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阿伯传出端木芙不大舒适的消息。罗廷玉、秦霜波以及疏勒国师等人,都来探视。端木芙到下午时分方见客,罗、秦二人见她果然略有憔悴之容,当下慰问一番,劝她多多休息,便离开了。
疏勒国师迟了一步,又到达探视。他由崔阿伯陪着入房,只见端木芙拥衾倚坐,他注视了一会,才道:“我曾精医道,颇有心得,目下见到小姐的气色,大为放心!你只是体力消耗太多,复又心神劳瘁,以致疲惫倦怠,并非染恙。”
端木芙请他坐下,道:“奴家果然没有什么事,国师多才多艺,法眼不凡,使人佩服之至。”
疏勒国师彪伟的身躯在椅上挪动一下,上身略略倾前,道:“端木小姐,你以才智震惊天下,因此你心神劳瘁之象,并不奇怪。但体力消耗太多这一节,却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你突然下决心修习武功么?”
端木芙心中一震,表面仍然笑吟吟的问道:“国师何以会想到修习武功这一件事上面去呢?”
疏勒国师道:“以你的身份以及此处的环境,全无使你消耗体力的机会,因此之故,你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再也找不出一点道理了。”
端木芙道:“武功能使人强身健体,国师此一说法,仍然于理欠通。”
疏勒国师道:“习武既久,自然能强身健体。但假如是一向劳心之人,突然修习武功,往往会急于求功而累倒。”
端木芙笑一笑,道:“假如我早一点得聆高论,就不至于疲不能兴了。”
她这话等如已承认自己是炼功过度而致,疏勒国师颇感骄傲,仰天一笑,说道:“你不比那些饭量如牛,无思无虑的小伙子,切切不可过度劳动,以致伤了身体。现在请你告诉我,什么功夫竟使你忽然大感兴趣,忽然勤修苦炼起来呢?”
崔阿伯接口道:“我家小姐需要休息,如若是不重要的事,最好改日再谈。”
端木芙摆摆手,道:“不要紧,我就是为了要与国师密谈,才卧床称病的。”
疏勒国师大感兴趣,道:“小姐既有事见教,鄙人自当洗耳恭聆。”
他取出一个玉瓶,交给端木芙,又道:“此是鄙人费了无穷的精神气力,才配制成功的灵药,称为‘龙虎丹’,不论是如何虚弱乏力,只要服用一粒,立时恢复如常。小姐放在身边,随时取用,纵是无事服用,也是有益无害。”
崔阿伯道:“如若此药乃是激发人体的潜能,表面上似是振奋精神,其实却斲伤元气,为害甚大,小姐须得小心验过,方可取用。”
疏勒国师回头一笑,道:“假如是那等亢奋之药,鄙人岂敢拿出来奉献端木小姐?此丹以七十二种药物配制而成,其中有三味灵药,乃是稀世之宝,崔老先生不必多虑。”
端木芙道谢过,倒出一粒,吞下腹中,霎时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精神大振。旁人眼中,但见她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充足,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方才的憔悴已完全消失。
她轻轻赞一声“好药”,便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疏勒国师道:“此瓶之内,共有二十八粒,待小姐用罄了,鄙人届时再行奉赠。”
端木芙笑道:“国师这等盛情隆谊,不知何以为报!我想这一瓶灵丹已足够了,我又不是拿来当饭吃,岂有那么容易用完之理……”
她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国师这次东来中土,费了不少心机气力,想来不会这般容易就悄然归去的了?”
疏勒国师道:“鄙人正要向小姐请教,不知留在中土,有何用处?”
端木芙道:“以国师的雄才大略,加上手下猛将如云,如是宣弘伊斯兰教,以及拓疆辟土,在中原割据一方,这等功业,亦足以垂名史册了。”
疏勒国师道:“功业名位,有时候可使人感到得不偿失。不过端木小姐这个看法,却使鄙人激起了万丈雄心。”
崔阿伯冷冷接口道:“问鼎中原,岂是那么容易之事?依老朽看来,国师还是率众回去的好,你在贵国已有了现成的荣华富贵,何必发这等奇想?”
疏勒国师想了一想,才道:“端木小姐,崔老丈的话是什么意思?”
