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赶早的客人喧哗之声。
浪子老八和隆之助两人,稍事漱洗完竣,然后交代了伙计,安步当车步出客栈,找一处茶楼,悠闲的喝着早茶。
这时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茶楼内更是人来人往吵杂万分。
隆之助皱眉道:“八哥!咱们换个清净的地方吧!”
浪子老八道:“不!就在这里,别地方一样吵,何况我们要等八面观音。”
隆之助无奈,只好闷声不响的吃着茶点。
又过了好一会,日已三竿,浪子老八突然用手肘碰隆之助一下,示意他注意门外。
门外进来两个劲装汉子,一进门便拏眼逡巡,显然在寻人。
当他们朝浪子老八这边张望之时,浪子老八突然冲着他们笑一笑,又举手相招。
那两人怔了一下,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匆匆转身而去。
隆之助讶然道:“八哥!你认识他们?”
浪子老八摇摇头,道:“不认得!但我知道他们是平西王府派出来的厉害杀手,铁卫哑兄弟!”
隆之助又问道:“他们怎么,见到你就掉头而去?”
浪子老八道:“他们不愿意跟咱们正面冲突!”
隆之助道:“是怕八哥的威名?”
浪子老八道:“不是!是因为还不到时候,时候一到,咱们两人的苦头就大了!”
隆之助道:“为什么?他们真这么厉害?”
浪子老八道:“三、五个铁卫哑兄弟,相信咱们两人还应付得了,只是这次他们至少出动了十名以上,因此咱们的处境可知。”
这时门外又步入了两个锦衣汉子,他们选了一个座头,做了一回,才结帐离去。
浪子老八道:“这两个人是清廷的鹰犬!”
隆之助道:“想不到今天突然热闹起来!”
浪子老八道:“他们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隆之助平静的道:“这下子,咱们可真有得瞧了……”
浪子老八道:“我们是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
隆之助接口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要不要叫点酒?”
浪子老八笑道:“以酒壮胆?”
隆之助笑了起来,道:“我这条命何价之有?”
浪子老八道:“无价,至少到目前为止,你我都还不值得死!”
隆之助“哦”了一声,浪子老八又道:“因此,咱们这两条命,还没有人提得出价钱!”
隆之助总算会意,道:“这么说,八哥已有应付之法了?”
浪子老八道:“是有一个,但仍得见机而为,成的话,咱们必有收获,否则,那时候再把命卖给他们,卖得的代价也会更高……”
隆之助闻言,相当开心,道:“那么,我们不要喝酒,立刻进行你的计划!”
浪子老八道:“酒,一定要喝,而且可能要喝一整天!”
隆之助诧然道:“要喝一整天?就在这里?”
浪子老八道:“不错!就在这里!”
隆之助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浪子老八道:“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也是我的计划之一。”
隆之助没有再问,一来他天性不喜多言,二来他对浪子老八有很大的信心。
于是他转言道:“那么,就请伙计替我们配几样下酒的菜!”
浪子老八却道:“别忙!待会儿说不定咱们会有客人来!”
隆之助怔一怔,道:“你约了人来?”
浪子老八道:“没有!但是我们那些客人,自己会寻了过来的!”
隆之助闻言立刻会意,不再多言。
他们待到已正时刻,茶楼早市已罢,客人寥寥无几,几个堂倌围在一堆闲聊。
这时有一个中年文士,带着一名小厮模样的人走进茶楼,立刻有一名堂倌迎了上去招呼。
隆之助移目望着浪子老八,浪子老八摇摇头,道:“这人我认不出他的来历,大概是普通的客人。”
他一言未了,那名堂倌却直趋他们的桌前,问浪子老八他们,道:“哪位是八爷?”
浪子老八望了隆之助一眼,道:“本人就是!”
那堂倌哈腰道:“荆爷有事求见,小的先来知会一声……”
浪子老八讶道:“那姓荆的是谁?”
堂倌道:“是江面上的!”
浪子老八露出兴奋的表情道:“哦?原来是船帮的朋友,请,快请过来!”
那堂倌答应一声,立刻转身而去。
隆之助趁机问道:“船帮是些什么来路?”
浪子老八道:“原是天地会的分支,在柳州地界,他们靠江面船上为生,所以有人干脆叫他们江面上的,或叫他们船帮,这一带以他们势力最大。”
隆之助道:“该是天地会的朋友,那决计不是清廷鹰犬,对也不对?”
浪子老八道:“对!是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
说话之间,那中年文士已带着小厮,在堂倌的引导之下,来到了浪子老八他们的桌前。
那中年文士喜悠悠的抱拳道:“在下荆天德,见过八爷!”
浪子老八忙还礼道:“荆爷客气,请坐!”
三人重行落座,浪子老八替隆之助引介,众人客气寒暄一番,荆天德道:“荆某一早才接奉老爷子的密谕,匆匆赶来听后八爷你的差遣!”
浪子老八道:“老爷子的厚爱,实在令在下感激万分,不敢劳动荆爷!”
荆天德道:“应该的!”
他转向那小厮道:“小山!你看看阿本来了没有,来了就带他来这里见我!”
那小厮答应一声,立刻退下;只听荆天德又道:“八爷,此地谈话不便,在下已吩咐堂倌准备了僻静厢房,容荆某领两位过去!”
说着他人已站了起来,浪子老八不好推辞,只好跟着站起来。
三个人走进后厢,来到一间布置得极为华丽的厢房。
房中早已整治了酒席,三个人从容落座,等到侍候的堂倌掩门离去,荆天德才道:“老爷子认为八爷你留在柳州,处境非常危险,只不知内情如何?”
浪子老八道:“还不是那些鹰犬纠缠不休!”
荆天德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老爷子也太紧张了,谅那些鹰犬也不敢在这柳州地界撒野!”
浪子老八正色道:“荆爷不要小觑这些鹰犬,这次他们倾巢来犯,势力相当庞大!”
荆天德道:“总不至连大内高手都来了吧?”
浪子老八道:“正是来了大内高手坐镇指挥。”
荆天德表情转为凝重,沉吟一会,道:“有大内高手坐镇指挥,事情的确棘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相信应付得了。”
他的豪情令浪子老八和隆之助相当感动,只听浪子老八道:“这事在下原不敢惊动老爷子,如果荆爷确有难处,在下也不敢劳动荆爷!”
荆天德脸色一沉,语气有点不悦的道:“八爷当我们船帮是什么角色?”
浪子老八发觉自己失言,忙道:“在下失言,请荆爷息怒!”
荆天德道:“这事荆某管定了,请八爷吩咐!”
浪子老八不敢再谦让,他看得出荆天德外柔内刚,也是个性情中人,这种人讲究的是个“义”字,如再推让,就太瞧不起他了。当下说道:“水天一色,日月同光,在下并非不知此中道理。”
荆天德闻言欣然道:“既是同道,就应该不分彼此,否则就太见外了。”
浪子老八听他如此说,遂道:“其实在下并非见外,而是不愿再牺牲同道……”
荆天德岔嘴道:“我们都是在刀尖上打滚的人,为了达成更大的目的,牺牲再所难免,对也不对?”
浪子老八不再多言,想了一想,道:“有件相当紧急的事,想请荆爷去办!”
荆天德道:“请吩咐!”
浪子老八道:“能不能在今晚子正之前,调集六名杀手,替我办一件事?”
荆天德迅即道:“没问题!再多的人手也可以调集!”
浪子老八道:“人手不必多,但必需是狠角色!”
荆天德道:“我立刻交给小山去办,小山马上就会来这里相会!”
说话之时,外面有人宏声道:“德哥在吗?我是小山!”
荆天德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小山!自己推门进来!”
那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冲着荆天德道:“德哥请我喝酒?”
荆天德笑骂道:“呸!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成天想喝酒,叫老爷子知道了,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接着替众人引见,又道:“小山是老爷子的宝贝徒弟,拨在我这儿协助我!”
小山自斟一杯酒灌了下去,道:“老爷子叫我跟德哥多学习,将来才有出息!”
荆天德笑道:“其实小山除了年轻好动之外,是很有出息的,我知道老爷子的意思,将来要他接我的位子,掌理船帮。”
小山叫道:“德哥又来了,打死我,我也不敢在船帮称老大,那多不自在,成天有办不完的事,我可不愿意干!”
荆天德道:“我这小兄弟就像野马,拴也拴不住……小山!不要只顾自己喝酒,敬敬客人!”
小山欢声道:“难得德哥吩咐我喝酒……”
他转向隆之助,提起酒壶嚷道:“来!来!从你这边喝起,先三壶,再添三壶!”
隆之助觉得这年轻人憨直可爱,笑道:“为什么不干脆说喝六壶?”
小山道:“这当然有道理,先三壶,再添三壶的意思是说,我先敬你三壶,喝完了这三壶,你得再添三壶回敬我……”
隆之助道:“原来如此!你明说也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的,叫人差点没弄清你的意思……”
小山正色道:“不!不!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说,因为我总不能一开口便要求客人回敬酒吧?”
隆之助笑道:“所以你自己发明了先三壶,再添三壶这句话?”
小山道:“是呀,要不然我岂不是少喝了三壶酒?”
隆之助道:“小兄弟酒量一定不错,来,咱们干脆对饮十壶,也不要说是谁敬谁,好不好?”
小山喜形于色,道:“好!今天可叫我碰上对手了!”
荆天德本来要制止小山,但碍着客人的面,也就不好开口。
小山和隆之助两人,果然对饮起来。浪子老八则趁机将他的计划,约略透露给荆天德知道。
小山喝了十壶酒,又来找浪子老八,荆天德叱道:“小山,还有正经事,不要喝太多……”
小山抗声道:“德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
浪子老八笑道:“荆兄,就让我敬他一壶,不碍事的!”
