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的话,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劝常三公子,替南蕙打圆场帮腔,另一种可说是话中有话,包含着酸溜溜的味道。
常三公子是不会想到女孩子的小心眼的,因此只好叹了口气道:“唉!好吧,反正呀!她的歪理一大堆,争不出黑白来!”
说着,也跳上篷车,喊了声:“走吧!”
两辆篷车,三匹骏马,向南出发。
常玉岚钻进篷车。但见纪无情曲蜷在篷车后面,正睡得香甜,不时发出鼾声,也就不再打扰他,自己在篷车前厢角落里倚在支架上盘臃而坐,闭目养神。
刁蛮淘气的南蕙姑娘,此时已从原先所坐的地方移到常三公子身边,几乎是靠在他的肩头上,低声问道:“常大哥,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常三公子心知南蕙的个性,若是要推开她,或是自挪到另外一个地方避开她。她必然又会大嚷大叫,那样反而不妙。因此,只好任由她掌在肩上,应声道:“被百花夫人招待在暗香精舍呀!你不是知道的吗?”
南蕙鼓着腮帮,娇嗔地道:“我才不知道呢!你呀!你呀!常大哥,你最不讲情义了。”
“情义?”
“是呀!”
“你知道什么叫情义吗?”
“我当然知道了,你跟我爹一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我告诉你,情义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对不对?”
“噗嗤!”常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对!反正呀!你不能能不承认你还是小孩子。”
常三公子之所以失声而笑,因为南蕙对情义的解说,不能说她不对,然而,情义两字岂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包括的吗?尤其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家,与男子淡情义,更加是错综复杂,那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对于南蕙来说,天真无邪,她可想不到这许多,常三公子也就不便同她深谈,但口中却道:“我什么地方不讲情义?”
南蕙本来倚在常三公子胸头的脸,忽然抬了起来,正面地对着常三公子,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她理直气壮地道:“还说没有,你去跟什么夫人约会去,把我同莲儿姐姐丢到一旁不管,莲儿都告诉我了,她说那个叫什么夫人的不是好人,对不对?”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还不懂,而且说来话长,以后你会知道的!”
南蕙又冷哼一声道:“哼!三更半夜,那个翠玉姐姐地又叫我们走,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走?后来我在车子里睡着了,不然我一定回去找你!”
常三公子知道同她讲理是讲不通的,带笑道:“我的好姑娘,那是逃命呀!翠玉为了救你们,她陪上一条命,你知道吗?”
南蕙闻言,并不追问翠玉的命是怎么送的,却道:“对呀,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所以嘛!我说你不讲情义,没错吧!”
常三公子尚未来得及回话,篷车尾部本来熟睡的纪无情忽然一咕碌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口中梦似地喊道,“蓝姑娘。你不要走!蓝姑娘……”
南蕙见了,笑道:“他的毛病又犯了!”
常三公子忙道:“纪兄,纪兄,小弟在这里。”
不料,纪无情循声发现常三公子与南蕙面对面离得很近,状甚亲热。又见南蕙面带娇笑,原本发直的眼睛,红筋暴露,怒火如焚,指着常三公子道:“你是什么人?要夺走我的蓝姑娘?”
他一面吼道,一面站起来,双臂微扬,形状可怕。
常三公子因为由蕙对面坐下靠得很近,一时站不起来,忙道:“纪兄,你冷静的仔细看看,这不是蓝姑娘。”
南蕙笑道:“他不会听你的话,看我来!”
她并不起身,坐姿不动,身子旋转,面对纪无情道:“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并没有走呀!”
纪表情怒火稍减,伸手把南蕙向自己面前拉,口中连连道:“对,不要走!陪我,一辈子都陪我。”
南蕙望望常三公子道:“这个人蛮好玩的,他才像小孩子哩!”
纪无情又指着常三公子道:“他是谁,他不是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会杀人的!他……他……”
一连几个“他”字,两眼盯着常三公子,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突地一手推开南蕙,咬牙格格有声,缓缓向常三公子欺近,嘴里道:“他杀了我全家,他放火烧了我的家,我要找的就是他……就是他……”
常三公子一听,心知他的话中一定有一个可怕的隐秘。
因为,纪无情独自返回南阳,月余毫无音讯,突然变成了疯汉,内情定不简甲,现在听他的话,料定不会虚假。
先前,他还以为纪无情是中了百花门的剧毒太深,从茉莉身上得到的解药应该早已用尽,同之,毒发伤到神经成疯的。
而今从他的口中,知道他家中发生巨变,可能是所受的刺激太大,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使他气血郁结精神散失,才变成这样。
于是,赶忙用手示意,虚按道:“纪兄,安静一点,有话慢慢地说,小弟必然替你报仇!”
“报……仇!”纪无情咬牙切齿,道:“我正要找你报仇!”
