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秀亭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便与淳于琬两人赶去寻找那位“霹雳火神”罗祖耀!
她们两人之事,暂时不提,且说那位倖逃脂粉魔劫的“金手书生”司空奇!
司空奇自从见“桃花煞女”姚秀亭提走“玉手书生”公孙昌的尸身以后,知道自己倘不趁此机会脱身,少时若等姚秀亭打发掉“天香公主”杨白萍之后,再度入殿纠缠,定然不堪消受!
想到此处,便立即轻轻站起身形!
他此时因连用真气,硬把所中迷香毒力,逼得随同满身大汗,泄出体外,故而毒力虽解,元气方面却亏损异常,亟待设法恢复,至少在三数日内,不宜与强敌苦斗!
司空奇生平最恨这些不知羞耻的浪子妖姬,他何尝肯放过姚秀亭?但一来顾虑自己真元损耗太甚,二来又明知这位“桃花煞女”,定会参与“小孤山大会”,遂暂时容忍地,乘着姚秀亭、杨白萍两人答话之间,从大殿后窗悄悄溜走!
他既然溜走,便不会在近处逗留,一口气奔出了十来里外,故而既未看见姚秀亭的满身火光,也未听得“青磷霹雳弹”爆发之时的连珠脆响!
但这样一来,却使“金手书生”司空奇,种下了严重病因!
因为他用真力逼毒,弄得全身大汗,内外衣服,宛如雨淋水湿一般,再加上连夜疾驰,山风如剪,自然感受风寒,病因深种!
十来里疾驰以后,周身汗透衣衫,居然硬被山风吹干,司空奇遂觉得头重脚轻地,有点不大自在!
他知道不妙,赶紧敲开一家山店,请店家烧了一碗姜汤,饮了几斤烈酒,要想稍祛风寒之气!
换了常人,难免立即病倒,但司空奇却因体力特强,竟暂时遏住病象未曾发作!
直等他又复走了两日,才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的旷野无人所在,陡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发起病来!
越是平常不生小病之人,一旦有病,越是沉重,司空奇只觉头脑晕眩特甚,眼皮沉重难睁,全身火热,四肢软绵,心中也烦躁异常,无法支持地,栽倒在地,渐渐失去知觉!
等到他迷迷蒙蒙地恢复知觉之时,却发现业已不在旷野之中,而在一座村店之内。
自己卧在榻上,盖了两床棉被,室中颇为温暖,药香甚浓,有位身着白色长衫之人,正在煎药!
司空奇人虽转醒,病势仍极沉重,无力发话,只是呻吟一声!
那白衣人闻得呻吟声息,转过面来,向司空奇微笑说道:“仁兄,你这场病势,虽然不小,但恰巧遇上小弟,我怀中现有专解风寒的特殊灵药,少时服药以后,约莫将养上个十天半月,也就可复原如初的了!”
司空奇起初是暗暗侥倖,但听得竟须十天半月,方能复原,不禁又暗暗叫苦!
这白衣人从外貌看来,是个三十上下的秀俊儒生,但眉间英气勃勃,双目之中,精芒如电,分明不仅也是武林人物,并还是位功力甚高的内家好手!
司空奇本想开口道谢,并询问对方姓名,但他还未出声,那位白衣书生,便已猜透他心意地,摇手说道:“仁兄如今真元太弱,中气未充,暂时千万不可开口说话,且等服下药汁,睡过一觉以后,彼此再作长谈便了!”
司空奇听他这样说话,又委实自觉体力虚弱异常,遂只好默然不语,仅从眼神之中,流露出内心谢意!
那白衣书生的煎药举动,极为小心,对各种药物的调制配置,入锅先后,及炉火强度,均一一亲自照料!
把药煎好,只是大半碗色如琥珀的浓香汁液,白衣书生坐在榻边,轻轻扶起司空奇的上半身,喂他把一碗药汁,慢慢服下!
司空奇觉得这药汁虽然极香,却也极苦,但服下以后,腹中便略为舒畅!
白衣书生一面把司空奇轻轻放倒,一面却就势伸手在他“黑甜睡穴”之上,按了一按!
一阵舒泰感觉,电布周身,司空奇遂又不由自主地,沉沉入睡!
睡醒吃药,吃完药后,便又被白衣书生点了睡穴再睡!
就这样一连三日,司空奇居然没有机会,与对方互通片语!
到了第三日的晚间,司空奇睡得极为酣畅的一觉醒来,觉得自己除了四肢尚软,真元不沛,内力欠充以外,业已无甚病象?
