功暗察自己体内,可曾中甚剧毒?
暗察结果,除了先前所中蛊毒,仍潜伏未动之外,体内并无丝毫异状。
文雪玉灵机一动,暗想:自己只要不杀死司马豪,纵然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便不算是应了独孤智的诅咒。
她这念头一动,司马豪可吃了大苦。
因司马豪身上虽佩戴有不少“锦带朱螭”皮鳞,但却全系佩于前后心的致命要穴之上。
文雪玉既立意不伤他的性命,自然全找不致命之处下手,则司马豪所佩的“锦带朱螭”,遂告完全白费。
以双方功力而沦,委实天地悬殊,差得太远,故而司马豪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被文雪玉东一指西一掌地,伤了不少所在。
文雪玉宛若灵猫戏鼠般,随意挥舞双掌,把司马豪圈在呼呼掌风与百变掌影之中,边行戏侮,边行狞笑叫道:“司马豪,你应该知道我已迭次掌下施仁,否则你便有九条小命,也死得一条不剩。”
司马豪扬眉答道:“呸!文雪玉,你少假仁假义,往自己脸上贴金,像你这等狠毒魔头,哪里还会有丝毫仁心义念?分明只是畏怯独孤老魔的诅咒邪法,才不敢向我猛下毒手。”
文雪玉被他叫破心意,又气又窘,脸色煞白地,大声叱道:“司马豪,你再若不低头认败,我便不顾一切地,要你小命儿了。”
司马豪早就打定了“与汝偕亡”主意,毫不气馁地,纵声狂笑说道:“文雪玉,你在做你的清秋大梦,想要我命儿,尽管拿去,想要我低头认输,却是今生休想。”
文雪玉闻言怒极,加上业已试过自己体内,并无异状,遂冷笑连声,目闪凶芒,发出一招“巧按阴阳”,向司马豪天灵拍去。
司马囊一式“玉柱擎天”,方想格拒,空中掌影微晃,文雪玉一只右掌,业已贴在他左乳下的“期门穴”上,冷冷说道:“我不信什么诅咒,司马小狗,你就纳命来吧!”
一来,司马豪不怕死,二来他“期门穴”上,恰好佩着一块“锦带朱螭”皮鳞,他遂把握机会,不单不躲,反而就势变式,将那招往上迎掌的“玉柱擎天”,改为“玄乌划沙”,向文雪玉的右腕划去。
故而,文雪玉掌心一到,内力方吐,司马豪五指齐落,锐风也至。
这样打法,自然是司马豪的“期门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文雪玉一掌,文雪玉的右腕之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司马豪指力一划。
司马豪又被震得连退几步,一阵脏腑翻腾,但受伤并不甚重。
文雪玉的右腕,因司马豪是蓄意拼命,全力施为,遂告伤得不轻,腕骨虽未折断,也已皮破肉绽,鲜血直滴。
“双心魔后”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尤其是被一年轻后辈所伤,她自然气愤到了极处,顿忘一切利害地,非要杀死司马豪,以泄胸中盛怒。
场中,先是一片死寂,双方均凝视对方,毫无动作。
蓦地,“呼”的一声,“双心魔后”文雪玉的满头秀发,根根倒竖地,一齐如猬飞起。
除了发如猬立以外,眉儿倒剔,跟儿圆睁,牙儿紧咬,一只右手的腕儿之上,更满是淋漓血渍。
如此神情,哪里还能称“美艳尤物”,应该改以“丑恶”“怪物”来加以形容,才比较恰当妥贴。
司马豪面对着文雪玉凶神恶煞的这副模样儿,不禁有点发毛!
他知道对方发难在即,而这一发难的威力程度,必然凌厉无俦,无法抵御。
虽然,独孤智设有诅咒,今日凡属使对方致死之人,亦必同归于尽,自己并还想利用这项诅咒,与“双心魔后”文雪玉拼死而来,但若能多支撑片刻,自仍尽量支撑为妙。
司马豪智珠一朗,不与对方斗狠,足下轻轻一滑,便滑退了丈许远近。
文雪玉刚把功力凝足,准备石破天惊地,一举击毙对方,忽见司马豪闪身退走,不禁恨得咬牙喝道:“司马豪,你逃些什么?莫非心胆皆寒,想要认输下场,留条小命……”
司马豪存心气激这位“双心魔后”文雪玉,在嘴皮子上,绝不肯饶人地,纵声狂笑接道:“呸!文雪玉,你好不识羞?适才一招互换,少侠毫发无伤,你却险些儿把条右臂废掉,由此可见,你们这些海外凶邪,根本徒负虚名,毫无实学……”
这话儿说得太以难听,尤其文雪玉在本已怒火狂烧之下,哪里听得下去?
