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怔得一怔,美艳夫人突然曼声道:“这个小姑娘是我座上宾客,你们为何不向我询问?”
范彦应声道:“不错,不错,假如凌玉姬的面貌正如我们想象之中一般,夫人那还有立足之地?”
那虎头燕颔的楚姓大汉和铁胆赵七同声叱道:“混帐东西,竟敢侮辱夫人!”
范彦厉声大笑道:“我有什么事不敢做?为了这个妖妇就曾亲手把四位兄长杀死……”
厅中之人尽皆愕然,美艳夫人曼声而笑,道:“范彦你疯了么?这等事怎可明说乱道。”
范彦接口道:“怎么不可说,若然你还像当年那等年轻美艳,我自然不说!”
姓楚的大汉跃到他面前,厉声道:“姓范的接我三招再说!”此人虽是怒不可遏,但仍不肯出手暗袭,等到范彦凝神戒备,方始出拳向他胸口击去。他拳发连环,力道奇重,只激得满厅风力旋卷。
范彦也是双手并用,忽拳忽掌,接住对方开头第一招。那楚姓大汉继续出拳猛劈,拳力越劈越重,一连数拳,把范彦震退五六步远。神指丁岚突然斜跃上来,楚姓大汉明知这丁岚乃是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怕他出手与范彦一道夹攻,急忙侧闪数步。
丁岚指影一拂,数缕寒风,已袭到范彦面门前。范彦本来就居于劣势,被他乘虚攻入,登时手忙脚乱,奋力封拆。丁岚十指如风,忽弹忽戳,攻势宛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这两人均是一时名家,手法迅快异常,错眼间已攻拆了七八招之多。只听丁岚大喝一声,左手五指倏然拂中范彦肚腹之上,范彦惨呼一声,忽然跌倒地上,身躯绻缩如虾,似是肚上剧疼难当,因此头脚都抽缩在一处。
凌玉姬早被这场搏斗惊动,此时目睹惨状,不禁骇然尖叫一声。
酆都秀士莫庸跃到范彦身边,俯身看了一下,挺起身躯阴声道:“丁岚兄的牵机指力名不虚传,但以兄弟想来,你今日虽想仗着牵机指力独占夫人,却也不易尽杀此地群伦……”
神指丁岚冷冷道:“那一位如果不服气,不妨出来向兄弟挑战!”
那长身玉立的道人这时已移步走到凌玉姬面前,缓缓伸手揭她面上丝巾。
凌玉姬心头大震,跳起来向厅外奔去。突觉眼前一花,那长身玉立的道人已拦住她去路。凌玉姬见他身法这等神速,顿时愣住。这时但觉面上一凉,那条丝巾已被道人揭开。
那长身玉立的道人突然间目瞪口呆,露出一派错愕的神色,似是凌玉姬的面上,有什么东西使他心弦大震。众人正在惊疑瞧看,却因凌玉姬背向大家,因此看不见她的面孔。
但见那中年道人面上惊震错愕的神情尚未收敛,忽然双眼一翻,嘴巴一闭,登时栽跌地上。
众人都不知怎么一回事,那凌玉姬已急急忙忙遮回面孔,向厅外奔去。
苦行禅师和酆都秀士莫庸一齐移动身形,跃到那中年道士身边。苦行禅师迟疑一下,没有俯身检查,让给莫庸查视。
酆都秀士莫庸弯腰伸手移动那中年道士一下,立即起身宣布道:“玉虚宫浮尘子已经死啦,但原因不明!”
苦行禅师道:“阿弥陀佛,浮尘道兄死状正如贫僧的师侄法海,乃是中了一种无色无臭的剧毒。”
凌玉姬刚刚奔到大厅门口,忽觉身边劲风飒飒掠过,扬目瞥去,但见门外已站着两人,一个是虎头燕颔的楚姓大汉,另一个就是神指丁岚。
她亲眼见过这两人的武功十分高强,不禁骇然停步。那神指丁岚冷冷道:“本人偏不信邪,你的剧毒尽管向我施展……”话声中欺到她身前,举手向她面上丝巾拂去。他口中虽是这等说法,但到底不无戒心,是以拂去的掌势甚是缓慢。
凌玉姬又多杀了一人,心中尽是悲悯不忍之情,眼看又有人要丧命,突然一阵激动,不知不觉横移半步,伸手向丁岚小臂点去。
丁岚凛然一惊,急急收回掌势。凌玉姬移前半步,手法化横点为推拍。丁岚但感这一招奇奥无比,脑海中电急掠过平生所学,竟没有一招足以封拆化解,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好就着对方手势,大弯腰,斜栽柳,飕地斜窜开去。这一窜足足纵出两丈余远,可见得他心中的凛骇!
楚姓大汉虎目一睁,洪声道:“好高明的手法!”
凌玉姬惶然四顾,只见厅门外的走廊下肃立着几个劲装大汉,这等形势万万冲不出去,慌乱之中,直觉感到唯有那姓楚的大汉或者不会对她用强施暴,顿时如小鸟受惊般投向那姓楚大汉怀中。
姓楚的大汉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有此一招,以他这等武功高强之士,眼力感觉都敏锐异常,是以凌玉姬投入他怀中之际,倒不会引起他以为此女向他动手的误会。这时他双臂虚虚一拢,心念急急转动,不晓得应该如何处理。凌玉姬已哭泣道:“我不要杀人……但他们都想欺负我……”
她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使他突然间勾忆起铭心刻骨的情思,顿时激起满腔侠义之气,左臂把她抱紧一点,右手已蓄势运力,凛然大喝道:“那一个想欺负她,先问问我楚南宫的拳头!”