端木芙淡淡道:“那是他个人的意思,与我无干。你们乃是异国高手,他有排斥之心,乃是十分自然之理。”
疏勒国师又沉吟一会,才憬然大悟,忖道:“崔老丈敌视之言,出自真心。端木芙借他之口,暗示我若是全用西藏高手,逐鹿于中原,定必遭遇到至为坚强的阻力,必须有她出面,又召集一些中原人物,方可冲淡了这种敌意。此时才能以公平的起点,与别的敌手竞争。”
他向端木芙点点头,道:“承蒙小姐的指教,鄙人如拨云雾见青天,不胜感铭。”
端木芙道:“国师言重了,妾身岂敢当得指教之称。”
崔阿伯莫名其妙,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端木芙又道:“国师再想一想,过一两天,我们才再行讨论不迟。”
疏勒国师起身拱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应详加考虑,然后再向小姐讨教,鄙人告辞了。”
端木芙道:“恕不远送。”
疏勒国师没有移步,说道:“鄙人离开之前,端木小姐可肯以卢山真面目相示?”
端木芙还未开口,崔阿伯已斥道:“国师难道不知我家小姐向来不以全貌示人的么?”
疏勒国师头也不回,道:“也许端木小姐这回肯破例亦未可知。”
他口气中隐隐透出信心,使得崔阿伯大为不悦。谁知端木芙果然接口说道:“既然国师很关心我的容貌,我就让你瞧瞧。”
崔阿伯为之气结,心中隐隐感到这两个人恐怕将要连手。这个感觉,使他异常的不舒服。端木芙移开头发,露出全貌。还露齿一笑,这才重又照老样子,把那绺头发掩住口鼻。
疏勒国师眼中有一度流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他旋即振起精神,彬彬有礼地向她告辞。
崔阿伯送走疏勒国师之后,匆匆入房,问道:“小姐,你打算投靠西域之人么?”
端木芙道:“不是我投靠他们,而是与他们结盟而已。”
崔阿伯道:“不管怎样说法,事实还是一样。你将使中原变乱频生,这些胡人得以割据称雄,对也不对?”
端木芙点点头,道:“这又有何不可?”
崔阿伯道:“你这样做的话,我虽然不能怎么样,但中原武林,甚至举国之人,都将视咱们为卖国叛祖之人,加以唾弃鄙视。”
端木芙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也用不着说得这般激烈。虽说中原武林之人,对我无恩,反而有极深的仇恨,但我也犯不上落个叛逆卖国的恶名。”
她停顿一下,又道:“阿伯,我们目下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可知道?”
崔阿伯道:“怎样一个危险法?”
端木芙道:“我们在这两天之内,倒也不必担心,因为此地有近百西域高手,加上罗公子、秦仙子等人,我们的仇家,决计不敢下手。但两日后一离开此地,纵然是嫁给雷世雄,也难保不被仇家狙杀呢?”
崔阿伯瞪大双眼,道:“什么?在独尊山庄保护之下,还不行么?”
端木芙道:“唉!现下情势已大有变化,说不定杀我们之人,就是严无畏。”
崔阿伯全然不知目下情势的变化,竟是因她诈得那块翠玉符所致。但好在他对端木芙计听言从。当下道:“只要你不是哄我,使我赞成你与西域这股势力结盟的话,老奴岂敢不信。”
端木芙道:“你已说过跟随我的话,我又何必哄你,我们再过两天,看疏勒国师如何回话?假如他愿意奉我为主,我们将使天下局面改观,变成鼎足三分之势!那时候,将是我们兴师复仇之时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端木芙虽然已经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但仍然称病不出,命崔阿伯守住外面房门,不见任何客人。甚至连崔阿伯也不许入房。
第二日也是如此,崔阿伯晓得必有古怪,但全然无从猜测,只好置之不理。翌日早晨,崔阿伯送热水给她洗盥时,只见她坐在窗边,朝阳从窗隙中照射入房,映出她苍白憔悴的面庞。那对澄澈的黑眸,也消失了光采。
崔阿伯大吃一惊,道:“小姐,你可是不舒服?”
端木芙摇摇头,道:“我没有事,我的面色是不是很难看?”
崔阿伯道:“是的,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端木芙摸出疏勒国师所赠的药瓶,倒出一粒龙虎丹,咽落腹中。不一会工夫,她便容光焕发,恢复如常。
崔阿伯霜眉紧皱,道:“前天你才服用了一粒,目下你精神欠佳,会不会是此药做成的后果?假如是这丹药的缘故,你还是不要服用的好。”
端木芙道:“不!这龙虎丹,有培元固本,增强体力的灵效。假如不是得到此药,我这两天来,决计不敢如此大量地耗费心神了。”
崔阿伯道:“假如你一味倚靠药物之力,也不是办法。这龙虎丹用完之后,如何是好?”