故而,司马豪一语未毕,文雪玉白衣电闪,已向他狠狠扑到。
“避其朝气,击其暮气”的这种兵家原理,司马豪自然深深懂得。
他嘴中虽在对文雪玉尽量刻薄,跟中却密切注意对方动静,毫未有所疏神。
文雪玉白衣才飘,人刚扑出,司马豪竟抢先半步,向右侧方横闪开一丈三四。
这一闪,使文雪玉扑了个空,不禁脸上更添了几分羞怒之色,脚尖才一点地,身形便如电右旋,缮续向敌方追扑。
司马豪不知是否福至心灵,一切动作,均变得异常刁钻古怪。
他算就文雪玉怒火如狂之下,绝不肯放松自己,必然变式追袭,遂又复预作准备,在身形刚刚着地之际,一式“风送滕王”,竟立即飘回原处。
这一着,头脑够巧,身法够妙,出于文雪玉意料之外。
于是,这位功力比司马豪不知高出多少倍数的“双心魔后”,居然再度扑空。
司马豪哈哈大笑说道:“文雪玉,我说你徒负虚名,毫无实学,你还不肯服气,如今两度发狠,连我一丝衣角,也未摸着,总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再夜郎自大了吧!”
文雪玉听得脸上烘的一热,心头冰的一凉。
脸上一热,是常人的自然反应。
心中一凉,则是非常人的灵明反省。
文雪玉虽然羞,虽然怒,虽然气,虽然恨,但也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兵家大忌。
像这等气动神浮,举措急躁之下,至少要把一身功力,打了个七折左右。
幸亏对方是司马豪,功力与自己相差过钜,才只被他讥嘲几句,倘若换了旗鼓相当的“哀牢大侠”彭五先生,恐怕还会有更糟局面。
利害一通,灵明一朗,文雪玉心头冰凉。
首先,是她一头看来骇人的猬立长发,渐渐软落,恢复原状。
然后,眼也不瞪,眉也不挑,牙也不咬,把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原成柳媚花娇。
司马豪密切注意文雪玉的动作,自然把这一瞬间的一切变化,全都看在眼内。对方由尤物,变成怪物之际,他是先害怕后高兴。如今对方又由怪物变回尤物,司马豪却只有害怕,没有高兴地,剑眉双蹙问道:“文雪玉,你怎么又由怪物变回尤物,不发狠了,方才那副母大虫、活夜叉般的威风何在?”
文雪玉晒然一笑,扬眉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司马豪,你的功力不高,但心计确颇狡毒,我要好好让你尝点厉害,把你当做旗鼓相当对手,不再轻视你了。”
司马豪心神一震,突然纵声狂笑。
文雪玉被他笑得诧异起来,愕然问道:“你笑些什么?难道认为我所说话儿,有甚不当之处?”
司马豪笑道:“我不是笑你,我是自己高兴。”
文雪玉越发愕然,皱眉说道:“高兴?你怎么高兴得起?这回只要我一出手,你便保险死定了呢!”
司马豪满面神光,微笑说道:“我便是为了要死而笑,因为我如今业已有了一种奇异感觉。”
文雪玉闻言一怔,讶然问道:“你有什么奇异感觉?”
司马豪缓缓答道:“我感觉空虚,感觉茫然,感觉万相皆幻,甚至于连我自己也不复存在。”
文雪玉道:“这……”
司马豪不等对方发问,便接口笑道:“这就是人之将死以前的一种超脱之感,我不得不佩服‘六残帮主,独孤智,不知他究竟用什么奇妙方法,使我在无知无觉之下,中了剧毒。”
文雪玉失声问道:“你……你觉得你中了毒?”
司马豪点头笑道:“不单中了毒,并毒力已发,即将送命,但你应想想,独孤智心计这毒,诅咒这灵,在我司马豪送命之后,跟着送命之人,是不是你文雪玉呢?”
文雪玉想起适才两阵,于云千里、高松泉死亡之后,卓轶伦、醉头陀均毫无例外的立即死亡情况,不禁毛骨悚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顾不得再与司马豪答话,赶紧运气行功,默察体内,准备万一真有异状,尚可设法挽救。
就在文雪玉运气默察之际,司马豪陡地全身一阵痉挛,带着慰然的微笑,仆倒在地。
彭五先生看得顿足一叹,失声叫道:“独孤智,你真够厉害,居然使今日所有赴会之人,无一能逃劫数。”
语音方落,文雪玉冷笑一声,傲然说道;“恐怕未必,我文雪玉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万毒不侵之……”
这位“双心魔后”,敢如此傲然发话之故,是由于行功默察结果,业已察明了自己体内,绝未蕴有丝毫毒素。
但文雪玉这句“我文雪玉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万毒不侵之体”的最后一个“体”字,尚未说出,陡然怪事又生。
所谓“怪事”,仍是那种曾经两度响起的奇异鼓声。
“咚!”,这是第三次了,但这次来得显明一些,可以听出是发自隔断“白虎殿堂”的垂地珠帘之后。
这第三次的鼓响,它的结果如何?
