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点头道:“那么你准备动身吧。其它一切事情,我自会安排。”
马充躬身道:“若是如此,在下就放心了。”他提着尸体,迅即越墙而去。
谢夫人飘落院中,珊珊走入房内,剔亮了灯光。但见玉莲在床上半跪半坐的望着她,面上犹有怖色。
她笑一笑,道:“你虽是受了惊吓,但幸好我派人及时赶到,把这厮杀死。你心中已好过了一点吧?”
玉莲道:“是的。”
谢夫人道:“以前我要传你武功时,假如你不拒绝,这次何至于受人欺负?”
玉莲道:“婢子年纪已经不小,等到练成武功之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况且夫人还说过,练功之时,还要吃不少苦头,而又不一定成功,是以婢子就不想学了。”
谢夫人道:“现在情况有点不同了,只要你想成为武林高手,变成人上之人,我可以帮助你。”
玉莲听得头脑发胀,心乱如麻。要知她在谢府之内,身份特殊。谢夫人一向是不管事的,现下已由玉莲全权管理一切。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已属谢辰的媵妾之故。她的地位,除了美貌与忠心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造就了的,那就是她机敏细密的心思和智慧。目下她的聪慧,却都因为连续发生的事情而迷惑,一时之间,无法定下心来好好的想。
谢夫人又笑一笑,道:“你要知道,一旦你随我修习武功之后,你便再也不是谢家的丫头了。那时候,你要嫁给谢辰也可以,不要嫁给他亦可,反正你有自由选择之权。”
玉莲听了这话,突然兴奋起来。因为谢夫人的话已暗示说,她的地位已升高到可以与谢辰匹敌,而不是任人玩弄,却得不到名份的可怜女子了。
玉莲睁大双眼,盯住这个艳丽的女人,心想:“天下间果然有这等好事么?纵然有的话,怎会落在我的头上?她要不要询问过少爷呢?”
谢夫人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先前尸体所躺之处,留下一大滩湿淋淋的血迹。她突然间身子一震,眼中射出可怕的光芒。原来她忽然感到一种极厉害的刺激,使她全身千万个毛孔,都充满了这阵刺激的快感。这种奇异的滋味,她还是第一次尝到。
要知道她此生已不知看过多少次流血事件,但以往看了,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是以这一回生出如此强烈的反应,令她自己也觉得很稀奇。她的瞳孔放大,面部充血而显得一片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玉莲惊异地看着她那变化剧烈的表情,不敢作声惊动她。
过了一阵,谢夫人才稍为恢复正常,抬目向玉莲望去,道:“这些血迹,等会叫阿成带几个人来赶快冲洗干净。”
玉莲道:“是。”
谢夫人转身行去,直到一脚跨过了门坎,才回头道:“我们以后再谈,但有一件事我不妨告诉你,那就是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招那些男人回家了,因为我已不需要他们了。”她说完之后,飘然而去。
玉莲心头一笑,忖道:“她若是从今以后,不找男人回家胡闹,少爷就可以安心长居家中,不会再动离家远走的念头啦!”
但她随即敏感地把谢夫人看见血迹的表情,拿来和她宣布不需要男人之事,联结在一起。这个念头使她很震惊了一阵,因为假如谢夫人的“情欲”,可以从杀人流血之事上面,获得代替的满足的话,自然是更加可怕之事。
不过这到底只是猜想而已,所以她很快就付诸脑后,起来重新换好衣服,然后出去叫人来清洗地面。
在谢夫人所居的后一进房屋中,大厅中灯烛辉煌,马充已收拾了一个包袱,在那儿见到了谢夫人。
谢夫人给他一迭银票,道:“这些盘费,足够你访寻一年的花用了。等你大功告成之后,回到这儿,你会发现你的报酬,远超过你想象之外。”
马充道:“在下倒不稀罕什么报酬。”
谢夫人道:“我知道,但你将在我这儿,获得了平生渴想的机会。”
马充讶道:“在下还不知什么是我平生渴想之事。”
谢夫人眼中射出凌厉的和兴奋的光芒,道:“听着,你的天性之中,喜欢杀戮甚于色欲,对不对?”