说着,倏然扑向常三公子,凌厉无匹,既狠又准。
常三公子大吃一惊,篷车之内施展不开,只好就势一滚,堪堪避过来势,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纪无情的“虎扑”来得大急,双手十指微屈,如同两把钢钩,带起的劲风丝丝有声,若是被他抓中,必然会留下十个血孔,后果不堪设想。
南蕙虽不懂世俗之念,对武功一道可是行家,她一见纪无情出手狠毒,不由气道:“常大哥,这个人留不得,他好狠啊!”
常三公子生怕南蕙冒冒失失地出手,忙道:“他神智不清,千万不能还手,先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一问一答之间,纪无情一击不中。又已回身亮掌,逼近了来,门中喝道:“想跑,跑不掉了!”
常三公子已被逼到车上的死角,真是躲无可躲闪了,眼见纪无情泰山压顶,硬拍了下来。
急切间,右手迎风画了个圆圈,先化解了纪无情的掌势,右手食中二指快如追风猛然点出。
这是金陵常家断肠剑法中的七大绝招之一。
不过是手中无剑。以掌作势而已。
纪无情出手是势在必得,招式用老欲收不及。被常玉岚点上左肩井大穴,顿时半个身子软麻,侧倒在篷车中。
南蕙一见,喜道:“好!这一招真的棒极了!”
常三公子苦笑道:“好险,不得不出手,不然中了他一掌非死即伤,纪无情若在清醒时,我这招是不会得手的。”
说着,弯下身子,把纪无情扶到原先睡的地方,轻轻点了他的睡穴,才把肩井大穴推拿一阵代为解开。
南蕙见常三公子神情戚然,不禁问道:“常大哥,你真的杀了他全家,又放火烧了他的房子?”
常三公子苦笑道:“你就可以作证我没有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我与他分手是在盂津城,离开孟津,我就进入终南盘龙谷。
以后,从没和你离开过,难道我有孙悟空的身法,跑到南阳府去杀人放火!再说我与他是知交好友,甫剑北刀没有深仇大恨,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去烧?”
南蕙凝视着纪无情,幽幽地道:“我真不明白,自从离开洗翠潭,每天都听到杀呀杀的,不是报仇,就是争名夺利,常哥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将来你会懂的,说不定你也会争名夺利,杀人、报仇!”
“我已经懂了,我已经明白了,对的!我要报仇,谁杀死我爹,我一定要找他报仇!”
此时,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之声,随风飘送过来,十分清楚。
常三公子脸上变色,低声道:“银铃告警,莲儿她们出了事了,南蕙,你保护纪无情,我去看看!”
他不等南蕙回答,一掀篷车车帘,呼——带起一阵衣袂之声,像支银莆,人已射出车外去。
原来常三公子与纪无情折腾之事。驾车的刀童已经知道,把车速缓了下来,所以莲儿的篷车与三位刀童已去远。
常三公子知道莲儿既然以“金铃报警”,必然是事态严重。
出了篷车,又看不见莲儿篷车的影子,心中更加焦急。
一连几个纵跃,已有百十丈之遥,依然没见任何动静,只好收住势子,摒息静气思索适才金铃声的方向。
隐隐有刀剑撞击与极其细微的喊杀之声,从路右二十余丈外树林中传出。
常三公子不敢怠慢,屉功奔去。
果然,莲儿四婢被七八个青衣包头的汉子围在树林中一片空地上。只有勉强招架的份儿,四婢四背紧靠,吃力地舞起剑花护体,完全无力还招。
那八个大汉,像走马灯般围着四婢团团转,一面递招使护身单钩施袭,一面狂笑呼啸。
看样子,他们只是存心调笑戏弄四婢,本来每一招都可以取四婢的性命,偏偏一点即收,随即狂笑不已。
这比杀了四婢还要令常三公干堆过,他伸手抽剑出鞘,远远地沉声喝道:“何方狂徒,如此无礼!”
话落人到,人到剑出。
一式“游龙九转”,剑芒生辉,不但护住了四婢,而且把围在四婢圈外的八个壮汉,逼出三丈开外。
怒极出手,声势惊人。
若不是常三公子一心想弄明白这八人的来路,手下留有分寸,那八人中,最少有四人要血溅当场。
莲儿四婢个个香汗淋淋,已是危急万分。
她们一见公子到来,立刻振剑闪开,摆出常家阵伏。
八个大汉被逼撤身,井未散逃,各摆手中钩,恶狠狠地凝视常三公子,个个聚精会神,戒备作势,却都一言不发。
常三公子横剑喝道:“拦路滋事,意欲何为?”