以神奇而论,它像是一种释道两家的无上玄功,因为只不过“咚”的一声,便敲散了“双心魔后”文雪玉的一身绝世功力。
以厉害而论,它像一团干天烈火,陡然焚烧着文雪玉的全身,也像一片万载玄冰,紧紧冻着文雪玉的躯壳,更像一百根箭,一千把刀,一万银针,蓦然刺入了文雪玉的心窝之内。
文雪玉便是块铁,铁也要溶,便是块钢,钢也要化。
何况,她只是一身内家功力,业已突告丧失的血肉之躯。
“咚”,“咕噜噜,咕噜噜……”
这声“咚”,不是鼓响,是文雪玉随着鼓响,全身平蹦起丈许来高,跌落地上。
接着的“咕噜噜,咕噜噜……”便是文雪玉在满地乱滚。
她痛苦得想嚎想叫,但咽喉已锁,连嚎叫都嚎叫不出,只有伸手向喉间胸前,拼命乱抓乱搔。
展眼间,文雪玉的咽喉胸部,已被抓得稀烂,成了个血人儿般。
这种情况,简直把“紫拂羽士”东门柳,以及“海外三魔”中,仅存的那位“绿发魔君”毛陵,看得失神呆立,过分惊愕地,茫无所措。
还是彭五先生看不过去,凄然长叹,屈指遥弹,以一缕罡风,飞袭文雪玉的心窝,替她消除了无边痛苦。
但就在彭五先生弹指凝功之际,肩头忽然一痛,竟吃人刺了一剑。
彭五先生大吃一惊,赶紧回头看时,只见持剑刺他之人,竟是“金剪醉仙”罗大狂。
罗大狂手中持的是彭白衣所得的“朱螭解毒剑”,满面悔恨之色,向彭五先生,顿足叹道:“彭五兄,今天真是鬼迷了头,竟忘了利用这柄‘朱螭解毒剑’,否则,或许可以挽救几条人命?”
彭五先生大喜,手指卓轶伦、醉头陀、司马豪等的先后遗
尸,急急叫道:“罗兄,快替他们……”
罗大狂截断他的话头,苦笑说道:“人已死了,解毒又有何用?”
彭五先生说道:“不管它有用无用,死马当做活马治,我们总得先尽人力,再听天命。”
这位“哀牢大侠”,一面说话,一面从罗大狂手中,接过“朱螭解毒剑”来,向卓轶伦、醉头陀、司马豪的遗尸之上,每人刺了一剑。
这时,“绿发魔君”毛陵,满头绿发齐飘,双目碧芒如电地,向“白虎殿堂”中的垂地珠帘,把手一拱,厉声叫道:“独孤帮主,毛陵请教一声,我等业已对你誓死效忠,你并在我们腹中下了蛊毒,不愁不能控制,却为何飞鸟未尽,良弓先藏,狡兔尚在,走狗已烹地,不分敌我,一同惨下毒手?”
独孤智未曾答话,仍由何撑天发出一阵狞笑,阴森森地说道:“毛供奉……”
三字才出,彭五先生突然插口叫道:“毛魔君,你不必问他,关于你的问题,我能答覆。”
毛陵“哦”了一声,意似不信地,目注彭五先生,诧然问道:“彭堡主,你能代表独孤帮主,答覆我所提问题?”
彭五先生点头答道:“我对于这种特殊情况,早就有了怀疑,不过直到如今,才有十分把握。”
毛陵闻言之下,厉声问道:“彭堡主既然自作聪明,便请解释一下,我家独孤帮主,为何不分敌我地,设下这等恶毒诅咒?”
彭五先生说道:“这理由并不难加参详,他对于我们,自然深恶痛绝,视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必欲拔而后快。”
毛陵狞笑说道:“对你们如此,是理所当然,对我们如此,似乎难加解释?”
彭五先生摇头答道:“也不难,因为你们业已失去了利用价值!”
毛陵一怔,愕然问道:“此话怎讲?我们若败,或许会失去利用价值,但我们若是胜呢?”
彭五先生哂然说道:“价值之失,与胜败无关,因独孤智业已不需要你们再辅佐他争夺武林霸业。”
“紫拂羽士”东门柳一旁听得迷惑不解地,向彭五先生扬眉叫道:“彭兄,请你把这语中含意,略加阐释,独孤帮主一心以残而不废之躯,逞雄天下,他怎会突又不希望争夺武林霸业了呢?”
彭五先生叹道:“谁没有名利之想?谁没有壮志雄心?但常言道得好:‘万般由命,不由人’,无常一到,万事成空,独孤智纵有通天智慧,超越孙武子,迈过武乡侯,他也无法把什么武林霸主尊号,带进棺材之内。”
彭五先生语音方毕,垂地珠帘以后,侍立在独孤智身边的何撑天,仿佛低低哼了一声。
东门柳则骇然问道:“不能把武林霸主尊号,带进棺材?彭兄此语何意,我有些听不懂了。”
彭五先生说道:“我先把昨日发生之事,说给东门兄,暨毛魔君听听。”
话完,果把昨日独孤智在十坛美酒之上,故弄玄虚,而被自己一一猜破等情,向东门柳和毛陵,细说一遍。
毛陵听毕,讶然问道:“昨日之事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彭五先生答道:“自然大有关系,独孤智身躯瘫痪,因于轮椅,镇日用脑思索,生平也以智计之绝,冠冕天下自诩,一旦所运心机,完全被人猜透,你说他气是不气?”
