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转念之时,端木芙又道:“从今而后,我们之间无恩无怨,奴家日后自然不会再做出这等行径。”
罗、雷二人听了此言,各自会悟于心。端木芙袅娜地走前三四步,仰天一叹,道:“江湖上仇杀之事,世世代代,无时或已,但却以现下最是激烈可怕,唉……闲话休提,言归正传,相信在场之人,都很奇怪我为何出头打岔,而又聒絮不休。”
罗廷玉道:“假如小姐别有妙思,在下甚愿恭聆高论。”
端木芙道:“罗公子好说了,奴家乃是忽然发觉一件事,想请大家前往瞧瞧。这件事定必使大家极感兴趣。”
她以智慧著称于世,既然这样说法,罗廷玉也不敢一口回绝,别的人更加触发了好奇之心,无人反对。
端木芙道:“假如大家都有兴趣,请随奴家前往,是什么事,诸位一瞧便知。”
她当先走去,疏勒国师和基宁二人迅即赶上,加上崔阿伯,变成一个三人卫队。此时罗廷玉、雷世雄、秦霜波以及几位当今一流人物,也和她一同走去。于是次一级之人,都跟随在后面,组成一个浩荡的队伍。端木芙出得村庄,一马当先,向前行去。其它的人都缄默地跟着。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端木芙突然停下脚步。她走到树荫下,似是躲避头上的太阳。除了崔阿伯之外,连疏勒国师也没有跟到树荫去。只见黑压压一条人龙,都紧拥在路上。
端木芙低头看着草地,似是在寻思一个重要的问题。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向雷世雄说道:“雷大庄主,你的眼力经验都不比寻常,请你看看这一片草地,不久以前,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雷世雄不能推辞,只好走上前去,低头观察地面。看了一会,说道:“此处似乎发生过一场格斗,有一个人被杀于此,事情发生并不太久。”
端木芙点点头,道:“大庄主眼力过人,果然有领袖之才。你观察所得,与我猜想的完全一样,唉!只不知那被杀之人,尸体到哪里去了?”
雷世雄道:“这一点却无法观察得出了,因为若非曳尸而行,决计不会留下痕迹。”
端木芙目光转到别人面上,道:“当咱们在庄中对垒之时,这儿也发生了一件凶杀血案。这实在是很奇怪之事,我希望能找出尸体,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当先行去,穿过对面那片稀疏的树林,正行之时,罗廷玉高声道:“端木小姐,难道你竟能找得到尸体么?”
端木芙含笑点点头,道:“有时候既然没有线索可供追查,那就只好全凭想象了。”
人人都觉得很奇怪,心想她若然全靠空想,就找得出尸体来,那就真是令人难信之事了。因此大多数人反而抱着看看她找得出找不出尸体的心情,对于那死者是谁,反而不大注意了。
端木芙走出疏林不远,便又停下脚步。原来一条溪流,横亘在她前路。由于她不是循路而行,是以没有桥梁可以通过彼岸。这条溪流至此恰好转弯,是以河面较别处宽大一倍!转角处河水颜色黝暗,显然相当的深。
端木芙站在转角处,离水面约有五六尺。她俯首下望,高声道:“此处河水甚深,咱们如若打算渡过此溪,断然不能在这儿涉水而过。”
崔阿伯应道:“这个自然,小姐如若要渡过此河,老奴可以搭一条便桥,不须多久时候。”
端木芙摇头道:“不!我们就到此为止。”她回头一看,便向人龙中一招手,顿时出来了四五个大汉。
她高声问道:“诸位想是向来在长江水上行走的英雄,是也不是?”
那些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应道:“小可等皆是长江水上出身,但小姐万万不可称呼过当,使小可等汗颜无地,只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端木芙眼见这条大汉长得方面大耳,气宇不凡,心中动了怜惜之念,当下询问姓名,得知他乃是长江相当有名的水道高手范龙,近两年来侠名甚盛,实是一个铁铮铮的英雄人物。
她微笑道:“奴家意欲劳范兄大驾,到水底捞出尸体来,只不知范兄可曾带着水衣水靠等物?”