马充回想一下,单单是早先诛杀霍虎的一幕,已经可以证明她的看法。当下点头道:“我想你说得对。”
谢夫人道:“因此,当你回返之时,你将发现我们多的是要杀的对象。你是下手的人,我在一旁帮助你。”
马充道:“若然单单要杀人,世上多的是,并不稀罕。”
谢夫人道:“这话甚是,所以我们的对象,必定是很难杀的人,我们如果准备不充分,以及实力不足的话,根本不敢动这些念头。你瞧这些对象如何?”
马充感到她那近似疯狂的兴奋,眼中透出骇人的杀气,道:“那太好了,但咱们能做得不留一点痕迹吗?”
谢夫人道:“谁说不留痕迹?当然要留下线索,好让对方派人前来报仇啦!定须如此,我们才不愁没有对象呀!”
马充狂笑一声,道:“好得紧,真够刺激。”
他满腮胡须,根根都倒竖起来。可见得谢夫人之言,已给他多么强烈的刺激。
谢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们之所以不敢向那些武林名家下手,有两大原因,一是乐趣方面,二是实力方面,先说乐趣,这等杀人流血之事,我从来不曾觉得有什么乐趣,可是刚才见了霍虎的血迹,突然发现非常美妙,刺激得我差点要昏倒了。”
马充讶道:“为什么呢?”
谢夫人道:“我告诉你,我身兼两家之长,这两门功夫,一向都保持平衡。但近两年来,我另一门功夫,突然大大精进。你在外表上也看得出两种迹象,一是我变得更放荡,另一迹象是我更年轻和更有魅力。”
马充道:“是的,一点不错。”
谢夫人道:“这一门功夫,占了优势,使我的性情为人,大生变化。但最后已到了顶点,是以强烈的欲望改变了方向。”
马充道:“在下明白了。”
谢夫人道:“不,你只明白一部分而已。”她寻思了一下,又道:“现在再说实力方面,以你的武功造诣,老实说,已经算得是武林高手了。”
马充道:“但还是不能树太多的强敌呀!”
谢夫人道:“当然啦!所以须要我从旁协助。”
马充道:“恐怕有困难呢!”
谢夫人道:“你听我说,以我目前的武功,虽然可以敌过不少高手,可是碰上第一流的人物,还是不行,最多能够自保而已。”
马充道:“若然如此,咱们加起来,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谢夫人道:“为什么?”
马充道:“在下不动手则已,若要从杀人中获得乐趣,对手一定得是高手才行。”
谢夫人道:“这便如何?”
马充道:“一个人能够达到高手的地位,定必经过不少的风浪,因而他既有经验,也有很多朋友,加上他本身师门的渊源,我们杀了一个,至少招来好几个。”
谢夫人道:“不错,假如我能作你的后盾,接下任何一流高手的报复,你认为如何?”
马充道:“这就行啦!问题是你办得到么?”
谢夫人道:“当然办得到,我在你离开这一段时间内,即将潜修一种举世无匹的神功。”
马充道:“若是举世无匹的神功,岂是一年半载所能成就的?”
谢夫人道:“我这种神功,称为‘身外化身’,乃是巫山神女秘传心法中,最高的一种,我已找到合适的化身了。”
马充道:“练成了便又如何?”
谢夫人道:“我的化身,与我感觉相通,我的功力,可以完全附在她身上。当化身出手之时,意志受我遥遥控制,永不畏惧。”
马充道:“她如是死了,你也没有伤害,对不对?”
谢夫人道:“不对,我受害甚大,至少功力损失惨重。但你想想看,以我更精进的功力,又没有生死之念影响我的判断,我表现的武功,岂不是可以加倍的厉害了么?”
马充一听,可真有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反正追杀时都之举,相信最少也须半年时间。”
谢夫人道:“我给你两张图解,那是谢家修罗密手中的两招杀手,你以现有的谢家心法内功,使出这两招杀手,相信一般的名家高手,都将措手不及而死在你掌下。”
马充面上射出兴奋的光彩,心中狂喜之意,表露无遗。可见得谢家修罗密手的绝招,他向往渴求已久。
他接过那两张图解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遍,问道:“只不知在下须得费多少时间,才能练成这两记绝招?”
