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檀车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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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四道命令

连晓君拿起书坊开列的单子一看,哟了一声,道:“你买这么多?”

黑蝎阎炎马上用生意人的口吻道:“敝坊费了很多事,才搜罗到几部难得的宋版藏本,敝东主说过,这可不是因为杨相公肯出大价钱,而是见杨相公博学好古,一定是懂得爱惜珍本的人,所以才用心替杨相公搜罗……”

连晓君道:“原来如此,让我瞧瞧有些什么……这一部十二卷是时人所著的新本……”

阎炎依照单上开列的书名查看,道:“这是张燮着的东西洋考……”

他显然不知道张燮是什么人,亦不明白“东西洋考”一书中,谈的什么问题,故此话声就此打住。

徐少龙耸耸肩,道:“本朝已与诸蕃海国通市甚久,这一部大概是遍考诸海国以及海路各线等事,我想一定有点用处。”

连晓君从打开的箱子中,拿起一本,道:“啊!这是西湖繁胜录,还是宋版本呢!”

徐少龙问道:“你以前读过么?”

连晓君道:“我读过,西湖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此卷备载南宋时西湖的繁华风流,胜慨逸事,令人有不胜神往之感。”

徐少龙转眼向阎炎道:“这一部很好……”

连晓君瞧着箱中另一套书,道:“这十五卷四声篇海乃是通行本,便不怎么好了。”

阎炎道:“可是此书很多人买呢!”

连晓君道:“那是另一回事,这是什么,守城录四卷……”

徐少龙道:“这一套属于兵家之书,是宋代靖康时,陈规以区区一个县令,当金兵南下时,荆湖诸郡,剧盗蠢起。陈规连败巨寇,后来又与刘锜一同抵御金兵,大有功绩。此书是陈规在清安御寇的事绩,同时备载城廓楼橹等制度,以及攻城备御的方法。这些是陈规着的,其中一卷是汤寿着的建炎德安守御录,详述陈规守德安时守城遗事。大体上说,此书可以称得上很有价值。”

连晓君惊讶地望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已表示对于他的渊博,感到十分奇怪。

黑蝎阎炎向连晓君奉承地道:“姑娘谈论这些书籍时,头头是道,可知必是当今的女才子,只不知和黄大人的千金相比起来怎样?但小的想,姑娘恐怕还要胜过她。”

这话使徐连二人都大感惊奇,徐少龙首先问道:“哪一位黄大人?”

阎炎道:“就是总督大人。”

徐少龙讶道:“我没有听说还有一位千金啊!”

阎炎道:“对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徐少龙感到难以置信地问道:“然则你如何得知的?”

阎炎微笑道:“是黄公子无意中透露的。”

徐少龙道:“他是个很缜密小心的人,怎会把家中之事,轻易向外人透露?”

徐少龙追问的话,还含有两点意思,只不过没有说出口罢了。

第一点是在他说到“家中之事”时,声音特别重些,以示强调,暗示此事外间全然不知,甚至在黄翰怡的一些同官友好之中,亦保守秘密。所以此是黄家的“秘事”,而不仅仅是普通的家中之事。

第二点是,凭他阎炎在南京公开的身份,不过是一间书肆的掌柜,黄云文公子与他交往不深,怎会将“秘密”透露与他得知?

阎炎答道:“黄公子时时到小店来搜购书籍,是以与小人甚是相熟,有一次他恰是应酬之后,带着酒意前来,选购了很多书籍。小人一看这些书籍,有些是黄公子曾经买过的,是以十分奇怪,又以为他是醉中选错了,便把此情,向他禀告。黄公子说不是选错了,叫我放心。因为这批书籍,是他妹子要的,马上就装运返乡……”

徐连二人这才明白,徐少龙道:“原来她是居住在家乡,不是在南京。不过黄夫人亦在此地,为何抛下那黄姑娘在乡间?令人不免觉得奇怪……”

连晓君道:“也许她自小跟随着祖父母长大,所以把她留在乡间,陪伴老人家亦未可知。这等情形,比比皆然。”

徐少龙点点头道:“也许你猜得对,但也说不定是黄公子酒后之言,说得不清楚,把别的女孩子,说成了他的妹子,也未可知。”

阎炎马上道:“不会,因为后来小人曾经问起黄公子,黄公子还叫我不可向别人提起。而其后他选购书籍之时,小人亦晓得哪些是他自己要的,哪些是他妹子要的,所以小人敢担保不会有错。”

连晓君大感兴趣,问道:“那黄姑娘要的多数是哪一类的书籍呢?”

