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武学上实实在在的难题,换作别人,此时定必放弃。但龙少腾反而激起更强烈的热心,更专注的找寻空隙,一面猛动脑筋。
陆不凡忽然清啸一声,身形向左右各冲一次,剑光暴涨,这两招快得宛如同时使出,故此乍看之下,好像他左右手都有长剑。齐空玄和玄蜃头陀二人都稍稍退开,不给陆不凡有同归于尽的机会。
西儒裴宣一扇点向他胸前“鸠尾穴”,这一招虚虚实实,若攻若守。他的招数老是诈伪百出,使人应付之时,难以捉摸而大为头痛。
陆不凡突然一掌拍落,干净利落,极有决断。啪的一响,裴宣的折扇被他铁掌拍中,险险脱手。同时一股柔和沉重的劲道从扇上传到身上,胸中一热,血气奔腾。裴宣忙运内力相抗,一面迅快退回。
陆不凡大步从这道空隙行出,动作虽快却又十分从容自在。
没有人想得到裴宣一招便惨败至此,都只有目送他迈出战圈的份儿,无法出手阻截。
龙少腾轻轻叹口气,道:“这一掌关系武功深浅,换了造诣不及他的人,断断无法使出。”
他本是心有所思,不觉向自己发慨叹之言,谁知红衣丑女接口道:“不对,他这一掌正如医道中金针刺穴之法一般,有时会碰到疑难脉症,极难下手。须得有担当的决心,金针才扎得下去。”
龙少腾啊了一声,心中大有会悟。陆不凡已退到酒肆门外,便不再退,横剑待敌。瞧他的意思,只要众邪不入侵酒肆,他就不准备出剑再斗。
那一干凶邪哪肯罢休,尤其是眼见陆不凡人孤势单,而红衣丑女未受惩戒还不说,甚至连她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若是罢手离去,岂能还在武林立足?他们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必商议,一齐向陆不凡行去。
陆不凡眼见对方势大,高手如云,这一战纵是置生死于度外,全力相搏,但那结局不问可知定是十分悲惨。心中不禁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陆不凡行侠仗义了一辈子,今日竟然死在此地……
猛听一声清啸,声如鸾凤,乍起时从数里外传来,但不一刻工夫,却越来越近。众邪都凛然向啸声来路望去,他们单单从这个发出啸声之人的神速来势,便知是个武林顶尖高手,只不知是什么来历?
眨眼工夫,啸声收歇,一条人影如飘风飞絮般现身在十丈之内的路边树顶上。但见他道服飘飘,踏着枝梢凌虚飞渡,宛如仙人从天而降一般。玄蜃头陀性躁口快,道:“啊呀,是落松子,他没受伤么?”
别的妖人虽然心中凛惕,却不愿说出泄气话,是以都不作声。落松子一晃眼已来到切近,人影一闪,绕到陆不凡身边,与他并排而立。陆不凡喜道:“师兄,你没事吧?”
落松子心性纯真,坦率道:“怎么没事?我被玉箫生的玉箫点中‘外陵穴’,又被涂森在背心打了一掌,心脉都差点寸断了……”
陆不凡讶道:“你……你……怎会被他们击中这两处要紧部位的?”原来他深知这位师兄落松子博识天下各家各派武功手法,同时又因为天性淳厚,故此一身武功守强于攻。那“外陵穴”在小腹,与背心部位同属人身要害,凡是擅长守御之人,对这等部位最是小心,极难被敌人击中。看落松子败退不久便又回转,声势更见夺人,可知伤得不重。换言之,即是被敌人击中之时,并非力竭束手待毙。因此这两处之伤负得就使人莫名其妙了。
落松子道:“师弟你有所不知,我本来已略占上风,但那两个小姑娘忽然间不避我的杀手招数,我稍一迟疑,露出破绽,便被他们所乘。哈,哈……但不要紧,我施展出‘天罡三十六路行功’,绕一个圈子就没事啦……”
别的人听了这才明白落松子失败之故,敢情是涂森手下玉城霞、连城璧二女,使用苦肉计,看准了老道天性慈悲,不肯轻开杀戒,是以诱他露出破绽。此计乃是玉箫生的连环计之一,果然高绝,怪不得他只要和涂森等联手就够了。
众人在佩服玉箫生的妙计之时,同时又不禁骇然。照落松子所说,则武当神功之一的“天罡三十六路行功”,只要一边奔逃,一边运功,就可以治疗伤势,实是名不虚传。又无怪他早先突然逃走,头也不回,原来这里面竟是大有文章。
陆不凡掩不住欢喜之情,道:“恭喜师兄,竟然练成了本门‘天罡三十六路行功’,小弟至今方知,哈……哈……”
落松子道:“这也不算什么,师弟,咱们不让这些人进屋,对不对?”