毛陵点头说道:“慢说他气,换了我,我也会气。”
彭五先生叹道:“人之情欲以内,色能刮骨,气可伤肝,尤其像独孤智这等心胸狭隘,痼疾缠身,生趣早绝,只仗着一口暴戾骄狂之气,支持躯壳,更经不起过分气愤的严重打击。”
东门柳略有所悟,失声问道:“彭兄是说……”
彭五先生点了点头,接口缓缓说道:“我是认为‘六残帮’的帮主独孤智,已被我活活气死,他不会活到现在。”
毛陵摇头叫道:“胡说,荒唐……”
彭五先生截断这位“绿发魔君”的话头,冷然说道:“既不胡说,也不荒唐,我如今对于我的这种推论,已有充分自信。”
毛陵伸手往“白虎殿堂”中的垂地珠帘以后一指,怒声叱道:“你自信个鬼,独孤帮主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白虎殿’上?”
彭五先生冷笑说道:“他不单坐在‘白虎殿’上,适才我们来此赴约之时,他还乘坐乾车,在一座小峰腰间,出现过呢!”
毛陵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认定独孤帮主因气殉身,天年已尽?”
彭五先生答道:“我认为我们所看到的独孤智,只是假的,真的则已魂归地府,因‘天玄谷’中,易容能手甚多,譬如我彭五先生的项上人头,就曾经两度进入蒸笼,被当做下酒之物。”
东门柳也有点不以彭五先生之语为然地,皱眉说道:“彭兄,即使如你所料,独孤帮主既已撒手尘寰,却为何还要逼你们提前来此赴约?”
彭五先生笑道:“东门兄懂不懂得‘生为枭雄,死为鬼雄’之语?”
东门柳点头答道:“懂得懂得,但不知与目前情况,有何关系?”
彭五先生长叹一声说道:“古代帝王,自龙驭上贤之后,是否辄以罕世珍宝,以及平日所喜爱的妃嫔、侍臣,作为殉葬之物?”
东门柳方一点头,毛陵已“呀”了一声,接口问道:“彭堡主莫非以为独孤帮主是打算把我们作为他的殉葬……”
彭五先生不等毛陵话完,便自冷笑接道:“他既以武林霸主自居,则把我们这些一流高手,作为殉葬之物,岂非再也理想不过?”
说到此处,指着醉头陀、卓轶伦、司马豪等,黯然叹道:“醉大师等,就好似是价值连城的罕世珍宝。”
再指着云千里、高松泉、文雪玉等,继续说道:“云堂主等,则好似他平日所喜爱的妃嫔、侍臣……”
东门柳听得惊然动容地,失声说道:“照彭兄这么讲来,此处并非论技争雄的‘白虎殿堂’,而是一座坟墓了。”
彭五先生答道:“对了!我来时就对此间的特异地势,起了疑心,如今更确知这是独孤智生前曾费苦心经营的死后陵寝,而你我目前虽尚未死,但出路早绝,均已成为坟墓中人。”
“绿发魔君”毛陵本不相信,但如今也觉得彭五先生的分析议论,极有理路,遂扬眉问道:“彭堡主,你所说一切,均属假设推理,可否实际求证?”
彭五先生答道:“毛魔君若要求证,不妨问一问你们独孤帮主的‘托孤大臣’。”
毛陵诧道:“谁是独孤帮主的‘托孤大臣’?”
彭五先生尚未答言,垂地珠帘以后的何撑天,业已接口答道:“当然是我。”
随着这句“当然是我”,那些使殿中平添不少神秘气象的垂地珠帘,突又逐渐回升,无人自卷。
帘后,仍然是先前那副景象,四轮车上,坐着独孤智,车后站着八名宫装美女,何撑天则侍立在独孤智的身边。
毛陵见状,轩眉问道:“何堂主,你既以‘托孤大臣’自命,则彭堡主适才所推断之语,莫非毫无差错?”
何撑天目注彭五先生,目光中闪现佩服神色,点头笑道:“确实半点不错,这位哀牢大侠,心思缜密,头脑灵敏,太以惊人,只可惜身入此间,旷代才华,无非废物,已经是个坟墓中的活死人了。”
东门柳道:“独孤智的遗体何在?”
何撑天怪笑说道:“好!让你瞻仰瞻仰。”
语音甫毕,足下微顿,一阵“隆隆”声息起处,“白虎殿”左,竟现出了一片水晶墙壁。
晶壁之后,是间布置得宛如帝王陵寝的华丽宫室,室中龙床之上,则躺着那位躯壳已死,毒计犹存的“六残帮”帮主独孤智。
东门柳“咦”了一声,表示惊奇地,向何撑天问道:“何堂主,这事奇怪,独孤智多疑猜忌,对谁都不肯信任,却为何单单信任你呢?”
何撑天颇为得意地,哈哈一笑,正待答话,彭五先生却已抢先说道:“这理由又颇简单,独孤智无法在生前把死后各事,一齐安排妥当,他必须寻个心腹之人,供他驱策。”
东门柳点了点头,彭五先生继续说道:“但独孤智觉得生前使人听命易,死后使人效忠难,故而必对这位‘托孤大臣’何堂主,许以重利。”
何撑天狂笑叫道:“彭五先生,你真够聪明了,不妨索性猜猜,独孤帮主于临终之前,对我所许的是什么重利?”
