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能让缺德十八手真正惧怕的,也只有江剑臣一人。 所以,垂首听过师父的一番话后,立即向江剑臣求道:“师父,根据你老所说,不仅成国公可疑,扈家少夫人更可疑,就连躺在地上的这个老小子都可疑。弟子想求师父,准我亲手逼他一供。”
凡是阅读过以上几部《五凤朝阳刀》第八部的诸君都知道,先天无极派的门规极严,除去严禁杀害无辜,还严禁滥刑逼供。缺德十八手只在河南纪公庙内逼过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一回供,后来还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今天事非得已,只得请求师父恩准。
江剑臣点头答应了。
眼看李鸣提起地上的海东青,闪进了飞云阁侧的一处厢房。
六品司仪古今同,早凑近前来,低声说:“尊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江剑臣被说得一怔。
古今同又像老大哥似的,呵呵轻笑说:“江侍卫,你再不肯告诉我,无奈尊夫人早就对我明言了。依我看,她比扈少夫人还俊美。” 江剑臣几乎能气掉眼珠子,又不知恶女跟古今同说的啥,连想解释都不敢,恨不能马上抓住她狠狠揍一顿,遂折身回到那处幽室。
恶女真够刁蛮的,没容江剑臣先开口,就先发制人地发火道:“江剑臣,你可真够狠心的,一走不想再回来,我都快要渴死了。”
江剑臣气得再想宰她,也不能不怒气冲冲地给她倒一杯茶。
接茶在手的恶女,暂不将茶凑近唇边呷,反倒盈盈巧笑地向江剑臣说:“喂,你万万想不到,我会对古今同说我是你的老婆。”
江剑臣心想:我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她反而抢在前面招认了。
经此一来,江剑臣的火气再大,再旺,还真没法子再发作。
恶女轻抿慢呷地将一杯茶吃完,再让江剑臣把茶杯接过去,眼圈红红地说:“若不是想替我屈死的母妃报仇,若不是想脱出郭紫云的牢笼,我犯得上巴结你江剑臣吗?既不必偷药盗珍宝,也不会背父往外逃。实话告诉你江剑臣,我绝不会死乞白赖地嫁给你!你什么时候帮我杀了郭紫云,我自会马上离开你!”
江剑臣刚想接口说:“那敢情好……”
恶女一下改为凶巴巴地恨声说:“但在我没有逃脱追捕和杀死郭紫云之前,你江剑臣也别想离开我,最好一点也别想。”
江剑臣清楚,自己气归气,但伤总得给她治,药也不能不给她换。
恶女真能看透江剑臣肺腑,眨着水汪汪的两只大眼,下令道:“江剑臣你记住,我可是身藏罕世珍宝‘怀璧其罪’的人,除去你江剑臣,我是任谁都不信,咱俩绝对不准分屋住!” 江剑臣取出白布和刀创药,唤差役送来一大盆滚开的水。
恶女还没忘接了一句:“女屠户来了咱俩也得一屋住,别拿我的小命当儿戏,”
江剑臣冷哼一声说:“郡主千岁,是让我给你换药,还是让我听你胡嚼?反正来到南京了,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换药了。”
恶女一把按住江剑臣伸过的手,还是用凶巴巴的口气对他说:“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只信任你,想另外找人给我换药可不成。”
气得江剑臣一把将白布、金创药品摔在桌上,转身走出了静室。
江剑臣可不是毛头小伙,也深知她刁蛮不讲理。他是一气方才走出屋外的,并不是真不替她换药。哪知等了半天,屋内硬是没吭声。
江剑臣实在找不着台阶下,心头一火,向飞云阁侧的厢房走来。
正好那座厢房原本无人住,眼下虽到深秋,窗户还是无人糊。
忽听李鸣说:“海仁兄,你供出的东西是不少,可里面就是缺少值钱的。别看我现在心平气和弥陀佛,动刀子我可是大行家。”
江剑臣隔窗一看,李鸣正好抽出杀人如麻千里空那把天罗化血刀,信手只一挥,嘶的响起裂帛声,上起海青天的左上胸,下到他的右小腹,几层衣襟裂开两尺多长的大口子,肤肌上也留下一道白印。
海青天低吼一声:“姓海的不是没有见过刀,有种你放老子我的血!”
李鸣爽朗地一笑,说:“冲你海仁兄这两句豪言壮语,在下也得试试你。”反手先将刀入鞘,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左手大拇指。
一阵刺耳的嘶嚎声音未落,李鸣又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右手大拇指。
练武的人都清楚,每只手只要大拇指一去,就算彻底报废了。
最善攻心的李鸣,刚才故意用本派金刚指力,先捻碎海东青左手大拇指上的骨节,现在又慢吞吞地拈起他的右手大拇指。 右手大拇指再被捻碎,海东青苦练二十年的剑上功夫白搭了。
所以,拇指刚被拈起,海东青就吓得颤叫一声:“叩请李侍卫开恩,海东青愿吐真情!”