荆天德未置可否,浪子老八遂和小山对饮数杯。
小山年轻体壮,不但酒量豪,食量也不差,浪子老八他们三人在谈正事,他则一个人埋首吃喝,不一会便把席上的酒菜,卷扫了一大半,然后打了一个饱嗝,朝荆天德道:“德哥!你找我有事?”
荆天德道:“你吃饱了?”
小山点点头,荆天德又道:“今晚子时之前,找六、七个兄弟,到场子里来!”
小山答应一声,浪子老八加了一句,道:“这些兄弟身手要好,最好是精通水性的!”
小山道:“小事情……没事我要走了?”
荆天德道:“事情要秘密,谁要是透露风声,我宰掉他!”
小山连连答应,转身而去。
荆天德望着他的背影,道:“我这小兄弟有出息,将来船帮全靠他!”
三个人又喝了一会酒,一个跑堂的突然匆匆推门而进,神色有点慌张的道:“三位爷,外面有人找八爷,我回说没这个人,那些凶神恶煞,却要打烂我们的店……”
浪子老八霍地站起来,道:“咱们的朋友,果然来了,走!咱们出去看看!”
三个人来到前面楼厅,果然看见五个壮汉,正围着掌柜嚷叫。
浪子老八轻声告诉荆天德道:“你暂时不必露脸,这事由我跟隆之助应付!”
于是荆天德找一处座头坐下,浪子老八跟隆之助两人,连袂走到那五名汉子之前。
浪子老八道:“你们找我?”
五个人十道目光,全投注在浪子老八和隆之助身上。为首的那人问道:“你是浪子老八?”
浪子老八道:“区区正是!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为首的那汉子道:“你先别管这些,跟我去见一个人!”
浪子老八讶道:“见什么人?那位朋友为什么不来这里见我?”
那为首的汉子狞笑道:“他是想来这里见你,可惜,你那位朋友,此刻连一步也走不动!”
浪子老八问道:“我的朋友?你们要带我去见我的朋友?”
那汉子道:“不错!你去是不是去?”
浪子老八望了隆之助一眼,道:“好!我跟你们去!你们稍等一会!”
他招来那名相熟的堂倌,拉到一旁,低声吩咐地道:“你告诉荆爷,找几个人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出去办件事!”
这堂倌原也跟船帮大有关系,忙道:“没问题,没问题!爷你尽管去!”
浪子老八吩咐了堂倌,走回那五名汉子之前,道:“咱们走吧!”
他们一脚踏出门外,早有人拉了两匹驴子,供浪子老八及隆之助代步。
一行人除了北门,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城外一处破旧的院落之前。
那为首的汉子叫开门,带着众人来到后院,停在一处柴房之前。
这时又走出四个人来,那为首的汉子向当中那人抱拳道:“启禀舵主!人已带到!”
那舵主年纪很大,说话有点吃力的样子,瞄了浪子老八和隆之助一眼,道:“老夫是苏帮柳州分舵的汪大贵!”
浪子老八很客气道:“汪老爷子好!只不知找来区区,有何贵事?”
汪大贵道:“要你认一认一个朋友!”
浪子老八问道:“是谁?”
汪大贵没有答话,只挥一挥手,立刻有两名苏帮的徒众,从柴房里抬出一个人来,将他丢在浪子老八和隆之助之前。
隆之助一看那人,脸色微变,原来那人正是天亮前他所派出的属下,狄原家的武士猪木。
浪子老八则蹙了蹙眉头,淡淡的道:“你们要我来这里,就是见这个人?”
汪大贵道:“不错!他是跟你在一起的东瀛武士,对也不对?”
浪子老八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们都弄清楚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汪大贵冷冷道:“那么是没错了?”
浪子老八摇摇头,道:“错!他根本不是狄原家的武士!”
汪大贵脸色一沉,道:“好!你既然不承认,老夫还是有办法查出来!”
浪子老八道:“你查吧!”
他转向隆之助,道:“咱们走!”
两个人径自走了出去,那苏帮的人也没有拦截。
在回城的路上,浪子老八道:“我们要想办法救出猪木,而且要快,否则他失血太多,恐有生命危险!”
隆之助道:“适才合我们两人之力,就可救出猪木,你为什么不动手?”
浪子老八道:“刚才若是动手的话,就上了大当!”
隆之助不解的道:“会有这种事?”
浪子老八道:“汪大贵只是诱饵,那院子里还有很多高手,他们正迫不及待的等我们动手救人!”
隆之助恍然道:“原来如此,幸亏咱们没有上当……”
他想了一想,又道:“他们这种安排,有何用意?”
浪子老八道:“他们要弄清楚猪木是不是咱们派出去的人,因为他们正在全力拦截我们,绝不能让一个人漏网!”
隆之助问道:“这跟苏帮何关?”
浪子老八道:“苏帮是清廷鹰犬,他们在替大内高手卖力。”
隆之助道:“这么说,这件事还是大内来的密使在操纵,是也不是?”
浪子老八道:“一点也不错!”
隆之助道:“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派人的事?”
浪子老八笑道:“你认为呢?”
隆之助沉吟一会,恍然道:“对!一定是八面观音透出去的消息!”
浪子老八道:“正是她!以前我只怀疑八面观音是吴三桂的密使,现在才证实她原来脚踏两条船,也与清廷暗通消息……”
隆之助道:“这女人是有点邪门!”
浪子老八道:“想不到吴三桂自以为英雄一世,却为了陈圆圆蹈一次大错,这次恐怕又要栽在八面观音这女人的手中!”
隆之助问道:“我们有没有办法救猪木?”
浪子老八道:“这事还得借重船帮的朋友,我们去救,反倒证实了猪木的身份,恐怕有所不便……”
两人由原路回到了酒楼,荆天德还在后院厢房等候,浪子老八他们两人一进房门,荆天德便很关心的问道:“苏帮的人找两位有什么事?”
浪子老八一面落座,一面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人是苏帮的?”
荆天德道:“你们一走!我便派人去查那些人的来历,一查就查了出来,他们带你们到城北双柳沟的朱家旧宅,是也不是?”
浪子老八道:“我也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不过,是个旧院落没错!”
荆天德道:“那就是了,苏帮的人要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浪子老八道:“见一个人,一个被他们捉住的人!”
荆天德面露疑惑之色,道:“他们捉了人,关你们何事?”
浪子老八道:“那人是隆之助兄的手下,今早突围而去的狄原武士猪木!”
荆天德霍地站起来,道:“我们去向苏帮要人,走!”
浪子老八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千万鲁莽不得!”
荆天德冷哼一声道:“他们居然敢在这柳州地界随便捉人,也未免太小觑我们船帮了。”
浪子老八道:“人我们一定要救,但不是这种救法,尤其苏帮有清廷密使当靠山,我们更应慎重行事,以免中了他们设计安排的圈套。”
荆天德虽然还有点不服气,但他深知浪子老八言之成理,只好怏怏道:“老八!你得想个法子,出我这口鸟气!”
他们半日盘桓,惺惺相惜,感情已拉进了一大截,因此双方称呼也都改了。浪子老八笑道:“德哥!救猪木的事,非得你出面不可!”
荆天德欣然道:“快快吩咐,老八!”
浪子老八道:“你现在先派出兄弟们,装出寻人的样子……”
荆天德性急,立刻插言道:“这事好办,外头就有几个兄弟在等候差遣!”
他双掌拍了两下,不一会便有一名劲装汉子,闪入房内。
荆天德先要那汉子见过浪子老八及隆之助,然后问那汉子道:“天道!外面来了几个兄弟?”
那叫天道的汉子道:“回德哥的话,已经来了十几位……”
浪子老八迅即道:“够了,你们现在分头在城里城外,装出急着找人的样子,要找的是个矮胖的中年汉子,就说是你们船帮的兄弟,有人问起,你们就这样答……”
天道讶道:“就这么简单?”
荆天德不悦的道:“别以为这事简单,办砸了你提头来见我!”
天道道:“德哥别生气,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浪子老八道:“再派几个盯梢的高手,盯住苏帮的汪大贵,我们入晚之时,立刻动手救猪木……”
天道插嘴道:“那有多麻烦,这刻就可以去救人……”
荆天德叱道:“别岔嘴!照着吩咐去做!”
浪子老八道:“等我说明白了,免得兄弟们弄不清原委……我要大家装出找人的样子,就是要苏帮的人陷入迷雾,让他们以为猪木是船帮的人,这么一来,猪木生命就可保无虑……”
荆天德拍手道:“对!谅苏帮的汪大贵,还没有那么大胆,敢在这柳州杀我们的人!”
浪子老八道:“这就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汪大贵再蠢再笨,也晓得这个道理……”
他停了一下,又道:“等汪大贵发觉自己错捉了船帮的人,我们再出面向他要回猪木,这时他就非放人不可!”
荆天德道:“不错!姓汪的放了猪木,我还要他道歉赔罪哩!”
那天道这回总算弄清楚,道:“我这就去办事,苏帮的人不出片刻,就会知道我们丢了一个重要的兄弟了。”
天道一说完话,便即匆匆而去。
隆之助接着问道:“我们三个人呢?就在这里?”
