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奇遂赶紧还礼,并对白衣书生笑道:“兄台刚才吟那凉州古调之时,功力未凝,吟声自远,分明也身负绝艺,但不知可愿将尊名上姓,赐告小弟?”
白衣书生目光微转,含笑答道:“小弟姓孙,草字东海!”
司空奇拱手笑道:“孙兄恕我冒昧动问,你是属于当世武林中哪一宗派?”
孙东海点头笑道:“小弟并未归宗属派,只是生性好武,遂无师自通地,练过几年粗浅功夫而已!”
司空奇看出孙东海言有未尽,但江湖中本来就讲究甚么“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萍水初交之下,自己又怎能期望旁人与自己一样的坦言无隐!
故而,他听完孙东海所说,并不往深处追问,只是含笑说道:“孙兄太谦,据小弟看来,你可能也是要赶到‘小孤山天刑宫’去,参与‘江心毒妇’欧阳美所召开的一场武林盛会?”
孙东海点头笑道:“司空兄猜对一半,小弟虽欲前去‘小孤山’,却非参与争雄盛会,只是由于‘金手书生、碧目魔女、江心毒妇、九幽妖魂’等‘武林四绝’的大名而来,想观光观光,你们四绝之间,是怎样争尊较技?”
司空奇摇头笑道:“孙兄,你难道不知道这场‘小孤山大会’,性质已变?”
孙东海愕然说道:“司空兄此话何意?‘小孤山大会’变成了甚么性质?”
司空奇含笑答道:“此会主旨,本来范围甚狭,只是‘武林四绝’,彼此争尊,但如今却因东西南北,好手沓来,高人云集,连隐迹数十年的武林前辈,也惊动不少,遂由范围极狭的四绝争尊,变成范围极广的争雄竟技!”
孙东海扬眉问道:“司空兄,你所说南北东西的好手高人是谁?隐迹多年的武林前辈,又是哪些人物?”
司空奇微笑答道:“据小弟所闻,有来自北极的‘冰川圣手’于天士,来自南极的‘三尺阎罗’宋彦、‘桃花煞女’姚秀亭、来自‘东海天魔屿’的‘玉面天魔’孙秀、来自‘西域八龙宫’的三条孽龙……”
孙东海听到此处,点头笑道:“有这多南北东西绝世高手,赶来与会,真可谓八荒豪俊,齐聚中原,但司空兄所说隐迹多年的武林前辈,又是何人?”
司空奇举起杯来,饫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这两位武林前辈,在名号上便颇有趣味,一个叫‘无钩钓叟’鱼自乐,一个叫‘无斧樵夫’林不凋!”
孙东海“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无钩钓叟’与‘无斧樵夫’之号,确实极为有趣,但无钩怎能钓鱼?无斧怎能砍樵?不是有些矛盾么?”
司空奇摇手答道:“并不矛盾,因为鱼自乐的那根无钩钓竿,本不是用来钓鱼!”
孙东海一面提起酒壶,替司空奇把杯中斟满,一面微笑说道:“鱼自乐的钓竿,不是用来钓鱼,却是用来作甚?”
司空奇笑道:“一般人的有钩钓竿,自是用来钓鱼,但鱼自乐的无钩钓竿,却是用来钓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孙东海点了点头,含笑问道:“以此类推起来,则林不凋并非无斧,只是不用来劈取那些松柏枫桧而已?”
司空奇笑道:“孙兄完全猜对,林不凋老前辈外号虽叫‘无斧樵夫’,但却拥有一柄‘沉香寒铁斧’呢!”
孙东海失惊说道:“这‘沉香寒铁斧’,是不是威震乾坤的‘武林双宝斧’之一?”
可司空奇应声答道:“不错,所谓‘武林双宝斧’,就是这‘沉香寒铁斧’,与另外一柄‘五丁神斧’的合称!”
孙东海问道:“林不凋既不用这柄‘沉香寒铁斧’,劈那些松柏枫桧之属,却要劈些甚么?”
司空奇笑道:“林不凋老前辈不愿用‘沉香寒铁斧’劈那些山林间的松柏枫桧等栋梁之材,却要劈那些江湖间的恶煞凶徒、淫娃浪子之辈!”
孙东海双眉微挑,含笑说道:“司空兄既对这‘无钩钓叟’鱼自乐,及‘无斧樵夫’林不凋,知道得如此清楚,定然极为相熟!”
司空奇摇头笑道:“熟倒不太熟,彼此间只有过一面之缘!”
孙东海举杯笑道:“司空兄,小弟对这两位武林奇人,钦迟已久,若在‘小孤山’会上,相见之时,尚请司空兄一为引介!”
司空奇微笑说道:“此事不难,小弟可以照办!”