端木芙道:“等到这一瓶灵丹快用完之时,我已经得偿夙愿,再也不须倚靠药物了。”
这番话中,当然含蕴得有别的意思在内,但崔阿伯却不省得,点头道:“是这样才好,小姐你务须小心保重。”
端木芙洗漱已毕,崔阿伯道:“你可记得今日已是罗公子和吉祥和尚出手的日子么?”
端木芙笑道:“我焉会忘了?只不知罗公子已准备到何等程度?”
崔阿伯道:“他既敢宣称十招之内可以赢得那和尚,当然有这等把握的。”
端木芙撇撇嘴,道:“那也不见得。”
崔阿伯惊道:“什么?难道罗公子会输么?”
端木芙道:“假如没有十招之限,而是放手拚斗,罗公子当然稳可得胜。但若是限在十招之内击败吉祥和尚,罗公子再练上二十年也不行。”
崔阿伯摇摇头,道:“这就奇怪了,罗公子并非浮夸自大之人,如是没有把握,岂会当众如此宣称?但你的猜测向来又准没出错,可知罗公子今日非败不可了!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端木芙没有回答,却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有一个不易解决的难题,使她觉得很伤脑筋。
在另一间屋子里,秦霜波做过早课,便走到院子里,花卉草尖上的露珠,在朝阳上兀自闪烁未消。一条人影走入来,步履矫健,秦霜波转头一看,见是邻院住的宗旋,当下互道一声“早”。宗旋道:“秦仙子,罗兄和吉祥大师之战,不久就在那边的一块广场中举行。”
秦霜波道:“只有他们两人相斗,何须在广场中举行?”
宗旋道:“因为疏勒国师手下甚多,加上咱们这一小群人,又还有翠华城之人,不到广场动手的话,便无处容纳。”
秦霜波“唔”了一声,宗旋又道:“以你看来,罗兄此战可有问题?”
秦霜波道:“我这两天只见过他一次,不知他准备得如何了,是以难下断言。”
宗旋道:“他这两三天时间,最多也不过静下心来,蓄养精神体力而已,实在说不上准备二字。”
秦霜波道:“你作此想法就错了,假如不是有准备三天的需要,何须与对方如此约定?你说是也不是?”
宗旋道:“这话甚是,我们何不前去见他,有便即可相询详情。”
秦霜波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出院而去,走到罗廷玉的院落,也不须手下通报,长驱直入。罗廷玉大步从房中出来相迎,宗旋尚未落座,便问道:“罗兄,今日之战,秦仙子认为你已作准备,只不知结果如何?可有把握么?”
罗廷玉神采焕发,豪气地笑一声,道:“这两三天谈不上准备,因为一件意外发生之事,使我预定之计完全落空了。”
秦霜波虽是恬淡如仙之人,这刻也不觉微微动容,身子略略倾前,问道:“然则你今天之战,只怕要败了?”
罗廷玉点点头,道:“老实说,在你们几位面前,虽然落败,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当着西域那近百高手眼前,这等结局,却不免使我感到难堪。”
宗旋道:“这话甚是,但难道一点挽回的机会也没有么?”
罗廷玉道:“那吉祥大师的剑法和功力,你也不是不曾眼见。岂有那么容易能在十招之内,把他击败?”
秦霜波替他难过地叹口气,但她旋即生出一计,是以凝眸寻思。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杨师道匆匆奔到。
他先向秦、宗二人见过礼,这才向罗廷玉报告说:“武当掌门程老真人率了四十余道人,要求参观少主这一场比武。”
罗廷玉一怔,道:“这四十余道人,想必都是武当派的高手了?”
杨师道道:“是的,武当派这次派出将近两百人下山,自然皆是武功高强之士,程老真人在其中挑选出四十余人,必是那一批人手中的精英了。”
罗廷玉道:“程真人目下在什么地方?”
杨师道道:“他们在两里外道观中等候回音。”
罗廷玉双眉一皱,道:“你看如何回复才妥?”
