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奇皱眉说道:“此人不仅练有一身奇异武功,并极精苗人蛊术,才得号‘金蚕郎君’,贤姊妹……”
话犹未了,石大姑业已掩面悲泣地,接口说道:“我姊妹正是全中了‘金蚕郎君’欧阳翰的所施蛊毒,才身不由己地,被这万恶贼子,长期淫辱!”
司空奇皱眉说道:“长期淫辱?……”
四字方出,便觉得有些碍口地,未曾再往下说。
石大姑颇为聪明,已知司空奇想问的是甚么话儿,遂凄然一叹说道:“司空大侠,我姊妹也懂得女孩儿家,应该把清白贞操,看得比生命重要,既已被污,便应一死,但‘金蚕郎君’欧阳翰,心计歹毒无比,他竟想出了一条使我姊妹不得不忍受他长期凌辱之计!”
司空奇愕然说道:“这‘金蚕郎君’欧阳翰,用的是甚么计儿?”
石大姑咬牙说道:“欧阳翰凶毒如虎,刁狡如狐,他使我们姊妹七人,全中蛊毒,却只对六人,加以淫辱,保留了我七妹清白!”
司空奇因是光风霁月的侠士胸襟,一时想不通“金蚕郎君”欧阳翰单单保留石七姑娘清白之举,是何用意?
石大姑见了司空奇的讶然神色,又复皱眉叹道:“司空大侠是正人君子,或许猜不透这等毒辣凶谋,欧阳翰倘对我姊妹七人,全加凌辱,我们早就一齐自尽,哪里还会忍泪偷生,供他玩弄?……”
司空奇恍然说道:“我明白了,欧阳翰是利用你们爱怜幼妹心情,特地保留了石七姑娘清白,作为使你们甘心认命的要挟手段!”
石大姑珠泪如泉,点头说道:“司空大侠猜得不错,你看这‘金蚕郎君’欧阳翰的心计,毒是不毒?简直万恶不赦,死有余辜!”(校对按:湖南版作“毒计”,此记。)
司空奇俊目闪光,剑眉腾煞地,恨声说道:“这恶贼太以毒辣,但石大姑可曾想到,在欧阳翰对你们姊妹六人生出厌弃之时,也就是他毫无顾忌地,再复夺取石七姑贞操之日?”
石大姑点头说道:“我姊妹早就洞见欧阳翰的狗肺狼心,却愁无奈他何,难脱魔掌!但祸淫福善,冥冥中终有威灵,居然鬼使神差地,在这‘无上天宫’之中,得见司空大侠侠驾!”
司空奇扬眉说道:“石大姑请放心,司空奇对于此事,义不容辞,誓必搏杀‘金蚕郎君’欧阳翰,替你们姊妹,报仇雪恨!”
石大姑闻言,感激得泪流满面地,向司空奇盈盈下拜!
司空奇慌忙闪身避开,含笑说道:“锄强助弱,是武林人物义所当为,石大姑万勿多礼,但不知那‘金蚕郎君’欧阳翰,去了何处?看来他似乎不在这‘无上天宫’之内!”
石大姑叹道:“欧阳翰被他姊姊‘江心毒妇’欧阳美,召去‘小孤山天刑宫’,协助举行‘四绝争尊大会’!”
司空奇诧然问道:“他独自前往‘小孤山’,却怎么放心把你们姊妹留在这‘无上天宫’之内?”
石大姑摇头叹道:“苗人蛊术,介乎毒物与邪术之间,欧阳翰在这‘无上天宫’的唯一出口之处,有所布置,只要我们姊妹七人,一出洞门,他身上的蛊毒元神,便有所感应!”
司空奇皱眉问道:“有感应又便如何?等他由‘小孤山’匆匆赶回,你们岂不早已鸿飞冥冥,去寻找良医,疗治蛊毒了么?”
石大姑苦笑答道:“司空大侠有所不知,欧阳翰囊中有面‘元命牌’,牌上用金针钉着七团血肉,他只消把金针一拔,我姊妹便被‘金蚕啮心’,身遭惨死!”
司空奇骇然问道:“这样说来,我下手诛除‘金蚕郎君’欧阳翰时,一定尚有许多顾忌!”
石大姑点头说道:“司空大侠请记住两件事儿……”
司空奇不等她话完,便自急急说道:“石大姑娘,我对苗人蛊毒之技,完全外行,你要说得详尽一些,免得到时出了差错,悔恨莫及!”