缺德十八手李鸣,轻轻捻着海东青右手拇指的关节,道:“我正听!”
事关功力被废,他开口说:“两位副主考是扈老驸马府中的人杀死的!”
一句供词入耳,不仅李鸣神色陡变,连窗外的江剑臣也被震颤了。
李鸣故意指上加力,追问:“快说出刺客的姓名,及受何人指使?”
海东青一阵颤抖道:“刺客名唤艾紫菊,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李鸣一声“哦”字声未落,江剑臣早在窗外接口道:“海东青,你既知女刺客名唤艾紫菊,其兄可是绰号紫竹居士的艾紫竹,和红梅阁主是否有关系?”
缺德十八手真没想到,南京发生的血案,竟会牵扯上死在武凤楼刀下的紫竹居士。若再连上红梅阁主阚红梅,范围将会更大。 看起来,海东青真被缺德十八手吓惨了,没等再问,就主动供出:“李侍卫千万别怀疑我往失踪者的身上推,派刺客的是扈青云。”
李鸣突然逼问:“把扈府少夫人的闺名、出身门第、统统告诉我!”
随着逼问,李鸣指上的功力又在缓缓增加,不容对方不招。
海东青脸色一惨,道:“小可实在一无所知,也不怕再废一指。”
想不到李鸣不仅马上松开他的右手拇指,并顺手解开他的被点穴道,只再问出一句:“你是如何得知刺客姓名和受谁指派的?”
海东青确实没想到李鸣会轻易地饶了他,心头狂喜之下,依实说道:“成国公离京的时间,原比两位副主考早,但行至凤阳停下了。当天晚上,扈公子就赶去相会。是我在窗下警卫之时偷听的,同行者,还有飞云阁内的那三位。”
窗外的江剑臣,陷入了沉思。
可笑那位不明底细而又热心过度的古今同,又一次凑近江剑臣身侧,道:“尊夫人请你替她去换药,也让差役们重新送去一盆开水。”
江剑臣恨不能骂他“你混蛋”,终于还是很快地回到了静室。
想不到一贯刁蛮的恶女朱岫霞,这一次并不忙着催江剑臣替她换药,像个贤慧妻子似的,让江剑臣坐在床沿上,端正脸色,轻声说:“古大人刚才告诉我,江边堵截咱们的那三个家伙,是扈老驸马府中的。”
江剑臣只得点了一下头。
恶女一下子变得无比激动了,喘气也比刚才粗多了,伸手握住江剑臣的手,说:“剑臣,我知道扈老驸马府中少夫人的底细。”
这可是天外飞来的喜讯,江剑臣高兴得连恶女喊他剑臣不带姓、轻轻抚摸他的手背都不在乎了,反一个劲儿地促她赶快说出来。
恶女乘机要求江剑臣给她换药。
江剑臣为帮徒儿查清血案线索,除轻轻抱起她,代她解下腰带,褪下一大截裤子,面对凝霜冻雪似的肤肌,细心换好药。
换药中间,恶女始终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久久没有收回来。
不让江剑臣把自己放平睡好,恶女凑近,低声说:“扈少夫人就是五毒神砂的二女儿。”
江剑臣心神狂震,忙问:“听说郭云璞共生两个女儿,那一个现在何处?”
恶女伸手抚摸江剑臣的脸腮,长叹道:“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要真肯施展美男计,保险王母娘娘都得跟你讲实话。”
江剑臣不傻,自能听出恶女的弦外之音,有心不问,情势又像箭在弦上,实在不能不发。转念再想:自己不光欠她两条人命债,并且没有一天不触摸她的肌肤,凭自己的定力,也决不会被她所迷。
眼光锐利如刀的恶女,哪会瞧不出江剑臣软了下来!也看出此时挑逗,或许不会坚拒。但她绝对不干这种冒险傻事,因为她最清楚钻天鹞子江剑臣是块谁也啃嚼不动的铁骨头。只有耐下心来,用小刀一点一星地慢慢刮,方能收效。
恶女假装伤痛不耐久坐,躺入江剑臣的怀内,悄悄道:“据我所知,五毒神砂郭云璞确实有两个女儿,长名郭虹裳,次名郭霓裳,得传郭老毒五毒神砂衣钵真传的是长女,你可还记得甜死人那浪女人的判官笔?”江剑臣见她述说到此,娇喘吁吁,鬓沁香汗,忙轻轻将她放平。
恶女环住江剑臣的脖子不放,接叙道:“甜死人的判官笔外长一尺,内藏八寸,不知内情的人,必为所乘。郭紫云那根天山实心竹杖顶端,也藏有一根淬过七种毒物的钢针。一经点中,只有三草回天丸可解!”