八名壮汉虽然仍旧不开口,但一旁的树顶,却发出—声狂笑:“哈哈哈!正主儿真的出面了,这才是真正要找的人!哈哈……”
笑声历久不绝,震得林鸟惊飞落叶纷纷。
笑声中,一个瘦削的灰衣汉子已落实在常三公子面前七尺处,站立在八个壮汉前。
说来人瘦,真是不折不扣,一张脸找不出四两肉,双目深陷,一对薄耳紧贴在两腮之后,像极了尖嘴缩腮的灰老鼠,全身也瘦得像纸扎的。
人虽长得难看,从笑声中气十足,以及轻功看来,武功修为却不是庸俗之辈。
瘦削灰衣人现身后,既小又圆的鼠眼打量常三公子几下道:“金陵世家三公子,你好大的架子,咱家找得你好苦,今天才算有缘。”
“阁下何人?找常某何事?”
“从未见面,难怪你不认识我,有几件破铜烂铁,亮出来也许你曾经听说过。”
他说着,忽的一扬手,破风之声刺耳,一柄三寸七分薄如蝉翼的飞刀,“吧”地钉在十丈之外的一株矮树上。
飞刀尾端,曳着一幅黄色绫子,随风招展不已。
接着,左臂一甩,手中已多出一柄尺长双刃刀,右手在身后“嗖——”抽出一柄二尺七寸厚背金刀。
常三公子淡淡笑道:“你是追魂三刀路不平?”
路不平得意地仰天打个哈哈道:“总算遇上识货的主子了,俺正是路不平,至于追魂三刀嘛!不敢当,因俺杀的人不少,却从来没有动用到三刀齐发。”
“追魂三刀”路不平,是江湖黑道的字号,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不分善恶,也不论是非,把杀人当成交易。
有银子、价钱合适,他会看在银子份上,去杀任何人。
只是,他既然接下的买卖,绝不使奸耍诈,先收一半代价,其余半数成再收,从来没失信,也从来没失过手。
常三公子正色道:“路不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用说,你今天拦在这儿是来杀我的了?”
“聪明,猜的一点也不错!”
“你受何人指使?”
“当然是我的主顾。”
“谁?”
“干我们这行的有个行规,这还用问,你是明白人,我会说出来吗?”
“代价多少?”
“十万两白银,其实,凭金陵世家这四个字,似乎少了一些,不过,能把你摆平,对我的声威大有帮助,所以成交!”
常三公子已经忍无可忍,因为路不平的态度狂傲无比,语意之中分明表示他有十成把握,于是朗声道:“姓路的,这十万两恐怕不大好赚,说不定是你恶贯满盈的卖命代价,可惜你的命只值五万两,因为剩下的五万两,你已经没命去拿了!”
他说时,已手按长剑剑柄,回头对身后的莲儿道:“你们退下,到大路上拦下南姑娘他们,免得走岔了路,两下错过!”
强敌当前,他还好整以暇地吩咐婢女去办细微之事,这对路不平来说,也是没把他放在眼内的说明。
路不平咬牙一哼道:“姓常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路爷不会让你走出林子。”
“路不平,银子真有那么好吗?你贪财杀人,良心何在?”
“良心!良心什么价钱,我的黑跟珠只认得白银子,拿命来吧!”
尖喝声中,一长一短金银双刀已舞成黄白两缕寒光,人也狂卷而至,呼的一声逼近常三公子,刀风带动地上落叶漫天飞舞。
常三公子淡淡一笑,长剑挥处,化成车轮大小的剑花,不退反进,迎着滚来的路不平挑去。
这一招怒极而发,威力之大无可比拟,出招之奇出人意外。
刀剑寒光一分即走,路不平跃退丈余,厉声喝道:“好小子,拼命吗?”
常三公子一招逼退了路不平,并没有乘势追出,人仍仗剑站在原地,朗声道:“你不是以取别人的性命为职业吗?还怕拼命?”
路不平鼠眼连连眨动,充满了阴沉杀机。
忽然,双手并人一手,另一手在怀中抽出三柄薄叶飞刀,衔在嘴上,然后一分双刀,人像疯虎般二次发难,比先前还快且猛。
常三公子谈淡一笑道:“雕虫小技,本公子还没放在眼中。”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但内心也特别留心。
因为,“追魂三刀”路不平绰号的来由,就是三刀齐发。
所谓三刀齐发,时机难以捉摸,口中的飞刀,不一定在何时发出,只要两刀过招有了丝毫空隙,飞刀就会突然发出,令人防不胜防。
常三公子也不敢大意,依旧站立不动,他要以静制动,免得为敌所乘。
须知路不平的三刀齐发之所以名满江湖,乃是在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现在,常三公子以不变应万变,恰是三刀的克星,使那第三刀无法施展。
因此,路不平收招喝道:“路爷不杀不动手之人,常老三,你怕了吗?”
常三公子不屑地道:“凭你也配常某枪攻先手吗?路不平,有什么本领,你尽力而为,否则,你三十年的功夫也许就白费了!”