谢夫人道:“你最好一招一招的来,先把一招练熟,再开始练第二招。因为你纵然很快练熟了这两招手法,但在活用方面,由于头绪纷纭,反而容易迷乱,而收不到一点效果。”
马充点点头,看他的样子,已是将这两句话牢牢记住,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字。
谢夫人又告诉他一些事情,例如她马上就要着手修炼身外化身的功夫,可能暂时隐藏一下,不与外界接触。因此,他有消息之时,应如何联络接触。还有就是关于时都的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底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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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发生之事,谢辰回来后,虽是得知,可是因见母亲行为态度已大大改变,便也不愿深究了。
谢夫人所改变的是,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便与以前密切来往的面首,完全断绝,日夜只和玉莲在后宅中练功,罕得露面。
谢辰虽然不能深切了解母亲何以有此变化,然而此正是他最欣幸渴求的,是以虽然玉莲须得一直陪伴母亲,使他略感不便,可是他却宁可如此。
他的另一个烦恼是,陈春喜变得越来越圣洁庄严,而她的学识,也随着武功一日千里的精进。她并不是完全不苟言笑,可是在她身上,却不断的发散出圣洁的味道,使他须得不断提醒自己,才得以保持他放肆纵情的态度。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受到感染而跟她正正经经的相处。
这一点虽然是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事实出现时,却令他生出不堪和狼狈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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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这阳谷县数万里之遥的成都,是三国时蜀汉的故都,土臾物阜,市面繁盛,乃是川中第一富庶的地方。在这座人烟稠密的古城,阵阵聒鸦噪声,把暮色之幕渐渐拉下。
商肆中的顾客,街道上的行人,没有一个会向那浑身风尘的黑衣少年投以一瞥。可是由于他佩着一把两尺余长的短刀,却使武林中人,都会向他打量几眼。
要知在那时候,虽然携带凶器,国法不容。但那得看是在什么地方,同时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大凡是练家子,而又行走于江湖上,手边当然带着兵器,此外,例如镖局之人,又或是治安较差的州府,公人们大都默许人家携带兵刃。
这黑衣少年入城之时,就曾被公人盘查过,他回答姓名是沈宇,并且说是本城川中镖局一位名镖师的朋友,所以没有什么啰嗦。
至于武林中人注意他的缘故,却是因为他插在腰间的短刀,柄粗身厚,大异寻常,刀鞘形式古雅,一望而知不是凡品,所以有眼力之人,都会向他腰间的奇形短刀,看上几眼。
沈宇在一家铜器铺门口停下脚步,那是在西御街上,他忽然踅了进去。
这时店铺内,只有一个中年人,正在擦拭一些小件的铜器。沈宇一进去,呛一声拔出短刀,像闪电般抵住那个掌柜的喉咙。
这把短刀一出鞘,不但光华耀目,而且寒气弥漫,侵肤刺肌,那掌柜的骇得面色如土,心胆皆裂,只差一点没撒出便溺来。
沈宇左手却在掌柜面前一放,“啪”地响处,一块银锭,落在柜台上。他冷冷道:“我借个地方躲一躲,你懂不懂?”
那掌柜不管懂不懂,拚命点头。
沈宇回头一瞥,但见四下的货架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铜器,但在右方角落,有一口三尺高的铜钟,覆盖地上。他迅即奔去,伸手一提,那口三四百斤重的铜钟,应手而起,似乎毫不费什么气力。
那个掌柜见他气力如此之大,心中叫声“我的妈呀!”冷汗从鬓角流下来。然而却自动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向柜面上的银子抓去。他把银锭抓住,那颗心忽然更不安了,忖道:“这个恶汉,岂肯当真把银子给我?”
正当他神魂不定之时,一个白衣文士,无声无息地走入店内。掌柜失魂落魄地瞅住他,也不晓得招呼了。
原来这个文士装束之人,却带着一把长刀,面貌虽然俊秀,却有一股慑人的凶悍之气。这个掌柜直觉地把这个白衣人,和沈宇连在一起,是以大为紧张起来。
那白衣人眼光如电,在店内扫射一匝,最后落在掌柜的脸上。这两道目光,宛如两把利刃一般,飕一声插入他的心房。
掌柜打个寒噤,面上竭力堆起职业性的笑容,道:“你老要挑选一些么?”
白衣人冷冷道:“你姓什么?”
掌柜道:“小的姓陈。”
白衣人道:“好,你听着,刚才可有一个黑衣男子走进来?”