阎炎道:“她也和姑娘差不多,样样都读过,但后来却多半是‘子’部的书画琴谱、医家术数类、‘集’部的诗文词曲类……”

连晓君道:“她既专精这等学问,可见得她才是巾帼中的才子,与我大不相同。”

徐少龙笑一笑,问道:“你比较喜欢哪一类的学问?”

连晓君白他一眼,道:“你真是明知故问,我明明喜欢‘经部’的易类、‘史部’的诏令杂议类、以及地理类中的山川河渠边防古迹、‘集部’中的名家总集类……”

她白他一眼之故,意思是说他在外人面前,不该露出破绽。哪有做亲哥哥的,不知道妹妹喜欢读哪一类的书籍文章?但为了避免下一次,他又犯同样的错误起见,所以赶快告诉他。

徐少龙省得她此意,心中好笑,忖道:“如果她晓得这个阎炎,竟是直属五旗帮主太乙神指钟抚仙的秘密组织的首脑的话,她一定惊得跳了起来。同时亦明白我何以在阎炎面前,并不须过于小心,掩饰一切破绽的原因了。”

他向她挥挥手,道:“你到后面休息吧,不然涂嬷嬷又会嫌你熬夜了,你现在找她去最好啦!”

这话听在连晓君耳中,竟是叫她去向涂嬷嬷解释购书的用意动机,免得她疑神疑鬼的意思。因此,她听话地离开了书房。

阎炎马上低声道:“小人特来禀报一些重要事情。”

徐少龙道:“你自然是有事才来见我,是不是帮主有密令……”

阎炎佩服地道:“是的。”

当下取出一枚蜡丸,交给徐少龙。

徐少龙接过这枚蜡丸,口中问道:“你那边可曾查出头绪了?”

阎炎摇摇头,道:“还没有,是以属下心焦如焚……”

徐少龙从囊中取出一把小刀,阎炎看了,心中大为惊讶,忖道:“这一枚蜡丸,大如荔枝,莫说是修习过武功之人,即使是妇人孺子,也能够用手指捏碎,何须使用小刀?”

只见徐少龙以刀锋迅速轻划蜡丸,一连两刀,那枚蜡丸便被剖开一条细缝。这时徐少龙随手在桌上拿了几张纸,恰好把蜡丸切口渗出来的绿色液体承接住。他的动作显得相当小心,是以手上的纸头虽然已染成一片碧绿水渍,却不曾染上他的手指。

蜡丸内的绿水已经流光,徐少龙丢掉那些纸头,再用刀子,剖开蜡丸。

阎炎惊道:“这枚蜡丸竟是两层的么?”

徐少龙道:“不错,外面的一层,装满毒水。如果不知底蕴之人,冒失捏碎蜡丸,不但会被毒水侵肤,难逃一死。同时内中的密函,亦被毒水染污,字迹消失。”

他一面说,一面剖开蜡丸壳内,取出一枚纸团,先将其余东西放下,然后把这枚纸团,放置在光滑的桌面上,细心展开。

阎炎赞道:“这个办法真了不起,既能伤敌,又能湮灭情报,敌方之人如果截获了此丸,必定得吃个大亏。”

徐少龙道:“不但如此,由于蜡丸中的毒水,必须以某种特别的药材救治,而且数量须得极多。因此对方除非不救治中毒之人,如果要救,就得把市面药肆的这几种药材,完全搜购一空……”

他笑了一下又道:“你自然懂得这里面的奥妙啦!”

阎炎道:“在下懂得,这意思是对方这么一搜购,咱们就有充分的线索,可以侦查对方的底细和藏处了。”

徐少龙颔首道:“正是,正是。因此,这枚蜡丸的设计,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阎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只不知此物是何人想出来的?属下从没听说过,亦不见帮主使用过。”

徐少龙轻描淡写地道:“你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我想出来的。”

他的注意力已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虽然经过熨拂,并且是利用内家真力,但仍然有很多波纹。如果不是他这等身手之士,非得使用熨斗不可。

阎炎震惊地望着这位年轻高手的侧影,心中又恐惧又佩服。

他已晓得这一枚蜡丸曾经过他手中之故,无疑是徐少龙利用机会,试探他的忠心。要知制造蜡丸壳子,容易不过。是以如果阎炎有问题的话,或者是对帮主直接传下密令,居然不让他先行得知内容之举有所妒忌不满,可能就弄开蜡壳,先瞧瞧内容。

这样徐少龙便不费吹灰之力,先查出一名不稳份子,此举当然也得到帮主的同意。阎炎恐惧的原因,也就在此。因为帮主既然授权与他彻查内部,则定然亦赋以生杀大权。所以阎炎现在极须巴结这个青年人,虽然他内心的确十分妒忌。

徐少龙直起身子道:“你也看看帮主的命令吧!”