石大姑微笑说道:“这两件事儿,说来并不复杂,第一件是怎样救我等,第二件是怎样杀他!”
司空奇“哦”了一声问道:“关于拯救你们姊妹,或须遵守一定步骤?但关于诛杀‘金蚕郎君’欧阳翰,难道也要……”
石大姑不等司空奇把话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司空大侠,我已说过这‘蛊毒’一技,介乎药物与邪术之间,故而倘若不明就里,便把欧阳翰剁成肉泥,仍会留有许多隐患!”
司空奇双眉微蹙,饮了半杯香茗,静听石大姑说明怎样救人?及怎样诛恶之道?
石大姑如今心情愉快,眉黛间愁色尽除,面含微笑地,缓缓说道:“司空大侠,那‘金蚕郎君’欧阳翰的左胁以下,佩有一具心形金色小囊,囊中所贮之物,便是对我姊妹生死攸关的‘元命牌’!请司空大侠于下手诛除欧阳翰前,先行设法,把这具心形金色小囊夺过!”
司空奇点头笑道:“夺囊不难,但夺过后又便如何?”
石大姑道:“司空大侠千万不要解开囊口,更千万不要拔起囊中那面‘元命牌’上的所钉金针,最好用本身‘纯阳真火’,化去此囊,或是立即把它投入熊熊烈火之内!”
司空奇目注石大姑,含笑问道:“这样一来,你们姊妹便可脱离控制了么?”
石大姑笑道:“‘元命牌’一化,邪术立消,只剩下‘金蚕蛊’的药物之力,我姊妹便可自加疗治,脱离苦海,重睹生天的了!”
司空奇俊目闪光,微笑说道:“此事我已记下,不致有误,但不知诛除‘金蚕郎君’欧阳翰时,是要采取甚么特殊手段?”
石大姑笑道:“这种手段说难虽不甚难,说易也不甚易。就是欧阳翰练有元神,司空大侠于下手时,必须先戮元神,才能使他无法倚仗邪术,有所侥倖!”
司空奇笑道:“欧阳翰所练元神,是藏于丹田‘泥丸’?还是藏在后脑‘玉枕’?”
石大姑想了一想答道:“这是他的最大机密,自然不肯轻易泄露,但据我日常观察,‘金蚕郎君’欧阳翰似乎对脑后防护特严,连他所戴儒巾,均系用‘天蚕丝’所织,能避一般暗器!”
司空奇点头笑道:“欧阳翰既有如此措置,则他所练‘蛊毒元神’,定是藏于后脑‘玉枕穴’的部位!”
石大姑道:“司空大侠,那欧阳翰太以狡猾,或许他是故意惑人耳目,也说不定?”
司空奇扬眉笑道:“既然如此,我在下手之时,对他‘泥丸’、‘玉枕’等两处藏神要穴,同加猛攻,欧阳翰便绝无侥倖的了!”
石大姑听得心中宽慰地微笑说道:“只要‘蛊毒元神’一除,欧阳翰便与常人无异,但司空大侠对于他随身所豢的两种毒蛊,也应特别注意!”
司空奇问道:“欧阳翰身边,豢有甚么毒蛊?”
石大姑答道:“除了一条‘金蚕蛊’,是他本命元神以外,欧阳翰身边并豢有一条‘金脚簔衣’、及一只‘金线蛤蟆’,均系苗疆特产的奇毒之物!”
司空奇冷笑说道:“欧阳翰以‘金蚕蛊’、‘金脚簔衣’、‘金线蛤蟆’毒蛊逞凶,我则以‘金手神功’得誉,正好‘以金制金’地,斗他一斗!”
石大姑笑道:“司空大侠是当代第一英雄,绝艺神功,并世无两,自然不会惧怕甚么小小毒蛊,你只要注意‘金脚簔衣’是毒在爪尖,“金线蛤蟆’是毒在喷汁便可!”
司空奇点头一笑,石大姑又自怀中取出一粒金黄色的卵形珠儿,向他含笑递过。
司空奇接在手中,嗅出珠上雄黄气味甚重,遂目注石大姑问道:“石大姑娘,这是罕世难觅的‘雄精宝珠’,你莫非送给我么?”
石大姑微笑说道:“这粒‘雄精宝珠’是我家传之物,功能祛毒驱邪,但对我姊妹,无甚用处,故而特地赠送司空大侠,或许会使你在参与‘小孤山大会’之时,略收卫道降魔助益!”
