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自乐听得越发觉得脸上发烧,两耳奇热!
姚悟非皱眉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似乎只好分头在这江边一带,严加注视,因那厮水性再好,总不能横渡长江,或是像条鱼儿般,永远不出水换气的呢!”
淳于琬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姚姊姊说得对,我们如今也只好采取这种办法的了!”
说完,遂为姚悟非向“无钩钓叟”鱼自乐引介。
鱼自乐听得面前身穿水靠之人,就是“桃花煞女”姚秀亭,已颇惊奇,再听得“桃花煞女”姚秀亭业已改邪归正,变成了“桃花圣女”姚悟非,更觉惊奇欲绝!
淳于琬来不及向“无钩钓叟”鱼自乐细说姚悟非的改邪归正经过,三人便分头在江边巡察!
依照情理说来,孙秀入水以后,既无法横渡长江,多半顺水而逃,故而淳于琬遂自己巡察下游,请姚悟非巡察当地,上游一带,则由“无钩钓叟”鱼自乐,担任监视!
他们三人,每人之间,相距约四五十丈,换句话说,就是这里许长短的一带江边,均在淳于琬、姚悟非、鱼自乐等的严密注视之下!
除非“玉面天魔”孙秀能够横渡长江,或能于这转瞬之间,往上游或下游逃出里许,否则绝难遁形,定会把踪迹暴露在这三位武林奇侠眼内!
这三人之中,心中最急的,自然是“碧目魔女”淳于琬!
她由于假司空奇的出现,意识到真司空奇的危殆,心中哪得不宛如刀绞油煎,柔肠寸折?
故而,才一决定了各人所勘察区域,淳于琬便飞也似地,向下游疾驰而去!
心中最难过的,则是“无钩钓叟”鱼自乐!
他虽然尚不知道入水逃走之人,便是自己誓欲杀之而后快的“玉面天魔”孙秀,但觉自己误认“金手书生”司空奇有难,急于相救,出手得委实略嫌鲁莽,耽误了“碧目魔女”淳于琬擒贼盘问之事!
淳于琬得知自己身份,敬老尊贤,虽未深加责询,但自己总觉有如芒刺在背,汗颜无似!
故而,决定各人所负责的勘察区域之后,这位“无钩钓叟”鱼自乐,也急急赶去上游,希望能发现假司空奇踪迹,予以擒回,聊以赎过!
“桃花圣女”姚悟非因利害关系较轻,她的心情自然比淳于琬及鱼自乐来得轻松一些,只是站在原处,向江面静静注目!
世间许多俗语,历久相传,决非信口编造,却是根据数千年人类生活经验、体会记录而得!
譬如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两句话儿,虽非百试不爽的金科玉律,却也十验八九!
如今,“碧目魔女”淳于琬与“无钩钓叟”鱼自乐,是“有意栽花”,“桃花圣女”姚悟非是“无心插柳”!
果然,急急分驰往上下游的淳于琬、鱼自乐,均无所见,却是站在原处,缓缓徘徊的姚悟非,有了收获!
姚悟非起初也并无所见,但目光偶瞥之下,却发现江中水色,有一片特别异样!
这异样水色,是黑压压的一片,范围约有丈许方圆,距离岸边,则约莫两丈三四光景!
姚悟非心中暗想这片水色,为何与其他水色,截然不同?莫非该处水浅,而水底又生长了甚么黑色水草!
正思忖间,这片特异水色,突然移动起来!
不动还好,这一动之下,自然引得“桃花圣女”姚悟非,竭尽目力地,凝神细看!
不细看还好,这一细看之下,姚悟非便发现了蹊跷!
原来并非那圈江水,与众不同,只是有无数鱼虾,群聚不散,才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水色!
姚悟非看出究竟,不禁好生奇诧起来,暗想这大批鱼虾,群聚不散原因却属何在?
正在思忖之间,江水上流,突然出现了一点帆影!
这帆影顺水顺风,疾逾奔马,转瞬间,便已冲过了“无钩钓叟”鱼自乐负责勘察的地段!
鱼自乐镇日烟波遁迹,对于各种水上技能,自是大大行家,他一看这条帆船的行驶情况,便自眉头暗蹙!
因为,不仅那乘风驶帆人的操舟手法极高,并可看得出那人的装束姿态,是海上强盗的一流人物!(校对按:连载作“乘风驶帆”,湖南版作“因风使帆”,此记。)
鱼自乐方在疑思,船上那人忽然取起一只巨大海螺,凑向口边,“呜呜呜”地,连吹三响!