陆不凡道:“正是此意。”
群邪见他们一道一俗师兄弟两人把守酒肆门外,谁也不敢先闯,一时默然无声。
红衣丑女忽然叫道:“陆不凡!”陆不凡登时皱起眉头,却不得不应道:“雷姑娘有何吩咐?”
红衣丑女道:“我要你打断齐空玄双臂,你还没办到。”她又提起此事,连落松子那么好修养之人,也不禁微现怒容。
却听红衣丑女又道:“但若是我如今再叫你做这件事,只怕天下之人得知,都会批评我大大违背人情,你说对不对?”
陆不凡双眉登时放松恢复原状,朗声说道:“雷姑娘的话自然没有说错……”
红衣丑女一点不欣赏他的奉承,冷笑一声,道:“那么你们守住门口,是何用意?是不是怕有人伤害于我?”
陆不凡忙道:“你身份不比寻常,若被凡夫俗子得罪了,陆某也是担当不起此罪。”
众人听了此言,对红衣丑女的来历更感疑惑,不知她是什么来头,武当派竟然派出这等名家高手保护她?
红衣丑女道:“我不怕人家得罪,更不信有人敢伤我。陆不凡、落松子,你们走开一边,给我走得远远的,我出去瞧瞧他们能把我怎样了!”
陆不凡嗯一声,脚下不动,落松子是个实心人,走了两步,见师弟不动,这才醒悟,道:“雷姑娘,你的话我们不能不听,但要我们不管你的安危,却办不到。”
红衣丑女道:“那也行,我自找个清静幽僻之地,住个一年半载,有劳你们日日保护我,好不好?”
众人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陆不凡却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这怎么行?”
落松子也道:“你出来之时不是这样说的呀……”
红衣丑女道:“你们明白了没有,再不走开,我就那样决定啦!”
陆不凡终是老江湖,有见识有担当,立刻应道:“既然如此,师兄,我们暂且避一避……”他拉了落松子,竟然走开七八丈之远。
酒肆门口已无人拦阻,但众邪却没有一个肯冒失打这个头阵。人人都深信这红衣丑女必定有什么特殊奇怪功夫,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不过可以断定的是他们不会迟疑很久,定须见识过红衣丑女的真功夫,才肯死心。
龙少腾起身走到红衣丑女身边,抱拳道:“雷姑娘,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肯是不肯?”
红衣丑女讶道:“你?你有什么请求?”
龙少腾剑眉轩飞,陡然杀气迫人,道:“在下打算出去会一会这些高手名家,但是这位崔姑娘的安危却甚是可虑,还望雷姑娘照抚一二!”
红衣丑女眼中露出惊疑之色,道:“真的?你不怕他们么?”
龙少腾道:“在下不怕他们!”