浪子老八道:“是的!就在这里喝酒聊天,在掌灯之前,我们哪里也去不得,当然只有呆在这里了。”
于是三个人重整杯箸,喝起酒来。
掌灯时分,巫天道又回到酒楼,直入厢房,匆匆向荆天德报告道:“德哥!汪大贵带人抬着猪木要见你!马上就要到这边来。”
浪子老八微笑道:“德哥!他是来放人兼赔罪的,等下不妨跟他们干一架,这样他们就更相信猪木是船帮的兄弟。”
于是荆天德和巫天道相偕走出外面楼厅,浪子老八和隆之助则好整以暇的,继续关在厢房中喝酒。
外头船帮的人早已完成警戒,荆天德挑了一个座头,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等候苏帮的汪大贵,背后站着四名船帮高手,那架势的确颇有威严。
停了一会,门外出现了三、四十个身着蓝色短打的苏帮徒众,他们推着一辆板车,车上躺着正是受了重伤的猪木。
汪大贵一马当先,带着两名得力手下,直赶荆天德的桌前。其余的苏帮徒众,则留在酒楼门外。
汪大贵先朝荆天德抱拳为礼,道:“荆爷你好!老夫特来请罪!”
荆天德板着脸孔,道:“贵帮人多势众,尽可为所欲为,捉个敝帮的兄弟,何罪之有?”
汪大贵道:“荆爷严重了!此事纯系误会!”
荆天德冷哼一声,脸色更难看,道:“误会?贵帮捉了人不打紧,无缘无故的将人揍成那个样子,还说是误会?”
他虽然言词咄咄逼人,但汪大贵仍然耐着性子,解释道:“贵帮那位兄弟,从头到尾,硬是不吭一声,不说一句话,所以才会发生误会,如果他表明一下身份,我们早就放了人,岂会对他用刑?”
荆天德心想:那猪木是东瀛人,可能汉语不太灵光,被捉之后,哪敢吭声?
心中虽然相信了汪大贵的话,但他岂能示弱,当下想了一下,胡诌道:“我那兄弟是个哑巴,你叫他如何答话?”
汪大贵心中一凉,心想:这下可好,原来捉了一个哑巴,怪不得他至死不答话。
这么一想,汪大贵一时语塞;荆天德见状,心中暗暗发笑,却道:“我那兄弟死了没有?”
汪大贵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已替他上了伤药休息几天便无碍!”
荆天德理都不理汪大贵,径自转脸吩咐巫天道,道:“派几个兄弟将胖哑子抬回去,顺便请大夫好好替他疗伤。”
巫天道立刻传言下去,登时有数名船帮的人,接过板车,将猪木推了回去。
这边汪大贵又道:“敝帮已备妥银子五十两,供那胖哑兄弟治伤,不足之数,只要通知一声,立刻补上!”
荆天德冷冷道:“你以为我们船帮的兄弟都没见过银子?”
汪大贵怔了一怔,忙道:“敝帮除了负责赔银疗伤之外,另外会找个时间,摆下酒席,替那胖哑兄弟压惊,顺便公开向荆爷你道歉!”
若是寻常帮派互相间的滋事打架,或误会冲突,汪大贵提出的道歉条件,算是相当体面,船帮理应接受。
但荆天德有意闹事,自然不肯干休,当下道:“你以为这么便宜就可解决?”
汪大贵楞了一下,心中有不快,因为荆天德逼人未免太甚,于是口气一改,道:“那么,阁下认为怎么样才能了断?”
荆天德道:“很简单,将贵帮行凶揍人的打手交出来,我们一样给他吃一顿生活,双方扯平!”
汪大贵脸色倏变,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吧?”
荆天德大了一个哈哈,道:“这条件你们不接受是不是?行!我另外给你们一个条件……”
他故意顿了一顿,喝了一口茶,又道:“你们不肯交出人来,可以!限你们三天之内,结束柳州一带的买卖,三天之后,这一带要是还有苏帮的人,我们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汪大贵气得嘿嘿冷笑,道:“好!你们够狠!咱们不妨骑着驴子看唱本!”
发完了狠话,汪大贵率着手下,掉头就走。
荆天德等苏帮的人一走,就吩咐巫天道道:“天道!马上带几个兄弟,砸他的场子,给他们颜色瞧!”
巫天道兴奋的道:“德哥!要不要动家伙?”
荆天德道:“你看着办!”
巫天道一声得令,兴冲冲的直奔门外。
荆天德应付过汪大贵,又回到内厢。
浪子老八笑道:“德哥!真有你的!”
荆天德高兴的道:“你们都看到了?”
浪子老八竖起大姆指,道:“当然!精彩极了,这么一来,苏帮被咱们所缠住,利用他们的大内高手,等于少了一条胳膊,实力大减,我们可以施以反击!”
荆天德道:“我人手还多,你尽可调派!”
浪子老八道:“对付大内高手,或铁卫哑兄弟是我和隆之助的事,有小山他们几个人尽够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今晚子时过后,我要他们两边的人,吃不完兜着走,否则我必不甘心!”
隆之助突然插嘴道:“那么,八面观音呢?”
浪子老八道:“她想两面讨好,我却要她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
隆之助道:“老八,你的计划呢?”
浪子老八道:“我计划今晚子时之后,让平西王府派来的铁卫哑兄弟,以及大内派来的密使,演出狗咬狗的场面。”
荆天德道:“这倒是个绝妙的计划,只不知老八你如何进行?”
浪子老八道:“以声东击西之计,就可弄它个天翻地覆!”
他们说话之间,小山已匆匆推门而入,道:“德哥!人手都已经到了。”
荆天德道:“老八!你看怎么样?是不是此刻动手?”
浪子老八道:“还得请小山派人调查一下,吴三桂派来的铁卫哑兄弟,都住在哪里?”
小山迅即道:“八哥!我已经调查过了,他们住在桂西宾馆,就在南大街尾,一共十二个人!”
浪子老八道:“好!现在请兄弟们进来喝酒,咱们亥时动身,好好干他一场!”
小山喜道:“八哥!可是去厮杀?”
浪子老八道:“当然,不仅去厮杀,且是一场难逢的厮杀!”
浪子老八说完,旋即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并和小山研究路线,一切停当,那七名奉派来的船帮杀手,也已经一一来到。
众人一番吃喝,捱到亥初,在浪子老八带领之下,一行十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酒楼。
他们全都劲装打扮,个个精神抖擞,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桂西宾馆。
这桂西宾馆原是吴三桂招纳各方英雄好汉的地方,寻常人自然无法住宿。
浪子老八一马当先,来到了桂西宾馆,他审视一下地形,道:“小山!你们将那些铁卫哑兄弟引出来,我们在江边会面。”
小山道:“知道了,打架的事,你不必操心!”
浪子老八正色道:“铁卫哑兄弟个个身怀绝艺,你们万不可等闲视之,要按计行事,万勿大意!”
小山咧牙一笑,道:“八哥放心!”
说罢转身率领手下,大步走进桂西宾馆。
小山直趋柜台,对那名中年掌柜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住着三名哑巴?”
那掌柜抬眼道:“哪里找他们?”
小山很不客气的道:“叫他们出来,就说他们的爷爷找!”
那掌柜知道小山他们是来找碴的,不敢怠慢,一面走出柜台,一面说道:“你们稍待,我立刻去转达……”
这时屋子里边踱出了一名老者,插言道:“掌柜的!谁要找哑兄弟?”
掌柜指指小山,那老者又道:“你们找哑兄弟有事?”
小山道:“废话!当然有事,没事我们找他们作什么?”
那老者目光如炬,道:“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小山淡淡道:“什么朋友不朋友,你这老儿怎么如此噜苏?”
那老者道:“你们是来找碴的?”
小山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
那老者道:“老夫是铁卫小组的领队!”
小山道:“原来如此,你进去把那三个哑巴喊出来,大爷要教训、教训他们!”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你这浑小子自信有这份能耐?”
小山胸脯一挺,道:“大爷我打架最拿手,快喊他们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那老者冷冷道:“光凭你这句话,你这条命已经算没了,行!你要找死,老夫就叫哑兄弟成全你们!”
小山道:“大爷没空跟你磨牙,咱们在江边十里柳林内见,到时看谁是死是活!”
他不待那老者答话,将手一挥,带着手下,径自走向城外江边的十里柳林。
那十里柳林是块斜坡,种满了一大片柳安木,迤逦十里之广,因此有十里柳林之称。
小山先跟浪子老八和隆之助会齐,浪子老八道:“铁卫哑兄弟稍等一定来,而且你们也势必要激怒他们动手,此刻有一件要紧事,你们千万记住!”
小山道:“什么要紧事?”
浪子老八道:“第一,少在陆地上跟他们动手,设法将他们诱至江边,在水中跟他们卯上。第二,我已经引来大内的高手,我们的目的是,要造成他们狗咬狗的局面,所以不可恋战,见好就收,你们知道吧!”
小山等人齐声道:“知道了!”
浪子老八点头道:“目前我和隆之助都不便出面,小山!一切全靠你,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小山道:“八哥放心……”
这时有一名船帮派出去把哨的人,疾步而来,迎着小山道:“小山哥!那些哑巴来了!”
小山问道:“一共来了几个人?”
那报讯的人道:“一共来了五个……”
浪子老八迅即接道:“另外两个人是铁卫小组的正副领队,也是那三名哑巴的代言人!”
他顿了顿,又道:“咱们这刻就按计行事!至少也要抓住他们之中的一个!”
小山愉悦的道:“没问题,陆地上我没把握,水里头我要他们全军尽墨!”
浪子老八道:“好!你们好好干,办完了事,咱们喝个通宵,高高兴兴醉它一场!”