这只海螺一现,鱼自乐更知自己所料不差,可以断定船上人是一名东海巨寇!
就在此时,姚悟非所注视的大堆鱼虾聚集不散之处,奇事也生!
鱼虾轰然四散,波澜狂翻,一条人影,从水下穿出水面!
这人影自然就是假扮为“金手书生”司空奇的“玉面天魔”孙秀!
孙秀一出水面,好似有甚么搜索地,目光四扫!
首先入目的,自然是卓立岸边的“桃花圣女”姚悟非!
跟着便听见了“呜呜呜”的海螺鸣声,看见了从上游疾驰而来的如飞帆影!
孙秀一见帆影,心内顿宽!
因为这条帆船,是他特设接应,驾船人就是他得力手下焦老三!
“玉面天魔”孙秀生平作事,异常稳健,他虽扮成“金手书生”司空奇模样,想混水摸鱼地,乱占便宜,但仍颇具戒心,深恐万一有甚顾虑不周,露出马脚,便会陷入窘境!
他既有此虑,便预留退步,嘱咐心腹手下焦老三,每隔两个时辰,务须驾驶帆船,在三座宾馆的左近江面,驶行一次,并以海螺鸣声,作为连络暗号!
如今,“玉面天魔”孙秀在淳于琬“五丁神斧”以下,逃脱了分尸大厄,遁入水中,利用精深水性,暂避敌锋之际,心头便暗自思忖对方必不干休,可能尚在岸边巡察,未曾离去?
他本欲在水底多潜伏一段时间,但忽然想起焦老三大概即将驾船经过,遂赶紧出水探看!
孙秀穿出水面,闪目一看,发现自己的两种揣测,丝毫均未猜错!
“桃花煞女”姚秀亭果在江岸巡察,焦老三的“呜呜”螺声,和如飞帆影,也从上游出现!
孙秀心中一喜,施展出上乘功力,提气踏波,朝焦老三的帆船迎去!
这时,姚悟非虽然发现敌踪,却苦于双方相隔太远,其间更不是陆地,而是滔滔江水,以致无法出手!
船行如飞,业已越过“无钩钓叟”鱼自乐所负责的上游区域!自己既来不及阻拦,则只有赶紧通知负责下游区域的“碧目魔女”淳于琬,设法截击!
姚悟非忖念至此,立即施展“传音及远”功力,遥向人在下游的“碧目魔女”淳于琬叫道:“婉妹,你赶紧设法阻截,莫让这条帆船溜掉!”
就在姚悟非发话之时,“玉面天魔”孙秀业已迎上了那条快船,从水中跃登船头,向江岸仰首狂笑!
淳于琬听到姚悟非的提气传音,目光凝注江中疾驶帆影,从腰间摸出了七八柄带翅小剑!仓促间,她也无法截住这条快船,只好想发出飞剑,割断帆索,把船上风帆毁掉!
因为这船驶行极快之故,无非顺风顺水,加上如今江面风力正强,遂使这一叶扁舟,疾逾奔马!
自己若能飞剑断索,则风帆猛落之下,纵不使小舟立翻,也必使它速度立减!
淳于琬主意打定,那叶风帆已到!
她双手扬处,七八柄带翅小剑,化为七八道夺目精芒,联翩飞出!
“玉面天魔”孙秀何等刁狡,他料定对方只有如此对付自己,故而人立船头,早存戒备!
淳于琬飞剑一到,孙秀双掌连扬,凝聚了内家神功所化的劈空劲气把漫天剑影,一齐震落在滔滔江水之内!
“无钩钓叟”鱼自乐与“桃花圣女”姚悟非,双双自上游方向,如飞赶来,但是,见了这等情况,均知可能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出手去!
谁知就在此时,江水之中突然飞起了一条极长黑影!
这黑影是从江心水下升起,直达岸边的粗巨铁索!
姚悟非见状,恍然悟出,这段江面,邻近“小孤山”,则江心铁索,定是“江心毒妇”欧阳美设来专口拦截舟船之物!
鱼自乐、姚悟非、与淳于琬等六道目光,一齐遥注江中,观察这条拦江铁索,升起以后,有何结果?并盘算自己应该采取何种措置?
孙秀是东海巨寇,惯涉风涛之险,一见拦江铁索升起,便赶紧向掌舵操帆的焦老三,扬声叫道:“焦老三,前面有拦江铁索,你赶紧侧帆舵,减低船速,并使船身与铁索,成为平行状态,缓缓靠近!”