他心中好生佩服那白衣书生的医道,更好生感激对方救了自己一命的海样恩情,打算尽己所能,百倍答报!
但目光扫处,白衣书生业已不在房中,似是出外走动?
司空奇正自缓缓坐起身形,房门推处,走进了一位店家打扮的老头儿来!
不等司空奇开口,老店家业已拱手作揖地,含笑说道:“客官,老朽姓林,是这村店店东,今后便由我来侍候客官,安心养病!”
司空奇听出这老店家的话中有话,遂急急问道:“老店家,那位穿白衣的相公何在?”
林老店家答道:“那位相公因客官的病势已痊,只须继续调养,他又有急事在身,遂开了个药方,并留下了十两纹银,已于午间走去!”
司空奇心中一急,便待下榻,林老店家抢步上前,伸手把他按住,含笑说道:“那相公临行再三叮嘱,说是客官至少还要将息两日,才能赶路,且不能再受风寒,故而他还留下一件皮裘相赠!”
司空奇不忍再拂对方之意,只好卧回榻上,向老店家长叹一声问道:“老店家,那位相公的姓名来历,您可知道?”
林老店家摇头说道:“那位相公说是虽然与客官风萍未识,但拯人危急,义所当为,些许小事,不必留名,倘若彼此有缘,江湖再遇之际,他再和你好好交结交结!”
司空奇听得呆在榻上,长叹一声说道:“这位仁兄委实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但也略嫌狷介,这样飘然一走,却叫我受恩深重,报答无由……”
话犹未了,那林老店家,业已含笑说道:“客官不必心急,且好好养病,如今不过才五月十九,算来你或许能见着那位相公?”
司空奇听出这林老店家的话中有话,遂赶紧问道:“老店家,听你这样说法,莫非知道那位相公,是去了何处么?”
林老店家点头笑道:“我偶而听得那位相公谈起,他要去观光一场极为盛大的武林盛会!”
司空奇暗想自己虽在病中,眼力仍算不差,果然那白衣书生,正如日前所料,系武林人物,只可惜不知道他的来历宗派而已!
他一面思忖,一面又向林老店家问道:“老店家,那位相公是不是要于六月初一以前,赶去‘小孤山’……”
林老店家不等司空奇话完,便自连连点头地,接口微笑说道:“对,对,客官完全猜对……”
他刚刚说到此处,突闻一阵急骤马蹄声息,远远奔来,到了店门倏然停住!
林老店家不知何事?赶紧出房探看,过了半盏茶时,马蹄声息又起,但这次却是驰返来路!
司空奇正在暗自揣想,那林老店家,却又捧着一只锦匣,走进房来,笑嘻嘻地说道:“客官你看,那位相公对你多好……”
司空奇掀被而起,一跃下地,向林老店家扬眉问道:“那……那骑马人就是他么?”
林老店家见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经往房外走来,遂急得赶紧挡住房门,摇头叫道:“不是,骑马人不是那位相公,客官不能再在病后受风,赶紧躺好,那位相公有信给你!”
司空奇听得那白衣书生有信送来,遂从林老店家手中,接过锦匣,果见匣中还附有一张小柬。
他不开锦匣,先看小柬,只见柬上写着:“北上路经城镇,购得好参两支,特遣急足飞送,或可助仁兄,早占勿药也!”(校对按:湖南版作“或可有助仁兄早日康复”,此记。)
柬末仍未署名,但一笔北魏字体,却写得鹤舞鸿飞,银钩铁画!
寥寥数语,感人极深,司空奇持匣茫然,不禁垂落了两行英雄泪!
林老店家笑道:“难怪客官感激,这位相公真是情意深重,那匣中装的是两支好人参么?”
司空奇缓缓解开锦匣,果见匣中黄缎之上,是两支价值显然甚昂的上好“野山人参”!
这位“金手书生”长叹一声,取了一支人参,请林老店家,和药泡制,却把另一支人参,收藏怀内!
林老店家笑道:“那位白衣的相公,医理甚精,他既送客官两支人参……”
司空奇摇手笑道:“老店家有所不知,我体质甚佳,风寒既愈,本来连这支人参,都无需服用,如今只是不忍心拂逆那位相公盛意,才以其中一支,煎药服食,藉表承情,至于另一支人参,我却要妥为珍藏,留为终身纪念的了!”
林老店家连连点头,捧着那支人参,退出房外,替司空奇配药蒸制!
司空奇独倚病榻,摸着怀中所藏的另一支人参,不禁感慨丛生!