厅中的人都为之一愣,酆都秀士莫庸阴笑一声,道:“大和尚你听见没有,楚兄居然摇身变成护花使者,大概以为仗着那对铁拳,可以打平甘露寺呢!”
苦行禅师面色一冷,道:“莫庸你这等从中撩拨,不知是何居心?”
他后面传来一响清脆的金铛声,跟着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音道:“莫兄外号称为酆都秀士,一定是阴间人口太少,所以他设法多弄几个鬼魂回去,不知赵七兄以为山人说得对不?”
酆都秀士莫庸转头一望,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人,身穿长衫,左手提着一面直径半尺的金铛,看上去有点像江湖上的看相术士。在他旁边数尺之处,站着铁胆赵七。
赵七接口道:“赵某却以为莫兄随时撩拨之意,乃是希望我们火并死个干净,于是他就可以……”
酆都秀士莫庸冷笑道:“赵老七你猜错了,倒是这算命的灵隐山人有几分意思!兄弟我生平喜欢见到死人,所以绝不反对有人以性命相搏!”
楚南宫趁他们说话之际,俯视凌玉姬一眼,道:“凌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凌玉姬仰头望着他,美眸中泪光莹莹,道:“我……我不知道……”
楚南宫微微一怔,道:“你自家也没有打算,我可就无法替你安排啦!”
蓦然一阵兰麝香气飘送入他们鼻中,接着一个柔曼的声音道:“我自会替她安排。凌玉姬,你过来……”
楚南宫沉声道:“夫人切不可伤害他……”言下之意,已表示不拒绝凌玉姬过去。
美艳夫人笑道:“我自然不会伤害她!但假如我对她不利,你怎样对付我?”
楚南宫一时答不出来,顿了一顿,才道:“那就要等到那时候才知道了!”
美艳夫人轻轻哼了一声,敛去笑容,道:“她在你心中居然这等重要么?”
楚南宫放开凌玉姬,叹一口气,道:“夫人不必生出妒恨之心,我见到此女,听了她的声音,就不由得触忆起前尘往事……”
凌玉姬望住美艳夫人,忽地举步向她走去。美艳夫人玉臂一伸,把她搂住,柔声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面貌?”
楚南宫接口道:“夫人何必出题目难她?”
美艳夫人道:“不关你事,还有你们……”她举目向神指丁岚、酆都秀士、苦行禅师、灵隐山人、王靖西等人望去,接着道:“你们请回到厅中落座,还有范彦和浮尘道人的尸体叫人移开……”
她的话似乎有莫大的魔力,那一干武林豪雄迟疑了一下,便都回到厅中。那青衣侍婢命一个俏丫鬟出去叫了两人进来,分别把两具尸体移掉。
美艳夫人温柔地搂住凌玉姬的腰肢,缓缓道:“好孩子,让我瞧一瞧你的面孔!”说时,伸手去揭开她面上的白丝巾。
她们站在靠近大厅门口处,因此厅内之人听不见她们的话声。
但那美艳夫人伸手去揭凌玉姬面上丝巾的动作,却逃不过厅内诸人的目光,只听数声大喝,此起彼落,都是喝叫“夫人不可造次”这句话。
美艳夫人尽管另有把握,胸具成算,此刻连听诸人厉声警告,也不觉心中微惕,手指拈住她面上的丝巾,却不立刻揭开。
她柔媚地笑一下,轻轻道:“好孩子,请告诉我,这丝巾可以揭开么?”
凌玉姬但感自家宛如偎依在慈母怀中,心情舒畅平静,因此不忍拂逆她的要求,于是轻轻点头。
美艳夫人道:“这才是我的好孩子……”说着话时,把她面上丝巾揭开。
凌玉姬但觉她身躯陡然一震,同时瞧见她眼中射出讶骇的光芒,不禁嫣然一笑,举手把丝巾拉回来,重新遮住面孔,轻声道:“夫人,你可是觉得迷惑奇怪么?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也有同感……”
美艳夫人定一定神,左手把她接得更紧,右手抬起来柔缓地抚摩她如云秀发,动作中充满一片自然流露的慈爱之情,宛如抱着的是她的小女儿。
厅中之人见到这等情形,都大惑不解,面面相觑。
美艳夫人轻轻道:“你一定是我的女儿。”
凌玉姬悦愉地笑一声,道:“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么美丽本事又大的妈妈,多么好啊!”
美艳夫人微微一怔,道:“你当真有亲生母亲么?她在那里?”
凌玉姬感出她话声中隐隐含有失望之意,不禁暗自奇怪,但又不愿骗她,答道:“我的亲生母亲已经逝世多年。”
美艳夫人眼中射出光辉,衬起那花容月貌,当真美不可言,但此刻却没有那种骚荡妖媚的味道。她道:“啊,你真不幸,只不知你还记得你生母的样子么?”