于是众人分开布阵,浪子老八则带领隆之助,去安排下一步棋。
他要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柳州城的所有清廷鹰犬,搅成一片纷乱的局面,然后他才能偕隆之助从容脱身,去进行他的另一步计划。
现在,他把最重要的任务委之小山,他有信心小山必然不负所托,顺利达成任务。
因此,他放心的转回城内,来到荆天德为他布置的一座大宅之内。
浪子老八在城内静待下一步局势的发展,而小山和他的手下们,则在城外十里柳林江边,与吴三桂遣来的铁卫哑兄弟短兵相接。
小山遵照浪子老八的指示,将人手拉到江边,一字排开,等候铁卫哑兄弟逼近来。
离江岸五六十丈远的地方,则停着两艘大型帆船,帆船之内,早已埋伏着十数名船帮的高手,擅长水性的高手。
铁卫哑兄弟艺高胆大,在领队尚杰的引领之下,依约来到十里柳林,很快的便找到小山。
小山率领的七名手下,手执火把,背向江心,一字排开,小山则当中而立,气势凛然。
尚杰看到他们那种气势,微微点头,道:“你们胆气不错,可惜,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白白赌上一条命!”
小山嬉皮笑脸的道:“小爷可是来者不善,阁下活了那么大一把年纪,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
尚杰微微动容,忖道:看不出这小伙子有这么深的城府,可也大意不得。他道:“小兄弟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故要找我们铁卫小组的碴?”
小山双手一摊,故作轻松之状,道:“咱们是拿人钱财,阁下不必问咱们的来历,问了也白问。”
尚杰长眉一挑,道:“这么说,是另外有人在背后支使你们?”
小山道:“可以这么说!”
尚杰道:“好!你现在不说是谁支使你们的人,待会儿老夫有办法叫你开口!”
小山爽朗一笑,道:“这话不错!不过要看看你们能不能赢得了我们,对也不对?”
尚杰点点头,道:“那么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小山跃跃欲试,道:“咱们是打群架呢?还是单挑?”
尚杰道:“老夫这边有三个哑兄弟,老夫就派他们三个人对付你们八个!”
他的话大有瞧不起小山他们的味道,若是往常,以小山的个性,一定不会接受,因为他一向不愿以大欺小,以多胜少。
只是这次他不但没有拒绝,而且欣然接受,因为浪子老八一再交代,需速战速决,决计不要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何况小山肚子里明白,单打独斗的话,他们绝不是铁卫哑兄弟的对手。
他心念电转,迅速将浪子老八交代的对敌之计,在心中重温一番。
浪子老八一再要求小山等人,务必要他握两个应付铁卫哑兄弟的原则。
其一,要利用哑兄弟又聋又哑的缺点。
其二,要发挥己方水战的优势。
关于第一项,浪子老八曾经面授机宜,他深知铁卫小组的灵魂人物是领队,只要切断他们彼此之间的信号连络,击败铁卫哑兄弟并不难。
其次,要发挥船帮弟兄水战的专长,当然就是诱敌由陆地进入江中。至于如何诱敌?小山衡量眼前情势,再细细考虑浪子老八面授诱敌之计,心中更有把握。
于是他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把我们放在眼内,那就放马过来吧!”
尚杰杀机盈胸,他已把被小山那种蛮不在乎的举动,挑起了怒火。
当下用手语告诉那三名铁卫哑兄弟,通知他们准备出击,并且要他们三人,痛下杀着!
那三名铁卫哑兄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当中那人倏地发出震耳的长啸,啸声甫起,另外两人立刻引吭附合,一时之间,使人宛如置身凶猛的狼群之中,打脚心冒出一股凉意。
小山皱着眉头,告诉他的手下道:“这些哑巴野性很重,比饿虎还可怕,你们可要小心应付……”
那些船帮的弟兄,一听铁卫哑兄弟的兽鸣,早已心底发毛,小山这一交代,莫不赶紧答应下来。
这时那三名铁卫哑兄弟,分成三个方向,缓缓向小山等人逼了过去。
船帮的人仍然手执火把,站在原处,火光投射在铁卫哑兄弟充满杀气的脸上,由于光线跳跃不定,越发显示铁卫哑兄弟面部表情的狰狞可怖。
他们摆出准备前扑的姿势,朝小山等人逡巡欺近。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只有两丈多远。
尚杰就在此时,蓦地发出磔磔的急促怪叫之声。小山心中一震,忖道:是时候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个铁卫哑兄弟忽地发出咻咻之声,齐齐弓腰蹬足,像三条发慌了的野兽,同时扑向小山他们。
小山早已成竹在胸,他很沉着的微微挥一下手,猛地火光倏灭,四下登时一片漆黑。
船帮的弟兄动作奇快,一面灭掉火把,一面趁黑向后疾退。
三名铁卫哑兄弟仗势前扑,却不料扑了一个空,而且又陷在黑夜之中,不由得齐齐顿足发楞。
这只是刹那间的变化,小山他们一退之后,好像算准了铁卫哑兄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楞住似地,居然趁这瞬间,一齐扬手打出暗器。
那三名铁卫哑兄弟扑空之后,早已怒到极点,此刻又发觉船帮的人居然趁黑用暗器企图伤人,越发怒不可遏。
当下三人兽性大发,一面躲避暗器的袭击,一面发疯般地冲了过去。他们发出慑人的吼声,显然已失去了人性。
这时小山他们已退至江边,再一步就得落水,可是他们仍然背水而战,狠狠地用暗器频频向那三名铁卫哑兄弟招呼。
这是浪子老八既定的计谋。
第一步突然灭掉火把,就是要切断尚杰跟铁卫哑兄弟之间的联系,因为铁卫哑兄弟又聋又哑,尚杰只能以手语指挥他们,一旦落入黑夜之中,尚杰便爱莫能助。
而铁卫哑兄弟没有了领队人物,等如失去了主宰,纵然勇猛,却可智取。
第二步以暗器偷袭,虽则有欠光明,但也因此可以激起铁卫哑兄弟的兽性,从而使他们完全失去理智。
其结果不问可知,不论小山他们上山下海,铁卫哑兄弟必定会不顾一切的追踪到底,直到杀死敌人,才肯罢手罢休。
此刻,小山将浪子老八定下的计谋,施展得完美无缺,他们诱使那三名铁卫哑兄弟,不知不觉中掉入了浪子老八所布置的圈套。
情势的变化委实太快,纵使尚杰足智多谋,待他发现情况不对之时,要想拦阻或警告铁卫哑兄弟已经迟了一步。
他心中一急,忙招呼副队郭廷,一齐随后追蹑而去,可惜他们已经慢了一步,当他和郭廷赶到江边之时,江边已杳无人迹。只有江中传来此起彼落的吆喝之声,以及人在水中泅泳拍水的哗啦之声。
尚杰暗叫一声不妙,他虽然不是旱鸭子,但要他在水中与人周旋,他却无此能耐。情急之下,忙向郭廷叫道:“郭廷!咱们快分头找找看,看看这江边有没有舟楫,快!”
郭廷答应一声,两人疾如星火沿江飞奔。
郭廷只跑了不到三十步远,便让他发现有一条小木船,缆在江边草丛,随着江水波浪,晃呀晃的停在岸边。
郭廷大喜过望,扯着喉咙招呼尚杰过来。
两人仗着轻功,一跃落入空舟之中,七手八脚的解缆摇橹,将小舟荡向江心。
他们循着吆喝之声而进,妄想借重舟船,支持落水恶斗的铁卫哑兄弟。
可是尚杰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郭廷所划的小舟,却是船帮刻意安排给他们使用的。
倘若尚杰不因情急大意,他一定会想到这一点,船帮若非有意让他寻得小舟,在决战之前,岂有不将附件江岸所有舟船悉数拉走之理?
浪子老八看准了尚杰将会情急大意,所以安排了这一条“请君入瓮”之计。
尚杰还不知道已然上当中计,因他此刻全部的心思,全记挂在铁卫哑兄弟在水中的生死。
因为他非常了解那三名铁卫哑兄弟的水性,悠哉游哉的泅上一段可以,要他们在水中恶斗,稳输无赢。
所以他只顾与郭廷运全力操舟,却不知自己一步一步的落入浪子老八早已安排好的圈套之中。
小舟滑行入江,很顺利的荡过江心。
离岸约摸已经有二十来丈远,吆喝之声仍然不断,尚杰心下暗暗欣喜,喝声不绝,就表示他的三名铁卫哑兄弟,起码还没有悉数遭殃。
他告诉郭廷:“郭廷!眼睛放亮一点,准备接应!”
郭廷轰然应诺,将全神贯注着江面,只见在淡星疏月的微光之下,粼粼的波影之中,有无数人头载浮载沉,根本分不清谁是铁卫哑兄弟。
他正苦于没有办法分辨,忽地一眼瞥见前面不出二十丈之遥,正有两人在水中掀斗,将那江水搅得水珠四溅。
郭廷心下大喜,他断定那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准是铁卫哑兄弟。
当下通知尚杰道:“尚老大!快瞧那边!”
尚杰循郭廷的指点望过去,不禁喜形于色,道:“咱们快过去接应!”
两人齐心用力运桨,舟行加速,二十丈不到的距离,顷刻便到。
可是他们堪堪到达,那两个浮在水中掀打的人头都在此刻,同时沉入水中。
尚杰急道:“糟了,人沉下去了!”
郭廷比较乐观,接口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守在这里,他们憋不住,总会再浮上来的。”
尚杰心中纵然很急,但他想不出对策,只好跟郭廷一样,睁大着眼睛,屏息盯住江面,等候接应浮上来的铁卫哑兄弟。
这样约摸过了半刻光景,水面上居然还无半点动静。
尚杰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沉下去也有半刻之久,铁卫哑兄弟,难道有这种潜水闭气的能耐?”
郭廷凡事都往好处想,接口道:“这可说不定,他们一个个都练有极深厚的内功,这导气闭气之术,怕也难不到他们。”
尚杰闻言,想想郭廷之言也有道理,心中略宽,但口中却道:“我们两个要不要下去一个人看看?”