焦老三不愧为驾船手法极高积年海盗,在这时极为仓卒之下,居然能不慌不忙地,遵照孙秀所说,一一办到!
孙秀则一面发话,一面取出那柄从“无斧樵夫”林不凋手中骗来的“沉香寒铁宝斧”!
焦老三利用操舟技术,使帆船缓缓前行,孙秀则从船头飞身纵起,落足在那横江铁索之上!
他足尖才落,便挥起“沉香寒铁宝斧”,向那粗巨铁索,用力猛劈!
这种情势,看在鱼自乐、淳于琬、及姚悟非等三人眼中,使他们起了三种不同想法!
鱼自乐看在眼中,是惊奇欲绝,因为他认出这位冒牌“金手书生”司空奇手内所持的斧儿,正是老友“无斧樵夫”林不凋的“沉香寒铁宝斧”!
假司空奇究竟是何等样人?林不凋的“沉香寒铁斧”,怎会到了他的手内?这都是鱼自乐所万分惊奇,而无法解释之事!
淳于琬看在眼中,是惊奇以外,更加愁急!
她对于假司空奇居然也有一柄可以斩金剁铁的罕世宝斧,自颇感觉惊奇!
但对于拦江铁索倘被斩断以后,对方势将逃之夭夭,自己无法追擒,逼问有关丈夫“金手书生”司空奇的安危下落,更觉愁急!
姚悟非的心中最为复杂,她除了兼有鱼自乐的惊奇,淳于琬的愁急之外,更是闪电思忖!
因为,她总觉得仿佛有件东西,可以阻止那假司空奇逃走,但又在急切之下,偏偏想不起来!
姚悟非正在苦苦思忖,淳于琬已急得向“无钩钓叟”鱼自乐顿足叫道:“鱼老人家,你是老江湖了,可有甚么妙策指教?对方距离这远,慢说掌力兵刃,全失效用,便以轻巧暗器,也无法对其攻击,难道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万恶贼子,砍断拦江铁索,从容驾船逸去么?”
鱼自乐双眉深蹙,尚未答言,姚悟非却被淳于琬话中的“轻巧暗器”一语,引动灵机,含笑接口说道:“琬妹,你身边现有威力极强的攻远攻坚利器,怎么忘了使用?我们寻找那位‘霹雳火神”罗祖耀,向他索讨‘烈火散光丸’时,他不是另外加送给你三枝‘太阳神箭’么?”
淳于琬被姚悟非一语提醒,不禁赧然苦笑,赶紧自怀中把罗祖耀所特别赠送的这种厉害火器取出!
寻常箭儿,是搭在弓弦之上发射,这种“太阳神箭”,却是如同袖箭一般,装在特制钢筒以内,按动崩簧发射!
箭是每筒一根,罗祖耀共赠三筒,淳于琬便取出一筒,比准江心帆船,按动机括!
“克叮”一声巨响,淳于琬只觉手中微震,一根四寸来长的血红小箭,便化为一线血色飞虹,向船上射去!
这种“太阳神箭”飞在空中,除了快速异常以外,并看不出有多么厉害。
但一经打中帆船,却威力惊人地,立即化为一大团血色雷火,猛烈爆散!
整只帆船,并化飞灰,在船上掌舵使帆的东海巨寇焦老三,自然劫数难逃,归诸劫运!
说来真巧,淳于琬发射“太阳神箭”之际,“玉面天魔”孙秀恰好用“沉香寒铁宝斧”把拦江铁索斫断!
铁索一断,孙秀正想归舟,一团血色雷火,已在船身爆裂!
孙秀识得厉害,也知道雷火爆炸之后,那条帆船,与焦老三的命运如何?故而毫不迟疑地,竟未从索上腾身,反而随着刚被斫断的拦江铁索,沉入水中!
淳于琬想不到“太阳神箭”竟有如此威力?不禁双眉深蹙,呆在当地!
因为帆船若在,还有点追擒逼问希望,如今船化劫灰,人成碎粉,那位假司空奇,也再已人沉波下,根据适才所见,此人水性极佳,既知岸上对他追击,大可潜伏上一段时间,或是潜游出数里之外,却是怎生寻找?
淳于琬正自想得心烦,江边一间小屋之中,有个樵夫装束老人,一面缓步走出,一面向“无钩钓叟”鱼自乐,狂笑叫道:“鱼老怪物,这才叫‘三十岁老娘,倒崩在孩儿之手’,我在小屋之中,寻得机括,绞起拦江铁索,居然仍未能把那厮截住!”