阎炎忙道:“属下岂敢如此大胆?”

徐少龙道:“不妨事,你亦须得知悉这些命令。”

阎炎这才伸头去瞧,但见纸上写得麻麻密密,分为许多条。

第一道命令是:命徐少龙直接与海陵帮巩贵接头,打听大尊者的屠龙计划内容细节。最好能使巩贵交出他的关系和线索,由徐少龙接办侦查,以免因误失而断了这条宝贵的消息来源。

此外,徐少龙尚可在阎炎处动支二十万至三十万两,以便作购买海陵帮情报的经费。

第二道命令是:可以答允黄翰怡的婚事,但为防女心外向,万一连晓君到了黄家之后,竟然反叛本帮,反而泄露本帮机密起见,定须在技术上,预作安排,必须使她不反叛才行。

关于如何对付连晓君,命令上没有提到,显然是要徐少龙自己想办法。

第三道命令是:兵马堂堂主三环追魂辛公权已抵金陵,总务司主席亦高随后便到,命徐少龙必要时可请他们支持。但仅限于正面对付黄翰怡之用。如是秘密行动,可用黑蝎阎炎之人。

第四道命令是:三月内将有身份极高之人,亲抵金陵,专门调查内部安全问题。等这个专家调查过“贩卖部”之后,如无问题,始由徐少龙着手调查五旗帮其它部门,包括被破去的黄旗分舵在内。

这四道命令,只瞧得阎炎胆战心惊,别的尚是其次,最可怕的是第四道命令。设若稍有不妥,他身为江南驻南京的总负责人,定然是受重惩。在他们这一行业中,等如是宣告死刑。

他只好旧话重提,道:“上回钧座说过,帮忙属下先行调查内部。钧座又预测帮主一定会派人来查,果然一点不错……”

徐少龙沉吟一下,道:“你希望在帮中专差未到以前,先行调查清楚,是也不是?”

阎炎道:“是呀!如果有问题,属下能够早一步查出,呈报上去,便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徐少龙道:“三日之内想调查清楚,可不容易。”

阎炎忙道:“还望钧座鼎力赐助。”

这件事在徐少龙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他千辛万苦,混入五旗帮中,昧着良心做了许多事情,为的正是要侦破此一专门贩卖人口的万恶组织。

假如此一组织,没有五旗帮掩护的话,老实说就不致于这么棘手了。

阎炎见他有答允之意,不胜之喜。因为一来他深深佩服徐少龙的才智手段。二来万一将来发生了问题,因现下已拖了他落水,则情况便不一样,至少也可以辩称,曾经请徐少龙帮忙调查过,也没有法子查得出问题。

换言之,阎炎的责任,可以分一部份给徐少龙。

徐少龙对于第一和第三道命令,心中有数。因为他已接获清凉上人的消息,得知巩贵与辛公权业已身亡。

但他目下尚须装不知道,向阎炎道:“二十万至三十万两的银子,数目庞大,你准备如何给付?”

阎炎道:“这笔银子数目虽是巨大,但仍不成问题。只不过对方如果指定要现款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徐少龙道:“我正是担心这一点,对方多半不肯收受钱庄的银票。二三十万两银子若是窖藏积存的,取用时自然没有其它影响。如是向钱庄提取,这南京城马上就会缺乏银两流通,一旦如此,官方岂有不注意之理?”

阎炎眼中掩不住诧讶之色,忖道:“这位副统领胸中到底有多少学问?怎么连市面银根松紧之事,亦能了如指掌?”