郭廷自告奋勇的道:“也好!你守在船上,我下去搜搜看!”
他话一说完,立刻宽衣解带,准备将外衣卸下。不料船侧却传来冷冷的人声,道:“要下去,何不两个一起下去,见海龙王也好结个伴,对也不对?”
尚杰和郭廷两人闻言大骇,双双怒眼望去,敢情那小山已不知何时悄然掩至,还将双手攀在船沿上,正对着他们俩人傻笑。
这情景叫尚杰和郭廷蓦然碰上,饶是他们俩人久经阵仗,见过不少场面,乍然遇到,也难免目瞪口呆,因为小山只要轻轻一扳,他们就得覆舟落水。
小山笑道:“怎么了?这种场面没遇到过吧?你们可知道这江边有多宽?有多深?”
小山就趴在尚杰脚下三尺之遥的地方,尚杰一举脚就可将小山脑袋踢得粉碎,无奈那小舟在水面上,原已东摇西晃,使人有立足不稳之感;加之小山有意无意的扳动船身,尚杰和郭廷两人更有随时都会落水的恐怖。
小山一见他们俩人那种狼狈相,心中更加得意,于是又道:“老头子,你恨不得一脚踩死我是不是?那就抬起脚来啊!”
尚杰怒哼一声道:“你们用这种诡计坑人,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到陆地上见真章……”
小山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是吴三桂派出来的铁卫小组领队,都是足智多谋,独挡一面的人物,却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像你就是个老糊涂。”
尚杰没有吭声,郭廷却怒道:“你敢骂我们尚老大是老糊涂?”
小山聊天的劲儿倒不小,只听他又扯道:“怎么不敢,要是他不胡涂,你们此刻怎会在这儿受窘?”
尚杰和郭廷都不吭声,因为他们的确不暇多想,便糊里胡涂上了人家一个大当。
小山有意调侃他们,又道:“更胡涂的是,你们居然想用激将之法,将我激到陆地上去,这岂非作梦?”
尚杰心里很急,又想不出脱身之法,因此心里头巴不得小山一直聊下去,好让他有时间想出办法来。
是以他也没话找话,道:“我胡涂,你也不见得聪明。”
小山好像对老朋友说话似的,道:“这话怎么讲?”
尚杰道:“因为你们不应该贪图小利,而跟我们平西王府的铁卫小组作对!”
小山笑道:“你以为我们这样做很划不来,是也不是?”
尚杰道:“那是当然的!”
小山道:“你知道我们这趟买卖,可以拿多少银子?”
尚杰道:“三、五百两,总在这个数目……”
小山反问道:“这不是很值得的吗?”
尚杰突然道:“倘若老夫答应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你们愿不愿意不跟我们作对?”
小山眼珠一转,道:“这数目的确相当诱人,可惜我们不会接受的……”
“你们替人家卖命,贪图的本就是银子,为什么不能接受老夫的条件?”
小山道:“因为我们惹不起我们这个出钱的买主!”
尚杰浮出失望的表情,道:“你怕惹不起那雇请你们的买主,这么说,那人一定比我们平西王府的铁卫哑兄弟要扎手了?”
小山轻松的道:“那是当然的!”
尚杰想了一想,道:“老夫已经知道谁是花钱收买你们的人!”
小山“哦”了一声,道:“没想到你的脑子转得这么快,依你看,那人是谁?”
尚杰肯定的道:“一定是来自大内的侍卫用钱支使你们卖命!”
小山哈哈一笑,道:“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尚杰道:“因为普天之下,除了大内高手之外,还没有人敢与我们平西王府作对!”
小山又笑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小爷我此刻不是正在跟你们作对吗?”
尚杰道:“你们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因此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实在可怜又复可惜。”
小山插嘴打断尚杰的话,道:“就凭你这句话,就可证明你这人到现在还迷迷糊糊,所以依我的看法,可怜又复可惜的是你!”
尚杰正想回话,那小船的四周,突然唏里哗啦的水花四溅,一下子冒出了六、七个人头,将小船团团围了起来。
尚杰暗叫一声不好,只听小山又道:“可惜你没有在我这些兄弟出现之前,设法逃走,否则一定大有成功的机会,因为刚才我为了要应付那三名铁卫哑兄弟,早弄得精疲力竭。”
尚杰闻言,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想:没想到终日打雁,这回却叫雁儿啄了眼珠。他心中又怕又恨,但也不得不佩服小山的胆识。
小山出现在船侧之时,态度是那么从容,而且攀在船沿,对答如流,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借机休息,等候援手。
“怪不得他一味跟我穷聊。”尚杰忖道:这小子城府之深,胆气之壮,实在罕见。
此刻,小山的援手已适时赶来,尚杰心知他和郭廷唯一能逃的机会,已消逝无踪,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将老夫那哑兄弟都杀了?”
小山笑道:“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制服了他们三人,小黑,对也不对?”
小黑点点头,游到小山之旁,那小舟顿时幌了一幌,只听得郭廷叫道:“你们别把船弄翻了。”
小山道:“你们要是不乖乖听话的话,我们终究会将船弄翻,让你们尝尝这江水的味道……”
尚杰就怕落水,忙道:“你要我们如何听话?”
小山道:“乖乖跟我们走!”
尚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说上哪儿,我们跟你就是了。”
小山道:“这才像话,天凉水冷,免得落水受冻……你们坐好抓牢,咱们可要动身了。”
他说完话,小船已经轻轻被推动,尚杰和郭廷两人忙蹲身坐稳。
舟行加速,缓缓的朝江心滑过去,不一会,便靠近一条中型帆船;早有人放下绳梯,将尚杰、郭廷、以及小山他们接了上去。
上得船来,尚杰才发现那帆船面积极大,大约可以容下十二、三个人坐卧其间。
船舱内灯火通明,尚杰一进舱门,便发现那三名铁卫哑兄弟,赤条条的被绑在椅子上,神情甚是气恼。
小山随后进舱,背后有他的两名手下,端了酒食一齐进舱门,只听小山熟络的道:“来,来,咱们还要一个时辰才能靠岸,船上没什么好酒菜招待各位,将就喝点酒、吃点菜,来,来,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尚杰真有啼笑皆非之感,他不敢拿眼睛正视那三名铁卫哑兄弟,因为他们三人如此受人摆布,全是尚杰一人之过,他太轻敌了。
心里觉得很窝囊,尚杰干脆抓起酒壶,大口灌起酒来,不一会,便把一整壶酒喝得点滴不剩。
郭廷一看尚杰提壶猛灌,心想:不喝白不喝,反正今晚的事有你尚杰顶着。于是他也抓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小山见状道:“对!对!要喝就喝个痛快,酒多的是,大家不要客气……”
尚杰喝完了第二壶,突然道:“也给老夫的哑兄弟弄点酒来!”
小山忙吩咐他的手下道:“听见没有?快点拿酒来!”
尚杰又道:“小兄弟!可以松他们三人的绑了吧?”
小山道:“当然可以,在这条船上,你们想逃也逃不掉,我放心得很!”
他果然命人将铁卫哑兄弟解绑,一面有意无意的又道:“尚老头子,我可是有言在先,你如果想动脑筋,趁早还是免了吧!”
尚杰道:“你也怕老夫的哑兄弟?”
小山耸耸肩道:“怕不怕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我是纯粹为你们着想,所以才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尚杰忖道: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令人高深莫测……对了!莫非另有高人在背后支使他?
尚杰想来想去,认为这事大有可能,当下整理思绪,很慎重的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尤其对付小山,他再也不敢等闲视之。
于是清清喉咙,扬声道:“你们敢替哑兄弟松绑,一定早有安排,放心!老夫绝不会轻举妄动!”
小山一面命人加菜布酒,一面自己抓起一条鸡腿,一壶酒,且吃且道:“我看得出你心中犹不服气……”他猛灌了一口酒,又道:“为了叫你心服,我不妨把你们目前的处境提一提,免得你们自作聪明,胡猜瞎想……”
尚杰招呼那三名哑兄弟坐下喝酒,一面用手语安慰他们,只听小山又道:“我这船中不但布满高手,而且在紧急之时,我们另有一套逃生之法,所以纵使你们能够控制这条船,你们也没办法制伏我们任何一个人。”
尚杰好奇地道:“若是我们只要船,而不要你们任何人,不也照样可以逃出你们的控制吗?”
小山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把我们全部赶下水,你们就可自行驾船逃走?”
尚杰点点头,小山笑一笑,然后道:“纵然你们有能力赶走我们,可是你们还是无法逃出这浩浩江面。”
尚杰不禁问道:“为什么?”
小山道:“我说过,我们早已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掌握住了,包括最坏的打算在内。”
尚杰又问道:“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小山道:“像刚刚所说的,我们的人被你们杀的杀、逃的逃,船也被你们夺去,我们仍然有一套反击的方法。”
尚杰露出不信的神情,道:“在那种情形之下,你们逃命都来不及了,还能反击我们?”
小山面露得色,道:“当然!在那种情形之下,我们只要扒开船上的帆括,这条船便会迅即沉入江底,你们决计来不及逃生。”
尚杰闻言脸色一变,这时他才深深觉得,小山等人的种种安排,委实无懈可击。
小山冷眼一扫,亲切的道:“所以!你还是告诉那三个哑巴乖乖喝酒,否则葬身鱼腹,可怪不得我!”