话方至此,突然一阵狂笑,从湖水之上传来,笑声甚为高宏,显见发笑人的中气极沛!
司空奇循声看去,不由一惊!
原来,前面水云深处,竟有两条红衣人影,略一闪现!
人影不足为奇,奇的是两人全是红衣佛子!
红衣佛子也不足奇,足奇的是两人一先一后,正在踏波追逐!
论到踏浪行波、登萍渡水之技,司空奇何尝不能?但他最多也不过倚仗一口真气提处,飞渡上个十丈八丈而已!
像这样能在“鄱阳湖”的无边湖水之上,互相追逐为戏,却不仅无法做到,连看也未曾看过,听也未曾听过!
司空奇突然发现有如此武林奇人,心中怎不吃惊,脸上怎不变色!
这时,那两位红衣佛子,业已又复隐入水云间!
孙东海遂向司空奇微笑问道:“司空兄,你可认得出这两个僧人来历?”
司空奇苦笑一声,摇头答道:“我认不出,却猜得出,那两位武功极高的红衣佛子,大概是‘西域八龙宫’中人物!”
孙东海点头笑道:“司空兄猜得虽然不错,但却略为把对方的功力程度,抬举了些!”
司空奇“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孙兄难道认为那两个红衣僧人的踏波绝技,不足惊奇么?”
孙东海含笑说道:“把无际波涛,当作康庄大道之举,若是旁人施展,自属绝世神功,但在‘西域八龙宫’人物脚下,却极为轻松平常,不值一赞!”
司空奇是绝顶聪明人物,闻言之下,略一沉思,便恍然说道:“听孙兄这样说法,莫非‘西域八龙宫’中,有甚么辟水异宝?”
孙东海见司空奇居然一点就透,遂好生钦佩地,连连点头说道:“司空兄真够聪明,所谓七孔玲珑,一点便透!”
司空奇赧然笑道:“孙兄莫加谬赞,但不知‘西域八龙宫’中,有甚么辟水异宝?”
孙东海笑道:“小弟听得西域‘雅鲁藏布江’中,有条孽龙,曾被八位红衣喇嘛,设法钓起,每人获得一粒‘辟水龙珠’,并将整条龙皮剥下,陈列在所居寺院之内,更名‘八龙寺’,自称‘西域八龙’!”
司空奇恍然说道:“原来‘西域八龙’之名,是从此而得……”
话犹未了,孙东海又复笑道:“他们每人有一粒‘辟水龙珠’在身,已可入水不沉,再复略提真气,不是便容易行波渡水了么?”
说到此处,远方水云之中,出现了一只大船,船上果然坐了三位红衣僧人,正在饮酒!
孙东海伸手一指,含笑说道:“司空兄请看,他们并非踏波而至,漫游‘鄱阳’,仍有舟船,候在左近,照这种情况,慢说‘西域三龙’,身怀‘辟水龙珠’,便是司空兄与小弟,只要提足真气……”
话锋至此,倏然而顿,因为孙东海发现自己言多必失,有了语病!
但司空奇因系胸怀磊落君子,生平以诚待人,遂不曾发现对方语病,只是含笑说道:“不管这干西域僧人的真实武功,到了甚么地步,他们既来中原,与其他的海宇群雄,共聚于‘小孤山天刑宫’中,切磋所学,总也是武林盛事!”
孙东海见‘西域三龙”所乘大船,与自己所乘画舫,是背道而行,相距越来越远,遂向司空奇含笑说道:“司空兄,我们要不要追上去,与这干自以为了不起的西域僧人,斗他一斗?”
司空奇摇手笑道:“一来彼此无怨无仇,二来数日后便可在‘小孤山大会’之上正式切磋,如今何必师出无名,向其挑衅?但倘若换了……”
孙东海见司空奇欲言又止,不禁扬眉笑道:“倘若换了别人,又便如何?司空兄怎不继续说?”
司空奇目闪精芒,恨恨说道:“倘若换了‘南海双凶’?我也许会不许他们再有机会,同去‘小孤山’了。”
孙东海笑道:“司空兄,是否与‘南海双凶’中的‘三尺阎罗’宋彦,有甚么深厚前仇?”
司空奇摇头笑道:“那‘三尺阎罗’宋彦虽然凶名甚著,却未曾与我有甚过节?”
孙东海“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这样讲来,司空兄是与那‘桃花煞女’姚秀亭,有些瓜葛的了?”
司空奇冷哼一声,点头答道:“我若见了‘桃花煞女’姚秀亭,一定会给她一些严厉惩罚!”