他一面想,一面连连点头道:“是的,钧座所虑有理,我们如果提取了二三十万两现款,市面登时会感到缺乏银两流通,本来以南京之大,这二三十万两之数,仍不足以发生太大的影响。可是最近半年来,大江南北数省,都普遍发生银两流通量缺乏的情形,所以我们如是骤然间提取这大笔现款,影响有如立竿见影,市面马上感觉出来。”

徐少龙道:“无怪最近物价腾升,虽然未到米珠薪桂的地步,但也很够瞧的了,这原因敢情是为了银两缺乏之故……”

阎炎道:“正是如此,朝廷所行的钞法,本来可济现银不足的毛病。无奈这等钱钞,没有信用,票面上明明值一贯,准折为铜钱是一千文,折银子为一两,折黄金则四贯为一两,可是现在政府发行的新钞,一贯只值十枚铜钱。旧钞更惨,只值一二钱而已。”

徐少龙道:“老实说,我很少使用大明宝钞,竟不知币值已经惨跌至此,只不知为何弄得这么惨兮兮的?”

要知明一代,凡二百七十余年,由开国太祖皇帝起,都使用纸币。政府并三申五令禁止使用金银为货币,只用铜钱为辅币。

但基本上,政府发行纸币时,并没有准备金来作纸币的后盾,因此纸币不论是在人民的心理上,或者是事实上,都没有价值。以最简单的方式说,任何人收到了宝钞,心中都感到这只是一张可以使他吃亏损失的废纸,所以急急使用出去,换点货物在手中,纵然不是急用之物,也比藏着这张废纸的好。

既然每个人都这样做,宝钞在使用时,价值当然越来越低。洪武九年时,每贯折白米一担,到十八年时,每贯只折米一石。

但在当时,宝钞每贯其实还买不到一石米,所谓折米一石,只不过是缴粮纳税之时,政府肯以这种价值收取宝钞而已。

在这等恶性循环之下,宝钞变得一文不值,可是百官俸禄中,仍然硬性规定折给若干成的宝钞。故此百官的禄秩有的虽然相当高,其实得到手没有一点点,到了不能养廉的地步。

在正统十一年时,主事李贤曾上书说:“指挥使月俸三十五石,实支仅一石。塞外降人反支十七石五斗,是一降人当京官十七员半矣。”

甚至早在永乐十六年时,双流县的知县孔有谅上书进言,其中一段亦是谈到百官俸禄,他当时就指出:“本朝所定的俸禄,比前代为少。现在除了京官以及方面官稍增加了一点之外,其余大小官的俸禄,减去折为宝钞部份,每月真正所得,每月不过二石米,不足以供养数口之家。因而仰事父母,俯育妻儿,和道路往来的费用,从哪里取给呢?这种情形,使得贪婪者只好想法子赚钱获利,不惜营私舞弊。廉洁者只好贫困终身,痛苦无处可诉。”

事实上明代官俸之例,后来变成不问官职大小,每月皆给一石米。除了这一石之外,其余的或折绢,或折银。另一大部份则折为宝钞,所以明代做宫的人,的确很苦,如不贪污枉法,简直活不下去。有明一代,政府由京师至地方,几乎都腐败无能,万民疾苦。

这种情形,除了还有一些原因之外,官俸的太薄,实是一大原因。但掌管天下收支的户部,只管做自己的官,谁也不愿锐身当天下之任。例如在正统六年时,御使陈泰奏称:“今在外诸司文臣去家远任,妻子随行,禄厚者月给米不过三石,薄者一石二石,又多折钞。九载之间,所事俯育之资,道路往来之费,亲故问遗之需,满罢闲居之用,其禄不瞻。则不免失其所守,而陷于罪者,多矣。乞敕廷臣会议,量为增益,俾足养廉。如是而仍有贪污,惩之无赦。”

陈泰在奏言中已经说得很明白,官俸太薄,不免迫得官吏贪墨犯法。但这封奏书批交“户部”商议,增俸之事,竟被驳而不行。

其后有人在论及明代财政时,曾批评说“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总而言之,有明一代几乎都有物价腾贵,民生疾苦,这与官吏俸禄太薄,以致养成了贪污的风气,大有关系。

因为官吏贪污,豪猾者便得以匿报田赋以漏税,国用为之空乏,国势也渐渐积弱,民间亦转见贫困。这些都是互相影响,越来越甚。

再说金银矿冶方面,我国自汉代以后,对于金银铜铁铅汞等矿产,已渐归官营,不许私人独擅其利。而在秦汉以前,则悉听民间自采,政府不加管制。历史上记载着蜀的卓氏,宛的孔氏,山东的郑程等,都是以冶铁致富的。

汉代以后,纵有私人开采,但政府亦课以重税。同时由于采矿方法不佳,开采矿产,不易获利,故此莫说民间,连历代政府,也没有兴趣。

明太祖时,近臣请在山东开银场,但太祖说银场之弊,正是在于对官府利益甚多,对人民损害甚大,所以不准。其后又有请求开陕州银矿的,太祖道:“土地所产的银矿,有采尽的时候。但每年所定之银课额,官府永久征收不停。所以这些认为采银有收益的大臣,都是戕民之贼。”