舱中倏觉沉闷起来,大家喝起闷酒,那江水拍打船身的唏沙之声,听在耳中,越发使尚杰和郭廷两人,更有不知所措的茫然之感。
片刻之后,小山才打破岑寂,道:“你们慢慢喝吧,还要大半个时辰才能靠岸,我可要先失陪了。”
小山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他的手下见状,不待吩咐,依次走出舱外。
小山走在最后,低着头正要跨出舱门,那尚杰突然在他背后喝道:“站住!”
小山诧然回首,脸上充满讶异惊奇的表情,道:“你还想玩花样?”
尚杰脸上布满杀机,道:“老夫一向很少服输,也很少放弃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
小山轻松的笑道:“这么说,此刻你已经有反败为胜的良策了?”
尚杰狞笑一声,道:“不错!”
那郭廷一跃而起,站在小山之侧四五步之处,采取攻击的姿态。三个铁卫哑兄弟则浑似不见,依然喝着酒。
小山的态度出奇的镇定,缓缓的转过身来,仍然笑容满面,道:“你们真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你们动手吧!”
郭廷拿眼睛看着尚杰,等候尚杰发号施令,不料尚杰却将目光移回小山,迟疑的道:“你以为老夫擒不住你?”
小山笑道:“此刻你们要捉我,抑或杀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你们考虑到后果没有?”
尚杰冷冷的道:“擒贼擒王,我们将你擒下来,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小山做出恍然之状,道:“原来你们想挟持我?”
尚杰斩钉截铁的道:“你猜得没错,我们将你拿下之后,你的那些手下,投鼠忌器,不怕他们不听命于老夫!”
小山道:“你休想打这种如意算盘……”
他的一语未了,郭廷却喝道:“尚老大!不必跟他噜苏,拿下来再说!”
尚杰微微颔首,郭廷便像饿虎扑羊般的,一个箭步,抢先欺向小山。
小山冷哼了一声,意外的并没有抢出舱外,反而迎向郭廷,当胸便是一拳。
郭廷忙煞住去势,双掌齐推一招“推窗望月”,用掌心抵住小山直捣而来的拳头。
因为那舱面宽不过数丈,加之摆上桌椅等陈设,便更狭仄,因此两人拳来脚往,使的都是近身肉搏的拳法,近身肉搏,自然比擒拿手法较能发挥威力;但擒拿手法,凡是略窥武术的人,多少都会两下子,因为擒拿等如学武的基本动作。
小山深知此理,因此他舍擒拿而不为,采取流行于市井武夫之间的摔跤搏击之术,来对付郭廷。
这种摔跤搏击之术,也是近身肉搏对敌的技艺,但见小山将拳头张开,两手迅即攀住郭廷的肩膀,身子微侧,右脚飙然伸入郭廷的两腿之间,一式“大内割”,一挺腰刀,便将郭廷壮硕的身躯提离地面,狠力一摔!
郭廷被摔得七荤八素,登时楞在地板上。
小山两手叉腰,笑道:“怎么连一招也禁受不住?”
郭廷狠狠用手掌抹一把脸,将脸上汗珠抹去,然后借着抹脸的掩护,倏地扑向小山,反手将小山拦腰抱个正着。
他将头埋在小山的胸前,两手加劲,企图借双臂劲道,硬生生使小山腰斩。
不料小山是此道高手,他非但没有运气抗拒,反倒卸去腰力,以单脚运力拿桩,忽地伸出另外一脚,一勾勾住郭廷的左足踝,往内一带,人随倾倒!
郭廷只觉得抱住小山腰部的双手,无法使足力气,左脚一滑,忙松手企图改掐小山的脖子。
小山这时以单手抱住郭廷的腰部,另一只则提着郭廷的后腰,脖子虽然被郭廷掐住,但他仍然很轻松的手脚并用,将身子一侧,一式“大外割”,将郭廷扳倒在地,然后将郭廷反手扭住,一脚踏在他的身上。
郭廷右手被扭得紧紧的,因此不敢动弹,生怕一挣扎,右手便将骨折。
小山朝尚杰道:“老头儿,我这两手玩意儿还管用吧?”
尚杰皱眉道:“原来你擅长搏击,那正好,老夫那哑兄弟也个个精于此道,你放开郭廷,老夫挑一个哑兄弟跟你较量!”
小山欣然道:“行!挑个高明的上场,别像这姓郭的这么差劲,居然想掐我的脖子。”
他将郭廷放开,郭廷红着脸讪讪道:“我掐你的脖子有什么不对?”
小山笑道:“掐脖子是市井泼皮无赖的打法,他们以为掐住敌人的脖子,就可逼使对方窒息力脱;殊不知万一碰上像我这样的高手,一定非吃亏不可!”
郭廷不信,道:“我适才是因为没有掐牢,所以才让你有机可乘,下次我一定不会失手……”
小山叹道:“我干脆明说其中的道理,好叫你心服……”
他的态度从容轻松,就像跟老朋友解说搏击之术似的,哪像是与敌对阵?
奇的是尚杰和郭廷一听小山的话,莫不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毫无不屑与闻的样子。
只听小山又道:“掐人脖子,固然可以制敌人死命,起码也能叫对方气闭力脱;用来对付比自己力气小,或功力差的敌手,此法百无一失……”
他语气一转,续道:“但是,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或比自己更好的高手,掐人家的脖子,则弊大于利,那简直是自暴其短,自寻死路。”
郭廷有点不耐,道:“你总得说出个道理来……”
小山道:“道理是,用两手掐人脖子,对方比自己矮,则你自己势必弯腰,此时你的下盘洞开,无法防备。反之,则上盘尽露,予敌可乘之机,这道理你懂吧?”
尚杰和郭廷都是武林高手,这浅显道理,一经小山言明,立刻会意;因此双双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表示小山之言不差。
小山见状续道:“还有,对方个子比自己高,或与自己身材一般高大,掐人脖子,力道往往够不上,劲道便大大的打了折扣,岂不等于给敌人有更佳的反击机会?”
郭廷一看小山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有余,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刚才拼了吃奶之力,仍然无法使双手掐紧掐牢,原来有这番道理。”
尚杰道:“你受了这次教训,下次不要乱掐人家的脖子也就是了……”
郭廷的脸整个红了起来,自嘲道:“这搏击之术,我原以为是雕虫小技,不想却还有点名堂,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他们三人居然聊了起来,那三名哑兄弟已感不耐,推开酒杯,齐齐站了起来,拿六道眼光,目注尚杰,那神情一望而知,他们在向尚杰请求下场与小山较量。
尚杰登时醒悟,干咳一声,指着前面那名与小山身材一般高大的哑兄弟,用手语道:“你下场去收拾他,不过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明白吗?”
那名铁卫哑兄弟面无表情,徐徐点头,一面缓步走向小山。
小山气宇神定的站在原地,他表面看来从容,其实内心却有点紧张;因为他已久闻平西王府的铁卫哑兄弟,不但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而且擅长摔跤搏击之术。
据说他们自稚龄开始,就得接受摔跤搏击之术的训练。
他们的训练方法甚是奇特,而且相当残酷,等学成之后,还得历经一场人兽相搏的考验,方算通过。
这场人兽相搏所安排的猛兽,除了虎豹之类的凶物之外,还有擅长搏击的人熊,因此有很多哑兄弟逃得了虎豹之吻,却有很多人功亏一篑,死于熊掌之下,而成冤鬼。
由此足见,够资格被平西王府封为铁卫的哑兄弟,其搏击之术之精湛,实无与伦比。
小山面对强敌,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兴奋的是他的搏击摔跤之术,罕逢敌手,此刻碰上高明的对手,不由得血脉贲张。
那名铁卫哑兄弟突然推开一张挡在面前的椅子,铿锵一声巨响,令人心弦为之一震。
舱中诸人,几乎都屏息以待,谁都没有例外,因为这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舱外有船帮的人探进头来,小山见状道:“你们退下去,守住岗位,没听到叫唤不准进来,听见没有?”
外面的人答应一声,果然都转身离去。
小山乃朝向尚杰道:“尚老头!我可要出手了……”
当下摆出进招的姿势,人微微半蹲,双手大张,做出环抱之状,与平常空手进招之势,大异其趣。
那铁卫哑兄弟则弯腰屈膝,十指箕张,两手上下徐徐晃动,口中不时发出嘿嘿之声助威,那种架势,也与拳术大不相同。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两人架势一摆,心里头都有同样的念头,敢情碰上了行家。
饶是如此,双方已成骑虎之势,非得拼个高下,势难罢休。
先动手的是铁卫哑兄弟,他觑了一个空,自认那是小山的破绽,当下毫不犹疑的自小山的中宫欺了进去,左手一抓,抓住了小山的右肘。
这是小山的诱敌之计,他有意让对方先动手,无非是要试一试对方的手法,有何出奇之处。
予敌机先,虽然有些冒险,但这种冒险很值得,因为小山一见对方攻来的身手,立即心中有数。
他轻呼一声:好个过肩式!旋即将腰一沉,当时那铁卫哑兄弟已迅如狂飙般的,借着抓住小山肘部的刹那,将身子一侧,以背部抵住小山的胸后,人往前弯腰,腰力一挺,全力要将小山以一式“过肩摔”,摔了出去。
小山早已有备,他沉腰之力正好化解对方上挺的腰力,右肘一缩,不让对方靠往胸后,又化解了铁卫哑兄弟那一拉的劲道。
铁卫哑兄弟只觉有点力不从心,当下将小山的右肘一扭,企图以擒拿式,将小山右手扭往背后。
他的反应奇快,这一手几乎与前一式的“过肩摔”连成一气,使小山差点骤不及防。
小山变势亦如闪电,当他抵住对方一摔之力之同时,马上采取攻势。
只见他趁那哑兄弟绕向他右手侧之际,迅即伸右足,绊住那哑兄弟。
哑兄弟一个踉跄,人向左斜,小山立即黏上去,伸手按一下铁卫哑兄弟肘间的麻穴。
那哑兄弟只觉得抓住小山的手,有如电触,说时迟,那时快,小山已抽回他被抓的手。
双方这一回合,正是旗鼓相当,谁都没有占上一丝的便宜。
那铁卫哑兄弟却是怒眼圆睁,比手划脚的用手语道:“这小子怎么可以用按穴之法?那不合搏击的规定……尚老大!本人要撕了他!”