江剑臣做梦也想不到,她会知道这么多秘密。这些,连李鸣煞费心血都查证不出来。怜惜她不知绞尽多少脑汁,才从郭紫云那里搜集来的,别说自己欠过她两条命,光凭这也该好好对待她。
恶女将自己的粉腮,贴在江剑臣的脸上,磨擦说:“据说,郭霓裳是郭虹裳强硬逼她嫁给扈家的,还派了一个名叫艾紫菊的女人作陪嫁。”
所有情况,完全吻合。血腥屠杀、神秘失踪等巨大案情,快接近大白。心头阵阵狂喜的江剑臣,连恶女的樱唇贴上自己的嘴唇,都没有注意到。
好个又贼又滑的恶女,深知能吻一次绝对不愁第二次,只轻轻印了一下,就继续说:“郭紫云、范紫光、艾紫菊,还有一个不知姓氏、名叫什么莲的女人,完全听命于郭虹裳,像是一个神秘诡异的帮会。”
江剑臣还想继续再听,恶女竟疲劳乏倦地闭上了秀目。
可叹被恶女悄没声息偷越防线、侵袭过一次的江剑臣,在对恶女的观感上,大有改变,也更确信她是为报母妃仇恨而有求于自己。
就在江剑臣代为盖好薄被,转身欲去时,恶女勉强睁开凤目,向他说:“剑臣,千万别忘了有人想杀我。”
江剑臣破例转身走回卧榻前,轻抚着恶女的玉颊,道:“此处是朝天宫,绝对不会有歹徒。再说,天还这么早,安心睡觉等着我。”
恶女表面像似极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内心却筹划如何杀人。
兵贵神速,江剑臣决心趁天黑前赶到扈老驸马府,去相机抓人。
想不到云海芙蓉马小倩和小神童曹玉,奉武凤楼之命赶来了。
江剑臣心想:李鸣再是自己的徒弟,一来他也收了徒弟,二来又职充锦衣卫指挥,绝不能让他干那些敲门、递帖随侍自己的杂事。有心带着曹玉,又知马小倩执拗任性。除去自己,谁也管不住她。
当下寒着脸色,吩咐马小倩:“玉儿随我去抓人,我要你留下看守俘虏和暗地保护潞王府中一位郡主,但你绝不能与她见面。记清了!”
坏就坏在江剑臣这一句“绝不能与她见面”上,致成千古遗恨。
朝天宫门外现成有三匹坐马,一为李鸣所乘,两为曹玉和马小倩所骑,江剑臣用不着去朝天宫马厩之内再鞴马。
扈老驸马府座落在仪风门内,与永乐皇帝敕建的天妃宫毗连。
同行三人中,只有江剑臣清楚,这座扈老驸马府,是玉屏公主的父皇万历皇帝拨银敕建的。金碧辉煌,雄伟宏大,甚至超过冉兴的府宅。 江剑臣扫了一眼小神童曹玉,示意他在报名求见时不要莽撞。
干这种事,小神童是行家中的行家。
只见他昂头阔步,直趋府前,没等逼近身前的豪奴开口,早沉声报名道:“大内御前侍卫江、锦衣卫指挥李、两位老人家求见!”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一句先声夺人的报名求见,可比写张帖子递出去强多了,震得门前那些狗仗人势的豪奴心头一颤。
顿时,打开正门,恭身相请了。
先由那位尖嘴猴腮的外总管,引到银安殿前的高大台阶下。
再经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内总管,引导他们进入银安殿。
那位美绝、艳绝加俏丽的郭霓裳,早绽开满脸笑容等侯在那里。
江剑臣扫了一眼被迫嫁给扈青云的郭霓裳的前后左右,没发现朱岫霞透露给他的女刺客艾紫菊,当机立断道:“我们求见的是公主!”
郭霓裳毫不犹豫地穿过屏风而去。
工夫不大,一位五旬不到、满头霜雪、形容消瘦、眉目神韵、和金屏公主极为相似的老妇,由郭霓裳亲自搀扶着,升入正座。
江剑臣跪前,李鸣和曹玉跪后,异口同声道:“参见公主凤驾!”
