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琬知道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会流泪伤心,遂任凭姚秀亭发泄情绪,不加劝解!
姚秀亭略为伤感以后,忽然拭去泪痕,微笑说道:“欲海沉浮三十载,方从镜里见真吾!但不知武林之中,真能允许我这罪孽深重之人,回头改过么?”
淳于琬笑道:“姚姑娘有此一念,已化干戈!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倘若说得更通俗一点,便是‘败子回头金不换’了!”
姚秀亨闻言笑道:“我此身之能够苟活,全出淳于姑娘所赐,你既然允许我改过回头,便收容我作你一名侍女如何?”
淳于琬摇头说道:“姚姑娘这样说话,未免又落言诠,不是上乘见识,只要你能今是昨非,明心见性,我愿意叫你一声:‘姚家姊姊’!”
姚秀亭赧然叫道:“我怎么配?我往日声名,那等狼藉,如今形貌,这样狰狞……”
淳于琬不等姚秀亭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若在往日,淳于琬对姊姊委实不敢高攀,但在今日,却又恐怕高攀不上,因为你往日容颜美而心不净,今日形骸丑而心不污……”
姚秀亭听到此处,摇手叫道:“不行,不行,我还有一桩对你生惭,于心有咎之事!”
淳于琬愕然问道:“姚姊姊一心既朗,怎会还对我生惭?”
姚秀亭嗫嗫嚅嚅地,赧然说道:“淳于姑娘,难道忘了我适才曾问你认不认识‘金手书生’司空奇么?”
这句话儿,倒把淳于琬问得着实吃了一惊,目注姚秀亭,愕然问道:“姚姊姊,你提起‘金手书生’司空奇则甚?难道你和他……”
姚秀亭知道淳于琬有所误会,赶紧加以解释地,含笑道:“淳于姑娘不要误会,我与司空大侠之间,一清二白,无甚苟且,但因知道他是你的丈夫,今后却无颜与他相见而已!”
淳于琬也是玲珑剔透之人,闻言之下,一面心中顿宽,一面却灵机忽动地,扬眉问道:“听姚姊姊这样说法,莫非你最近曾与司空奇见过面么?”
姚秀亭失笑答道:“岂但最近,并还就是在这间废寺大殿之中!”
淳于琬心中微跳,“呀”了一声问道:“他的人呢?我们因事失散,我正在到处找他!”
姚秀亭赧然说道:“如今恐怕不好找了,但‘小孤山大会’,为期不远,你们总可在‘江心毒妇’欧阳美的‘天刑宫’中见面!”
说完以后,便羞惭颇甚地,把先前各事,向淳于琬丝毫无隐的叙述一遍。
淳于琬静静听完,方明就里,遂走到殿上,指着庭院中那具已被“青磷毒火”,烧成焦炭般尸骨,含笑说道:“因为这具尸体,业已烧成焦炭,否则我早就认出他是‘玉手书生’公孙昌了!”
姚秀亭笑道:“淳于姑娘,你怎会这样凑巧地,适时赶到,把我从水中救起?”
淳于琬微笑答道:“我和司空奇失散之故,也可以说是被‘玉手书生’公孙昌、及‘天香公主’杨白萍所害,最近因寻他不着,只好静待‘小孤山大会’,彼此重逢,但六月初一之期,将到未到,令人等得心烦,遂就便一游‘武夷’,藉开襟胸!”
姚秀亭笑道:“原来淳于姑娘是闲游过此,恰巧遇上!”
淳于琬向她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我因喜爱夜景,正在前面峰脚,徘徊眺览,突见一道火虹,从这庙中飞起,一闪即逝!”
姚秀亭知道那就是自己全身着火,飞投庙外池塘之际,如今想起那当时的惊险情状,仍不禁心神微慑!
淳于琬继续笑道:“我眼力极强,远远望见火虹中似乎裹着一个赤裸火人,遂好奇颇甚地,急忙赶来,看个究竟?”
姚秀亭长叹一声说道:“若不是淳于姑娘及时赶来,对我援手,姚秀亭早化异物,真所谓深恩大德,不敢言谢的了!”