崔小筠道:“不,你不可招惹他们……”
他们这些对话,众邪无不听见。玉箫生仰天一笑,高声道:“诸位听见没有,酒肆之内藏龙卧虎,居然还有人想碰一碰咱们呢!”涂森是知道龙少腾来历之人,所以不作声。
齐空玄却把一肚子冤气发作出来,厉声道:“这小子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咱们抓他出来剥皮拆骨,包他下一辈子也不敢多管闲事……”
齐空玄话说得很快,动作亦不慢,人影一闪,已入了酒肆。他身形所带动的劲风冲卷得龙少腾衣袂飘摆,两人相距不及五尺,可是龙少腾巍然屹立,纹风不动。这一份胆色气势,透露出高手的潜质。齐空玄虽是凶悍骄横,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红衣丑女叱道:“齐空玄,你们先对付了我,再横生枝节不迟。”这句话说得气派甚大,简直全然不把诸大邪派高手放在眼中。
齐空玄转过眼睛,凶芒四射,望住这个红衣丑女,却不立刻出手。只因她目下已无武当之人护卫,假使她无护身保命之道,那除非她是个疯子。瞧她种种行径,既能把武当高手呼来喝去,自然不是疯子。齐空玄实是测不透此女有何古怪,是以不敢鲁莽。
红衣丑女站在窗前,大声道:“是我得罪你们,你们都来啊……”她相貌虽是难看,但声音却好听。齐空玄横移数尺,距她大约四五步之远,鼻中嗅到一股甜香,料是那红衣丑女身上所薰的香味,心想:此女虽丑,但用的香料味道倒是不错。
众邪之中除了涂森为了龙少腾之故,下意识中不想走近酒肆之外,其余诸人,都移步上前,排在窗口外面。玉箫生微微笑道:“好香啊,你用的是什么香料?”话犹未毕,红衣丑女突然回头望去,格格笑道:“齐空玄,我长得好看抑是难看?”
齐空玄眼中但见此女忽然变得柳眉凤眼,杏脸桃腮,娇媚可爱之极,不觉冲口道:“奇怪,你长得很好看啊,为何刚才那么丑呢?”
龙少腾听了几乎想笑出声,因为那红衣丑女明明大鼻厚唇,双目不正,皮肤粗黑,五官又配得极不好,横看竖看都是奇丑的女子,齐空玄为何说她好看?这时红衣丑女回过头向窗外,问道:“玉箫生,你们怎么说?”
这些凶邪们对于评头品足之道,最是拿手擅长。玄蜃头陀虽是出家装束,年纪又一大把,却抢着道:“漂亮极了,啧,啧……”
玉箫生点头道:“你十分美貌,尤其是这一对秋波,最是销魂。”
勾魂客涂森以及玉连二女都大为愕然,只听西儒裴宣摇头摆脑道:“不识西子之美者,是无目也。雷姑娘你的花容月貌,真是我见犹怜……”
他们全都大赞红衣丑女漂亮,玉城霞、连城璧二女忍不住齐齐喂了一声,引得众邪回头观看。玉城霞莺声呖呖的说道:“诸位眼中我比她如何?”
连城璧也道:“还有我呢?”
玄蜃头陀猛力摇头,玉箫生道:“两位姑娘别见怪,你们如何比得上雷姑娘的绝世风姿?还有话声,她的有如黄莺出谷,字字悦耳之极。你们的声音可差得远了……”
西儒裴宣简直就别转头,不再瞧连玉二女,可见得红衣女比她们美得太多了。
玉城霞大讶道:“涂护法,这……这话怎讲?”
连城璧也问道:“我们可是真的比不上她?”
涂森诧异中方寸不乱,含糊道:“自古以来男人看女人,眼光差别很大……”
只见他们都已回转头呆呆的望着红衣女,只是涂森等人看来看去,那红衣女还是像是初见时那么丑,在他们眼中怎么忽然变得漂亮了?当下心中连骂见鬼不成。
红衣女招手道:“涂森,你们眼睛不行,走过来一点,再瞧清楚些……”
齐空玄在后面嘟囔道:“涂森兄女人看得太多,目光与人不同……啊,我到外面才瞧得见她正面……”
他大步走出肆门,绕向宽门那边时,目光到处,陡然停步,大叫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
玄蜃头陀目不转睛的望住红衣女,口中厉声道:“你干吗大呼小叫,提防骇坏了雷姑娘。”
齐空玄喝道:“她难看死了,你们怎么搅的?”