他向杨师道问计,可知杨师道早已得悉今日之战,将必失败之事。
杨师道没有立即回答,却道:“少林派广闻大师为首,人数超过一百,也要前来参观。”
罗廷玉耸耸肩道:“还有别的人没有?”
杨师道道:“你与吉祥大师之约,想是已从独尊山庄传出江湖,这地点大概亦是他们透露。因此之故,尚有一批为数逾百的武林知名之士,以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为首,亦提出参观的要求。”
罗廷玉默然不语,宗旋大声道:“依兄弟之见,所有的人,包括西域之人在内,通通谢绝参观。”
杨师道道:“宗大侠这个主意干脆得很,少主当真可以考虑。”
他不啻已说出他的想法了,秦霜波接口道:“廷玉,你为何对此计迟疑未决?”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我身负重建翠华城的大任,许多事情,不能单从个人荣辱得失着眼。而今日已是必败之局,因此我只是集中力量寻思为害较轻的途径。”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接着说道:“在天下各方高人名家眼前,输了这一局,自然对我影响极大,别人自然会想到我连独尊山庄一个手下都斗不过,徒夸大言,对我的信心,定必大为减弱。我猜这正是严无畏何以特地传出消息,让天下高人名家都赶来看看之故了。”
宗旋道:“不错,这个影响太大了,你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参观。”
秦霜波道:“依照我之见,还是请大家参观的好。”
罗、宗、杨三人都凝神望着她。秦霜波解释道:“既然廷玉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则今日之战,虽是失败,也不能不邀请大家参观。一则可以见出你的胸怀风度。二则你仍然可以使人感到那吉祥大师远不如你。”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但须在这十招之内,全力猛攻,不再顾及输赢一事,因你的气势,定可把吉祥大师杀得难有反击之力。这一来,你虽然不能在约定的十招之内取胜,但留给别人的印象,却是顶多再加数招就可得手,这岂不是远比谢绝参观,而又传出失败之讯的结局好得多么?”
罗、宗、杨三人一齐颔首,秦霜波又道:“到时我或者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使你声名上损失减少许多。”
她不肯说出她的计策,众人也不便多问。当下决定邀请上述三路人马都来参观,他们抵达大厅,疏勒国师和几个西域高手,另外便是关彤等武林名家,一共有十多人,正在座谈。
那胡女蒙娜,以罗廷玉的如夫人身份,指挥仆从,泡茶奉客。她很少露面,但像秦霜波、宗旋这些客人,她支使仆从招待得十分周到,似是在暗中讨好这些人,自然最重要的是秦霜波了。
当端木芙出现时,人人都把刚才集中在秦霜波面上的眼光,投向她身上。但见她虽是只露出半截面庞,可是容光焕发,神采照人,一望而知,必是明艳无双的美女,从而使人恨不得设法看看她全貌。
她坐在秦霜波与宗旋之间,疏勒国师与她泛泛谈了几句,宗旋低声向她询问道:“端木小姐,你认为今日之战,罗兄能不能如约在十招之内取胜?”
端木芙道:“宗大侠肚中有数,何必问我?”
宗旋一惊,忖道:“难道她已猜出罗廷玉必败之事?她若是具有这等才智,那当真是举世无双,难有比肩之人了?”
方在惊疑之时,疏勒国师突然当众向端木芙提出这个疑问,他道:“鄙人虽是对罗公子极有信心,但仍然愿意请教端木小姐的意见。”
大厅内所有的人,都沉寂无声。端木芙轻轻一笑,道:“妾身也不知道。”
众人都感到奇怪,基宁道:“端木小姐的神机妙算,天下第一,这等小事,如何会不知道呢?”
端木芙道:“这是因为目前罗公子与吉祥大师十合之战,还未定得胜负,所以我也无从奉告。”
杨师道内心泛起了一丝希望,问道:“照小姐这样说来;敝上和吉祥大师的胜负,尚在未定之数了?”
端木芙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师道道:“只不知何时方能知道?”
端木芙道:“须得看看情势如何变化而定,但最迟也在那吉祥大师提出他的条件之时,便可以知道了。”
疏勒国师道:“照小姐这等口气,似乎罗公子他们这一战,胜负之数,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决定于别的外在的因素上面了?”
端木芙心想:“此人才智过人,一点点口风就被他听出了。”
当下应道:“大概是这样吧!”