小山虽不明那铁卫哑兄弟的手语,但他心里有数,因此说道:“尚老头!他有什么不服气的?”
尚杰冷冷道:“你要是再毛手毛脚的,老夫便下令哑兄弟将你撕得粉碎。”
小山双手一摊,耸耸肩道:“戏法人人会变,他凭什么说我毛手毛脚的?”
尚杰道:“你不该在搏击之时,暗中耍赖,用那按穴之法,所以老夫那哑兄弟不服气……”
小山笑道:“原来如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本人认错就是。不过,本人可是有言在先,不得不重新申明一下。”
尚杰道:“你说吧!”
小山道:“这人身穴道,有的只是隔着那么一层薄皮,很容易叫人不小心碰到,尤其那膝肘中的麻穴,更是浅显得很,平常人不小心都会自己碰得发麻,何况在双方交手之际,所以等下他再发麻,可不能全怪本人。”
尚杰见他耍赖,沉下脸道:“好!你既然这么说,那么你的麻穴被那哑兄弟碰着了,你小子也不能抗议?”
尚杰原以为这席话可以将小山唬住,没想到小山很干脆地道:“行!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谁的麻穴被撞麻了,谁要是再吭气,他就是龟孙子,你把我的意思告诉你那哑兄弟!”
尚杰没料到小山答话那么干脆,心里头蛮不是滋味,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决定。
小山却催他道:“怎么样?你不敢答应是不是?既然不敢答应,那就算了,我重新申明清楚……”
尚杰料不出小山在搞什么名堂,只好顺口道:“如何重新申明清楚?”
小山道:“就是重新规定一下,我不碰他的麻穴,他也不准碰我的麻穴,这样很公平吧?”
公平是公平,无奈尚杰还是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已深深体会到小山这人花样太多,不得不防。
于是考虑一下,随口说道:“你以为这样很公平吗?”
小山讶道:“这不是你们所要求的吗?大家限制相同,难道你还有不答应的理由?”
尚杰将心一横,忖道:看来这是小山这小子以退为进之策,老夫绝不能上当。于是说道:“老夫以为你先前的话比较有道理。”
小山问道:“先前的话?”
尚杰接着道:“那人身的麻穴,的确很容易叫人碰着,防亦不胜防,所以老夫的意思是……”
小山很快的接道:“你是说你们不限定麻穴不能碰?”
尚杰道:“不错!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小山故意皱眉想了一想,然后道:“你这老狐狸突然改变了主意,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花样?”
尚杰道:“这回轮到你不敢答应了是不是?”
小山心中暗自好笑,口中却道:“碰不碰麻穴这件事,本来是题外枝节,你们翻来覆去,纠缠不清,叫人怎么答应?”
尚杰已经下定决心,决定不限制麻穴之事,因为他认为小山大有可能怕哑兄弟如法炮制,也攻他的麻穴。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尚杰一经这么想,就更加断定自己的推测不错,他心中私忖,这次无论如何,定叫小山那小子势成骑虎,好挫一挫那小子的锐气。
因此尚杰道:“闲话休提,就照你的意思,碰上了麻穴也无妨!”
小山正中下怀,他想:这老狐狸以为捉到了我的辫子,捞了便宜。若是他知道我早已用兽皮护住了麻穴,不吐血才怪,心中这么想,神色却全然不动,他道:“好吧!横竖那哑巴也不一定碰得到我的麻穴,我们就用不着多噜苏,你把咱们的决定告诉那哑巴,免得他又不服!”
尚杰依言用手语告诉了那名铁卫哑兄弟,同时指示他尽量攻小山的麻穴。
那名铁卫哑兄弟露出狞笑,突然大吼一声,人凌空而起,扑向站在舱角的小山。
那舱角极为狭小,小山根本没有挪腾躲闪的余地,因此只好承受铁卫哑兄弟全力扑来的庞大的体躯,用两手尽力往外一推,企图将对方对开。
但是那铁卫哑兄弟可说也有上百斤重,加之凌空扑来的力道,加起来何止五百斤,小山内力再怎么雄厚,也没法一举将他推开。
他只能奋力一挡,缓一缓那铁卫哑兄弟的冲力而已。
那铁卫哑兄弟一扑而至,虽然被小山双掌挡了一下,但前冲的力气仍然很大,因此整个壮如小牛的身子,便压在小山的身上。
小山背部已经抵住舱板,所以人亦未被扑倒,他咬着牙,使出了吃奶之力,想推开那名铁卫哑兄弟,无奈对方将他压得紧紧的,致令他想翻个身都办不到。
那铁卫哑兄弟将小山挤得透不过气来,心中甚是得意,口里发出嘿嘿冷笑,露出两排森森的暴牙,盈满凶光的眼睛,盯视着小山的脖子。
双方一推一挤,小山使足了力气,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现。
那铁卫哑兄弟的森森獠牙,就在离小山脖子半尺之前幌动,小山一眼触及那两排白牙,心念一动,再仔细一想,不由得心中暗叫一声:我的妈呀。
原来小山突然想起有关铁卫哑兄弟最喜欢生饮人血的传闻,此刻看到对方露出獠牙,凶眼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瞧,一想那铁卫哑兄弟心中打的主意,顿时心中直发毛。
可是他人被压在舱角,那铁卫哑兄弟又孔武有力,如果他张嘴一咬,小山的脖子必然应声而断。
小山越想心里越急,越急就越怕,忍不住扯开喉咙朝尚杰嚷道:“尚老头!快制止这哑巴小子,他对咬我的脖子,喝我的血,快快制止他!快呀!”
尚杰一看小山急成那个样子,心中甚是得意,夜来所受的窝囊气,登时消了一大半。可听他道:“这……摔跤搏击之术,又没规定不能用口咬,我那兄弟咬你一口的话,老夫也不能怪他,对不对?”
小山急道:“你们不能那么卑鄙,快快制止他!”
尚杰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吧!反正你已经输定,要剁要剐,全看老夫,哈,哈……”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到那铁卫哑兄弟的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哑兄弟转过头来,看着尚杰用手语向他吩咐;只见他频频点头,表示同意尚杰的意思。
小山这时发觉那哑兄弟压住他的双手,力道松了很多,他立刻查觉这是因为那哑兄弟分神看尚杰的手语之故。
小山抓住这瞬间反击的良机,忽地蹬出双腿,踢向那铁卫哑兄弟的小腹。
那铁卫哑兄弟骤不及防,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压住小山的手臂,本能的一缩回,捂住自己的腹部。
小山得理不让,暴喝一声,整个人趁机弹起,以一式饿虎扑羊之势,扑向往后仰倒的哑兄弟。
那哑兄弟人往后仰,头部正好碰到一张长桌,这一碰结结实实,那铁卫哑兄弟登时眼冒金星。
小山岂有失去这千载良机,飞身猛地凌空前扑,整个人压住那哑兄弟。
那铁卫哑兄弟虽被小山压在地上,但他的力气很大,几次都差点被他翻过身来;两个人在地上挣扎扭动,各展神通,只争得齐齐面红耳赤,气喘如牛。
约摸过了半柱香光景,两人仍然在地上滚来滚去,难分难解。
这时一直在旁观的一名铁卫哑兄弟,突然走了过来。
小山见状呼道:“尚老头!你们不能以多欺少……”
那哑兄弟已经站在小山之旁,这时小山正使足全力,将另名铁卫哑兄弟压制得动弹不得,根本没法兼顾那名突然介入的哑兄弟。
只见那名哑兄弟闷声不响,提起脚来,朝小山的胸侧,狠狠的踢了过去。
小山只觉得一阵锥心彻骨的剧痛,几乎使他当场昏死过去。
但他仍然咬牙撑住,那名偷袭的铁卫哑兄弟,嘴角浮着狞笑,抬起脚来,猛地又踹了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小山的后心。
小山毫无机会抗拒,但觉心头一阵火热,喉头一甜,呼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连捱了两下,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松散开来,四肢一软,那名被他压得脱身不得的铁卫哑兄弟,趁这个时候,一翻翻了上来。
小山已无抗拒之力,人被对方骑在地上,只能瞪着一双怒眼瞅着对方。
那铁卫哑兄弟本已被小山压得心头火起,这回他骑在小山身上,立刻抡起巨大的右拳,朝小山当胸捶下。
尚杰却在此时制止了他,并将那名哑兄弟拉了起来,用手语道:“这小子没有用处,不要伤了他的生命!”
那铁卫哑兄弟心中虽然不服,但也不能不听尚杰的话,于是站在一旁。
尚杰俯身看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山,道:“小子!你输了吧?”
小山忍住痛,道:“你们……你们卑鄙无耻!”
尚杰打个哈哈,道:“有道是兵不厌诈,求胜不择手段,你不服也得服,对也不对?”
小山冷笑道:“这笔帐,小爷迟早会连本带利要回来,尚老儿!你记下了!”
尚杰面露得色,道:“狠话谁都会说,可惜你泥菩萨过江,此刻你这条命保不保得住犹有问题,记老夫这笔帐,不嫌多余吗?”
小山道:“倘若我没了命,你们也活不成,不信试一试!”