“金剪醉仙”罗大狂一旁冷笑说道:“这不必彭五兄猜,我也知道定是指定你掌理‘六残帮’,继承他心血结晶的‘天玄’‘天奇’两谷。”
何撑天“哈哈”大笑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只可惜聪明人却仍斗不过独孤帮主那已死的聪明鬼。”
说到此处,向那傀儡似地,坐在四轮车上,冒充独孤智之人喝道:“宋明奎,你还不起来,把大位让给我坐?”
那名叫宋明奎之人,慌忙起立,何撑天又复叫道:“我不要坐这四轮车,去搬张龙椅过来。”
宋明奎喏喏连声,搬来龙椅,何撑天便大模大样地,坐在这宝座之上。
毛陵对他那副嚣张得意模样,有点看不顺跟,冷然喝道:“何撑天……”
三字方出,何撑天便佛然叱道:“毛陵,你不要自速其死,须知你是独孤智的供奉,不是我何撑天的供奉,你如今不单不能叫我‘何撑天’,也不能叫我‘何堂主’,应该尊称一声‘何帮主’了。”
毛陵勃然大怒,厉声叫道:“尊称个屁!你是什么东西?”
一面发话,一面把头一摇,他那满头绿发的发梢,忽然齐断,化作一大蓬绿色针光,向高踞殿中宝座的何撑天,飞袭而去。
何撑天虽知这是毛陵最拿手的“修罗绿发”,威力极为凌厉,却仍夷然无惧,狞笑叫道:“毛陵,你这‘修罗绿发’,平日还能唬人,如今施为起来,却无非自速其死罢了。”
发话之间,何撑天便伸出脚来,向那长案以下的机括之上,踢了一脚。
首先,“白虎殿”顶,垂落了一片晶帘,恰好挡在何撑天面前那条长案之前。
“修罗绿发”所化的大蓬碧色针光,被晶帘所阻,无法伤人,仍还原成无数断发,纷纷坠地。
跟着,何撑天脚又一动,“咚”的一声,又传来了那种威力无伦的催魂鼓响。
饶是毛陵事前曾行功默察,觉得体内并无异状,但听了这声鼓响之后,腹中所蛰毒蛊,便告立即发作。
“紫拂羽士”东门柳一见毛陵惨嚎倒地,两手在胸前乱抓,便知无可救药,索性补上一掌,把这“绿发魔君”,也自结果,使“海外三魔”,同化南柯一梦。
何撑天狞笑叫道:“东门柳,你不必做好人了,你还不是即将轮到的冤魂怨鬼?”
东门柳冷冷一笑,扬眉说道:“何撑天,你不必耀武扬威,我不会等你动手。”
语音方落,骈指便向自己的心窝点去。
但手才一举,劲风袭处,肘间突觉一麻,便告无力垂落。
东门柳偏头注目,见出手阻止自己自尽之人,是“金剪醉仙”罗大狂,遂苦笑说道:“罗兄,你何必阻我自尽,事已至此,我们均落入独孤智的圈套以内,做了他陪葬之人,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一些。”
何撑天在那片晶帘之后,听得狂笑说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东门柳毕竟身份不同,无愧俊杰之称,我今日也做点好事,让你们自行了断,不再下辣手了。”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何撑天,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拿出来吧,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我们年纪虽已不小,却都还想再活上十载八载,不打算自损天年,死得这样早呢!”
何撑天诧然说道:“你不想死么?难道不曾见过先前榜样?”
彭五先生笑道:“榜样只是指同类之物,不同类之物,便不能互相比拟。”
何撑天莫名其妙问道:“此话怎讲?”
彭五先生微笑答道:“祸淫福善,千古一例,譬如独孤智留传给你的那种‘催魂鼓’,对付起‘海外三魔’,固然万试万灵,但若对付起‘紫拂羽士’东门柳来,便未见得准有效验。”
何撑天根本不予置信地,冷然笑道:“怎会无效?东门柳照样中了本帮前任帮主独孤智的‘毒蝎恶蛊’。”
彭五先生满面神光地,含笑说道:“虽然同样中蛊,其间还有不同,‘海外三魔’原本就是凶邪人物,恶贯早盈,东门羽士则是为了爱女前途,甘心舍身喂虎,他必会获得天佑。”
何撑天咻咻狞笑说道:“你倒会打如意算盘,获得天佑,我却不相信虚无缥缈的赜赜彼苍,真会有甚灵应?”