话一出口,记起自己方才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心知有异,立刻抖丹田又大喝一声,宛如晴空打个霹雳。
这一回众邪不得不回头看他,瞧瞧是什么缘故使他叱喝得山摇地动。要知这齐空玄后来大喝的一声,暗含内劲,若是平常之人,已经震撼得魂飞魄散负伤倒地了。
齐空玄挥手道:“都退到这边来,然后瞧她美是不美……”玉箫生等人面现迟疑之色,却终于移步走到他旁边。原来齐空玄的大喝,已使他们分心,所以能考虑到齐空玄这话必有用意,又想好在他们眼力锐利如鹰,走远几步根本没有区别。
涂森已经听出其中蹊跷,骇然道:“雷姑娘,敢问你从何处来的?”
红衣丑女不理他,这时裴宣、玉箫生等已回头瞧看,个个诧讶,作声不得。原来在他们眼中,那红衣女丑陋如故,与刚才的千娇百媚简直判若云泥。
西儒裴宣拱手道:“敢问姑娘可是来自鼎湖山天池药宫么?”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不错!”
裴宣躬身作揖,道:“不才眼光如豆,竟没有及早认出药宫的仙子,真是罪不可赦……”
玄蜃头陀可没有他那么文雅,道:“洒家这个蠢笨秃驴,真是该死……”
玉箫生也行礼道:“不知天池药宫仙子驾到,以致言语失检,还望仙子原谅。”
涂森等也见礼赔罪,龙少腾错愕地望着红衣女背影,心想:鼎湖山天池药宫不知是什么来头?何以连横行天下的六大邪派高手见了,也如此恭敬畏惧?崔小筠伸手轻轻碰他一下,眼中尽是迷茫之色。龙少腾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但这个红衣丑女忽然化媸为妍的神通,已证明天池药宫技艺奥妙难测。
红衣丑女飘身飞出窗外,龙少腾暗暗一皱眉,忖道:她这一下轻功身法,虽是佳妙,却还不是第一流的身手。若是动手过招,只怕还不是任何一个妖邪之敌。转念之际,只见众邪人人垂手肃立,态度恭谨。可是红衣女走过去时,这一帮连男带女七个人,都脚不沾地的往后,与她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
龙少腾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红衣女既是称为药宫的仙子,必定精通药物之道,可能近距离之内,就能以药力杀人,所以他们都保持着距离……
那红衣丑女站定了,道:“你们是震于我天池药宫的威名呢?抑是服了我红药叉雷芷君的本事?才如此恭顺对我?”
群邪齐齐应道:“自然是服了雷仙子的神通。”
红药叉雷芷君点头道:“好,那么你们都去替我办一件事,便饶恕你们的无礼之罪!”她口气当中,简直已把这些无一不是名震一时的魔头,当作是奴仆一般支使吩咐。
只听雷芷君徐徐道:“我们自大名府一路前来,有四处客店的五个人,以及路上十二个行人,竟敢笑我难看,你们立刻前去把这些人通通杀了!”
玄蜃头陀欢畅狞笑,道:“这个何难之有,我们就去。”玉箫生把他一拦,道:“大师等一等,雷仙子必定另有详示,教咱们如何找到那些自寻死路的家伙。”
玄蜃头陀道:“对,但若是雷仙子记不清楚,那也不要紧。我们去杀他十七个人回来交差便是。”
龙少腾只听得怒气蓬勃,心想:这个红药叉雷芷君为了被人笑她丑陋,便动杀机,已是不该。但玄蜃头陀这批魔头更可恶,十七条人命好像不当一回事似的,哼,他们才是该死的人。
他当下已决定了,只待众邪一要离去,便出言拦阻,纵然打不过他们,无法消弭这场杀戮,也算是尽了心尽了力,无愧侠义二字。
雷芷君忽然回头看他,两道明亮的目光,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龙少腾心生厌恶,移开目光。只听雷芷君道:“你们听着,我已改变了主意,这十七个人略加惩戒便是,但不许弄错一个人……”她接着说出四家客店的哪五个人曾经笑她,另外路上的十二人,时间地点以及每个人的特征,都说得清清楚楚,可也真难为她记得如此清楚明白。
西儒裴宣讨好地道:“雷仙子,这些猪狗不如之人,我等找到之后,自应一律砍断两腿,以示薄惩……”
齐空玄摇头道:“不行!还得折断双臂……”
玉箫生见雷芷君微微摇头,揣摸之下,认为必是下手太重,便道:“若是弄断了四肢,他们活不了多久,没有后悔反省的机会。他们既是有眼无珠,那就挖了双眼,教他们这辈子不必再瞧东西……”
雷芷君迟疑一下,涂森道:“看来还是留他们一双眼睛的好,不然日后遇见雷仙子,都不晓得叩谢赦免死罪之恩啦!”