路不平咬牙切齿,他本想只要两下以快制快,必有旋展飞刀的时候。
不料,常三公子早已看透了路不平所谓“三刀齐发”的讨巧之处,来个稳如泰山,相应不理。
当然,路不平也不是笨鸟,他要激怒常三公子,然后再命手下八人一哄而上,合九人之力缠斗一人,必有施展飞刀的机会。
因此,他阴沉沉地一笑道:“路爷可以告诉你,你纵然逃得过我这关,也回不了金陵,就算你命大,回到了金陵,恐怕……嘿嘿!”
“恐怕怎么样?”
“怎么样?哼哼!你这条小命,也还是保不住,还不如跟路爷我留一点交情,我看在你替我赚到白银十万两的份上,买个大大的棺木,深深地把你的尸首埋起来,免得被野狗吃掉了!”
常三公子闻言大怒,但是,路不平提到金陵,他不得不进一步想追出些蛛丝马迹,也以毒攻毒,采用套话的口语说道:“路不平,你连今天都过不去,还痴心妄想追我到金陵,真是做梦!”
他明知直截了当地追问,一定追问不出,反而使路不平警觉,所以他才用话套取路不平的口气。
路不平果然中计,冷冷地道:“告诉你也无妨,花钱买你命的人,并不是只找我爷一个!
“你逃得掉一关逃不掉第二关的,逃不过沿路,更逃不过金陵城,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明白了吧?”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暗暗吃惊。
他不是怕死,而是听路不平的口气,除了沿途都有麻烦之外,金陵常家似乎也有敌人隐伏。
因此,他一心要赶回金陵,再也无意与路不平纠缠下去。
手中长剑抖动。怒喝道:“先打发你再说!”
常三公子既然决心速战速决,以就放弃了以静制动的守势,双臂抖处,人如大鹏展翅,身剑合一,直捣向丈外的路不平。
路不平还以为自己激怒敌人的狡计得逞,心中大乐,对手下八名壮汉挥刀叫道:“大伙儿上!”
八名壮汉,八只落手钓,连手欺身,挟风雷之势联手出招。
路不平夹在八人之中,金银双刀舞得风雨不透,翻滚如同惊涛拍岸,把常三公子围在核心。
常三公子长啸一声,断肠剑法飕飕声中,先护身,再取敌,他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专找黄白两处刀光处下手。
一来路不平不是弱者,二来九人联手声势非同小可,三来常三公子处处防着路不平的飞刀,因此缠斗了半盏茶时候,分不出胜负。
车轮声动!
树林中忽然出现了一辆粉红帏幕的轩车,到了林内,“ 聿——”的一声,驾车的白马停了下来。
常三公子也听到了车轮声,还以为是莲儿她们驾车前来呢!
而只顾拼命围攻的路不平和八名壮汉,面对剑招凌厉的常三公子,哪敢丝毫大意,根本不知道有辆车到了附近。
轿车停下,车内一声娇嘀嘀的声音道:“可以住手了!”
这声音娇柔异常。声不大的叱喝,使在场之人个个仿佛是在自己耳畔所发,不约而同地撤身而退,收招发愣。
常三公子这时才看出,原来不是莲儿她们。
轿车的帘幕微动,施施然走出一位白衣少女,她不过是在车轿前一现身。
常二公子连同路不平等九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噫!”
最感惊讶的当然是常三公子,他还剑入鞘,抢上前去,既惊又喜地喊道:“蓝秀,蓝姑娘!”
这时,驾车的灰衣老者从车下抽出一个矮架,放在车辕一侧放稳,替蓝秀姑娘垫脚下车。
蓝秀对着常三公子唇角微微动了动,说她是笑,不能算笑,比笑更妩媚,比笑更动人,比笑更具有无限魅力。
常三公子只觉通身舒泰,又觉得通身并不舒泰,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快,不可抑止。
路不平连同八个大汉,这时不知怎的,个个手中兵刃随着下垂的手拖在地上,人人两眼发直,眼珠转动却不动,凝神望着蓝秀发呆,如同木雕的金刚,泥塑的鬼卒,完全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蓝秀的秀眉微耸,星目闪动,对常三公子道:“常公子,别来无恙!”
声如黄莺出谷,比银针还要清脆,还要悦耳,隐隐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随着她的声音,直透入心腑。
常三公子勉强忍住喘息,挣红了脸道:“蓝姑娘,常某托福!”
蓝秀轻启朱唇,脚下也敦敦移动,走近了常三公子,又道:“快快赶回金陵!还在这儿纠缠什么?”
“蓝姑娘,难道我家中真的出了事吗?”
“你赶回去还来得及!”
常三公子还待追问什么,然而,蓝秀已转身向轩车走去,像凌波仙子般飘飘然已踏上矮架上了轩车。
这时,本来发呆如同木鸡的路不平,好像大梦初醒,扬起手中刀,指着轩车吼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有什么妖术邪法?”
同时,他手下的八个壮汉,也像从昏迷中会意过来,各挥手中钩,把轿车围住。
常三公子听路不平口中喝蓝秀“野丫头”,真比辱骂自己还要生气,抽身到了车前,怒喝道:“狂徒!胆敢口出秽言,找死吗?”