凌玉姬道:“她……他长得很美很美,人人都说我很像她……”
她这句答话,不啻表示她还记得生母的样子。但美艳夫人却觉得有点疑窦,不过此刻却不便再穷究此事,于是话题一转,道:“令尊现居何处?”
凌玉姬一想起父亲,顿时不知不觉流露出笑容,道:“他……他在家中……”目光一转,只见美艳夫人定睛望住她,容色之间似是对自己无限关切。这使她突然间觉得不该骗她,于是接着道:“对不起,我刚才没有讲真话,我父亲三年前离家出外,至今未返,所以我出门找他。”
美艳夫人眼中射出兴奋之光,但表面上却装出同情的样子,道:“那多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又长得这么美丽可爱……”
凌玉姬笑一笑,道:“我看了夫人的气派之后,忽然觉得女人不一定不如男人,那些都是武林高手,但个个都不敢不听你的吩咐,我如果有夫人的本领的话,那就不怕有人敢欺负我了。”
厅中忽然传出阴森森的口音道:“夫人可曾查出她暗算浮尘道人用的是何种毒物?”
美艳夫人望凌玉姬一眼,道:“这个酆都秀士莫庸心地最坏,阴毒多计,他说这句话不外是想挑起我对你的仇恨,但他们那里知道,纵使全厅之人个个都死掉,我也不放在心上!”
凌玉姬眼中露出骇讶之色,美艳夫人又道:“你一定是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是不是?但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切切不可多情,不然的话,马上就会苍老。”
凌玉姬道:“啊,你说的话和家父一样,他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美艳夫人道:“不过我老实告诉你,说话是一回事,但去做又是另一回事,我也不是完全无情,只不过这一批人都不中我的意而已。”
厅中突然又传出一个人的语声,道:“区区虽然不知道夫人与那妖女说些什么,但该女的一身武功,实在不可轻视,手法之奇奥神妙,绝不在夫人座下这位姑娘之下……”
美艳夫人眸子一转,轻轻道:“他说的有理,他就是刚才被你一招迫开的神指丁岚,你一定知道这人的名气,他已经是荣封伯爵的高手,因此你一出手就能够把他迫退这件事,实在教人震惊。不久你的名气就将传遍江湖!你到底是何人门下?”
凌玉姬讶道:“那怎么办?我其实不会武功,刚才我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动手,而且居然把他迫开!”
美艳夫人默然望着她,过了一阵,凌玉姬道:“如果你不相信,那也没有法子,我爹爹只教我记熟几个架式,但却不准我练!”
美艳夫人问道:“令尊传授的武功招数你看像不像我那个婢子?”
凌玉姬道:“有点儿像,又有点不像!”
美艳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悟。当下与她一齐走出厅外,道:“我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她们走出暖阁,另外转入一道长廊,左旋右转,不久走入一间宽大精美的上房,里面还有套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两人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停住,美艳夫人道:“这里没有别的人,你不妨把丝巾拿掉。”
凌玉姬望着镜子竟不违拗,缓缓把丝巾取开。
明亮的镜子中出现两个丽妹,面貌一模一样,全没半点分别。
这两个艳色美人呆呆凝视住镜子,过了一阵,左面的一个叹口气,道:“我的确老了……”
突然一个丫鬟急急奔入来,道:“夫人,外面……”她目光一扫,忽地讶然住口。美艳夫人纤手一挥,那丫鬟应手倒地。
凌玉姬不知不觉中又用丝巾掩住面庞,惊道:“你、你把她杀死了?”
美艳夫人眼珠一转,道:“没有,她昏过去而已!”但她马上就把她拉到另一间卧室去,不让凌玉姬有机会查看地上的丫鬟。
卧室内布置得华丽无伦,每样陈设家具都是极为贵重之物。
凌玉姬似是从未见过这等高贵富丽的房子,讶然地看来看去。她踏在厚厚的地毡上,感到甚是柔软舒适,低头看时,那地毡上的图案十分美观悦目。耳中但听美艳夫人道:“这地毡是从波斯国运来,你也许从未见过……”凌玉姬点点头,只听美艳夫人又接着道:“唉,这些本来你也可以从小享用,可惜你一直都不在我身边。”
凌玉姬大感惊讶,举目望望房中,但除了自己和她之外,没有别的人。
美艳夫人又道:“孩子你不用迷惑,我的话是跟你讲的。”
凌玉姬道:“夫人之意竟是当我是你的女儿么?”
美艳夫人道:“你刚才在镜子中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么?假如你不是我的女儿,怎会这等相像?”
凌玉姬道:“我们虽是长得很像,但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偶然相似也不足为奇!如果你和我一道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我们是一对姊妹!”
美艳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很是受用,顿了一顿,道:“但孩子你也许不相信,我今年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平生只生过两个女儿,大的今年二十二岁,小的只有十八。这个十八岁的小女儿在襁褓中已经失去!你今年几岁?”
凌玉姬双眼睁得大大的,道:“我……我今年十八岁!你的大女儿呢?”
美艳夫人道:“她么?你早就见过了,就是把你带来的那一个!”
凌玉姬怔一下,忖道:“那青衣女子不但一身侍婢打扮,而且口中也对她自称婢子,若果真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会沦为婢仆?但她也没有必要欺骗我啊!”