范龙精神一振,道:“小可带得有。”迅即从包袱中取出各物。
端木芙回头向崔阿伯低语数言,随即又向与范龙一同过来的数人说话,要他们在岸边接应。范龙很快就套上了水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纵身跃入水中,竟然全无声息,点水不溅。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水面上出现一串气泡,并且晃动旋转,紧接着一个人升起来,露出水面。
艳阳之下,但见三点寒星从岸上人丛中疾射入溪,人人都鼓噪起来,因为这三点寒星分明是暗器,并且快如闪电般射中冒出水面之人。
岸上的人龙突然间出现打斗的场面,形成了一阵骚乱。但转眼之间,局势业已澄清,打斗之人只有两对,其余无关之人都避开了。
只见出手的皆是知名之士,两个是独尊山庄的阴阳二将宣碧君和徐刚。另外两人一是青城青霞羽士,一是癞僧晏明。
雷世雄浓眉一皱,怒喝一声,阴阳二将迅即跃出战圈。而所有之人,在许多人强力指证之下,都晓得暗器就是阴阳二将发出的。
人人都想知道的是,阴阳二将为何要用暗器袭杀范龙?范龙冒起来之时,可曾捞起了尸体?虽然无人得知内情,但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便是这河湾内的沉尸,必与独尊山庄大有关连。
端木芙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吸引了在场数百人的注意。每个人都深恐听不见她的说话,是以无不凝神噤声,这一来场面虽大,人数虽多,却是静寂无声。
端木芙笑声一收,道:“雷大庄主,贵庄的阴阳二将向来随侍着严老庄主,因此之故,他们今日所作所为,这笔账不能记在你头上。”
雷世雄苦笑一下,道:“小姐之言对鄙人虽然有利,但底下的话,只怕就使人不大好受了。”
端木芙道:“恐怕正是如此,假如大庄主心中惧怕,不妨独自退开,我虽然很想袒护于你,无奈阴阳二将既然当众出手,这宗事我不能不向天下英雄交代个清楚。”
雷世雄哪里能独自退避,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姐的美意鄙人心领了,你即管说吧!”
端木芙高声道:“我断定阴阳二将这次出手,乃是奉了严老庄主之命。不然的话,放着现成的一个雷大庄主在此,他们岂敢不先行请示,就妄自出手?然则严老庄主何以发布这等命令呢?自然不外是怕水底的沉尸捞了起来,被天下英雄眼见,无法狡辩。”
广闻大师道:“这就奇怪了,严老庄主乃是一代之雄,今古无双。他有什么事竟怕被别人看见?”
端木芙道:“这道理简单得很,严老庄主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手下之人离心离德,如是那样的话,独尊山庄不击自溃,因此之故,他可就不想这河湾中的尸体,被手下之人所见了。”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大作。独尊山庄方面之人,以雷世雄为首,以至五大帮派的属下,都默然不语。
过了一阵,恢复了极度寂静。
端木芙突然举手向田野那边指去,高声道:“严老庄主,你说是也不是?”
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手指之处望去,但见田畴中一望了然,杳无人迹。即使是三尺小童,也难隐起身形。
众人惊疑交集地查看了好一会,端木芙发出一阵笑声,说道:“严老庄主其实不在此地,奴家施此狡猾,愚弄了诸位一次,实是迫不得已之举。”
众人要听她的解释,所以仍不作声。端木芙道:“诸位向田野间张望之时,河湾内的沉尸,已经捞了起来。”
所有的目光向河边望去,但见水边的一块平坦岩石上,放着一具尸体,浑身水湿,但面目仍然可辨。
这个死者人人认得,竟是早先与罗廷玉作过龙争虎斗的吉祥大师。支林僧“唰”地跃落石上,望着尸体,全然愣住。只见尸体上有着刀剑伤痕,还有三枚银钉,钉在脑门上。钉尾光华闪闪,使人一目了然。
端木芙接着说道:“我深信尚有别的高手混在人丛之中,假如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范龙兄第二次冒出水面之时,仍然难免暗杀之祸。”
只要是稍有头脑之人,都判断出她这话乃是实情。因此之故,再也无人怪她施此狡猾伎俩。
端木芙又道:“我虽是晓得此事乃是严老庄主所为,但空口无凭,如何能使大家相信呢?这个问题,使我伤了不少脑筋。一直等到抵达此地,才找出解决之法,现在我说这吉祥大师乃是严无畏所杀,相信没有人说得出反对的理由了。”
她略一停顿,又道:“范龙兄不愧是水道名家高手,他捞到了沉尸,攀出水面之时,竟能同时搅动河水,使人在河岸上看不真切。不然的话,阴阳二将岂会发出暗器?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提到吉祥大师的死因了。”
雷世雄的处境最是尴尬不过,他虽想设法不让端木芙说下去。但目下在场的一流高手太多,如果授人以柄,群起来攻,独尊山庄这数十人,定必粉身碎骨,难有生还之机。因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只听端木芙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古今奸雄如出一辙的手段。吉祥大师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但他既是败于罗公子刀下,永远不入江湖,也就是再无利用的价值了。是以严无畏毫不犹疑就取了他的性命。”
雷世雄抗声道:“小姐这话未免过甚其辞了。”
端木芙道:“我哪一点过甚其辞了?”