不等常三公子出手,车内蓝秀的娇声已起道:“路不平,姑娘有意饶你一死,你偏偏找上来,难道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并不留人到五更!”
常三公子忙道:“姑娘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会打发他上路!”
不料,蓝秀在车内依旧九转黄鹂似的,轻言细语地道:“不必劳动你了,陶林!”
驾车的灰衣老者,原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此时恭身哈腰道:“侍候姑娘!”
蓝秀道:“你请姓路的他们上路吧!要快,我们也要走了!”
陶林闻言,顺手在车边抽出了驾车的长鞭,口中应了声“是”,人站在车边不动。若不经意的忽地“吧达”一声。
长鞭像一条游龙,认定车前站的路不平扫去。
但听,惨乎连连,刺耳惊魂。
八个壮汉,人人脸上竟然留下了一个交叉成“十”字形的血痕,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好不怕人。
另一个“追魂三刀”路不平,脸上没有“十”字血印,而是脖子上多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勒印,连长鞭鞭梢用皮绳结的花式,都清清楚楚地留在路不平的皮肉之上,勒得他七孔瘫血,舌头伸出口外。
常三公子看呆了,不由侧吸一口凉气。
回头再望向轿车,谁知早已看不到踪影,何时离去,竟然毫无所知,只留下地上两道车轮压过的痕迹。
对于桃花林,武林中谁都知道它的神秘莫测,而卖酒的桃花老人武功简直到了登峰造极,连常三公子这等高手,也看得目瞪口呆,可见身为主人的蓝秀,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莫测高深了。
想到蓝秀,那冷艳的神情,妙曼的姿态,一言一行,莫不是美的化身,人世间绝没有比她更美的事物了。
常三公子跟前仿佛蓝秀仍在,她的情影依旧鲜明。
看见她从车内探出身子,踏下车辕,对着自己施施然走来,莲步轻移,香息微闻,朱唇轻启……
常三公子不由入了神,不自觉地叫道:“蓝姑娘!蓝姑娘……”
“常兄!”
司马骏不知何时,竟然站在常三公子身后,带笑道:“你在叫谁?”
常三公子悚然一惊,转身作势道:“谁?”
司马骏拱手一揖,含笑道:小弟司马骏,常兄!你在叫蓝姑娘,是在想你的意中人吗?”
常三公子一见司马骏,想起适才自己失神的样儿,不由脸上发红,道:“原来是少庄主!咦,你不是回司马山庄吗?为何在此出现?”
司马骏一怔,立刻又皱眉正色道:“不瞒常兄说,河头集一别,一路之上听了些对常兄颇为不利的谣传,因此放心不下,所以暗中相送一程!”
这句话听在常三公子耳中,真是感动极了。
论交情,只是几面之缘,而且见面都是司马骏替自己解围。
江湖上如此义薄云天的朋友,实在很是难得,而且司马骏口中的“暗中相送”四字,使常三公子格外受用。
因为“相送”,可是说是“保护”的代名词,若是明里相送,显出有“保护”,常三公子焉能受人保护,岂不有损金陵世家面子。
“暗中相送”除了不使常三公子尊严受损之外,还含有“为善不欲人知”“交情没打条件”的意思。
常三公子对司马骏的关心和诚问,自然是刻骨铭心,忙拱手道:“司马兄对常某已数度援手,常某丝毫未报,又蒙如此关注,实在万分感激!”
司马骏还礼不迭道:“想不到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一帮恶名昭彰的杀手,并没逃出常兄的神剑之下,也今小弟佩服!”
常三公子见司马骏指着地上的九具尸体,脸上带着十分钦佩的神色,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若是把真象说出来,一定会牵扯到桃花老人和蓝秀,这是自己所不愿的,犹豫了一下,才道:“常某与路不平风马牛不相及,他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常某实在想不透!”
“江湖诡变无常,武林又是多事之秋,像路不平这等角色,只认银子不认人,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不过常兄说的对,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对你下手,必然有主指之人,常兄以后,还要小心才是!”
“多谢指教,小弟谨记不忘!”
“不敢!常兄,此去离许昌不远,若是在许昌小住,可以到北门外三义客栈,那是武林中一位道义之交的基业,提小弟名讳,也许方便不少。”
“多谢!小弟一定不到第二家。”
“那就恕不远送了!”
“余情再感,后会有期。”
司马骏腾身离去,忽然,一折身去而复返,凑近常三公子身侧,低声道:“常兄,差一点把应该说的忘了!”
“司马少庄主,还打何指教?”
“小弟听到一些传言,对府上甚为不利!”
“小弟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正是为了这些传言,少庄主不必有任何顾忌,常某感激不尽!”
“小弟所知,乃是仅止于传言,若是传言失实,还望常兄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才是!”