司空奇本不想收,但心念一转,觉得“小孤山天刑宫”中的这场“四绝争尊大会”,除了明面的武功相搏之外,恐怕还有不少勾心斗角的暗较心机,身边多了这粒“雄精宝珠”,或许会发生极大作用?
想到此处,遂不加推辞地,把这粒“雄精宝珠”,揣入怀中,向石大姑轩眉笑道:“这粒‘雄精宝珠’既是石大姑娘的传家之物,司空奇怎敢占有,且算我暂时借用,等‘小孤山’大会了结以后,立即奉还贤姊妹便了!”
石大姑也不相强,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司空大侠,我还有一句话儿,想要问你!”
司空奇发现石大姑的目光之中,有点异样神色,不禁剑眉略蹙,一面心头猜测,一面含笑说道:“石大姑有甚话儿,尽管请讲!”
石大姑目注司空奇,先是欲言又止,终于低声问道:“司空大侠威名虽已震世,风华却是少年,不知你有没有互许终身的江湖侠侣?”
司空奇恍然大悟,慌忙点头答道:“我与‘碧目魔女’淳于琬,情投意合,已定深盟,石大姑娘问此则甚?”
石大姑闻言,双目中的希翼眼神,立即变成了失望神色,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人生缘遇,委实无法强求,司空大侠倘若尚无红妆密友,我七妹的终身,岂非……”
司空奇见了石大姑的伤感神色,心中好生不忍地,接口说道:“石大姑娘放心,司空奇欲视石七姑娘如同胞小妹一般,并负责在少年英侠之中,替她寻觅一个理想归宿!”
石大姑感激地颤声说道:“多谢司空大侠,七妹终身,有你照料,我姊妹纵死九泉,也含笑瞑目的了!”
司空奇闻言,知道石大姑等六女,因清白已为“金蚕郎君”欧阳翰所玷,均怀自尽之念!遂微一寻思,扬眉说道:“石大姑娘,司空奇既愿意为你们搏杀‘金蚕郎君’欧阳翰,也愿意负责为令妹石七姑娘,选择佳婿,使有良好归宿,但却有一项附带要求,务必请石大姑娘等……”
石大姑不等司空奇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司空大侠说哪里话来,我姊妹受你如此深恩,理应答报,慢说有甚要求,就算赴汤蹈火之令,我姊妹也誓死不辞!”
司空奇正色说道:“女子守身全贞,虽是大节,但像你姊妹这等为‘蛊毒’所制,却非过在本身,何况忍辱偷生,扶持弱妹,苦心孤诣,更复弥足钦佩,故而司空奇虽愿替你们诛除奸人,却绝不许你们有甚世俗拙见!”
石大姑垂泪如雨地,哽咽说道:“司空大侠金言美意,我……我姊妹记下就是!”
司空奇目光如电地,朗声叫道:“石大姑娘记住,你们姊妹从此秘洞清修,功成后游侠济世,才是对我司空奇的最好答报!否则,休怪我对令妹石七姑娘的终身大事,便不再管了!”
石大姑悚然一惊,赶紧唯唯称是!
司空奇因她姊妹,身世堪怜,为了使石大姑等安心释虑起见,遂含笑说道:“石大姑娘,我们既已把话说明,你且将石七姑娘请来,我要与她对天一拜,结为异姓兄妹!”
石大姑闻言大喜,遂命人把六位妹子,一齐请出,说明与司空奇商谈经过,并命石七姑改了称呼,拜见兄长!
司空奇含笑还礼,石大姑又复笑道:“我姊妹六人,遁世苦修,无须名号,但七妹既蒙司空大侠提携,将来在江湖中,总有一番事业,故而不便再以排行为称,就请司空大侠,赐给你这结盟小妹,一个名儿如何?”
司空奇微一沉吟,目注石七姑,轩眉笑道:“贤妹就叫石中……珍吧!”
他本意是想替石七姑命名“石中贞”,但话已说到口边,突然发觉“贞”字可能对她六位姊妹刺激太大,遂临时动念,改为“珍”字!
石七姑欣然称谢,司空奇遂又复向她含笑说道:“珍妹如今尚有‘蛊毒’在身,不能随意离开这‘无上天宫’,且等愚兄前往‘小孤山’,参与‘四绝争尊大会’,搏杀‘金蚕郎君’欧阳翰,消除顾忌以后,再来带你游侠江湖,多加历练吧!”