雷世雄道:“就算你所说吉祥大师已无利用价值之言不错,但让他从此归隐,于本庄有何妨碍?”
端木芙道:“对你没有妨碍,但对严无畏却大有妨碍。这一点你有所未知而已。”
雷世雄道:“如何见得对家师便有妨碍?这妨碍因谁而生?”
端木芙又道:“因我而生。”
雷世雄一怔,说不出话来。端木芙又道:“假如吉祥大师仍然活在世间,令师怕我找他询问一些隐秘之事,因是之故,他便断然下手杀死了这个曾经卖命出力的手下。”
独尊山庄之人,表面上都没有一点反应。可是人人内心中都激起了阵阵波澜。但觉严无畏手段太辣,冷酷无情。这吉祥大师的遭遇,随时随地可以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不禁泛起了自危之感。古语有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端木芙揭发严无畏这件暴行,果然已发生预期的效果了。
雷世雄高声道:“这件事即使是家师所为,其中亦必有重大原因,决非如端木小姐所言一般。鄙人认为无须晓晓置辩,目下就此别过。”
他传令支林僧归队,便即率众去了。
端木芙向范龙道:“范兄已得罪了独尊山庄,今后行动务须小心在意,最好暂时不要单独行动。”
她又转眼望向罗廷玉,道:“吉祥大师的后事,就拜托公子派人料理,妾身另有私务待理,即须上路。”
罗廷玉心中十分感激,因为她捞起了吉祥大师之举,对独尊山庄的打击极大,可能是日后众叛亲离的种因。然而他满腔感激之言,却被她那脉脉含情的双眸给堵了回去,全然说不出口。
端木芙想是因为众目睽睽,莫不注意着她的一言一动,所以只含情望了罗廷玉一眼,再也没有其它表示。
她接着向其它的人道别,然后率了西域近百人马,匆匆离去。武当、少林两派,也接着离开了。他们本有数百之众,都驻扎在十余里外的一座古庙中。当程守缺真人和广闻大师率众回到古庙,不久,一批批的僧道先后离开,分路而行。
这是因为人数太多,如果成群结队返回武当山和嵩山,太以惊世骇俗。所以化整为零,分批上路。到了晚间,偌大的一座古庙,已恢复了原先的冷落。
但是少林派的主脑人物广闻大师,以及武当派掌门程真人,仍然留在庙中,未曾返山。
天色已完全黯黑,佛殿中的长明灯,照出静寂无人的大殿,一片宁谧的气氛,笼罩看这佛门净地。片刻间,一阵步声响处,几个僧人走入殿堂。灯光骤明,但见这七八个僧人有老有少,他们在佛前行过礼,便退到右下角,那边有几组几椅,灯烛也是此处最明亮。
僧人们先后落座,其中一个年纪最老的灰袍僧人道:“广闻师弟,你何故尚不动身返寺?”
广闻大师道:“小弟打算等明朝方始动身。这一次有劳师兄大驾,率领一众同门,赶来搭救,感铭不忘。”
灰衣老僧道:“师弟说哪里话来,方丈大师说,独尊山庄横行多年,咱们忝为武林中大门大派,系天下之重望,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出头对付严无畏。如今借此借口,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也是好的,愚兄奉命率队前来,做这等水到渠成之事,岂劳师弟挂齿。”
广闻大师那张一团和气的面庞上,透出十分严肃的表情,环视坐着的六个僧人一眼,缓缓道:“小弟想请问师兄一言,假如罗廷玉公子竟不派人前来,咱们其势又没有自告奋勇之理,其时师兄有何打算?”
灰衣老僧道:“若是如此,愚兄便领队返山复命,师弟以为如何?”
广闻大师道:“错非是师兄这等德行修养,焉肯就此返山复命呢,小弟也窃以为此计极妥。”
他忽然住口,而所有坐着的僧人们,也都微露瞿然注意的神色。那六七个侍立着的僧人,只有一两个若有所觉。
灰衣老僧向广闻大师点点头,广闻大师立刻提高声音,道:“何方高人驾到?现身出来谈谈如何?”