雷芷君喜道:“好吧,但你们记着,不许弄错任何一个人。”
群邪大声应是,齐齐转身向南方大路奔去。
龙少腾跃出门外,手提宝刀。雷芷君冷笑一声,道:“往哪儿走?”
龙少腾道:“没你的事。”
雷芷君道:“好啊,那批家伙一走,你就神气啦。”
崔小筠追出来,道:“雷姊姊,叫他别去,他一定是想去拦阻那些恶人。”龙少腾回头瞪她一眼,道:“枉你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却不想法阻止那些凶邪作恶……”
红药叉雷芷君本来对崔小筠神色不善,这时听说她是个出家人,不知如何面色立刻缓和下来,道:“龙少腾,你先别怪这怪那,你自问能阻止他们去路么?”
龙少腾凛然道:“我尽了一己之力以后,虽然阻止不住他们,也于心无愧。”
这时群邪已经去得远了,落松子和陆不凡走过来,那武当老道人竖起大拇指,向龙少腾道:“你很了不起,很好……”他拙于言词,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赞语。
陆不凡道:“兄台原来是近来名震一时的龙少腾大侠,果然气概不凡,义胆侠骨,使人钦佩。”
龙少腾微微躬身道:“两位前辈好说了,在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失陪啦……”说罢,大步行去。
雷芷君微微冷笑,崔小筠迟疑一下,叫道:“龙少腾,等一等,我跟你去。”
龙少腾大声应道:“崔姑娘有此一念,已经够了,你还是回庵去吧,这风尘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行去,头也不回,到后来越走越快,霎时走远。崔小筠怔了一下,默默垂头走开,自回落帽峰一静庵去了。
红药叉雷芷君哼一声,道:“龙少腾自寻死路,我们不理他,走吧……”说完当先向相反方向行去。
那落松子和陆不凡对望一眼,落松子道:“师弟,龙少腾此去遇上那干妖邪,一旦出手拦阻他们作恶,准是一场杀身之祸。”
陆不凡道:“师兄有所不知,其实龙少腾就算不出手拦阻,只要那干妖邪得知他的姓名,也逃不了杀身之祸。因为这数派高手组成的屠龙小组,正是要屠他这一条龙。那龙少腾最近才突然崛起于武林,六大邪派之人,死在他刀下者不在少数,所以各门派选出高手,专门对付他。”
落松子啊一声,道:“这样说来,咱们纵是不便明着帮他,亦须暗中相护才是。”
陆不凡眼望着袅娜行去的红衣女背影,烦恼地道:“但咱们全力服侍这位姑娘,还怕力有不及,如何尚有余暇去照顾龙少腾呢?师兄,你我身上责任重大无比,关系到本门的荣辱存亡。唉,利害相权之下,咱们只好不管他了……”
落松子点点头,难过地叹一口气。两人一齐向雷芷君追去,走了不几步,路边钻出两人,正是早先负伤的褚鹏飞和张洪,师徒会合,一同赶上了红衣丑女。
且说龙少腾沿着大道,移步疾追。追了六七里,来到一处叉路口,不觉心下踌躇,停步流目四顾。只见道旁数株参天古树之下,搭得有一个茶棚。一个老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看守茶水。
他走过去,掏钱买了一碗茶,瞧那老妪甚是老态龙钟,便问那小女孩道:“刚才可有几个人经过这儿?”那小女孩长得倒也清秀,甩一下辫子,吱吱喳喳道:“有呀,他们走得好快,但不是奔跑,就像我们平常走路一样,远远见他们还在迈步,可是一眨眼就来到面前了……”
龙少腾又掏出一把铜钱,道:“小妹子,拿去买东西吃,我问你……”
他的话被小女孩吱喳语声打断,她道:“不,我不要你的钱,也不告诉你他们往哪条路走。”
她已说得很清楚,龙少腾一怔,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龙少腾道:“我问你为什么不收我的钱?为什么不肯说出他们的去向?”