美艳夫人微笑道:“孩子你心中想的什么,我都知道。我把大女儿这等安排,自有道理。”
凌玉姬冲口道:“我不相信!”
美艳夫人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了,第一,她自小长得不大好看,目下虽然不算丑,却也无法与你我相比。她既然没有天赋的利器,因此也无法传承我的衣钵。”
凌玉姬道:“天赋的利器是什么呢?”
美艳夫人道:“就是美丽!”
凌玉姬道:“难道掌管产业钱财,也要长得美丽才行么?”
美艳夫人道:“我的衣钵不是产业钱财!”
凌玉姬道:“是什么呢?”
美艳夫人默然片刻,面上露出深沉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就是媚惑天下男人!”
凌玉姬明明知道她的话没有半点虚假,但当她瞧见美艳夫人艳绝当世的容颜,心中突然泛起不忍把她当作淫荡卑贱的女人之念。不知不觉娇婉一笑,拉住她的手臂,道:“不,那不是真的……”
“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妥呢?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女人堆一的武器就是‘美丽’,这项武器天下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所以,你不必锻炼武功,只要学会我胸中一套学问,包管天下男人都在你裙下称臣!”
凌玉姬感到十分茫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听她那柔曼的声音又在耳边道:“孩子,你有像我一样的容貌,也有我的血液,因此我深信我那套媚惑男人的绝学,你很快就会精通……”
她的话声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你想想看,我的小女儿十八年前失踪,而你刚好是十八岁。你的面貌长得和我一样,你的声音也和我毫无分别,所以早先你一出声,就使得厅中那些男人个个向你惊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证明,假如我说得不对的话,你可以不认我做母亲。”
凌玉姬但感无限迷惘,随口道:“是什么证明?”
美艳夫人曼声道:“我记得你还在襁褓时,你左右两乳之下各有一颗小痣,现在长大了,这两颗痣应该更加显明,告诉我,你有没有这两颗小痣?”
凌玉姬娇躯陡然一震,缓缓抬头望她,目光中流露出万分迷惘之色。
美艳夫人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定睛和她对望,也不开口催促。
隔了一阵,凌玉姬轻启朱唇,道:“我想先知道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美艳夫人轻柔应道:“你说吧,凡是我答得出来的问题,总会教你满意!”
凌玉姬道:“谢谢你,我想知道的是假如我真是你的女儿,你有什么打算?”
美艳夫人眼中露出兴奋之光,道:“这么说来,你身上真的有那两颗痣了!”她顿一下,接着道:“你既是我亲生女儿,我自然要把能使天下英雄俯首称臣的绝学传授给你。那时候,尽管江湖上高手如林,却都是你裙下的飞鹰走犬。你的享用,不论是衣食住行,可以比当今皇帝还要奢华,你的权势,在武林中无人可及……”
她本来越说越兴奋,但忽然瞥见凌玉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羡慕向往之色,不禁打住话头。
凌玉姬眨眨眼睛,缓缓道:“对不起,我……我身上没有那两颗小痣!”
美艳夫人翠眉微剔,沉声道:“你别想瞒得住我!”
凌玉姬退开两步,提高声音,道:“我绝不骗你,的确没有像你说的两颗痣……”
美艳夫人颔首道:“或者你真的不是我亲生女儿。不过,或者你长大之后,那痣移了地方……”她温和地说着话,一面走近她身边,突然间玉手一抬,已点中凌玉姬的穴道。
凌玉姬本想喝问她出手点住自己穴道有何用意,但忽地发觉连开口说话也办不到。
只见美艳夫人迅快地解开她的上衣,顿时露出凝脂般雪白的胴体。
她在这具胴体上细细查看,但见丰若有余,柔若无骨,阵阵女儿幽香送入鼻中。胸上两个乳房宛如新剥鸡头肉,雪白无瑕,当真没有她所说的两颗黑痣。
美艳夫人大失所望地凝眸望住凌玉姬裸开的前胸,自言自语道:“奇怪……真出乎我意料之外!这么说来,这孩子当真是天生长得和我一样,却不是我那自小失去的亲生小女儿了?”
她抬手替她整理好衣裳,玉掌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凌玉姬吁一口气,道:“我想出去!”
美艳夫人摇一摇头,道:“不行,外面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再说你已知道我不少秘密,怎能让你出去泄露于江湖上?”
凌玉姬露出惊恐之色,道:“夫人可是要把我囚禁起来?”
美艳夫人道:“那也不一定,只要你听我的话,那就暂时失去自由而已。”
凌玉姬道:“但我并不知道夫人有什么秘密啊!”
美艳夫人面色一冷,道:“你已知悉我两件最大的秘密,第一件就是我曾经生育过两个女儿,其一尚在,其一失踪的秘密。第二件,我的岁数从来无人知道,你也知道了……”
凌玉姬道:“那我记着以后不对任何人说就是了,请你相信我!”
美艳夫人摇一摇头,仰首望着天花板,沉思了一阵,缓缓道:“我本已猜出你父亲是那一个,但你身上竟然没有两颗小痣,却又使我迷惑起来。但无论如何,只要消息传到他耳中,他一定会亲自来此把你要回去,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父亲到底是谁了!”