“哪里话来,请司马兄直言相告。”
司马骏这才缓缓地说道:“据小弟所知,武林八大门派已经飞书江湖,要对常家府上不利!”
“为什么?”
“据说是八大门派认为血魔重现与金陵世家有关连。”
“岂有此理,金陵常家从不涉及江湖恩怨……”
“常兄不要激动。最近一连串的武林大事,可都与金陵常府关系密切,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可能常兄也略知一二吧!”
“所谓武林大事指的是什么?”
“武当之事,常兄是推不掉的罗!峨嵋、雪山两派的瓜葛,丐帮的焦泰直仇!”
常三公子无奈地摇头道:“这内中有许多外人不尽了解之处,司马兄,小弟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料,司马骏又道:“传说常兄已与武林中视为神秘莫测的桃花林关系非比寻常,常兄,桃花林之秘,是武林中人人想揭开的谜底。
“纵然金陵常府没有同八大门派结下梁子,知道桃花林的秘密,就是众矢之的,就是武林各门各派的目标箭靶!”
这番话句句打动常三公子的内心,觉得司马骏的话乃是肺腑之言!
然而,凡是涉及蓝秀的事,常三公子不知怎的,都有不愿告人、牢不可破的坚定意念,因此,他对司马骏的一番话,虽然十分感激,但仍然不愿意承认桃花林与自己有任何的关联。
司马骏见他半响无言,又追问道:“常兄,桃花林的秘峦,你究竟知道多少,是否能对小弟坦白说?
“小弟愿用司马山庄的武林信誉向你保证,出自你口,听进我耳,不向外人说出一言半字。”
“小弟我……我……一无所知!”
“常兄,你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是在套问你内心的秘密,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多知道一些内情,万一金陵世家与各大门派翻脸成仇,司马山庄也好出面劝和,说不定能免去一场天大的纷争。”
常三公子内心非常矛盾,一时难以抉择。
他知道司马骏的话颇有道理,而司马山庄也有出面排解纠纷的武林声望。
另外,所谓桃花林的秘密,除了蓝秀之外,还有一个陶林,真正的秘密何在,自己完全不晓得。
为了蓝秀的安全,为了不愿有第三者介入自己与蓝秀之间,宁愿天崩地裂,也不能露出口风。
因此,他下定决心,即使是拼着金陵世家一片基业不要,也不把蓝秀的一切让武林人知道。
心意既已定,脸上也开朗许多,拱手道:“司马兄,无论外面传言如何!小弟问心无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马兄的爱护,永远难忘!”
不料司马骏又道:“常兄,群起而攻,乃是武林大忌,纵然常门剑法不凡,好汉最怕人多,何况,除了先前我说的恩怨之外,令尊大人已落在了别人手里,常兄不知是否已经晓得了?”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常三公子大惊失色,高叫道:“此话当真,司马少庄主,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司马骏毫不为意,依旧神色自若地道:“适才小弟声明在先,也只是耳闻而已,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等常兄回到金陵才能证实!”
常三公子父子情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到金陵,因此拱手道:“如此小弟告辞了,多谢指教!”
司马骏微微一笑道:“请吧!常兄,多多保重,若有用到小弟之处。还请随时赐教!”
说完,衣袂飘飘径自去了。
归心似箭的常三公子,急步出林,远远望见两辅篷车从官道驰来,他一跃上车,催促道:“莲儿,快点赶路,我们今晚宿在许吕府三义客栈!”
许昌。
三义客栈在北关大街的中心地带,规模不小。
常三公子一路郁郁寡欢,一语不发,莲儿也不敢多问。
一行人来到了三义客栈,店小二早已迎出门来。
莲儿上前道:“店家,要最好的客房!”
常三公子跨步下车。接着道:“小二,你们店主可在店内,我是司马山庄少庄主的朋友。是少庄主推荐来贵宝号住的。“小二闻言,满面堆笑道:“哦!少庄主的朋友,东家现在不在,小的立刻去通知,就说你贵公子到了,少庄主的朋友不是外人,请!”
“不必了!”
“请问公子您贵姓?”
“常。既然店东不在,不必麻烦,住一宿明天早上还要赶路,我只要一间清静上房,好生休息一夜。”
“这样,清静上房……哦!常公子,本店有一间清静上房,我带路!”
常三公子随着店小二一连穿过了两进院子,西厢竹林掩映之下,有一间十分精致的小房,果然很是清静。
店小二一推开门窗,便道:“常公子,不瞒你说,因为你是司马少庄主的朋友,我才敢大胆把这间房给你!”
“为什么?”
“这间房子,是专门供司马少庄主住的,不管他来不来,都留在这儿,有五年了,从来不曾有第二个人住过。”
”哦!怎么会呢?”
“小的要是说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言重了,小二哥,何必起誓,麻烦你泡一杯茶,再弄些酒菜,送列屋内来,我就不出去用饭了!”