他暗想自己一身傲骨,生平不受人恩,谁知这次“英雄只怕病来磨”地,风寒突发,晕倒中途,若非被那白衣书生,悉心救护,岂非空有盖代才华,超人武学,仍难免委骨沟渠,化作南柯一梦?(校对按:连载版作“南柯一梦”,湖南版作“九泉之魂”,此记。)
那位白衣书生除了诊护自己病势,赠银赠裘以外,并于业已飘然远去之后,又特购上好野参,遣人飞送,这种深恩厚德,高谊云情,却叫自己如何报答得尽?
尚幸起初以为斯人远引,图报无门,心中极为惭惶,如今却知道对方也要前往“小孤山”观光盛会,情绪遂渐稳定!
司空奇情绪既定,遂索性静静服药调养,又在这村店之中,住了两日。
他这样作法,是为了避免急于赶路之下,万一再复病倒,不仅耽误了“小孤山大会”,并错过与那白衣书生的订交机会,此后天涯海角,渺渺茫茫,恐怕踏破铁鞋,亦难寻找!
好在两日之后,不过五月廿一,自己尚有八九日功夫,哪怕赶不到“小孤山天刑宫”内?(校对按:各种文本中,大概都是作者误记,把时间记错成了“三月”,实际应是“五月”,下文的时间好像都存在问题。根据上下文,将时间改过。)
司空奇勘透利害,定下心来,体力自易恢复,何况一支上好野参,也对他助力不小!
两日过后,司空奇自觉神充气足,业已复原,遂重谢林老店家,向“小孤山天刑宫”赶去。
“二月春风似剪刀”,如今虽已五月将暮,但晓行夜宿之下,尤其是旷野深山之间,仍然时有寒意!
司空奇一来为了珍护自己的病后体力,二来感念那白衣书生的一片深情,遂把对方留赠的一袭薄裘,穿在身上!
这件薄裘,轻软无比,司空奇在清晨穿上,便丝毫不觉得寒冷,但到了正午,烈日当头之下,却仍然不觉炎热,反而异常舒适!
司空奇有此发现,知道这件皮裘,又非俗物,遂仔细加以察看。
但除了见那皮裘,毛短而密,异常轻软以外,却看不出其他奇处,也非狐非猱,不认识是何种兽类?
司空奇一路急赶,在五月二十五日,便到了鄱阳!
一来“鄱阳”与“小孤山”之间,相距不远,赶赴“小孤山大会”,可以朝发夕至!(校对按:连载及湖南版均将“小孤山”误作“彭泽”,据文意,应是笔误,此记。)
二来“鄱阳湖”与司空奇的关系太深,是他与“碧目魔女’淳于琬,结缡成亲的定情之地!
三来,如今才五月二十五,距离六月初一,尚有五日光阴余裕!
有了这三种原因,司空奇遂小歇征尘,在“鄱阳湖”边,买卖舟打桨,意欲藉着“彭蠡”风光,怡神散心,然后再去参与那场武林劫会!(校对按:彭蠡,一说为鄱阳湖古称,鄱阳湖在古代有过彭蠡湖、彭蠡泽、彭泽、彭湖、扬澜、宫亭湖等多种称谓,还有认为是星子县东南鄱阳湖的一部分。)
鲜鱼在碟,美酒在壶,加上四围水色,一望空濛,的确令人俗意渐解,襟怀自爽!
司空奇因打算在湖中至少要作上三日胜游,故而所雇舟船,是只中型画舫!
这种船儿,设备颇为精美齐全,尤其酒菜方面,调制手段既佳,又可随地取材,便游玩上十天半月,也不会令人生厌,或是有虞匮乏!
既然旧地重游,难免前尘若梦?
尤其是司空奇路过“金瓶岛”时,独立船头,目光遥注,想起自己与淳于琬、陆昭昭,定情欢好的旎旖风光,不禁心中荡漾!
如今,三人之中,只有陆昭昭安稳舒适地,在“巢湖水云庄”内,主持家政,自己与淳于琬则仍流转江湖,备尝险阻,并彼此分开已久!
自己突撄重疾,死里逃生,淳于琬却不知如何光景?
虽然,从“北斗神君”屠永庆的口中,听出淳于琬的被毁容颜,似已恢复?但她所经历的艰苦辛酸,也可想像得到。
司空奇心神恍惚,满腹相思之下,耳边突然听得一片歌声!
这歌声来处颇远,是从二三十丈以外的一片浓密水烟之中传出!
距离既颇不近,再加上湖风猎猎,水响波波,应该纵有所闻,亦不清晰!