她这番话似是对凌玉姬说,又似对自己说。凌玉姬搭不上腔,游目四顾,但见房中所有的家具陈设,无不精美名贵,见所未见。还有许多珍玩首饰之类,散放各处,珠光宝气,眩人眼目。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美艳夫人走出内室,只见外间门口站着那个青衣侍婢。
她举步走过去,突然心中一阵激动,伸手按住那青衣侍婢的肩头,柔声道:“瑛媛,以往我可曾亏待你么?”
那青衣侍婢眼珠微转,道:“夫人一向对婢子推心置腹,深恩如海,婢子不知何以为报!”
美艳夫人凝目望着她,寻思道:“这孩子当真城府极深,我这等态度虽是突如其来,但她仍然不动声色。”
那青衣侍婢动也不动,面上不露一丝喜怒之情。美艳夫人心中余波荡漾,叹一口气,道:“你一向只有名字,我觉得不大妥,以后你可对人说姓宋,名字仍用瑛媛。”
那青衣侍婢面色忽然颜色变动,连忙低下头去应一声是,掩饰住面上的表情。
美艳夫人仰头凝想了一会,又轻轻叹一口气。
那青衣侍婢宋瑛媛抬起头,面上已恢复原状,道:“启禀夫人,蓝岳已经到府中,曾经和酆都秀士莫庸及神指丁岚动手,先后把他们迫退!”
美艳夫人“哦”了一声,道:“这人真了不起,但你为何不阻止他们动手?”
宋瑛媛道:“婢子刚好离开暖阁,等到回去时,他正与神指丁岚动手,是婢子把他们分开……”
她点点头,道:“你先出去,把蓝岳带到晴碧馆去,我立刻就来!”
于是她又转身走回内室,凌玉姬注意地看着她,道:“蓝岳来了?”
她点点头,道:“你要见他,是不是?”
凌玉姬摇头道:“不,我希望永远不再见到他!”
美艳夫人大感惊讶,想了一想,道:“那样也好,你安心在此地等候,我不久就回来看你!”
凌玉姬忽然道:“你的大女儿一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美艳夫人面色一沉,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再问及这件事!”
她转身走了出去,凌玉姬呆了半晌,便向房外走去。只见房门都没有上锁,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便不客气,一径向外面走出。外面却是一座花厅,她举步踏出厅外,只见廊上一片静寂。
这时,她反而有点迟疑不决,心想如果美艳夫人存心囚禁自己,定然派人严密防守。目下从这情形看来,她分明对自己十分信任。
于是,她转身回到厅内,只见对面另有一道房门,便随步走过去瞧瞧。
那房间布置得清雅绝俗,壁上挂著名家的书画,还有琴剑卷轴之属。
她走入内间,只见窗下摆着书桌,文房四宝均全,窗外是个院落,植满奇花异卉。
她凭窗外望,忽见一丛树后露出一个人头,把她吓骇了一大跳,定睛看时,那人头只不过是有人在树后探首出来,并非悬挂在那儿,这才定下神来。
那人露出牙齿向她笑一下,凌玉姬觉得很是面熟,忽然记起这人正是到客店去的四个汉子之一,并且就是那个要揭开她面上丝巾的人。
只见那汉子眼珠骨碌碌向四面转动,似是查看有没有别的人,神态诡祟神秘。这一来可就把她弄得不敢开口说话,怔怔地望着那神秘的汉子。
那劲装大汉突然一扬手,只见一点白光疾射而到,凌玉姬吃了一惊,赶快闪开。那点白光疾而不劲,打在窗框边,只轻轻响了一声,便掉在地上。
凌玉姬低头看时,原来是一枚小纸团,顿时醒悟,忙忙拾起打开一看,只见白纸上写着:“小可华奎,深感姑娘救命之恩,欲效犬马之劳,请姑娘吩咐。”字迹甚是潦草,显然是匆忙中写下。
她凝目想了一下,在她感觉之中,那劲装大汉面貌端正,似乎不是诡谲阴毒之人,大概可以信任。当下取起桌上狼毫,就在那白纸背面写道:“我想离开此地,可有法子?”
她将白纸捏成一团,从窗口掷了回去。
那个名叫华奎的劲装大汉看毕白纸,面上流露出为难之容,沉吟一下,突然从树后跃了出来。
此人身法迅快异常,飕地纵入窗内,急急贴身墙上,以免被窗外之人看见。
凌玉姬见他这等举动,心知外面必定另有埋伏,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她为人天性慈爱,时时替别人着想而忘了自我。这时低声急道:“假如你被人发觉的话,后果怎样?”
华奎用手掌在颈子比一下,道:“简单得很,这样一刀过去就了结啦!”
凌玉姬忙道:“那多么危险啊,你快点走开吧!”
华奎坚决地摇摇头,道:“姑娘不必为小可担忧,只不知姑娘要逃到何处去?”
凌玉姬道:“我也不知道。”
华奎讶异地瞧瞧她,略一寻思,便道:“那么出去再说吧,目下是唯一的机会了!”