“是!”小二应了声,带上房门去了。
这间并不宽大的静室,布置得十分雅致而整洁,除了床铺桌椅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只有床头前面墙上,悬挂着一幅“九如图”,九条鲤鱼画得各具神韵,乍看之下,仿佛是活生生的真鲤鱼镶在那里一般,只是那画在角落里,看不出是何人手笔,谅必是出自名家精品。
常三公子缓步上前,将画轴略略提起,奸使画面迎着窗子透过的光亮看个清楚。
谁知,画轴才离开墙壁,竟然发出声轻的弹簧弹动的响声,虽然十分轻微,却听得真切。
常三公子好奇得很,将画高高掀起,真的发现了奇事,原来画后的墙壁之上,隐秘着一个十分精致而又镶入壁中的小小铁门。
弹簧声响,正是那小铁门把手上面的一个细小铜锁,被画带动,碰在铁门上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弹簧。
墙壁之上镶个暗匣并不稀奇,为什么要用一幅画掩遮起来呢?
若是存心将小铁门掩盖起来,只是为了不好看,那铁门与铜锁都该生锈,分明是明亮光滑,足以证明经常有人开启。
既然经常要用,那么挂一幅画挡起来,岂不是太不方便而多此一举吗?
常三公子想到这里,觉得内面一定有文章,正待想设法打开铜锁,院子里已有了脚步声,他急忙将手上的画放回墙壁,到原先的窗前坐下。
店小二捧了一壶茶在前,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瘦削中年人,已跨了进来。
店小二放下茶,脸上似少有些愁容道,“常公子,我们东家来看你了!”
瘦削的中年人满面笑容,一团和气地拱手道:“在下赵四方,听说常少侠来了,有失远迎,还请原谅!”
常三公子忙起身还礼道:“哪里!赵兄,小弟是路过贵地,又承司马少庄主推介,所以前来打扰,暂住一宵,明日就走!”
赵四方笑容依旧,但是游目四顾,对房内四处打量了一番,尤其对那幅“九如图”,特别多看了几眼。
常三公子早已看在眼内,越发要探看一下铁门内铜锁中的秘密,十分镇定。
谁知,赵四方欠身为礼道:“赵某不在店内,想不到店小二有眼无珠,怠慢了常少侠!”
“没有呀!小二哥热诚款待,汉什么不妥之处。”
“金陵世家谁人不知,三公子名满天下,更是远近皆知,怎么能在这窗小的偏间住宿?正面上房空气光线都好,又宽又大。常少侠!换一间,我带路,你请!”
他说着,侧立门前,肃客离座向门外让。
常三公子心想,他耍我离开这里,那墙壁中说不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想着,更加不愿失去机会,也越加强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口中不去揭穿赵四方的念头,人却坐着不动道:“不必了!赵掌柜的,大厦千间,夜眠七尺,再说,我对这清静的雅室,还真舍不得离去呢!”
赵四方仍不甘心,笑眯了小眼道:“少侠,你随小的去看看正厅的上房,既清静又宽大,比这儿强得多!”
这当然是欺人之语。
因为店小二早就同常三公子说过,马司骏每次到三义客栈,都住在这个小房之中,而且还是专用。
难道说,三义客栈把司马山庄的少庄主不当贵宾招待?
赵四方并不知道多嘴多舌的店小二曾随口把这种情形早告诉了常三公子,而常三公子心中亦雪亮。
因此,便装着十分诚恳地道:“赵掌柜的,你就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了,既是少庄主的好友,我们彼此不是外人,请坐!”
赵四方讪讪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勉强,对小二沉声道:“都是你这不懂事的东西办的好事,委屈了常少侠,还不快去准备酒菜,在这儿发什么愣,快去!”
店小二哭丧着脸忙道:“是!”快步出去。
常三公子见赵四方没有离去的意思,心想:除非你今晚在这里守着我一夜,否则你那小铁柜的宝贝我一定要看个明白。
心中想着,口上道:“赵兄,你店中一定生意兴隆,也一定很忙,你有事就请便,不要耽搁了!”
赵四方盈盈笑道:“小的有一件事,请少侠帮忙!”
“有什么事,请掌柜的明讲!”
“不瞒您说,在许昌府,三义客栈小有名气,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只是美中不足的独独缺少桃花露。”
“桃花露乃酒中极品,只是数目太少,当然难得!”
“因此小的想请常少侠代买一百坛。无论多少银子一坛,小的都银货两讫以十足纹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常某从来不做生意,赵兄别误会了!”
“常少侠,你是堂堂贵公子,当然不是生意人,不过据小的所知,少侠你与桃花林颇有来往,而且交情不浅!”