大殿门口顿时出现几条人影,当先跨入来的是身量高大头缠布帛的疏勒国师,后面才是白衣飘飘的端木芙。她身后一定是黄衫白发的崔阿伯,然后是基宁和另一个高手札布。
疏勒国师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却在离殿门不远就停下脚步。基宁往左角搬了一张靠背椅过来,给端木芙落座。这等情势,一望而知,疏勒国师并非与端木芙合作,而是甘愿为她效力卖命。是以在这些细节上,处处显出他们对端木芙的尊重。
广闻大师淡淡道:“原来是端木小姐,只不知带了多少部属前来?”
端木芙道:“这一点请你向国师询问,便知其详。”
疏勒国师道:“我所有的手下都来了,假如有人擅出此殿,只怕不易生还。”
座中一个中年僧人哼一声,道:“那也不见得。”
疏勒国师望了他一眼,道:“大师既是不信,何不出去试一试?只不知你的法号怎生称呼?”
那僧人道:“贫僧铁灯,果然有一试之意。”
他站了起身,目光转向灰衣老僧,还未开口,广闻大师竟抢先道:“据我所知,西域诸国高手,必擅箭术。疏勒国师既然敢夸这等海口,必是利用强弓硬箭,遥袭敌人,若是如此,的确不易应付。”
灰衣老僧道:“广闻说得有理,铁灯你且坐下。”
端木芙发出一阵笑声,道:“广闻大师才智绝世,令人佩服,只不知你可猜得出我们的来意么?”
广闻大师道:“惭愧得很,贫僧无从猜测。”
端木芙道:“我们此来,有两个用意,一是动手拚斗。另一则是保护你们返寺。”
这两个目的性质完全相反,众僧都为之愕然。
灰衣老僧道:“假如端木小姐存心开玩笑,贫僧等皆是无所事事之人,倒也不怕浪费时间。”
端木芙道:“您一定是清风长老了?我看此处除了广闻大师之外,尚有五位大和尚与您平起平坐,地位必定十分尊隆,只不知能参加贵寺长老会议的有几人在座?”
她问得好生奇怪,而又十分深刻。清风长老沉吟一下,才道:“既蒙下问,老衲不必隐瞒,此处能参加长老会议的,只有我和广闻师弟两人。”
端木芙道:“虽是比我希望的稍为少了一点,但也可以了,现在我先解释一下我此来的目的。首先说到保护诸位返山这一点。”
另一个中年僧人插口道:“端木小姐提到保护二字,岂不嫌过于夸大么?”
端木芙问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这僧人道:“贱号凤尾。”
端木芙仰天一笑,道:“大师何故不敢说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名号呢?”
那凤尾大师一怔,端木芙已接着道:“你姓郭,名郛,人人皆称郭神拳的便是,我有没有弄错了?”
凤尾和尚道:“小姐说得不错,但贫僧向来不使用这个绰号,出家之人,亦不必提名道姓,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道:“原来阁下就是少林寺大大有名的神拳郭大师,名列两老三师之中,我真是失敬得很。”
郭神拳耸耸肩,道:“国师客气了,贫僧倒没有想到端木小姐探听得这般清楚。”
端木芙道:“假如你晓得我早就有了歼灭少林全寺的打算,你就不会觉得希奇了。”
她的话越说越奇,郭神拳左边一个僧人站了起身,他是在座中年纪最轻的一个,相貌清俊,只有三旬左右。只见他怫然不悦地道:“既是如此,多说无益。贫僧倒要看看你们有些什么手段?”
话声方歇,大袖一拂,发出劲厉的风声。
崔阿伯上前一步,横拐扫去。两下相距尚远,这一拐只是迎着对方袖风扫出,并非扫击那僧人。崔阿伯的九曲拐才扫出两尺,便碰上一股强绝无伦的潜力,竟把他的拐势迫住,不能再向前移动。
自然这一来对方的袖风也就不能袭到端木芙身上,疏勒国师等人皆知崔阿伯功深力厚,眼见他运拐扫出,竟也赢不得对方一记袖风,顿时心中大生惕凛,忖道:“少林寺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么一个年轻和尚,居然如此了得,余人可想而知。”
札布掣出明晃晃的长刀,猛地遥遥劈去。
郭神拳道:“好刀法!”