凌玉姬这时倒不想冒这个险了,只因她晓得假如被美艳夫人手下发觉的话,她本人多半不会有事,但这个华奎定然逃不了一死。
但那华奎已纵出窗外,转身催她快点。凌玉姬生怕他在窗外现身太久,被人发觉,不暇多想,赶紧爬上窗户。华奎眼睛不禁睁得大大,似是想不到她连窗户也纵不出来。
他本想伸手扶她,忽又缩回手掌。凌玉姬跳落院中,华奎立刻转身向树丛走去,她跟在后面,转入树后,这时才发觉树后地方不小,地上还躺着两个劲装大汉。
华奎轻轻道:“他们都被我暗暗点了穴道,姑娘不必害怕……”他一面说,一面向墙上开的一道小门钻出去。
凌玉姬默然跟住他,左弯右转,走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才见他停下步子。
她放眼一望,只见处身在一条冷僻的暗巷之内,四面没有门户,倒不知他打算怎样走法。
华奎向那塔高达丈半的石墙指一下,道:“出了此墙,下面就是一条河流,过河之后,翻过河边峭壁,就是天险之地,谁也不敢追来!”
凌玉姬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何以不怕?”
华奎道:“等会儿再慢慢向姑娘禀告,目下请姑娘伏在小的背上,以便越墙出去!”他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茫,因此使得凌玉姬忽然感到疑心,暗忖这厮会不会借这题目以亲近自己?不然的话,他为何露出奇异之色?再一深想,忽然发觉若果这厮乃是诱骗自己到荒僻之所,才向自己横施强暴,岂不是自取其咎?
她心中疑虑一生,眉眼中便流露出迟疑之色。
华奎突然道:“凌姑娘可是对小的生出疑心?”
凌玉姬虽默然半晌,才点点头,道:“我觉得你的神色有点古怪,所以使我不安起来!”
华奎道:“这也难怪姑娘生疑,小的早就想到姑娘会考虑及孤男寡女的问题,所以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因而面色便有点不大正常!”
凌玉姬道:“我听不懂你话中之意!”
华奎道:“因为小的说出一件秘密之后,姑娘定必放心信任,但那件秘密小的实在难于启齿,所以心中甚是不安,神色也因而显得不正常了!”
凌玉姬哦了一声,觉得很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把秘密说出来,省得心中不安,我相信你就是了。”
华奎怔一下,然后道:“姑娘居然肯信任我,小的感激万分,那就请姑娘准备!”
他蹲低身子,凌玉姬望望他宽阔的后背,忖思一下,咬咬牙趴伏在他背上,华奎两手抄住她的大腿,提气用力向上蹿去,飕一声已纵上墙头。
凌玉姬忍不住道:“华大哥你的武功真好,背住一个人还能毫不费力地跳这么高!我真奇怪你为何肯屈居厮仆之列?”
华奎长叹一声,道:“小的心中的苦衷,一时也难以说得明白!”
凌玉姬听他这么说,不便再问,放眼向前面望去,只见墙下只有数尺石地,过去就是滚滚河水。河流的那一边峭壁耸立,少说也有五六丈高,形势甚是险恶。她道:“华大哥,我们怎生渡过此河?”
华奎跃落墙下,急急向左方奔去,转眼间已奔出六七丈远,然后停步把她放下。纵到一颗大树后面,转眼间已拉出一艘梭形小船。
他把小船举起走到河边,然后才放在水中。这艘船虽然不大,但少说也有数百斤之重,足见华奎臂力十分惊人。
他一只脚踏在河岸,一只脚踏在船中,河水虽是湍急异常,但那艘小船动也不动。
凌玉姬走过去,伸出玉手。华奎竖起三指托住她的臂弯,运力一托,凌玉姬乎平稳稳走落船中。
这时她更加被这华奎的一身精深武功所迷惑,只见华奎脚尖一蹬,小船便向河中急射开去。华奎从船中拾起木桨,略一拨划,便即冲到急河中心。
华奎长长透一口气,道:“现在就算有人追到,也不用怕了!”
凌玉姬道:“为什么呢?”
华奎道:“第一点,左近没有船只可供渡河之用,等到他们在数里外找到船只,我们早就到达彼岸,翻过峭壁了!”
凌玉姬大感不解,道:“夫人的府第既是背河而建,为何没有准备船只?”
华奎指一指对岸峭壁,道:“姑娘请看,那边都是数丈高的峭壁,无路可通,船只要来无用;再说峭壁那边地势险恶,被江湖上公认为有数的天险之一,就算有船只划过去,也无人敢翻过峭壁!”
凌玉姬面上露出迷茫之色,道:“我太笨了,仍然听不明白华大哥你的话!”
华奎道:“这是小的不对,一时没有想起姑娘并非江湖中人,难怪不知夫人府后有所谓九嶷天险一事!我们从峭壁翻过去,就可以见到无数断壑危崖,当真是乱石崩云,栈道接天。任何人走了进去,都无法找到出路。”
凌玉姬微微一笑,道:“这样说来只有华大哥一个能够通过这九嶷天险了?”
华奎谦然道:“那也不一定,天下人物多的是,也许认路本领比我更强的人还多的是!不过,到目前为止,就小的所知,的确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进出自如!”
凌玉姬不觉由衷赞美道:“想不到华大哥除了一身惊人武功之外,还有这种天赋的本领!”
华奎轻轻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小的往昔身列夫人座下四大高手之一,这四人之中,要数小的年纪最轻,天赋最高,可是……唉,不提也罢。”
凌玉姬见他说得十分伤心,不敢再问这事,连忙转回话题道:“华大哥你一定在那九嶷天险内出入过许多次,是也不是?”