淳于琬笑道:“姚姊姊不必谢我,这大概是你前生曾有积德,今生恶孽,也不太深,才会鬼使神差地,在那等万死一生的情况之下,被我救得性命!因为除了我身边带有‘雪莲’所制的专克火毒灵药以外,换了旁人,纵或把你从水中救起,也续命无方的呢!”
姚秀亭正在感慨,淳于琬又向她含笑说道:“姚姊姊,你一向啸傲南荒,这次怎么也来到中原地带?”
姚秀亭微笑说道:“有人传言,‘金手书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于琬、‘江心毒妇’欧阳美、‘九幽妖魂’宇文悲等‘武林四绝’,将于六月初一至初十之间,在‘小孤山天刑官’中举行一场‘四绝争尊大会’!”
淳于琬点头笑道:“这场大会,是由‘江心毒妇’欧阳美所发起,我们不得不应邀参加而已!”
姚秀亭道:“这桩讯息,既然传遍八荒,遂有不少自负艺高之人,认为何必仅限于‘四绝争尊’,应该改成一个‘万派争尊大会’!于是南北东西的蛇神牛鬼,便纷纷群聚中原!”
淳于琬“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么说来,‘小孤山大会’之上,定然平添了不少热闹!”
姚秀亭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当然热闹,中原各界的武林人物不谈,仅仅边荒地带,就来了不少罕世高手!”
淳于琬问道:“姚姊姊,你知道有哪些难缠人物?准备参与‘小孤山之会’!”
姚秀亭应声答道:“据我所知,有与我并称‘南极双凶’的‘三尺阎罗’宋彦,和一向在北极享名的‘冰川圣手’于天士……”
淳于琬微吃一惊,岔口说道:“连‘冰川圣手’于天士,都远来中原了么?”
姚秀亭叹道:“于天士性情高傲,此次是专为寻找司空奇,考较武学造诣,倒看‘冰川圣手’与‘金手书生’两人之中,谁可以称为‘天下第一手’?”
淳于琬恍然笑道:“于天士也真是小气,竟为了一个‘手’字,便不辞万里迢迢地,赶来蹚这场血腥浑水!”
姚秀亭笑道:“不仅南北两极会有人到,便连西域、东海方面,听说也有人来!”
淳于琬霍然问道:“东海与西域方面的高明人物,大概是来自‘东海天魔屿’,和‘西域八龙宫’了?”
姚秀亭点头答道:“淳于姑娘猜得不错,‘东海天魔屿’的‘玉面天魔’孙秀,带着他最得意的‘玄玄魔袋’,亲来中原,‘西域八龙宫’则来了三条孽龙,你看即将开始的那场‘小孤山大会’,是否会热闹到可怕的程度?”
淳于琬秀眉双轩,傲然说道:“热闹是真,可怕未必,越是这样各方豪杰,荟萃一堂,才越是考验得出自己究竟有多高功力?”
说到此处,从身边取出两样东西,递向姚秀亭,嫣然笑道:“姚姊姊,你因身被‘青磷毒火’烧得太重,敷我‘雪山’圣药以后,伤势虽已无虞,但若想肌肤复原,却非等极长时日,或遇绝世机缘不可!眼前只好委屈一些,把这两件东西,穿戴起来,我们才好去赴那‘小孤山大会’呢?”
姚秀亭接过一看,见是一身制作极精的鱼鳞水靠,及一副人皮面具,含笑说道:“‘天香公主’杨白萍的这把火儿,是把怪火,虽把我全身外表,烧得乌焦巴黑,却把我脏腑心灵中的一切污秽,也烧得干干净净,姚秀亭如今已悟色空之旨,对于这副臭皮囊,任它丑怪无妨,似乎不必再加掩饰了呢?”
淳于琬听出姚秀亭这番话儿,确是明心见性之旨,遂摇手笑道:“姚姊姊明心见性,着实可贺,但你连一头秀发,都被烧光,不仅看来不太顺眼,也会使‘天香公主’杨白萍的同路人,得意暗笑,故而依小妹之见,还是把这两件东西,穿戴起来,比较方便!”
姚秀亭听得淳于琬这样劝说,遂从善如流地,把那套鱼鳞水靠穿好,并戴上人皮面具!
淳于琬笑道:“姚姊姊,你先陪我去取一样东西,然后我们便同往‘小孤山天刑宫’中,参与盛会!”