玉屏公主先吩咐三人平身,然后单独把江剑臣唤近座前,上下端详了一阵子,两眼湿润喃喃道:“江剑臣,你长得真像杨碧云!”
江剑臣垂首低声道:“臣母叩请公主福安。”
李鸣再次下跪道:“臣系江南按察使李精文之子李鸣,有负皇恩,至今未能请回失踪多时的少公子,特来叩领公主千岁的责罚。”
玉屏公主一面让李鸣平身,一面凄然道:“本宫不幸,婚后一年守孀,遗腹之子,生性顽劣,难成大器。对他的失踪,本宫绝对看得开。”
此际天色,快将入暮。
江剑臣突向玉屏公主请求道:“为能尽快找出少公子,臣等告退。”
玉屏公主像早能看出江剑臣不想再呆,立即应允道:“准如所请。”
退出之后,曹玉悄悄询问师叔李鸣:“三师祖是否欲擒故纵?”
李鸣不敢回答。
江剑臣习惯性地去抚摸小神童的头顶时,才发现徒孙长大成人了。由此再联想到李鸣刚才对自己的拘谨,破例向李鸣说:“今后,不必在我面前装老实。”
李鸣这才敢说:“玉儿,你三师祖是在赶鸟出笼,不愿在公主面前动她们。好歹郭霓裳也是驸马府的少夫人,我们下手也方便。”
先给曹玉解释清楚后,李鸣方转向师父,说:“弟子估计她们马上不会出来。”
从来在三师祖面前不拘束的小神童,头一个隐入府后的黑暗处。
戌时正,才有一条黑影,悄悄从高墙上飘下,落地一个翻滚,隐入一棵大树后。
争功心切的小神童,右手刚刚搭上冷焰断魂刀柄的一刹那,三丈高的墙头上,蓦地又飘下两个人,落地弹起,分奔东西。
小神童虽年未双十,也算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不仅不追,反而松开了刀柄。
随着一句“有出息”的耳语声,江剑臣早贴到他的身后。
就在这时,一条疾如飞鸟的身影,从大墙上直射向第一个黑影的潜伏处。 小神童贴近三师祖的耳旁,低声道:“好狡猾的一群东西,清一色的黑披风,诚心不想让人看出身段来。现在,连徒孙也迷糊了。”
江剑臣压低声音,更正道:“不是一群东西,是一群女人。头一个可能是那位少夫人,或许是女刺客艾紫菊,我要亲自留下她。”
果然没出江剑臣所料,江剑臣最后一字方吐出,大墙内又凌空拔起一条黑影,身法灵活美妙,半空中一式巧燕翻云,向正东射去。
三人配合得很默契,事先隐伏树后的两人,一射正西,一向二人伏身之处扑来。
江剑臣脱口说:“扑来的这个交给你!”左臂猛展,一枚未开口的青钱,射向逃往正东的那条黑影,身化金风赶蝉,扑向西逃的那黑影。
江剑臣的轻功绝妙天下,号称武林第一,接着一式踏波渡水,欺近前逃黑影身后。
没等江剑臣的鹰扑燕剪出手,前逃黑影自知不敌,陡地旋回身躯,一头撞向江剑臣的前心。
类似这种不要命的撒泼耍赖打法,稍一不慎,就让你武功再高,也会为其所乘。如再自乱方寸,手足无措,非惨死对方手下不可。
江剑臣本可躲避和闪开,因恨她过于阴狠毒辣,又防她藏有五毒神砂,索性卓立如山,任其施为,再用本身先天无极真气重创她。
撞向江剑臣的,正是少夫人郭霓裳。开始,她还抱有幻想,认为不一定是江剑臣追来,反正敌方共三人,不管撞的是李鸣或曹玉,自己注定能脱身。
幸亏她惊慌未失神,没等撞近,早从对方渊停岳峙的身影上,认出他是江剑臣。急中生智,颤呼一声:“江侍卫!”变撞为跌了。
江剑臣毕竟不是嗜杀成性之人,多少还关连着玉屏公主,只求刺客入网,解除李鸣的困境,自有刑部处决她,自己何必再沾血腥。
基于此念,反怕她狂跌之下擦损了如花娇容,连忙身化游龙戏凤,硬从身后用分云捉光抓住对方双臂。
江剑臣本可乘机封闭她双臂上的曲池穴,但他还是马上松开了。
颤抖一下,郭霓裳方才站稳娇躯,胆祛祛地看了江剑臣一眼。
江剑臣毫无表情地道:“跟我走!”
郭霓裳再度抖颤一下,道:“江侍卫,我非得跟你走不行吗?”