华奎点头道:“不错,单就是夫人下令的次数已在十次以上。你大概不晓得夫人一向居无定所,但自从七年前听武林太史居介州提及此地有一口古井,井中之泉称为‘凝脂泉’,用以沐浴,能够青春长驻,容颜不衰。夫人便搬到此地来,大兴土木,修建这一座‘夫人府’。初时她因不放心府后的九嶷天险,故此曾经命小的过去细细勘踏,另外加上小的自己有时兴起过去瞧瞧,次数已难以估计了!小的昔年跟随夫人走遍宇内,任何地方都不会迷路,但这九嶷天险占地太广,路又难走,几乎把小的难住……”
凌玉姬听得十分出神,只见华奎木桨连划,转眼间这艘梭形小船已冲抵峭壁之下。
华奎先把凌玉姬扶上壁下一块石上,跟着自己上去并且把船也弄到石头上。
然后他又蹲低身子,凌玉姬这时已不能多加考虑,立即伏在他宽阔的背上。华奎提口真气,便向峭壁纵起。他确实熟悉路径,身形忽左忽右,转眼间已盘旋跃升峭壁顶端。
凌玉姬无意中回头一瞥,只见河流那边的围墙上隐约有人影一晃,她急忙告诉华奎。华奎道:“姑娘不用理会,我们已经到了这边,他们纵有通天能为,也无可奈何!”
他迅快奔落去,到了平地上便把凌玉姬放下。凌玉姬向他道谢一声,华奎道:“姑娘不用向小的客气,目下我们先走入险地,以免被府中之人追上来。”
他放开大步,疾向前奔。凌玉姬虽然不会纵跃,但脚下极为轻灵迅快,稳稳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一口气奔了五六里路,一路上越过许多危崖断壑,不但路径曲折,而且歧路极多,华奎有一次指着那些歧路道:“若果追兵误入歧路,前面越走越险,走了半天,最后却是一处绝路。那时他们必须循原路回来,可是回路上仍然极多路径,一不小心,又转入险恶绝路,因此这九嶷天险从来是有进无出。”
凌玉姬微微一笑,好像不大放在心上。
到了一处狭谷中,华奎停步请凌玉姬休息一阵,并且问她道:“姑娘目下已从夫人府脱身,不知打算到何处去?”
凌玉姬道:“我本是准备到大漠中访寻家父,但那地方只有蓝大哥去过!”
华奎道:“姑娘既不知地方,那就只好送姑娘回家……”
凌玉姬怔了一阵,颦起翠眉,道:“我的家……已经没有人啦!自从家父离开,家中只有一个奶娘,但去年奶娘也去世了,只剩下我孑然一身……”
华奎愕然道:“这么说来,姑娘等如是无家可归了?这么只好继续访寻令尊大人。”
凌玉姬道:“看来只好如此。噫,好像有脚步声呢?”
华奎侧耳一听,面色微变,立刻轻声道:“姑娘快跟我走。”
两人奔出狭谷,只见谷外有三条去路。华奎向当中的狭窄栈道走去,凌玉姬紧紧跟着。大约走了七八丈,地势越高,道路越窄,一边是巉巉岩壁,高不可攀,另一边是陡峭危崖,若然掉了下去,纵有一身武功,却也难免伤亡。
又走了两三丈,这时已是昏暮之际,光线黯淡。华奎突然停步道:“前面有一段路十分危险,小的想请姑娘伏在我背上。”
凌玉姬突然感到有点疑虑,是以迟疑不答。
华奎伏在地上倾听了一阵,随即匆匆起身,道:“来人已追到附近啦……”他忽然发觉凌玉姬疑虑的眼色,登时面色一沉,似是寻思一件重大之事。
凌玉姬轻轻道:“华大哥,我自己走得动,你放心好了。”
华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道:“那段路实在险恶无比!”他接着又道:“姑娘心里对我发生疑虑,这本是人情之常,但小的实在与常人大不相同……”
凌玉姬听不懂他这话之意,随口道:“我不是信不过华大哥你,只不过我认为可以自己走而已!”
华奎一面与她说话,一面留神倾听追兵的动静,忽然露出大感奇怪之色,道:“他们有本领追到附近,却不知道为什么都停在那儿,难道也像我们一样,正在讨论一件难以解决之事么?”
凌玉姬道:“也许他们见到那三叉路口了后,难以委决该想那一条路走,是以停步讨论。”
华奎道:“根据小的以往的经验,从无人能像他们那样到达近处。而且他们有本事很快地一直追来,那么多的歧路也无法拦阻他们,可见得其中必有擅长追踪之士……啊!我想起来了,神指丁岚正是追踪蹑迹的著名高手。他这桩绝技久已脍炙人口,是以武林中人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了他。一来他武功高强,已是江湖上有限几个高手之一;二来他又擅长追踪之术,谁若是得罪了他,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很快就被他追上!”
凌玉姬想起那神指丁岚,心中一阵作恶,同时也惊慌起来,连忙道:“我们快走吧……”
华奎领着她向上走去,沿着峭壁转个弯,只见前面通路更加狭窄,左边是光滑的峭壁,右边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绝壑。
华奎停步道:“这就是九嶷天险中极为危险的一段路,当真步步危机,而且一旦失足,立时就粉身碎骨!”