小姑娘笑一下,清秀的脸上,笑容相当妩媚,不问而知她再长大一点,便是个伶牙俐齿漂亮动人的少女。她道:“对呀,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两件事,但你只说一句为什么,所以我不知道你想先知道的是哪一宗……”
龙少腾发现时间又耗费了不少,心焦地皱皱眉,道:“你愿意先答哪一宗都行……”
小姑娘道:“好,我快点说,你不要不耐烦……”她好像能把龙少腾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我先回答后面的问题,那是因为有人不许我说出他们的去向。所以呢,第一个问题也解答了,既然我不能告诉你,无功不受禄,我便不能收下你的赏赐了,对不对?”
龙少腾哪里想跟她说道理,但这女孩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可又不得不承认她很有道理,只好点点头,把铜钱放回怀中。这时心下茫然,那干妖邪不知何故,竟然吩咐过小姑娘不许泄露他们的行踪,假如迫她说了,她们转眼便是一场大祸,没的反倒多害无辜之人。
耳中忽听那小姑娘哈哈笑道:“这世上时时会有些笨头笨脑的傻子,专门的狗眼看人低。谁希罕几个铜钱买东西吃,他只好站着发楞啦……”她一边说,还一边嘻嘻哈哈的笑。龙少腾心中一震,转眼向她望去,只见她却是对着手中一个布做的囡囡说话,他心念一转,立刻摸出一块银子,大约有七八两重。
只听那小姑娘又道:“我瞧那个傻子,早晚会掉了银子,这叫做出门人财不露白,一露白就招来杀身之祸。傻子啊,你最好往回走,就不会碰上那些恶人了……”
她的暗示十分明白不过,第一点要他把银子留下,第二点劝他别追,否则有杀身之祸。第三点指出那些凶邪们分三路而去,只有往回走才碰不到他们。
龙少腾目光如电,盯住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心想:连路边茶棚一个女孩子都有古怪,人家说江湖难走,果然一点不错。忽又转念想道:那些妖邪们既是分兵三路,我眼看已无法一一阻止他们作恶,哪有时间跟这小姑娘瞎缠?
于是他把银子放在石板上,道:“小妹子,多谢啊!”扭头大步行去。到三岔路口时,因为对方已分作三路,他选哪一条路,都是一样,便不多想,一径奔向当中的一条道路。
走了五六里,忽听前面人声喧哗,加快脚步,转出一片林子,只见右侧的一座小村落,大约是三四十户人家,这刻村前土坪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一望而知全村之人都已聚集坪上。
龙少腾意料得到是怎么回事,当下挤入人群,只见当中几个老者和五六个壮年人,围住地上一扇门板,门板上面躺着一个汉子,满面血迹,十分难看。还有一个人蹲着,正在替受伤之人把脉。看这把脉的乡下大夫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大概连止血的本事也没有。
他哼一声,伸手拨开两名壮汉,掏出一包刀伤药散,倾洒在那人左眼中。原来此人左眼已经被挖去,面上凭空出现一个血洞,还汩汩淌出鲜血。若不赶紧止血,定有性命之忧。一个老者咳嗽一声,道:“壮士贵姓呀?请问你用的是什么药?”