江剑臣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郭霓裳勇敢地抬起头来,说:“我要真把一切供出来,你能……”
江剑臣迟疑一下,道:“那要看你能说出多少,以及本身的罪责。”
郭霓裳道:“我早说过,我的父、母、叔、兄与你作对,不仅极为不智,而且纯属找死。可我姐就是不听,甚至不惜逼我……”
江剑臣接口说:“逼你嫁给扈青云。”
郭霓裳面色一喜,说:“确是如此。”
江剑臣道:“我相信这是真的,也希望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少夫人涩声道:“杀人真凶叫艾紫菊。”
江剑臣:“我知道。”
她颇感意外地道:“你也知道艾紫菊?”
江剑臣道:“她的兄长艾紫竹。”
少夫人低声道:“真艾紫菊早死了。”
江剑臣有所恍然道:“现在的艾紫菊,是令姐冒名顶替乔装的。”
少夫人失声赞道:“你真聪明。”
江剑臣:“令姐大概不在你们五人内?”
少夫人点了一下头。
江剑臣思路一开,道:“扈青云不是失踪?”
少夫人又点点头。
江剑臣顺着思路,推测道:“扈青云可能和令姐郭虹裳在一起。”
听江剑臣一口说出姐姐的名字,虽更颇为意外,但也像被触到了痛处,脸色顿显扭曲地哑声道:“你竟能想到他们在一起。”
江剑臣两眼一亮,搓手道:“因为令姐才是扈老驸马府的少夫人。” 大片乌云遮住了一弯新月,天空像泼满了黑墨,雨意极浓。
江剑臣断然道:“只要你说出令姐的匿迹处,可以考虑放你走。”
郭霓裳垂泪道:“我再不满姐姐的行为,但也不忍送她上断头台。我用冉公子的囚禁处与我姐姐和成国公勾结的经过来代替如何?”
江剑臣点头答应了。
满满只片刻功力,缺德十八手和小神童押着四个女婢过来了。
江剑臣正愁无法分身,想不到四名女婢这么快就全部落网,也切断了她们和郭虹裳的联系,先令曹玉押四名女婢回朝天宫。
又将郭霓裳透露的消息密告徒儿。
李鸣举一反三地向师父请示:“徒儿认为郭犯可能窝在天妃宫。”
江剑臣先用赞同的目光,瞟了一眼巍峨雄伟的天妃宫,意思是叫李鸣去查看。
李鸣隐入暗影后,郭霓裳接着供出:“为保失败后有条件讨价还价的活路,我姐姐用万历皇帝赏给玉屏公主的那幅百寿图,买通了龙宫之王水东流。”
江剑臣打断对方话头,凛然道:“可是那件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带回的、用一颗颗拇指大红、蓝、黑三色宝石串缀成的百寿图?”
她默默点了一下头。
江剑臣切齿道:“你姐姐真有胆子偷,水东流也真有胆子要!”
明显看出,郭霓裳的娇躯,在瑟瑟寒风中一个劲儿地颤抖。
江剑臣亲自走去三丈开外,弯腰捡起她甩脱地上的黑披风,回来递给他。
郭霓掌是以极端怪异表情接过披风的,接口再说:“冉公子是在凤阳俘住,押往龙宫的,对付好色如命的成国公,只要有女人……”
江剑臣追问:“那女人也是你姐姐?”
郭霓裳轻摇螓首,更正道:“不!那是我的嫡亲姑妈郭紫云!”
所有线索,统统接连,恶女的所说和她的供词意外吻合,震惊朝野的副主考被杀,神秘怪异的两家老驸马公子失踪,真相大白了。
江剑臣失声称赞:“江某十二岁踏入江湖,扬威武林二十年,掌击数不清的黑道怪杰,刀屠查不完的绿林豪客,令姐是其中狡猾难斗的第一人。”
想不到她再一次摇头道:“不!我姐姐奸险有余,智计不足。”
江剑臣愕然一怔:“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令姑母策划的?”