孙东海目光一转,含笑问道:“姚秀亭天生尤物,绝代倾城,但又极为淫荡,一定是先与司空兄有过……”
司空奇不等孙东海话完,便自连摇双手,接口说道:“孙兄莫要会错了意,小弟与‘桃花煞女’姚秀亭,并非素识,只是在偶然机会之下,见过一面而已!”
孙东海方待再问,司空奇已把“武夷”废庙中的那段故事,向孙东海坦诚无隐地,说了一遍。
孙东海听完以后,微笑说道:“司空兄,你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司空奇愕然问道:“孙兄此话怎讲?”
孙东海从眼角眉梢之间,现出了一丝淫荡神色,微笑答道:“闻得‘桃花煞女’姚秀亭姿禀秾粹,天赋异体,与其凤倒鸾颠之际,具有奇趣!常人渴欲一亲肌肤,而不可得,她当时居然向司空兄,垂青送媚,并还碰了个莫大钉子,正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司空兄岂非平白失去一次好机会了么?”
司空奇早就觉得孙东海的神情气宇,隐蕴刁柔,如今又果说出这些淫邪之语,不禁颇觉不悦!
若是深交?自己倒可对他略加劝责,但彼此萍水初逢,未便当面使其难堪,遂只好剑眉双蹙,默然不语!
孙东海也是位聪明绝顶之人,一见司空奇的脸上神情,便哈哈大笑地,向他举杯说道:“常言道:‘对牛弹琴,不入耳’,小弟如今竟成了‘对圣贤,诵淫书’,简直有些罪过,但司空兄应该知道,小弟是有意仰附深交,又凭‘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才故意砌词,对司空兄的品德,暗加试探的呢!”
司空奇听得一愕,孙东海又复双手捧杯,含笑说道:“司空兄,小弟敬你一杯,藉谢适才失言之罪!”
话完,便把杯中美酒,先行一倾而尽!
司空奇见状,也只好饮完自己杯中美酒,含笑说道:“孙兄既是戏言,何必还有甚么谢罪之语?”
孙东海放下酒杯,抱拳笑道:“司空兄,小弟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司空奇扬眉笑道:“大丈夫讲究的是,“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孙兄既然有话,但说何妨?”
孙东海微笑说道:“小弟久慕‘金手书生’威名,适才又试出司空兄的高尚情操,遂有意欲与司空兄,互结金兰之好!”
司空奇万想不到对方竟会有这种提议?不禁俊脸微红,窘得无话可说!
因为对方虽说试出自己情操高尚,但自己却不知对方品格如何?哪有这等盲从鲁莽,互订兰盟之理?
孙东海见了司空奇的迟疑神色,不禁脸色一变,目闪精芒,扬眉问道:“司空兄,你对于小弟所请互结兰盟之事,究竟意下如何?莫非认为孙东海是驽钝下材,不堪交往么?”
司空奇听他这样说法,自然不便不答地,微微一笑说道:“孙兄说哪里话来?司空奇既承不弃,怎会有自高身价,不识抬举之理,但……”
孙东海见他语音忽顿,含笑问道:“司空兄有何高见,尽管说出!”
司空奇继续笑道:“但一结金兰,便为兄弟,生死祸福,终身共之,似亦不应过份冲动草率,故而小弟之意,目前只是杯酒缔交,至于金兰深结之事,无妨俟诸‘小孤山大会’以后,彼此也可认识得更清楚一点!”
孙东海聪明绝顶,一听便知这位“金手书生”司空奇,对于自己尚不放心,遂哈哈大笑说道:“司空兄说得对,小弟完全同意你这种看法,但我也有个要求!”
司空奇扬眉问道:“孙兄有何要求?”
孙东海指着司空奇所乘的那只画舫,含笑说道:“司空兄,你大可把这只画舫遣走,就与小弟同舟,遨游彭蠡风光,到时再同去‘小孤山’赴会!”
司空奇剑眉双蹙,方一沉吟,孙东海又复含笑说道:“司空兄不必考虑,我们若不接近一些,又怎能在彼此之间,增强认识呢?”
司空奇对于孙东海的这句话儿,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笑诺,取出一锭黄金,厚赏原来所坐的那只画舫,打发船家离去。
孙东海见司空奇答应与自己结伴同游,遂异常高兴地,打开行囊,取出一只高约两尺有余,方圆盈尺的奇形白玉酒壶,以及两只上好的玉杯!
自古英雄,谁不爱酒?司空奇一见这玉壶玉杯,便啧啧赞道:“孙兄,你这两件酒器,真是人间绝品,壶杯如此,酒质之美,可想而知,定属甚么稀世仙酿的了!”
孙东海微笑说道:“小弟这壶酒儿,足足陈达百年以上,非遇知音好友,是绝舍不得供诸俗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