凌玉姬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也不愿率直驳他,缓缓道:“我只要小心一点,大概可以过得去。”
华奎道:“姑娘可看见那条路上的石质没有?那是一种极为奇怪的岩石,有的地方松脆得像细沙一般,只要一点点重量加上去,立刻就崩掉数尺甚至一丈长的那么一块,纵是武功极高之士,如果不是谙知这种奇异的石质,一旦踏了上去,准得摔落那无底绝壑。”
凌玉姬这才知道此段路险恶至此,不觉打个寒噤,望着那条路道:“我此生还是第一次听到世上有这种奇怪可怕的岩石,怪不得这条路忽高忽低,我想低的地方就是以前崩掉的地方了?”
华奎道:“姑娘说得不错,这种岩质的怪异处还多着呢,譬喻那些从未崩过的地方,过两日就可能变得松脆如沙堆,又或者刚刚有人走过时,尚是坚硬如石,但第二个人一踏上去,就立时崩散。又或是身体轻灵的人走过没事,但较重的人一踏上去,就忽然崩坏,把人掉落绝壑之下!”
凌玉姬凝目瞧了一阵,忽然道:“这样说来,我们两人就是安然走过,后面的追兵多半要毁灭在这条险路之上了。”
她口气之中,流露出无限悲悯之意,华奎怔了一怔,本想提醒她不可对敌人存有矜怜之心,不然的话反而害了自己!可是他又感到这种仁慈为怀的德性,世上已极为少见,尤其是在自身处于危险中而尚能为敌人生出悲悯之心,这等胸怀,可就不能用“妇人之仁”去形容,应该称为“大仁大勇”才对,是以他噤口不言,钦佩地望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凌玉姬接着又道:“华大哥!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华奎摇摇头,道:“只有这一条路!”
凌玉姬道:“既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行,我们最好设法留下警告之言!”
华奎望一望光滑的峭壁,突然叹一口气,道:“若果我的武功不曾失去,就可以用手指在壁上划石留字!”
凌玉姬讶道:“你已失去武功么?但我看你身法十分快速,一点也不像失去武功之人!”
华奎道:“小的上半身经脉中有三处大穴被夫人禁闭住,因此双手最多只有过去的一半功力,但下盘却不受影响。”
凌玉姬道:“啊,原来是夫人所为。”说到这里,忽然如有所觉,两人都一齐凝神倾听。
华奎一面探手入囊,取出一条绳子,一面道:“神指丁岚当真名不虚传,居然又找对了路径!”
他把绳子的一头交给凌玉姬,请她缚在腰上,另一头则缚在自己腰身。两人之间最多只能相距一丈。他看着凌玉姬缚好之后,就当先向前面走去。
只见他跨出步子极大,去势却甚缓慢,那等走法,当真像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凌玉姬跟随在后面,侧着身子,极力靠着石壁,脚下认准华奎踏过的地方,慢慢走去。
大约走了丈许,一点事故都没有。她觉得华奎的话似乎有点夸张,渐渐松弛戒惧。
又走了两步,右脚刚刚迈跨出去,忽听“沙”的一声,脚下那条石路忽然有三尺长的一节化为细沙滚散,登时凹陷了一截口子。凌玉姬眼看石块忽然变化成一堆细沙崩散,不禁骇得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假如自己这一脚已经踏实,势必倾跌下去。这条石路虽然只崩了三尺长两尺深的一道口子,但由于细沙崩散十分滑溜,就算武功极高之士,也无法停得住身形。
她骇得人也呆了,左脚悬空,动也不动。华奎回头瞧见,道:“姑娘不必惊慌,可放胆跳过这个缺口!”
凌玉姬道:“假如那边也忽然崩散,我下坠之势一定十分急剧,那时恐怕会把你一齐拖了落下去!”
华奎面色微变,显然凌玉姬所说的正是实情。但他的神色却没有被凌玉姬瞧见,沉声道:“姑娘别考虑太多,况且你身体不重,小的一定支持得住!”
凌玉姬果然放心,用力一跳,越过那书缺口。
两人又继续走了数步,凌玉姬忽然感到脚下一虚,整个人直向绝壑落去。这一下把她骇得亡魂皆冒,尖叫一声。华奎健腕一沉,已抓住腰间绳子,急急拉紧,跟着放松寻尺,化掉她下坠的冲力,凌玉姬的身形总算停止,变成吊在华奎脚下的绝壁危崖旁边。
华奎十分沉着,双手收绳,很快就把凌玉姬拉上来。凌玉姬的双腿发软,但勉强装出没事的样子,于是两人又继续向前走。
他们沿着弯曲的峭壁向前走,因而丈许之后,又转了弯,是以追兵即使追到三丈之内,彼此仍然瞧不见。
华奎全神鉴别落脚的石质,慢慢大步向前走去。好不容易又走了十几步。
凌玉姬忽然问道:“华大哥,这段路还有多长啊?我觉得好像老是走不完。”
华奎向前面望去,查看片刻,应道:“还有十二三步就可以脱离险境啦!”
他只顾查看前面,因此脚下略为疏忽,倏然间“沙”的一声,整个人向绝壑滚坠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