石中珍螓首微点,娇笑说道:“大哥来时,务必把我嫂子带来,我姊妹都久仰‘碧目魔女’淳于琬的鼎鼎大名,颇想见见她呢!”
司空奇点头笑诺,遂向石大姑等姊妹七人告别。
石大姑率同六位妹子,送到洞口,却不敢出洞半步,生恐触犯了“金蚕郎君”欧阳翰的蛊毒禁忌!
司空奇离开“无上天宫”,心中感慨颇多,暗想自己在这“洞宫山”中,奇遇真不在少,既曾游过天宫,又曾游过地阙,委实……
他独自感慨,念方至此,忽听前路林中,有人朗声作歌唱道:
“上则为天宫,下则为地狱,其间浑噩叹人生,欲念无穷足……”
司空奇因这人所作歌声中的“天宫”、“地狱”之语,恰与自己所遇相合,遂一时兴起,也自接口唱道:
“卫道热肝肠,降魔飞血肉,为人瑞应拯人群,何惜千金骨?”
他的歌声方住,林中响起了一阵苍老洪亮的笑声,发话叫道:“这位有志拯人群,不惜千金骨的朋友,可愿请进林来,与我老头子,饮一杯么?”
司空奇虽觉此人叫自己入林,而不出林相见,似乎有些倚老卖老?但仍不甚介意地,笑声答道:“老人家既加宠召,在下敢不应命!”
一面说话,一面便自走进林去。
这是一片竹林,但非寻常杂竹,全是色泽纯碧,根根均有十来丈高的撑天翠竹!
林中有块小小旷地,旷地上有块巨大平坦的青石。
青石之上,坐着一位黄衣老叟,正在独自饮酒,石旁并置有一双木拐。
司空奇目光一注,便看出这黄衣老叟不仅貌相清癯,并清癯之中,蕴有一种奇纵逸气!
他对人家的感觉如此,人家也觉得他风神高朗,英姿勃勃,恍疑阆苑仙客!
司空奇抱拳笑道:“老人家……”
黄衣老叟一面伸手让坐,一面含笑接口说道:“老弟且坐同饮,无须这样谦光,老夫因腿脚不便,才请老弟入林,不曾出林迎接。”
司空奇闻言,目光微注,方看出这黄衣老叟虽然坐在石上,但长衫下摆所覆之处,却空飘飘地,仿佛左腿已失!
由于对方在竹林之中,及仅有一腿的特殊形象,司空奇忽然想起一位前辈高人,遂又欠身笑道:“在下冒昧请教一声,老人家可是昔年以‘神医神针’双绝技,名震寰宇的‘绿竹先生’单仁老前辈么?”(校对按:连载版为“单仁”,湖南版为“华仁”,此记。)
黄衣老叟眼中神光一闪,扬眉笑道:“老弟真好眼力,我隐居在这‘洞宫山’内,已有二十余年,未出江湖,你怎会到眼便识透我的来历?”
司空奇微笑答道:“单老人家的英名侠行,望重江湖,在下因曾听先师提及,故而一亲道范,便识侠驾!”(校对按:湖南版“英名侠誉”,此记。)
单仁闻言,含笑问道:“老弟的尊师是谁?”
司空奇肃立恭身答道:“先师功业早成,业已飞身天阙,他老人家法号,上灵下虚!”
“绿竹先生”单仁听得大吃一惊,目注司空奇问道:“老弟的尊师既是灵虚真人,莫非你就是号称‘武林第一手’的‘金手书生’司空奇么?”
司空奇点头笑道:“在下正是司空奇,但‘武林第一手’之说,却绝不敢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一点微薄功行,还差得远呢!”
“绿竹先生”单仁替他斟了杯酒儿,举杯说道:“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司空老弟业已名满江湖,仍能如此谦抑,委实难得,也足见高明,单仁要敬你一杯!”(校对按:湖南版作“委实难寻得很”,此记。)
司空奇含笑称谢,饮完酒儿,单仁竟又替他斟了一杯,微笑说道:“司空老弟请饮,我还要敬你一杯!”
司空奇摇头笑道:“单老人家,你已敬过我一杯,这第二杯又有甚么名目?”
单仁长叹一声,神色中感慨颇深地,黯然答道:“令师灵虚真人,昔年对我曾有大恩,如今业已飞升仙阙,单仁图报无从,只好以一杯水酒,向老弟聊表微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