挥拳一击,两股力道相触,发出“篷”的一声,劲风激荡旋卷,甚是惊人。
清风长老道:“师弟们坐下,都别动手。”
端木芙道:“既然那一位也是长老的师弟,那么想必就是以不老之术著称武林的玉金刚大师了?”
那俊秀僧人道:“端木小姐果然是无有不知。”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今日贵寺阵容之中,除了广闻大师之外,竟然拥有一老二师,其余的亦必是出类拔萃的高手,无怪听了我‘保护’之言,很是不悦。”
玉金刚大师道:“敝寺这些人纵然碰上什么危难,以致遭遇不幸,亦不会怨怪小姐袖手旁观。”
端木芙道:“据我所知,独尊山庄已全力调兵遣将,要把贵寺及武当派一网打尽,这一次我敢打赌,严无畏一定亲自出手,这个消息你们爱信就信,不过,在闯出独尊山庄这一关以前,还须先行突破我的包围。”
清风长老举手制止别人开口,徐徐道:“小姐何故要与敝寺作对?”
端木芙道:“贵寺在十六年前,也曾派遣了数百人手离山,那一宗公案,如今自应了结。”
众僧面面相觑,尽是茫然不解的神情。
端木芙冷冷道:“清风长老,你是参加长老会议之人,那一次的调兵遣将,你断无不知之理,对也不对?”
清风长老道:“不错,老衲自然晓得。”
端木芙道:“那么我也不必再说什么了,血债血偿,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清风长老站起身,众僧以他马首是瞻,因此全都站了起来。
端木芙尖声喝道:“广闻,昔年那宗公案,是不是你为首发动的?”
广闻大师略一迟疑,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一次组军下山,乃是贫僧一力主张的。”
端木芙美眸中闪耀出奇异的光芒,冷得有如冰雪,毒处可比砒霜,此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心中的情绪,竟是如此的强烈,广闻大师那么镇静之人,也不觉骇了一跳。
只见她突然站起身,左手一挥。飕飕飕一阵破空之声连珠响处,百数十支劲箭从门窗间电射入来。
这一阵箭雨自然是对着群僧所发,但听惨叫之声频起,群僧都已跳起身拨打或闪避劲箭,但其中有四五名僧人,业已中箭躺在地上。
要知这些劲箭皆是高手所发,是以比之一般的箭手,又略有不同。这些武术高手不但手眼皆比常人高明,同时又深悉对方将会如何闪避,取准的方位暗中蕴有奇正变化之妙。
因是之故,那七八个侍立的僧人当中,已有五人中箭倒地。即使是身份较尊,武功亦强而有资格坐在椅中的七名僧人当中,亦有两人受伤,只不过没有倒下就是了。
端木芙发出尖锐凄厉的笑声,阵阵箭雨,仍然连珠射到。群僧抡拳挥袖,或是以兵刃磕打,大都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广闻大师屡次想硬闯过去,出手进犯端木芙。然而形势摆得很明白,端木芙有疏勒国师这个顶尖人物,再加上数名一流高手保护,无论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
但这只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晓得此事大有蹊跷,须得找个机会说明白。假如他近身侵袭了她,此一公案,永远无法弄得明白。
基宁和札布都跃跃欲动,疏勒国师凝神望着对方,口中却发号施令,不许他们上前出手。转眼间一声惨叫起处,又有一名僧人倒下。
清风长老怒气填膺,厉声道:“她既下此毒手,咱们亦可放手反击,咄!速速各就各位。”
他发出号令,只见余下的八名僧人,突然间凑在一起,倏又分散。此时但见钢铲禅杖,以及宽袖戒刀,上下翻飞。八条人影兔起鹘落,互相照应。霎时间已完全抵住那阵阵箭雨的威胁。
端木芙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转头向疏勒国师道:“他们是施展罗汉大阵中的三十六小阵,现在使的是金刚阵,以八个人组成。压力越强,抗力越大。等到爆发之时,威不可当,有金刚降魔荡妖,无坚弗摧之势。”
疏勒国师道:“那么咱们改变方式,不用劲箭遥攻。”
端木芙道:“好!”