陈掌柜连忙摇头,他想起那把精光夺目,冰冷森寒的短刀,双腿就直发软。但这个白衣人身上的长刀,也足以使他心跳加速,头皮发炸。
忽见一匹黑马,停在店门。马上坐的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衣裳,被那匹乌黑发亮的骏马一衬托,特别显著惹眼。
这个美貌少女手中拿着一根金丝鞭子,轻轻摇动,鞭梢垂下一截,在鞍边拂来拂去。
白衣人转头望去,与那美貌少女打个照面。由于双方都互不避让地对觑,霎时间竟然斗上劲了。
双方对视了片刻,那美貌少女撇撇嘴角,露出一股不屑的神态,道:“厉斜,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白衣人大为错愕,道:“你是谁?如何得知本人姓名?”
那美貌少女道:“我姓艾,单名一个琳字,你好好记住,因为我不怕你。”
厉斜狂笑一声,道:“好极了,你可是受聘而追上我,意欲一较高下的?”
艾琳道:“我才没有功夫找你较量,但我一直在跟踪你,却是不错。”
厉斜忍住怒气,道:“你何事跟踪我?”
艾琳道:“你难道猜不出来?”
厉斜虽然杀人不少,心狠手辣。可是他终究是个男人,在美丽的少女面前,总不免有某种自然的反应。他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少女看上自己,虽然她态度不善,但女人善于伪装,是以不能从表面态度下定论。不过他并不继续自我陶醉,马上就想起自己仇人遍地,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可能就是他曾经杀死的人之中,某一个人的女儿或家属等关系。如果艾琳是被杀者的家属,那么厉斜就是她的仇人了,这么一来,自然不能牵涉到绮念这方面了。不过,这一点也不大可能,因为艾琳年纪甚轻,如果是被害者的家属,则她定是晚辈。既然她的长辈,亦遭败亡的厄运,则她凭什么向自己挑战?
厉斜想了一下,越发觉得奇怪,当下道:“我想不出你跟踪我之故。”
艾琳道:“老实说,我已经跟踪你达四个月之久了。”
厉斜道:“哦?这话倒是不易置信。”
艾琳从马上跃下,走入店中。这时双方相距的更近,因此看得更为清楚。
厉斜足迹遍及各地,见多识广,可是这刻心中也不禁对她的美丽,大大赞叹起来。不过他表面上,不露一点神色。
艾琳道:“信不信由你,其实我大可以仍然暗暗跟踪你,好在你的为人及打扮,十分显著,所以我一点也不费力,就可以长久地掌握你的动向。”她停歇一下,又道:“以我观察,你一来专心于一件事,一直不曾分心,二来你想不到会有人跟踪你,从不掩饰行藏,是以我容容易易,就跟了你四个月之久,从东台县海边开始,直到现在。”
厉斜耸耸肩,道:“就算你说的尽是真话,那又如何?你一直跟着我,有何用意?”
艾琳道:“我已失去耐性,决定不再跟踪你,所以现身出来。”
她直到现在,还未说出原因,使得厉斜泛生出心痒难禁之感。他道:“假如你只来告诉我这句话,我就不与你搭讪了。”
艾琳手中的金丝软鞭,忽然呼地翻起,宛如一条细长的金蛇一般,横飞扫去,啪的一声,击在柜台上。
陈掌柜哀号一声,显然是中了一鞭。但见他一只手搁在柜台上,手掌已经摊开,现出那锭灿然有光的银子。
艾琳冷冷道:“你的鬼祟动作,焉能瞒过姑娘的眼睛?”她转回目光,凝住在厉斜面上,又道:“我家传的追踪观测之术,你已略见一斑了吧?”
厉斜道:“这算什么一回事呢?”
艾琳道:“我现在告诉你……”她转向陈掌柜,冷冷道:“你这锭银子,从何而来?快快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就是这样……”话声中,鞭梢如灵蛇倏忽掣动,在陈掌柜身上擦了一下。陈掌柜顿时失声哀叫,疼得流下冷汗。
艾琳又道:“你一则神色不定,二则打算收起银子之时,动作鬼祟,可见得这一锭银子,必与我们有关。”
厉斜讶道:“我们?”他忽然恍悟,又道:“原来你认识沈宇。”
艾琳道:“你等一下,我先对付这个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