尚杰道:“老夫还不想杀你……”
他转脸朝那郭廷又道:“老郭,将这小子拖到甲板上去!”
郭廷答应一声,一行人将小山拖出舱外,来到了甲板上。
这时船上的船帮弟兄,已围了过来,他们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小山受了伤,则是大家一眼便了然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骚动,默默的将尚杰等人围在核心,冷冷的望着尚杰他们。
尚杰深恐船帮的人鲁莽冲动,当下扬声道:“你们听着,小山比武受了伤,不过伤势并不严重,咱们快把船驶回岸上,找大夫替他疗伤……”
船帮的人仍然没有人作声,好像小山受伤的事,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似地。
这情景令尚杰大为震惊,因为他无法从船帮弟兄那种冷漠的态度,忖度出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让小山伤发至死?不,尚杰心里想:他们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兄伤发而死。
那么他们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漠不关心?尚杰百思不解,心中不免嘀咕,一时有手足无措之感。
终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尚杰认得出他叫小黑,忙道:“小黑!快叫大家将船驶回岸上,要不然小山伤势发作,可不得了。”
小黑看也不看尚杰,径自走到小山之旁,俯身默默的望着小山。
小山微微张开眼,对小黑作了一个苦笑,然后很吃力的说道:“小黑!都准备好了没有?”
小黑用手按住想挣扎起来的小山,点点头道:“小山哥!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好了。”
小山苦笑道:“好兄弟!紧急之时,就照着办,不要漏了他们一个!”
小黑道:“哥你放心,小黑不会办砸!”
他站了起来,深深的望了尚杰一眼,然后冷冷的说道:“尚老头!你们上了这条船,就已经注定没有逃走的希望,乖乖回舱去吧?”
尚杰见他态度从容,心中暗暗发急,道:“你不拍我们将你们悉数杀光?”
小黑道:“不怕!因为你们根本做不到!”
尚杰衡量情势,心想要一举歼灭船上的人,确非易事,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我们能不能讲讲条件?”
小黑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有条件可以谈的话,我们根本不必造成这种僵局,对也不对?”
尚杰沉吟一会,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拼了?”
小黑表情凝重,道:“那要看贵方的态度而定……”
尚杰突然有举棋不定的压迫感,他转脸望了郭廷以及那三名铁卫哑兄弟一眼,然后道:“看来你们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夫今晚就成全你们,小郭!上!”
郭廷一声得令,作了一个手势,三名铁卫哑兄弟,立刻一冲而上,见人便杀。一时之间,舱面上充满腥风血雨,船帮的弟兄登时被杀了十几人之多。
小黑一个箭步,抢先抱住昏迷的小山,人如脱弦之箭,一闪便闪入甲板之后。
这时舱面上万火俱熄,漆黑黑的一片。尚杰一看情势不妙,忙告诉郭廷道:“小郭!小心他们暗中搞鬼……”
郭廷答应一声,正要转告那三名铁卫哑兄弟,突觉船身一震,忽然之间,整条木船往右倾斜。郭廷一个立脚不稳,慌忙叫道:“尚老!船进了水了!”
尚杰哪有不知之理,这时他正抓住一条细绳,差点没掉进江中。船迅速右倾,尚杰心中不由得大起慌乱,因为他发觉船不止正在进水,而船上的船帮弟兄,居然在片刻之间,一个也不见。尚杰心中发急,不由叫道:“小郭!船要沉了!”
郭廷叫道:“是啊!咱们怎么办?”
尚杰高声道:“快把小黑找出来!”
郭廷道:“到哪里找人?”
“人”字还在舌尖打转,船却“轰隆”一声,迅速往下沉。
这时尚杰等人才真正尝到了滋味,因为一落了水,他们几个人等如瓮中之鳖,除了任人宰割之外,别无他法可以逃生。
尚杰心中大慌,道:“小郭!咱们快逃!”
郭廷道:“尚老!往哪里逃啊?”
江面上是漆黑一片,水声潺潺,看来是白茫茫的一片,只不知该往什么地方逃。
尚杰将心一横,道:“跳呀!往外跳呀!”
他话还没说完,那白茫茫的江中,传来一声冷冷的话,道:“尚老大!你们怎么不跳啊?”
尚杰闻声,心中一凉,他知道小黑他们正等在江中,准备生擒活捉他们。
于是他提高声音,道:“小郭!不要往外跳!”
黑暗中传来小郭的声音,道:“尚老!我已经跳下去……”
接着是郭廷高喊救命的声音,尚杰心中一软,他知道郭廷已落入船帮弟兄的手中。
尚杰拉住船沿,只不知那三名铁卫哑兄弟身在何处,当下高声叫道:“小郭,哑兄弟呢?叫哑兄弟不要往外跳!”
船外是岑寂的一片,任尚杰如何叫喊,除了水声哗哗之外,根本没有人响应。
尚杰这时才深深体会到小山的厉害。他抱住木柱,心中又悔又恨。
突然之间,船又猛力一倾,尚杰但觉全身一凉,江水已漫到他的腰际。这时他不得不承认只有投降一途了。
尚杰正在心灰意懒之际,十丈之外,突然灯火通明,赫然出现了一条大型木船。
那条木船很快的靠了过来,船上有人扬声道:“尚老儿!你沉下去了没有?”
尚杰认出那是小黑的声音,心中又急又气,道:“小黑,老夫认输了!”
那边小黑笑道:“尚老儿,这边有朋友要见你,你不能淹死呀!”
尚杰闷声不响,那小黑已一个纵身,跃到了尚杰之前,道:“尚老儿!请上船吧?”
尚杰手抱船柱,这时他才发现已不知何时,船上又站满了船帮的弟兄。
小黑见他那种狼狈之状,不由笑道:“尚老儿,你没事吧?”
尚杰面无人色,没好气的道:“老夫那三名哑兄弟呢?”
小黑道:“他们不该杀了我们十几名弟兄,所以我们要他们三个人偿了命!”
尚杰心中一凉,道:“你们杀了他们三个?”
小黑道:“正是,留之无用,杀了倒干净!”
尚杰吐了一口气道:“好!杀得好!”
小黑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惹不起平西王府的铁卫哑兄弟?”
尚杰咬牙道:“老夫一定要你们记取这件事,使你们生不如死!”
小黑突然沉下脸来,道:“你这老儿还有脸在这儿逞英雄?好!我此刻就叫你吃吃眼前亏……”
尚杰心知在这江面上,决计斗不过眼下这一伙依水为生的好汉;只是自己数十年的英名,一旦断送在这些毛头小伙子的手中,实是令他大不甘心。
但是,眼前情势,除了任这些人宰割之外,尚杰委实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在江湖奔波了数十年,要他就此束手就擒,实在比要他死更难过,更不甘愿。
他心中思潮起伏,终于狠下了心,决定与其受挫被俘,也得先豁出命来拼他一场。
当下长吸一口气,暴喝一声,当胸便是一拳,捣向站在面前的小黑。
小黑往后一挪,便自避过,一面冷笑道:“果然不出八哥所料,你这老儿真个不见棺材不流泪,好!小心了!”
他轻叱一声,那尚杰的第二拳又已出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尚杰猛地发觉,他所站的地方,又湿又滑,正好斜向江面。
他一个立脚不稳,人便往下滑落,扑通一声,登时落入江中。
但他人虽然落了水,可是离那斜斜将倾的木船,却只有一丈多远,尚杰心中不禁浮出了一线的希望。忖道:我若是再攀上了木船,你们也莫可奈何。
于是他顾不得那沁人肺腑的冰凉江水,更顾不得到底被呛了几口,连扑带划,两手在水面上拍得哗啦价响,一丈多远的距离,居然叫他游了过去。
当他的双手好不容易抓到船身之时,心下觉得踏实多了。忖道:等我重新翻上了木船,你们也就休想再弄我下水。
心里头一面在打如意算盘,攀在木船的两手更不空闲,紧紧拉住一根船柱,用力一挺,人便上了那根粗大的船柱。
上得实地,尚杰正在暗暗庆幸,四下一打量,却发现他所站的位置,却是一根横躺在水面的帆竿。那帆竿虽有两人环抱那么粗大,只是仍然不好立足。
不过唯一可让尚杰安心的地方,是那帆竿直通倾斜的船身,尚杰可以很容易移步到木船上。
于是他不敢怠慢,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沿着粗大的帆竿,小心翼翼的移了过去。
当然越是走近那船身,心中越发兴奋,因为他发觉那木船还有一大半浮在水面上,如果他据以为守,就不怕小黑他们有能耐再弄他落水。
不意尚杰没料到小黑他们行动比他迅速,就在他堪堪踏上那船身之际,脚下突然哗啦的冒出五、六个人来。
尚杰反应奇快,一听水声,便知小黑他们的用意。因此他不待船帮的人动手,双脚一蹬,一式“飘花飞絮”,人借着轻功之力,往船上飞去。
他人在空中,眼见着就要落在船上,却突觉右足踝一紧,接着像有人扯住他的右脚似的,人也迅即往下坠了下去。
“扑通”一声,可怜尚杰又掉入江中。
他入在水中,犹不死心,奋力挣扎;可是下面扯动之力奇大,一直将他扯下江底。
原来尚杰的足踝是被一条飞绳缠住,而且缠得奇紧,尚杰虽想扯断它,却无论如何办不到。
他心里一慌,忘了闭口闭气,嘴巴一张,不觉灌入了一大口江水。
要命的是,那拉扯之力又猛又大,使尚杰不但没了顶,而且还一直往下沉。
尚杰开始时觉得窒息难受,渐渐觉得晕晕噩噩,像飘浮在云间的感觉,最后就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