她的答话连罗廷玉本人也很感到迷惑不解,旁的人更不用说了。
众人交谈了一会,武当程守缺真人,率众抵达,他在四个道人随侍之下,入厅与罗廷玉及众人相见。然后便是广闻大师,也只有四个僧人跟着。
其余的人,都在别的院落休息等候。接着又有一批名家高手抵达,为首的是崆峒眠云山人。这一座大厅,顿时座无虚席,济济多士。
武林之中,只有独尊山庄这一派之人未曾列席。另一位主角,就是吉祥大师师徒,迄今尚未现身。
人人都急于想看看这个和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因为武林中有地位之人,已从武当、少林两派口中,证实了这吉祥大师剑术非同小可。罗廷玉问起程守缺真人,得知独尊山庄方面,以“不念旧恶”和“不得参加独尊、翠华两派之争”这两个条件作交换,释放了他们。
这末后的一个条件,自然对翠华城大为不利,因为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乃是目下武林中能使独尊山庄十分顾忌的对象。同时只要翠华城发展到可以重建之时,这两派在道义上,一定要支持翠华城。这一点最后决定存亡的关头上,有着至为重要的影响力。因此之故,罗廷玉心中顿时蒙上了一重阴影,前途的成败,局势的强弱兴衰,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但这在表面上可不能流露出来,程守缺真人和广闻大师,却都暗中表示他们的歉意。可是这些歉意,究竟对事实是毫无补益。
罗廷玉心想:“从现在开始,只有靠翠华城的力量,去对付独尊山庄了。”
杨师道接到消息,向罗廷玉耳语数言。罗廷玉便向大家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是请大家到后面的广场去。第二件是独尊山庄一行四十余人,已在广场等候。
这一路人马的出现,顿时使得局势大生变化,大厅中的气氛立呈紧张,场面也有点骚乱。
各派之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事。罗廷玉已先行告退,不陪大家前往广场。
不久工夫,大厅中只胜下端木芙和崔阿伯。她端坐不动,若有所待。
厅后忽然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她面上蒙着轻纱,使人生出神秘朦胧的美感。她走到端木芙面前,叫了一声“端木小姐”。
端木芙似是从沉思中惊醒,看她一眼,笑道:“啊!是蒙娜夫人。”
蒙娜道:“小姐万勿以夫人相称,我目前连姬妾的身份也未有,唉……”她轻叹一声,旋即振起精神,又道:“小姐为何尚不前赴广场?”
端木芙道:“独尊山庄之人已经抵达此地,我如果贸贸然出去,便得落在他们掌握中。”
蒙娜讶道:“你不是独尊山庄的军师么?”
端木芙道:“我曾经是的,但现在却难说了。”
蒙娜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道:“那太好了!”
崔阿伯霜眉一皱,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蒙娜道:“端木小姐既然脱离独尊山庄,我们翠华城就比较有点希望了!我说的是老实话,老伯你别生气啊!”
崔阿伯冷峻的面上,微露笑容,缓缓道:“原来如此,老夫倒是会错了你的意思。”
蒙娜道:“听杨先生以及国师爷他们说过,小姐是当世才智无双之人,只要得到了小姐,就可望雄霸天下,无有敌手。”
端木芙道:“他们太过夸奖我了,其实我只是个弱女子,在天下英雄、豪杰之中,哪能作得这般高崇的位置?”
蒙娜突然跪了下来,道:“端木小姐,请你帮忙罗公子这一趟吧!”
端木芙怫然不悦,道:“你这话怎说?”
她不悦之色,使蒙娜大吃一惊,道:“我见杨先生忧色满面,因此他们虽是没有告诉我什么话,但我却晓得罗公子一定遭遇了困难。”
端木芙颜色稍稍宽和,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蒙娜道:“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怕我会泄露秘密,唉!这件事也使我感到十分难过!但无论如何,罗公子已是我的主人,而我却感到小姐一定可以帮忙他。”
端木芙不悦之色已经消失,沉吟一下,道:“你且起来。”
蒙娜不敢不从,站了起身。端木芙眼光投向厅外,大有茫然之色。
崔阿伯道:“蒙娜姑娘,我家小姐不懂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如何能帮忙罗公子?”
蒙娜道:“她一定有办法,据说独尊山庄最怕的是少林、武当两派都帮助翠华城。但端木小姐一施妙计,这两派已从此不能帮助翠华城了。”
端木芙身子一震,道:“阿伯,这件事使我三分天下的构想,遭遇上困难啦!”