她还是摇了一下头。
如入五里雾中的江剑臣,骇然后退半步,吃惊地问:“她是谁”
披上黑色披风,好像获得极大温暖。她竟大胆得有些出格,轻轻扯起江剑臣的衣袖,引他到一块长条石上坐下来,说:“此事说来话长,这得从当今登基一周年大典时说起,江侍卫应该明白。”
江剑臣暗暗咬指惊心,道:“我明白了。当今万岁是在周年大典之后,方才开始清除魏阉余孽的。令尊乃魏忠贤心腹死党,两手沾满血腥,被当今万岁钦笔列为附逆第二名,定罪为本人鞭尸,全家抄斩。”
她借掩面掇泣的机会,靠近江剑臣一些,哽咽道:“我爹的罪孽再大,我们全家也不肯伸头挨刀,特别是我们姐妹刚满双十年华。”
江剑臣插嘴道:“还有你那身居潞王府内总管的姑妈郭紫云。”
她点头说道:“对!就因为我姑妈始终没嫁,按大明律也应在抄斩之列。不料在全家惊慌失措、逃生无望的紧急时刻……”
江剑臣情不自禁地问:“那位智计超绝、心黑意狠者,应该出谋划策了。”
郭霓裳用佩服的目光狠盯他一眼,道:“诚如江侍卫之所言,在那位智计超绝者的策划下,在钦命查抄川陕阉党钦差大臣成国公到达长安的当天晚上,我姑妈就用床上妙术迷住了好色的朱纯臣。” 停了好大一会子,郭霓裳才脸红心跳地悄悄补充:“据说,我姑妈是用‘青龙三吸水,黄河九转弯’的床上淫功,让朱纯臣死心塌地的。”
江剑臣不敢再问再听了,只追问:“到底谁是精心策划者?”
想不到她答出:“我姑妈的私生女儿朱岫霞。”
江剑臣霍地站起身来,自语道:“原来是她,真让人想不到。”
可惜武功盖世、聪明绝代的江剑臣,却把真郡主当成了朱岫霞。更可叹的是,又阳错阴差地把身边的恶女,当成了正牌郡主朱岫烟。
蓦地,身前人影一晃,缺德十八手早把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纨挎子弟扈青云,狠狠地摔在师父江剑臣和郭霓裳的脚跟前。
江剑臣急问:“郭虹裳不在天妃宫?”
被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的扈青云,抢着说:“天黑前跟她姑妈走了。”
江剑臣暗吃一惊,情知郭紫云是追来杀人、夺取四件珍宝的,趁着身傍的郭霓裳不提防,猛出一指点倒她,百忙中只向李鸣说:“先把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囚起来!”就向自己存放马匹的地方扑去。
江剑臣纵马狂驰,马腹几乎贴地。
好在夜静无人,拐过一道街,就可回到朝天宫,狂跳的心方才见缓。
忽从前方拐弯处,闪出来一条黑影,施展的是一气凌波身法。
江剑臣的心又狂跳了。
因为,一看身法,江剑臣就知是小神童曹玉,朝天宫肯定出了大事。再联系到天黑前,郭氏姑侄二人的失踪,心头哪能不跳!?真是怕啥有啥。没等江剑臣的马放缓,迎面扑来的小神童早弹地蹿起,拿捏得时间准极,一个云里翻,正好飘落在师祖身后。
没容他在身后坐稳,江剑臣就火烧火燎地问:“朝天宫出事了?”
从来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小神童,悲声说:“禀三师祖,小倩遭人暗算了。”
一听马小倩惨遭暗算,再听曹玉那悲哭声,江剑臣几乎跌下马来。
并不是江剑臣经受不起打击,因为这个打击太大了。
可怜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和终南樵隐马慕岱老哥俩,膝下只有马小倩这一根独苗,原是让曹玉入赘马家,藉以延续马家的后代香烟。
马到朝天宫前,江剑臣跳下马来,飞身进入宫内后,先不忙着去查马小倩的死因,竟首先扑往那处座落极为偏僻的静室。
这可不是江剑臣轻马小倩而重恶女,他是急于查看恶女的生死凶吉。恶女如果一没遭毒手,二没有充足的原因,应列入头号嫌疑。
此时,乌云早就退去,弯月重挂碧空。
江剑臣来到静室前,刚抬腿跨上台阶,静室外间就火光一亮。
江剑臣推门进入,发现点燃烛火的,却是古道热肠的古今同。
古今同打着哈欠,埋怨道:“江老弟,我古今同再官小职微,若不看在你是贾老西的盟兄弟,犯得上伺侯你们两口子吗?你倒好,甩手一走大半夜,而你那位有伤的小妻子,又胆小不敢一人在屋内……”