常三公子顿时醒悟,原来赵四方拐弯抹角地要自己说出与桃花林的关系。
不但如此,常三公子也联想到司马骏在树林中再三追问桃花林之事,凑巧的是,住进三义客栈又是司马骏的意思。
把此事连在一起,其中必有蹊跷。
因此,本来好奇,如今又多了一查底细的念头。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道:“这也许是传言有误,常某虽然嗜好杯中物,但与神秘桃花林却素无来往。
“再说,桃花林有进无出,也是人尽皆知之事,我常某又何能例外,所以这代买桃花露之事,只好辱命了!”
赵四方还想开口。
然而,常三公子已经不耐,假意打了个哈欠,又忙以手掩口道:“连日赶路,不堪劳碌,失礼之处,请赵兄海涵!”
这是下逐客令。赵四方只得讪讪地离去。
常三公子仔细听了一下,证实赵四方已经走远,急忙锁好房门,掀起九如图,小小铜锁略施内力震动,镇簧轻易震开,打开小铁门,但见暗柜内并没有什么珍珠宝物,只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包袱。还有一本纸质尚新的小册页。
他看了之后,不由有些失望,随手抽出那本册页,不由愣住了。
册页是新近手抄,而墨迷犹新所抄的,竟是常三公子在盂津一场大火中失去的“血魔秘笈”的上册武功“血魔神掌”。
常三公子怎不大吃一惊?
他发现了手抄“血魔神掌”,立刻又打开了原先没解开的小包袱,原来包着的是一个红色头套,一套大红衣衫。
常三公子血脉贲张,“血魔秘笈”抄本出现,分明是盂津那场大火有人没下的圈套,而这身红衣裤与头套,更是自己要找寻红衣人的东西。
太玄,也太巧,红衣人的下落有了线索,而被认为已在大大中焚烧的“血魔秘笈”,极可能是被红衣人设下的陷阱,乘火打劫无疑,这两件东西秘密藏在—起,就是最好的说明!
此时,忽然传来—阵脚步声,渐来渐近。
常三公子忙将两什东西放回原处,又把九如图挂好,不动声色的坐在窗前,装成一副悠闲的样子。
原来是店小二送酒菜来了。
常三公子有意无意地道:“小二哥,你们掌柜的说,这房子只给司马少庄主一个人住,是真的吗?”
店小二一面将酒菜摆上,一面无可奈何地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是因为你是少庄主的朋友,才把你带到这儿来,想不到掌柜的大发雷霆,狠狠骂了我一顿,还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
常三公子顺手取出了锭银子,塞到小二手里。道:“给你喝杯酒去,小二哥,你说五六年来这房子没有第二个人住过,也是真的?”
“这个我敢发誓,我……”
“不必了,这是闲聊,不要大认真!”
店小二走后。常三公子胡乱地用过饭,生怕赵四方又来打扰。
立刻熄了灯火,摸黑将红衣头套摺叠好系于怀内,册页收好合衣而睡,打算夜深之后,再暗地里探听赵四方的行动,好查探红衣人及血魔秘笈的消息。
一连折腾了多日,加上身心疲乏,常三公子闭目养神,不料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常三公子突然一惊而起,弹身下床,沉声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了,一个矫健的身影,掀窗而入,常三公子拔剑不及,双掌平抬,直向黑影拍去,黑影矮身闪过,叫道:“该打的人在窗外地上,你不打,反打救你的人!”
“阁下是谁?”
黑影划亮了火摺子,室内顿时一亮,那人赫然是百花门五条龙中的第二条龙刘二。
常三公子奇道:“刘兄为何在此?”
刘二笑道:“少侠,你要我在开封等你,属下没敢离开一步,日前奉门主之命,命属下追赶少侠,带上口信!请少侠日夜兼程赶回金陵,因为若迟了一步,金陵常府可能会有令人担忧的后果,到时后悔莫及!”
常三公子不由大惊道:“刘兄,此话当真?”
“属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冒门主令谕!”
常三公子心知刘二之言十分可靠,因此道:“就烦刘兄代禀门主,说在下一定星夜赶回,请代向门主致谢!”
“属下遵命!”说完,熄了手中火招子,又道:“属下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少侠住在此处,谁知窗外这人鬼头鬼脑,在少侠窗外做手脚。”
“谁?做什么手脚?”
刘二掀开窗门道:“少侠请看!他点了闷香,想必是打算偷些银子,算他倒霉,属下出手重了些,他算死得冤枉。”
就着月光之下,常三公子不由暗喊了一声“惭愧”,原来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乃是三义客栈的店主赵四方,手中还握着一支闷香竹筒。
常三公子顺水推舟,也不愿多费唇舌,淡淡一笑道:“幸而刘兄来得巧,不然……哈哈!成了笑话了!”
刘二也干笑了声道:“少侠若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带着这个屈死鬼走了,免得惊动了官府。”
常二公子点点头,尚未来得及说话,刘二已经窜出窗外,提起赵四方的尸体腾身上房,转眼没入黑夜中。
常三公子对着夜空,想着金陵家中势必难以避免的一场灾祸,恨不得插翅飞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