但司空奇凝神侧耳之下,却听出对方唱的是首凉州古调!
作歌人并未凝聚甚么内家功力,着意传声,只是随口歌来,却仍能送出这么远的距离,不被风声水响所乱,足见修为颇深,又是一位武林奇客!
司空奇起初倒是一惊,但旋即想起,“小孤山大会”即已迫在眉睫,四海八荒的奇人异士,必均纷纷赶赴“马当”,则有人乘便来此小游,一览名闻天下的“彭蠡”风光,根本是意中之事,何足为怪?
想到此处,他忽然有点异想天开起来,竟盼望在那片浓密水烟以内,唱出凉州古调之人,是与自己有关人物!
因作歌人是男非女,司空奇的第一心愿,自然希望对方便是对自己有救命深恩,赠予银、裘的白衣书生!
假如是他?则先行订交,再复同赴盛会,岂不是莫大惬心之事?
第二心愿,则盼望对方是专为寻找自己,互争“天下第一手”荣誉的“冰川圣手”于天士!
因为此人虽然常居极北,少到中原,但一向声誉极高,若能在“小孤山大会”之前,与其偶然相逢,也可先摸摸他的底细!
有此想法以后,司空奇便令舟子催舟。
渐渐,距离接近水烟,浓度自淡,看见烟内船只,也是一只中型画舫!
不仅船是同型,那只画舫也只乘坐一人,卓立船头,迎风飘袂,身上所着,正是一件白色儒衫!
司空奇骤睹白色儒衫,以及对方的英挺背影,不禁喜得心中怦怦乱跳!
他对那白衣书生,衔恩太切,承情太深,故而一见之下,便急催舟子,加紧摇橹!
等到两船相距,约莫五丈左右之时,司空奇更急不及待地,脚点船头,飞身纵起!
这种动作,有点突然,但因驾船舟子,见识过不少江湖异人,司空奇更在一上船时,便曾重赏,遂并未使船家惊奇太过!
司空奇人在半空,便含笑发话叫道:“白衣仁兄,你大概想不到会在鄱阳湖上,又与小弟见面,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发话时,人在空中,话了时,人已落在对方所乘的画舫之上!
那位白衣书生,从容不迫地,缓缓回身,以两道奇亮如电的炯炯眼神,向司空奇略一打量!
司空奇被对方看得脸上烘的一热,奇窘不堪!
原来,他认错了人,白衣书生虽是白衣书生,但舟上文士,却非店中俊客!
若说到俊,两位白衣书生,倒均够俊的,但店中的白衣书生,在俊美中,带有一股逼人正气,这舟上的白衣书生,却仿佛在俊美中,带有一种刁柔味道?
司空奇赶紧一抱双拳,赧然赔笑说道:“兄台,莫怪在下一时眼拙,认错了人,尚请见恕冒昧惊扰之罪!”
赔话已毕,便即转身,意欲回自己所乘的那只画舫。
谁知才一转身,那位陌生白衣书生,却笑声叫道:“仁兄留步!”
司空奇听得对方发话,遂不得不又复转过身形,抱拳问道:“兄台有何见教?”
白衣书生指着舱中桌上的几色精美酒菜,含笑说道:“桌上有菜有酒,舟外有水有山,仁兄既然驾临,何不共饮几杯,同赏‘彭蠡’烟景?”
司空奇赧然笑道:“兄台虽是美意,但彼此萍水初逢……”
他话犹未了,那白衣书生便自接口笑道:“仁兄,你方才既是说‘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就不知‘相逢何必曾相识’么?”
司空奇虽然觉得此人,有点略嫌英气不足,眼角眉梢之间,也时常有刁狡神色流露,但貌相却颇俊美,谈吐也非一般武林俗士,遂不便过拂人意地,点头笑道:“兄台既然如此说法,小弟也只好遵命叨扰的了!”
说完,便招呼自己所乘画舫的掌橹舟子,与白衣书生所乘的这条画舫,并驶而行!
白衣书生一面肃客入舱,一面含笑问道:“仁兄适才过舟时,所施展的轻功身法,极为高明,定是名震乾坤的中原大侠!”
司空奇微笑说道:“仁兄不必谬奖,小弟司空奇,虽托微名,并无实学!”
白衣书生闻言一震,目注司空奇扬眉笑道:“难怪小弟觉得司空兄风神奕奕,光彩照人,原来竟是‘武林四绝’以内的‘金手书生’,委实多有失敬!”
说到此处,又复站起身形,向司空奇抱拳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