“无钩钓叟”鱼自乐见从小屋走出之人,竟是自己的老友“无斧樵夫”林不凋,便扬眉叫道:“林老怪物,我正要找你责问,你那柄‘沉香寒铁宝斧’怎会到了假的‘金手书生’司空奇手中,是被他偷走?是被他抢走?还是你自动送给他的?”
林不凋摇手笑道:“鱼老怪物大概是气糊涂了,你所连猜的三种原因,连一种都未猜对!”
鱼自乐怪叫一声说道:“怎会连一种都未猜对?除了被他偷走,被他抢走,以及你自动送给他外,还有甚么原因?”
林不凋叹道:“我的‘沉香寒铁宝斧’,是被骗了去的!”
鱼自乐瞠目问道:“骗去?他是怎样骗法?像你这样年久成精的老怪物,还会受人骗么?”
林不凋目光微注“碧目魔女”淳于琬、“桃花圣女”姚悟非,摇头答道:“我把他当做了‘金手书生’司空奇老弟,致使那厮将我的‘沉香寒铁宝斧’,骗过手……”
话犹未了,语锋忽顿,从目中闪射精芒地,凝注在“无钩钓叟”鱼自乐的脸上,扬眉问道:“鱼老怪物,你且慢问我怎样被人骗去‘沉香寒铁斧’,我要先让你猜猜适才那假份‘金手书生’司空奇老弟形相,遁入水中逃走之人,是个甚么身份?”
鱼自乐摇头说道:“林老怪物,你问的范围太广,茫茫海宇,莽莽人群,却教我从何处着想?”
林不凋点头笑道:“好,我给你一点范围,这厮与你我颇有过节,又复精通水性,惯狎波涛……”
鱼自乐听到此处,不等林不凋把话讲完,便自大惊失色地,瞋目厉声叫道:“林老怪物,你莫再卖弄玄虚,赶快说出他的真实来历,此人总不会是我们‘踏破铁鞋无觅处’,誓欲食其肉而寝其皮的‘玉面天魔’孙秀吧?”
林不凋冷笑说道:“怎么不是,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鱼自乐气得足下微一踉跄,失声叫道:“他……他……他就是‘玉面天魔’孙秀么?林老怪物,你……你是怎会知道,赶快和我说个清清楚楚!”
林不凋遂把自己如何于鄱阳湖上,与对方相逢,误把孙秀认成“金手书生”司空奇,被他骗去“沉香寒铁宝斧”的一段经过,向“无钩钓叟”鱼自乐说了一遍。
鱼自乐静静听完,讶声叫道:“林老怪物,你所讲经过之中,好像有点语病?无法自圆其说!”
林不凋“咦”了一声问道:“我的语病何在?”
鱼自乐道:“那厮既已骗走你的‘沉香寒铁宝斧’,跳入鄱阳湖中,水遁而去,你却如何知道他就是东海远来的‘玉面天魔’孙秀呢?”
林不凋大笑答道:“鱼老怪物问得不无道理,但却稍嫌性急一些,因为我的话儿,尚未讲完!”
鱼自乐怒道:“你为甚么不一口气说完,却如此吞吞吐吐?”
林不凋失笑道:“鱼老怪物太不讲理,这段经过,颇富趣味,更极曲折,讲来不是简单,如若一口气儿说完,岂非要把我这名符其实的‘无斧樵夫’,活活憋死!”
鱼自乐“哼”了一声,催促说道:“林老怪物莫在再卖关子,赶快把重要经过说出!”
林不凋笑道:“我发现那位假司空奇居然带着“沉香寒铁宝斧’,跳入‘鄱阳湖’中一去不返以后,正自又惊又恐,又觉得莫明其妙之际,忽然又与真正的司空老弟相遇!”
淳于琬听到此处,委实无法忍耐地,接口问道:“林老人家,你是在何处与‘金手书生’相遇?他……他……如今是否尚一切安好?”
林不凋目注淳于琬,微一打量,含笑说道:“鱼老怪物虽然未为我引介,但据我所料,姑娘大概就是司空老弟的夫人,‘碧目魔女’淳于琬了!”
淳于琬方一点头,林不凋又复笑道:“淳于姑娘不要着急,且放心听我说清这段经过,因为司空老弟,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已与我同来赴会,如今正在‘第三宾馆’之中,等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