举起右手,发出暗号,登时箭雨减少了一大半,却从殿门外涌入九个彪形大汉。这些人都曾在中西大会上露过面,皆是一流高手。
入得殿来,端木芙指示他们排列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势,尖端向着群僧。之后,她又下令停止放箭,少林群僧的金刚阵法也就停下不动。
清风长老暗暗大惊,忖道:“此女深悉我罗汉大阵的奥妙,这金刚小阵的威力尚未发挥,她就移除了压力,看来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端木芙人在三角锥阵后面,稳如泰山,不虞受袭。她纵声而笑,笑声甚是可怕。
接着说道:“清风长老,你在我面前施展阵法,无异是班门弄斧。我端木芙今夜誓必尽歼你们,方肯罢手。”
广闻大师高声道:“你岂可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毒手,以暗箭伤人?”
端木芙狂笑一声,道:“十六年前,你们也曾起过慈悲之念么?”
广闻大师道:“慢着,十六年前,敝寺没有……”
话未说完,端木芙已发出命令,那个三角锥形阵迅向前移。
广闻大师一看情势不妙,不暇再说,口中喝道:“师兄速占干位。”
清风长老功行虽深,但临敌应变,以及阵法之学,远不及广闻大师。因此广闻大师不得不出头领导。
幸而清风长老道高德重,并不介意领导权转移之事,迅即依言占了干位,余众跟着变化,布下另一个阵势。
假如是权力欲望较强,或是小心眼之人,当此要紧关头,还在讲究这等小节,那一定一败涂地,全无挽回劫运的机会了。
众僧阵势一变,端木芙道:“好啊!我们就斗一斗阵法,总要教你们死而无怨。”
她向基宁和崔阿伯吩咐了两句话,这两人齐齐抢出,在三角阵前占取两翼方位,此阵顿时变成另一种阵法。
疏勒国师已得到端木芙的指示,以番语发施号令。只见那三角阵底在线的四个人,突然分为两拨,抄上前头,直扑敌阵。
这两拨人马宛如两只利钳般攻去,余众亦随之而迫上,透涌出重重杀气,威势惊人。
众僧的阵势不攻自破,广闻大师高喝一声,齐齐后撤了六七尺,结集成一个圆形阵势。
端木芙冷冷道:“我有三种奇奥阵法,可以对付你们,其中的一种,立时可以把你们切为四五片,然后以大吃小,逐一歼灭。”
广闻大师道:“端木小姐,请听贫僧一言。”
端木芙嗤之以鼻,道:“你就算跪下求饶,也不中用。我说过今晚定要杀尽你们,方能消心头之恨。”
此时广闻大师如若再说下去,便迹近求饶了。他终究是代表少林之人,如何能使人生出这等误会?换言之,他们纵是全军覆没,亦不能让江湖上有这等流言,耻笑他少林派不敌之时,苦苦求饶。
饶他广闻大师智谋过人,这刻也束手无策,连说话的机会也争取不到,他把心一横,朗朗诵声佛号,道:“诸位师兄弟同门听着,咱们以师门声誉为重,明知其中误会很大,也不能不出手应战。”
端木芙怒呸一声,道:“误会?有什么误会?你们罪该万死,还找出种种借口拖延时间,真可耻!”
广闻大师肃然道:“贫僧平生只做错了一件事。”
端木芙道:“那一定是十六年前派遣全寺高手之时发生的,对不对?”
广闻大师一忖,才道:“对的,但是……”
端木芙尖声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宣布过,你们就算跪下求饶,亦难逃一死。”
广闻大师突然间大步走了出去,疏勒国师看他大有直闯之势,冷冷一笑,下令部属开一条道路。广闻大师果然踏入他们的阵中,双手皆垂,全不防备,亦等如表示没有出手攻击之意。
疏勒国师喝道:“停下来。”
广闻大师应声止步,圆胖的面上,泛起一抹笑容。
疏勒国师道:“你此刻已陷入重围,但我仍然给你一个机会,你可选择突围而出,或是与我放对独斗,但这两途,只怕都难有生机。”
他深知广闻大师不但武功卓绝,同时心智高于群僧之上。如若有他领导群僧,而群僧之中,又有清风长老、郭神拳、玉金刚这等高手,纵然能尽数歼灭,也须得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因此他故意示以生路,以便先行击杀此人。一旦除去此僧,余下七僧,就容易收拾多了。
广闻大师道:“恕贫僧暂不奉告,因为贫僧心中有一个莫大疑团,无法解答。”
端木芙嘲声道:“你何必拖延时间呢?你希望谁来援救?罗廷玉?抑或是严无畏?”
广闻大师道:“端木小姐,那南海端木世家与你有何干系?”
端木芙道:“这也难怪你会疑云重重,因为你绝对猜想不出我与端木世家究竟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