崔阿伯道:“那是什么缘故呢?”
端木芙道:“少林和武当这两派如果袖手不管江湖之事,严无畏在短期间之内,就可以击溃翠华城。罗公子虽是神勇盖世,但这不比擂台上印证武功,是以他最了不起和严无畏来个同归于尽吧,但独尊山庄仍然独尊于天下。”
蒙娜心心念念只在今日这一场拚斗之事上,当下道:“端木小姐,你可肯帮助罗公子这一趟?”
端木芙道:“他现下在哪里?”
蒙娜道:“就在后面的房间里。”
端木芙道:“好!我去看他。但有烦你暂时冒充我一下。”
她迅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换上蒙娜的外衣。好在蒙娜只须坐着不动,身材方面,不成问题。她换上蒙娜的面纱,蒙娜解开头发,披垂下来,学端木芙那样以一大绺长发,遮住下半截面孔。这一来,若不是迫到近处,实是无法看出破绽。
端木芙道:“阿伯,你得设法不让别人迫近,我去去就来。好在那些最多不过奉命遥窥我的动静而已,万一真有人偷袭,对方将大出意外,还以为我设下此计。”
那蒙娜武功甚佳,纵是遇袭,除非是雷世雄这等一流高手,除此之外,她定可争战百数十招。而崔阿伯由于不必保护她,可以放手应战,自是更为厉害。所以端木芙一点都不担心,袅袅而去。
她敲敲房门,罗廷玉道:“谁?”
端木芙推开门,径自进去。罗廷玉剑眉一耸道:“有什么事?”
他还以为来人是蒙娜,是以口气并不客气。端木芙见他在房中踱来踱去,显然心绪烦闷。
事实上面对这等必败的局势,若是旁人,那就决不止烦闷而已。
她缓缓走到他身后,伸展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但觉他那健硕的躯体,充满了力量。
罗廷玉感到意外地一怔,柔声道:“你出去吧,我也得赴约去了。”
端木芙把面孔埋贴在他背部,使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道:“假如公子你肯要我为妻,我就帮你赢得这一阵。”
罗廷玉默然不语,片刻才道:“你如何能助我?”
端木芙道:“我识得那吉祥和尚的魅剑。”
罗廷玉又沉默了一会,端木芙想道:“他一定被我弄得迷迷糊糊,想不通蒙娜如何通晓魅剑。”
“端木小姐,你出去吧,在下虽是曾经向你求助,但时移势改,你就算有心助我,我也不打算接受了。”
这时轮到端木芙心中一阵迷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她道:“罗公子,你生气了,是不是?”
罗廷玉动也不动,因为她那软绵绵温暖的身体,仍然紧贴着他。他道:“在下说过此是形移势改之故。”
端木芙道:“假如不是着恼,不是生我的气,这倒好办,请你告诉我,形势有何变化改易了?”
罗廷玉很想拱背把她弹开,但他终于忍住,道:“独尊山庄得你之助,已使少林、武当退出江湖纷争。在下自忖重建翠华城之举,已比从前艰难十倍。因是之故,今日的得失荣辱,已变成次要问题了。”
端木芙轻轻道:“你没见到我的面貌,如何晓得我是端木芙呢?”
罗廷玉见她把话题岔开,便也不再继续提那拚斗之事,说道:“你比蒙娜至少矮上半个头,而且她没有指甲,你的指甲却很长,但这些都非是主要证据,最重要的一点是,蒙娜一直与我保持着友好互尊的距离。她决不会这样子抱住我。”
言下之意,竟是暗示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中,只有端木芙胆敢如此了。端木芙吃一惊,忖道:“这样说来,我在他心目中,竟是作风很大胆,行动放肆的女孩子了?我可不愿他对我留下这等印象啊!”
她恋恋地放开手,转到他面前,决然道:“罗公子,假如我能使少林、武当两派,不必谨守誓言。换言之,他们用不着退出江湖,则你便又如何?”
罗廷玉道:“在下看不出小姐有这样做法的理由。”
端木芙道:“这理由非常浅显明白,你亲眼看过之后,非相信我不可了。”
她招招手,带了罗廷玉走出来,悄悄匿藏在一道侧门之后。从缝隙中可以看得见大厅内的情形。那崔阿伯拄拐侍立在蒙娜身后,双目炯炯,游视各处门窗。端木芙一面窥看,一面向罗廷玉耳语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