姚秀亭闻言,身形一纵,在这大殿横梁之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包裹。
淳于琬目光微注,尚未动问,姚秀亭业已微笑说道:“这是我多年苦练的一对‘桃花杖’,及百朵‘桃花镖’,既然前往‘小孤山’,免不了要与一般牛鬼蛇神,较量较量,故而还是带在身边,便于取用!”
淳于琬扬眉笑道:“姚姊姊的这种‘桃花杖’及‘桃花镖’,绝非寻常兵刃暗器,定然别具妙用!”
姚秀亭点头笑道:“我本是旁门左道人物,所用兵刃暗器,自也不登大雅之堂,但若用来以邪制邪,威力还真不小呢!”
淳于琬与姚秀亭离开这座佛寺,一面北行,一面含笑叫道:“姚姊姊,你猜我要去取件甚么东西?”
姚秀亭微笑说道:“千头万绪,毫无范围之下,却叫我如何猜法?”
淳于琬问道:“姚姊姊知不知道有位业已金盆洗手、封剑闭门的绿林剧寇罗祖耀么?”
姚秀亭点了点头,含笑答道:“我知道这罗祖耀,他昔年是西陲大漠的独行大盗,善用各种火器,有‘霹雳火神’之号!”
说到此处,忽又目注淳于琬,愕然问道:“淳于姑娘,你要去找这位‘霹雳火神’罗祖耀则甚?他既已金盆洗手,封剑江湖,纵与你有甚前仇?……”
淳于琬摇了摇手,截断姚秀亭的话头,含笑说道:“姚姊姊,你猜错了,我与‘霹雳火神’罗祖耀不但无仇,昔日并还在大漠之中,帮过他的忙呢!”
姚秀亭闻言笑道:“这样说来,淳于姑娘是要拉他同去参与‘小孤山大会’么?”
淳于琬摇头道:“罗祖耀既已封剑,我怎会再邀他出山,何况他那点能耐,不配参与‘小孤山大会’,我只是想向他索取一些‘烈火散光丸’,以备应用而已!”
姚秀亭“哦”了一声,微笑说道:“罗祖耀的‘烈火散光丸’,号称‘当世第一火器’,他也就是倚仗此物,才威震大漠,享名‘霹雳火神’,但不知淳于姑娘打算向他索讨‘烈火散光丸’之举,是用来对付谁呢?”
淳于琬微笑答道:“姚姊姊怎么明知故问,我自然是用‘烈火散光丸’,代替‘青磷霹雳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也把那‘天香公主’杨白萍,烧得焦头烂额!”
姚秀亭听得一面好生感激,一面却连连摇手说道:“不必,不必,我不想报仇,因为若不是‘天香公主’杨白萍的那把火儿……”
淳于琬扬眉一笑,接口说道:“姚姊姊,你不想报仇,是占得一个‘德’字,我打抱不平,要给‘天香公主’杨白萍一个应得的报应,却是占得一个‘义’字,彼此立场不同,你又何必拦阻我替莽莽江湖,除一大害呢?”
姚秀亭听她这样说法,自然不好再拦,遂含笑问道:“那‘天香公主’杨百萍,即与贤伉俪结下深仇,还敢前往‘小孤山’送死么?”
淳于琬笑道:“她一定前去,因为杨白萍与‘小孤山天刑宫’的主人,‘江心毒妇’欧阳美,颇有交情,她还想仗倚欧阳美的一些地利人和条件,拔掉司空奇、淳于琬这两根眼中钉、肉中刺呢!”
姚秀亭低头向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微笑说道:“淳于姑娘,我如今形貌既变,在‘小孤山大会’之上,似可不必再用‘桃花煞女’姚秀亭的名号!”
淳于琬问道:“姊姊打算换用甚么新名号?”
姚秀亭缓缓答道:“我就叫做姚悟非吧!”
淳于琬抚手笑道:“好,败子回头金不换,荡妇回头能悟非,我再奉送姊姊一个美号,就叫‘桃花圣女’!”
姚秀亭苦笑说道:“淳于姑娘,你可把我骂得苦了,我配称得起‘桃花圣女’四个字么?”
淳于琬笑道:“怎么不配?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姚姊姊放下了色字头上的一把刮骨钢刀,怎么不可以立地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