原来那时候开矿方法太差,勘探矿脉的学问,亦很粗浅。所以每逢开矿,主其事的人随处发掘,往往伤及人民的屋宇和耕地。政府未见其利,人民先受其害。

只是人口日繁,五金的确需要日渐增加,所以政府还是不能不试行开矿。但成绩都极差,例如成化中,开湖广金场,计有武陵等十二个县内,开了二十一个金场。所役的民夫达五十五万,死者无算。结果所采得黄金,一共只有五十三两。

由此可见得天下使用的货币,只用金、银和铜钱,实在不够用,所以自宋代就发行纸币了。

徐少龙和阎炎所谈的银根问题,便是由于这种种情形,方会发生。以南京之大,居然三十万两银子,就足以影响整个市面。如在平时,阎炎不必考虑此举所生的影响。但这一下须得避免官方注意,所以感到伤脑筋。

他考虑了一阵,向徐少龙道:“若是海陵帮定要现款,属下只好去借了。”

徐少龙惊讶地望着他,心想道:“此人口气之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就算是富甲一省的大财主,家里亦不会摆着二三十万两银子啊!”当下问道:“你到哪儿去借?”

阎炎道:“属下去向金川的雷布土司借用。”

徐少龙更感疑惑,问道:“你说的是打箭炉雷布土司么?”

阎炎道:“正是如此。”

徐少龙笑道:“假如可以旷日持久,咱们从总坛内及各旗收集运来,也比你向金川方面借用的快。”

阎炎道:“不,他们眼下就在金陵。”

徐少龙脑筋一转,已想到江边所见的四艘巨舶。当时他与阴阳谷的秦三错站在码头上,原本是等着代秦三错到一艘大船上,晋见他的师姑左雾仙。无意中见到四艘巨舶靠岸,当时有许多公门高手,云集码头上。

徐少龙本以为公门之人,乃是准备对付这四艘神秘巨舶,谁知后来听清凉上人说,官家竟然是保护这四舟,同时证以舶上之人,大摇大摆的在绸缎庄购买绫罗布匹等,可见得他们不是什么叛逆或大盗。

现下阎炎一提到金川雷布土司,徐少龙不由得就想到这四艘巨舶了。

他点点头,道:“打箭炉盛产上佳金砂,如果雷布土司在此,也许带得有这么多的金子,可以折为银两。但以一两黄金折银四两计算,你须得向他借用五万两黄金以上。”

阎炎道:“他们如果答应,此数不成问题。”

徐少龙摇摇头,道:“五万两黄金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虽然拥有无可计算的金子,但数千斤黄金那么重,岂有带在身边的?”

阎炎道:“据属下所知,他们前几天以四艘巨舶,运来一万余斤黄金之多,我们贩卖部与他们有过来往,并且晓得他们不少阴谋秘密,所以他们大概不敢不借。如果论交情不行,咱们就用威胁手段。”

徐少龙越听越有兴趣,表面上自然不露出来,道:“你拿到什么把柄,竟可以威胁他们?”

阎炎道:“他们把黄金换一部份铁,一部份茶,这些物质,不是自用,而是转运到西北给蕃蛮诸部……”

徐少龙心下了然,但他已感觉到对方业已对他的博通时务,深明天下大势而生出某种程度的惊奇,所以他不能不藏敛锋芒。

要知那时候交通不便,中土及边地之间,情况相当隔膜。休说一般之人,即使是当朝大臣,亦有很多根本不明白边疆情况的。至于整个国家的经济,物资的裕缺,全无所知之人,更比比皆是。

徐少龙瞧着阎炎道:“金川雷布土司,以金砂换去铁和茶之举,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妥。但他们把这些物资,转运西北边地,这就使人莫名其妙了,难道此举有大利可图么?”

阎炎道:“是不是有大利可图,属下不知道。但根据咱们的情报,雷布土司心怀大志,暗中与西北诸部以及沿海的倭寇等,都订有密约,关于密约的内容,外人实是无法得知。而属下从他们的种种行动上看,换铁及茶之举,必是在密约中的重要事项。”

徐少龙道:“番人为何要这两种物质呢?铁可以制造军器,所以还不奇怪。但茶叶有什么打紧?咱们也不见得天天要喝茶才过得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