心乱如麻的江剑臣,毫不理会古今同的瞎抱怨,一把夺过烛火,闪入内室。 迎向江剑臣目光的,是双目灼灼、抿着樱唇、暗暗偷笑的恶女。
所有的一切,无不争着替恶女洗清嫌疑。一是身上有伤,二是外间有古今同睁眼替她打更值夜,三是她脸色自然,屋内也极为平静。
饶是那样,江剑臣还是先将蜡烛放好,假借安慰,握住恶女的纤腕。
江剑臣现在的功力,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放诸平实,还我自然,反虚生明,潜移默运的至高境界。触腕就能觉察出她的脉搏平稳,毫无起伏现象。心中对她抱愧的江剑臣,竟主动吻了她一下。
恶女是借用双臂环紧江剑臣的脖子,藏起粉面偷偷暗笑的。
可惜江剑臣没法看得见。
迅疾脱出恶女那宛如灵蛇似的两条玉臂,江剑臣快步赶到云海芙蓉马小倩出事的地点时,更知自己怀疑错了朱郡主。
因为,和马小倩一起惨遭暗算的,还有成国公府内的侍卫海东青,更能促使他往刚刚失踪的郭紫云、郭虹裳二人身上想。
接着来的怪事,是查验出马小倩、海东青二人身上,既没有一星一点伤痕,也没有丝毫中毒的现象,更让江剑臣茫然不解。
没过多久,武凤楼、李鸣、小秦杰,也闻讯相继分别赶来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完小神童的禀报,就颓然跌入身后的座椅中。
反映灵敏的曹玉脸色一变。
江剑臣早轻叹一声道:“来不及了。”
后来经过证实,果没出江剑臣师徒二人所料,俘自扈老驸马府中的四名女婢,也中曹玉离开时被人灭了口,死状和马小倩一样。
目睹三师叔的脸色惨白如纸,既是徒侄、又是本派掌门的武凤楼,不能不抢先挑重担。转脸先吩咐秦杰,连夜带人买几具棺木来。
再请准三师叔,马上打发小神童前往石城岛去请女魔王。因为除了女魔王侯国英,谁也不敢去南五台报信,江剑臣也不敢。
最后,武凤楼才拉着李鸣,一齐跪在江剑臣面前,请求道:“五毒神砂郭云璞的余孽再狠辣、狡猾,终会被我一网打尽。死者已矣,悲哀何用!为解师叔忧伤,一切由李鸣师弟主持,请你老人家养尊几天。”
江剑臣强自苦笑道:“身为武林中人,刀头舐血已惯,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恨从没栽过跟头的我,反而栽在姓郭的几个女流手上。”
瓦罐不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谁也保不住一辈子不栽跟斗,包括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更要命的是,那个让他江剑臣栽了大跟头的人,正是他江剑臣日渐不加防范、日渐改变观感,甚至日渐发生好感和信任的恶女。 江剑臣扶起二人后,除令徒儿李鸣去注意加强扈青云和郭霓裳二人的安全外,并把冉伯常目前被囚的地方告诉武凤楼。
武凤楼何尝不知道三师叔的意思!更知道在整个先天无极派中,受老驸马冉兴恩德最重的,应该数他武凤楼。
而被郭虹裳握在手内打算讨价还价的冉伯常,恰恰又是老驸马冉兴的独生子。自己拼死也不能让冉公子死,可惜自己又实在不放心三师叔。
江剑臣见暗示不成,干脆直截了当地下令说:“楼儿,救人如救火,何况去救的又是我们全派的大恩人,我要你现在就动身。”
武凤楼不敢违背了,只好再次跪下,说:“孩儿遵命,师叔也须宽怀。”
目送武凤楼离开了朝天宫,江剑臣方才无精打彩地来到住处。
刚刚跨进所住静室的跨院门,就听见朱郡主的刁蛮吵嚷声。
江剑臣实在怕老好人古今同再埋怨自己,赶快飞快回到屋内。
这一回,古今同倒没抱怨他,只愁眉苦脸地对江剑臣说:“我手下满打满算一个厨师俩差役,你夫人硬逼我喊四人来抬她。”
恶女一见进来是江剑臣,瞪了古今同一眼,道:“你也不要再诉苦,更不必再去喊人。我要你老老实实去睡觉,快去睡,听懂没有!”
听说让自己去睡觉,六品司仪古今同恨不能跪下磕头谢恩。
江剑臣送走他,眉头悒结走向床前,说:“你让我省一点心好不好!”