龙少腾站起身,面带寒霜,目光似剑,冷冷环顾众人一眼,道:“此人止血之后,须加调养才保得住一命。快抬他入屋,身上盖暖和些。”他神色不善之故,乃是对下毒手的凶邪而发。但四下乡人还以为他是心中不满,都十分骇然,无人敢再搭腔。龙少腾径自挤出人群,沿路奔去。
这回他感到事情紧急,赶早一步便多一分希望阻止这等惨事发生。一众乡人见他奔行如电,晃眼无踪,登时猜疑之声四起。
龙少腾一口气奔出十四五里,只费了一盏热茶时分,远远看见前面有个市集,人烟稠密。记起那红药叉雷芷君提到的四处客店,这市集便有其一,于是加快速度狂奔。
入得镇口,已看见一个客栈的破旧招牌就在右边,当下大步冲入去。这时客栈门面窄小残旧,但入得屋内,发现侧门有条长廊直通入去,竟有四五进深。店面杳无人迹,跨上长廊,耳中一片寂然,好像整间客栈内都没有一个人似的。
龙少腾心中一惊,忖道:店内这刻纵是无人居住,但总不成连掌柜伙记都没一个在看守铺子?看来情况不妙,只怕店内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心中转念之际,已顺着长廊往内查看。
穿过两座天井,忽然听到人声传出,登时心头略宽,侧耳而听。那是一个人低沉的声音,说道:“哼,果然是你这小子见过那位红衣姑娘,你早不承认,害大家受苦,也害我耗费了不少时间,眼前便有报应啦……”
龙少腾听到这一句话,心知以这邪魔的作风,必是马上要下毒手无疑,更不怠慢,运内力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像劲箭般射入院内,就算聋子耳朵也有感觉。接着说道:“玉箫生,指下留人!”
话声中已闯入院内,只见天井中黑压压跪着二十余人,除了四五个装束衣着是掌柜伙计之外,其余都是出门客商打扮。左方石阶上站着一人,正是那老狼谷著名高手玉箫生。
玉箫生扬目盯住发话闯入之人,面上全无喜怒之色,冷冷道:“你是谁?报上名来。”他终究是老江湖,经验丰富,眼力高超,一听而知来人多半是敌而非友,是以叱问之时,口气态度很不客气,敌意甚浓。
龙少腾轩眉长笑一声,拍拍手中用布包住的蓝电刀,朗朗道:“若问本人姓来名历,瞧瞧你认得不认得本人手中兵刃……”他心知玉箫生既在酒肆见过自己,现下看自己表现的态度,大概已猜出来了,当下一抖手,包布落地,露出嵌珠镶玉的蓝电刀。
玉箫生冷冷道:“好,你是龙少腾,对不对?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话声中的玉箫生虚点一指,嗤地响处,天井中跪着的人群中有一人惨叫一声,咕咚倒在地上。
只见此人左眼流血,原来已被玉箫生激射如矢的内力所伤。由于血流满面,无法看出他眼瞎了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眼珠尚未被挖走。龙少腾心中大怒,但外表却冷静如故,淡然道:“玉箫生,你把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绝艺,化在箫中,虽可伤人于十步之内,但依我瞧来,还有一个大大的缺点!”
玉箫生讶道:“有什么缺点?”
龙少腾道:“这绝命神指取水火相济之精义,刚柔兼备,威力虽是强绝一时,却可惜能发而不能收,久用之下,大是损耗内力。若是能发能收的话,这厮的眼珠现下已到了你手中了,这岂不是大大的缺点?”
玉箫生嘿然凝视着这个轩昂青年,肚子里除了无数疑惑之外,又禁不住涌起惊骇之意。据他所知,这龙少腾当真有如慧星般出现武林,最近个把月以来,六大邪派已有不少著名人物死在他刀下。又听说他胆力之强,天下罕有,那一份凌厉无匹的气势,竟可补功力之不足。似此情形,在武学理论上说得通,但却无人能达此境界。还有就是他竟然精通一种指功,威力一点也不逊于本门的“水火绝命神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