彭五先生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语音微顿,转向“紫拂羽士”东门柳含笑说道:“东门兄
请镇定心神,小弟对今日局势,已有相当体会,包管你安然无事。”
东门柳因早把生死置于度外,心中倒也坦然,遂对彭五先生,点头一笑。
这时,何撑天果然不服气地,又用脚踢动机关,发出“咚”的一声“催魂鼓”响。
这种“催魂鼓”响,听来虽均“咚”的一声,其实轻重程度,各有不同,方能诱发不同人腹中所蕴的“毒蝎恶蛊”。
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暨云千里,既已惨死归阴,则如今这声鼓响,自然是专为“紫拂羽士”东门柳而发。
虽然,彭五先生曾加安慰,但血淋之尸首在一旁,前例未远,东门柳总难免有点心头嘀咕。
故而,“催魂鼓”声一响,东门柳脸上神色微变,心中也跳了两跳。
但,仅此而已,东门柳除了脸色微变,心中微跳之外,毫无其他异状。
彭五先生双眉一扬,向晶帘以后的何撑天,朗声笑道:“何撑天,我的判断如何?你万试万灵的‘催魂鼓’,是否用在东门羽士身上,便告失效?”
何撑天不服气地,又把那“催魂鼓”儿,“咚、咚”连点两声。
东门柳神凝气稳,屹立如山,这回更连色都未变,心都未跳。
彭五先生长叹一声说道:“何撑天,你记得‘绿发魔君’毛陵的适才感慨之语么?‘飞鸟未尽,良弓先藏,狡兔尚在,走狗已烹’,独孤智已化异物,你何苦还要甘为鬼伥,做他的一张弓、一只狗呢?”
何撑天叱道:“你懂什么?我如今不是替独孤智做事,是替自己做事,因为我已是‘六残帮’帮主。”
彭五先生以一种怜悯神色,看着何撑天,摇了摇头,失声一叹!
何撑天道:“你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彭五先生答道:“我是叹惜你也是‘宇宙六残’中人,颇能刻苦奋斗,以残疾之身,炼成绝艺,誉满扛湖,但一旦被名利所迷,却笨得不如猪狗!”
何撑天勃然叱道:“彭老五,你休要胡言乱语,信口伤人,我问你,我的笨在何处?”
彭五先生微叹说道:“你怎不想想?像独孤智这种心胸狭隘,连死了都要拉上一群人为他殉葬的盖代枭雄,怎肯把他耗尽心血,所创的大片基业,遗留给你,让你坐享其成,做一个毫不费力的‘六残帮主’?”
何撑天听完彭五先生之言,默然片刻,狞笑说道:“你这话虽也有点道理,但却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彭五先生笑道:“你说我管中窥豹,只见一斑,我倒要请教你是怎样权衡全局?”
何撑天得意笑道:“独孤智一生孤独,无子无孙,他不把这片基业,遗留给我,却又留给谁呢?”
彭五先生失笑说道:“你才是打的如意算盘,完全错了,独孤智有子传子,无子传孙,既然无子无孙,他绝不肯把毕生心血传交你这外姓人儿之手。”
何撑天道:“不传给外人之手,又便怎样处置?”
彭五先生从双目之内,闪射智慧光芒,接口说道:“根据独孤智的性格心胸,我断定他必会自行毁灭。”
何撑天大感意外地,骇然说道:“你断定他会自……”
一语未了,突然隆隆声起,好似地陷山崩,震得这座“白虎堂”,却有些摇来晃去。
何撑天脸上方自变色,彭五先生向他摇手笑道:“你不必发慌,独孤智何等算计,这‘白虎殿堂’,是他作为万世千秋的长眠之处,定必坚固异常,不会受甚波及。但‘天玄’‘天奇’两谷,种种巧夺天工的精妙布置,暨华丽房舍,却恐均已化为一片劫灰的了。”
这时,那种隆隆余震,犹未静止,何撑天恨得怒满胸膛,破口骂道:“独孤老贼……”
彭五先生笑道:“对了!你要骂他,便赶快骂个痛快,少时恐怕连骂也骂不出来了。”
何撑天愕然问道:“彭老五,你此语怎讲?我何撑天只残缺了两只手儿,并未残舌。”
彭五先生哂然说道:“我认为独孤智辣手同施,不会对你一人独厚,你定也中了奇毒。”
何撑天摇头说道:“这回你料错了,我接受独孤智嘱托之前,与接受独孤智嘱托之后,都曾细心检查,绝未中蛊,也未中毒。”
彭五先生失笑说道:“这是当然,你若发现受了暗算,还肯死心塌地,替独孤智处置这些陪葬人么?”
何撑天叫道:“你怎么说我业已中毒,如今又……”
彭五先生不等他话完,便自微笑说道:“我认为独孤智聪明绝顶,机智深沉,他不会生前向你下毒,会在死后向你下毒,不会在你有所警惕之时,向你下毒,会在你志得意满,泯失警戒之心以后,向你下毒。”
何撑天道:“你莫要随口瞎扯,你又不是神仙?”
彭五先生笑道:“我虽不是神仙,但剥茧抽丝的推理至此,业已知道了独孤智把毒下在何处。”
何撑天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问地,皱眉问道:“你说说看?”
彭五先生语音微提,朗声说道:“我认为剧毒定是在你叱开假独孤智,打算自为帮主,所坐的那张龙椅之上,此外,在你用脚踢动的各种机括之上,定也有些花样。”
何撑天听彭五先生说得合情合理,头头是道,只好将信将疑地,行功暗察体内。
哪知不察还好,这一察之下,果然发觉自己业已奇毒满身,活不过盏茶时分。
“紫拂羽士”东门柳一见何撑天脸上神情,便知彭五先生所料皆中,不禁好生佩服地,双翘拇指说道:“彭五先生妙算神机,委实令东门柳折服之至。”
彭五先生笑道:“东门兄且慢谬赞,小弟还有两项推算,未曾说出。”
东门柳“哦”了一声说道:“彭五啊,你还有什么推算?”
彭五先生微笑说道:“东门兄觉不觉得今日之事,似乎另外有人,在暗中主持全局?”
东门柳皱眉说道:“我起初颇有这种想法,但后来又觉得不对。”
彭五先生诧然问道:“有甚不对?”
东门柳答道:“假如另外有人,则这人定与彭五兄站在一
边,‘天山醉大师’、卓老弟、司马老弟等,又何至于惨遭劫数?”
彭五先生摇头笑道:“人死已矣,我们不谈他们,且来谈你。”
东门柳讶声问道:“谈我?”
这时,何撑天已坐在那张龙椅之上,开始脸色发青,全身发抖。
东门柳看了何撑天一眼,继续向彭五先生问道:“彭五兄,你要谈我什么?”
彭五先生笑道:“高松泉、毛陵、文雪玉等‘海外三魔’,以及云千里,均在一闻‘催魂鼓’响之下,立即各遭惨死,为何东门兄却单单安然无恙?”
东门柳接口说道:“我也不懂独孤智怎会青眼独垂,对我特厚?”
彭五先生摇了摇头,笑吟衅地说道:“独孤智是残酷寡恩人物,看他对何撑天、云千里等两名心腹手段,便知其人心中,绝无丝毫温情,他又怎会对东门兄有所独厚?”
东门柳茫茫然道:“那是什么原因?便算我生平尚无大恶,上苍加以垂佑,也必假人手,方能成事。”
彭五先生点头笑道:“度劫消灾,当然是天心人力,缺一不可,小弟认为东门兄得能无恙之故,是有人已在暗中,替你祛除了所中‘毒蝎恶蛊’。”
东门柳叹道:“彭五兄的推理,固然头头是道,但谁又解得了独孤智仗以害人的独门毒物?”
彭五先生笑道:“解铃原是系铃人,能解独孤智毒物之人,自然只有独孤智了。”
这几句话儿,把位“紫拂羽士”东门柳,听得山头脑际,一片茫然,如堕云山雾沼。
因为一来独孤智已死。二来根据彭五先生推论,独孤智不会对任何人存有半点温情。但如今彭五先生又说替自己解毒之人,是独孤智,岂非显有矛盾?
彭五先生见了东门柳脸上的困惑神色,又复微笑说道:“当世之中,医道最精者,首推‘一帖神医’叶天仕兄,而叶兄又曾住在‘天玄谷’中,为独孤智诊病甚久,倘若他具有深心,设法探知独孤智所用奇毒性质,再复大费神思,定可配炼出特效解药。”
罗大狂一旁笑道:“彭五先生推想得妙,叶兄定会如此,但这‘白虎殿堂’,深处山腹,戒备森严,局外人恐难入内,叶兄难道能远隔重山,遥控此间局势?”
彭五先生轩眉笑道:“罗兄怎的也出此问?你莫非忘记我对东门兄所说过的‘解钤原是系铃人’么?”
罗大狂与东门柳恍然顿悟,四道眼神,全向侍立在何撑天身旁的那位假独孤智凝注。
那位被何撑天唤做“宋明奎”的假独孤智,一面除去脸上化装,一面哈哈大笑说道:“彭五兄,你的推断能力,委实太强,慢说独孤智被你活活气死,便连小弟也将被你活活吓死。”
话完,果然现出了“一帖神医”叶天仕的本来面目。
罗大狂笑道:“叶兄没有去‘东晦光华岛’么?”
叶天仕摇头答道:“荡灭‘六残帮’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光华岛主’?我只是以此为借口,实则全如彭五兄所料,就潜伏在‘天玄谷’左近,配炼能解消独孤智独门毒的特效妙药。”
彭五先生笑道:“叶兄解药既已炼成,又能于不动声色之中,替东门兄解消奇毒,定然不会不顾及今日情势,而使醉大师、伦儿、司马老弟等,惨遭劫数的了。”
叶天仕哈哈大笑道:“福善祸淫,千古一例,彭五兄是超脱智者,你应该早就智珠朗照,成竹在胸,还替他们着急则甚?”
说至此处,右手微扬,从袍袖中飞出三缕极细银芒,向醉头陀、卓轶伦、司马豪分别射去。
彭五先生笑道:“卓轶伦最初出事之际,我确实极为痛心,控制不住情绪,但等醉大师、司马豪老弟,相继有同样遭遇后,心中便明白几分……”
罗大狂微笑接口问道:“彭五兄有点吹嘘了吧?我当时差点急死,你却从何明白?”
彭五先生应声答道:“由于敌我双方的死状不同,对方死得太惨,我方则每次均是安祥绝气,醉大师鼻孔之中,更未有玉筋垂落。”
罗大狂方自听得连连点头,彭五先生又复笑道:“但我心中虽有几分明白,却不敢十分拿稳,故在罗兄给了‘朱螭解毒剑’后,仍向他们每人刺了一剑。”
说话之间,醉头陀、卓轶伦、司马囊等三人,宛如大梦初觉,纷纷坐起。
彭五先生目注叶天仕,含笑问道:“叶兄,常言道得好:‘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的同伴是谁?”
叶天仕微笑说道:“彭五兄,你既无事不洞瞩于中,何不索性大显神通,猜它一个过瘾?”
彭五先生笑道:“这事并不难猜,你的同伙之人,应该是‘般若庵主’与夏侯娟、罗香云、东门芳等三位姑娘。”
叶天仕抚掌狂笑说道:“彭五先生妙算无差,又答对了。”
彭五先生因爱徒、老友,均告无恙,荡魔卫道,已意全功,心中遂极为高兴地,继续笑道:“我不单猜对,并猜出夏侯娟等三位姑娘,就在叶兄背后的八名宫女之中,只不知‘般若庵主’佛驾,如今何在?”
叶天仕微一招手,夏侯娟、罗香云、东门芳等三女,均纷纷除去化装,谒见各位尊长。
叶天仕含笑说道:“说来真巧,‘般若庵主’所打算闭关练功的那处秘密洞穴,恰是我炼药之所,我们见面之下,互相略一商量,便居高临下地,发现了两种情况……”
彭五先生听至此处,接口问道:“这两种情况之中,定有一种是发现‘天玄谷’中有了异常变故。”
叶天仕点头答道:“不错,另一种情况,则是发现夏侯娟等三位贤侄女的踪迹。”
这时,卓轶伦忍不住地,向夏侯娟问道:“娟妹,你们到底是打算去制造些什么秘密武器?”
夏侯娟娇笑答道:“我们想去定制一面巨大皮鼓,双阵对峙,万一情势不妙,则‘咚咚’鼓响一起,或可使‘海外三魔’的腹中蛊毒作怪,心神不安,易于获取胜利。”
彭五先生点了点头,表示嘉许夏侯娟的这种想法,并向叶天仕笑道:“叶兄请说下去。”
叶天仕道:“我们有此发现,遂分头行事,我因久居‘天玄谷’,路径甚熟,便下谷探悉了独孤智已被彭五兄活活气死,但在临死之前,还密作安排,要使举世群雄,不分正邪,全作为他的墓中殉葬之物。”
群侠听得个个一身冷汗,无不毛骨悚然。
叶天仕继续说道:“般若庵主叫住夏侯贤侄女等,彼此设法易容变服,混入这‘白虎殿堂’,把独孤智的一切恶毒安排,保留一半,破坏一半。”
东门柳失声叹道:“独孤智这厮,真够毒辣,我如今想起身中毒蛊,不得不听他摆布之事,委实恍如隔世。”
叶天仕笑道:“独孤智虽属大恶,亦有大功,经他这么一来,‘六残帮’烟消云散,‘海外三魔’全遭劫数,卓轶伦、夏侯娟等三对英雄儿女的艺业,也已大成,从今以后,武林中,正义大昌,凶邪匿迹,总可以清平上一大段时日的了。”
彭五先生问道:“叶兄说了半天,还未说出‘般若庵主’的佛驾何在?”
叶天仕微笑答道:“庵主深恐这‘白虎殿堂’的惟一出口,有甚变化?把我们全数活葬在山腹之中,正在小心防护……”
话犹未毕,突然传来“般惹庵主”的语声叫道:“叶施主,我发现独孤智还布置了我们所未料及的最后杀手,你们赶快退出,迟恐来不及了。”
叶天仕闻言,赶紧掣动机括,使殿后壁上,现出了一个深黑洞穴。
群侠方入洞内,“白虎殿”底便自隆隆作响,整座殿堂,也有些摇摇晃晃起来。
“金剪醉仙”罗大狂与“紫拂羽士”东门柳两位功力最高之人,一个当先,一个断后,卫护着其余群侠,展足轻功,飞速外蹿。
但出口处的亮光,刚刚在望,一阵震耳欲聋的天崩地裂之声,头顶上业已石如雨坠。
独孤智的墓穴殿堂,虽已整个倒塌,为崩山乱石所埋,但因炸药是埋在殿堂周围,余威所及,仅仅使这条隧道,坍塌过半。
群侠逃得极快,隧道又未全坍,但也均被埋堵在如雨乱石之中。
尚幸他们均有一身绝世武功,拼命设法外钻,隧道以外的“般若庵主”与彭白衣,又在极力营救,终告全数脱险。
这些灰头土脸,并带着周身血渍的武林豪侠,钻出隧道,清点人数,幸无损折之后,叶天仕首先长叹一声,苦笑道:“独孤智着实可怕,我们这一群,均算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人了。”
卓轶伦一张俊脸上满布污秽伤痕,但却微笑说道:“从坟墓中能爬出来也好,我们既然死过一次,今后必可以‘无我’胸襟,好好在天地之间扶持正气,济世救民,专为‘人人’地,作一番仁侠事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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