恶女一把握住江剑臣的手腕,嫣然说:“剑臣,光听古老头那句‘你夫人’,再看你对我这表情,我忽然觉得自己真变成你的小妻子了。”
江剑臣气得一甩手。 她不仅不气,反倒柔声细语地幽幽说:“剑臣,请你不要发火好不好?现在我也想开了,只要在你气头上,我一定乖得像小猫。”
江剑臣听她说得可怜,也只好忍下气来,道:“我哪能那样对待您!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的心情实在不太好。”
恶女一面招手让江剑臣近前些,一面怯生生地说:“我是听古老头说朝天宫内刚被杀死六个人,才想让他们抬我去看看。” 江剑臣唇边肌肉牵动道:“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也最好藏严点。”
恶女硬是咬牙忍痛,自己爬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好怕人,玉齿狠错,冷声说:“如此说来,我更不能不看了,我可跟吸血郎中学过医。”
江剑臣思索一下,还是轻轻抱起她。
恶女无限怜惜地伸出手,爱抚着江剑臣的脸腮,道:“时近丑正,你快一天一晚没喘一口顺气了,验完尸,我要你好好睡一觉。”
恶女的心机和城府,确实超过冷酷心,甚至超过女魔王。明明是来卧底对付江剑臣,硬能说出这种脉脉含情的语言来。
江剑臣当然不愿再让马小倩的尸体裸露,所好四名女婢的死因和她相同,江剑臣一直抱着恶女来到四名女婢的停尸处,方才放下。
江剑臣先令跟随李鸣前来南京的锦衣堤骑脱除一具女尸衣服,再抬到恶女身前,让她一寸寸肤肌、一处处骨节地查验。
恶女也真能狠下心来熬受痛楚,四具女尸几乎用去了一个时辰,冷汗沁透了她的衣襟,樱唇也咬出了鲜血。江剑臣看着不忍,几次伸手阻止,愣是拦不住她。最终还是让她发现了死者的隐秘,是被人用薄如纸片的小刀扎入要害,鲜血流入内腑致命的。
江剑臣看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安排提骑勇士去抬四具棺木来,好和马小倩一起盛殓。然后,指定两名勇士,用座椅抬起恶女。跟随自己,回到所住的静室,并令他们送些热水和开水。
过度疲劳的恶女,不需借用任何理由,也能得到江剑臣的同情怜惜和细心的服侍。从而,也消除了江剑臣的所有疑虑和猜测。
最能吃透欲擒故纵真谛的恶女,反倒不再纠缠他江剑臣了。 如此一来,江剑臣更相信恶女只为寻求保护而绝无其他用意。
看来,江剑臣注定要遭此大劫。等那两名勇士按吩咐送来热水和开水时,他一反常态、变为耐心、细心地泡好茶水,轻轻给恶女换药包扎,而对凝霜冻雪般的白嫩肤肌,也不觉得射眼刺目了。
最要命的,是江剑臣亲手喂过她茶水后,她把脸贴在江剑臣的手上,幽幽道:“剑臣,原谅我得失之心太重。
大概是我太了解你,了解你心硬肠软,了解你不近女色,了解你一诺千金,了解你不畏权势。像我这私离王府、携带国宝、遭人追杀的小女孩,除去死皮赖脸、软磨硬沾地贴靠你,世上没有人敢收留我。剑臣,你说是不是?”
谁都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世上谁也招架不住,甚至连独步当代武林的江剑臣,都被她说动了心。
心机用尽,火候已到。两眼贼亮的朱岫霞,自动放开江剑臣的那只手,强迫江剑臣在另一头睡下盖好,她反而面壁躺下睡了。
江剑臣确实疲乏了,他几乎从打汉口上船就没睡好睡足过。加上恶子把话说开了,看样子不会再来纠缠他,也就安稳地睡去。
一觉睡醒,时间已近中午。江剑臣张目一看,她仍然贴壁而卧。唯一不同的是转过身来了,一见江剑臣睁开眼,冲他苦涩地一笑。
江剑臣忽然悟出,她为何笑得那样苦涩了。
原来,恶女的伤处在右胯下,三间静室的卧房在东头,恶女本来只能脸朝外,甚至连仰卧都困难。昨晚,大概是想让江剑臣能安稳睡,她才强忍伤痛面壁而卧的,笑得哪能不苦涩。其实,恶女早就转过身来了。
目前的江剑臣,不光集感恩、怜惜、抱愧于内心,并还加上一层负疚。
差役敲门,送来精美的午餐,也是恶女吃得心情最舒畅的一餐。
偏偏好景不长。伤愈随后赶来的女屠户,在李鸣的陪同下,找到了朝天宫。
说也可叹,以李文莲那样凶横、刁蛮的一代娇屠,听江剑臣说,养伤的就是冒死偷药救她性命的朱郡主,马上极为感恩地盈盈下拜。
按恶女原来的计划,第一批刺杀的三人名单中,就包括李文莲。另外两名,一是已遭她杀害的马小倩,二是李鸣之父李精文。
可眼下的她,伸手扶起床前的女屠户,反到消除了恶念。原因是,见被烧之后的女屠户,确已丑怪不堪,不配与美艳绝伦的她比高低。
晚上的一餐饭,是李鸣亲自为文莲师姑操办的(其实应该喊师娘)。掌勺的厨师,也是李鸣从江南按察使衙门里挑来的。
缺德十八手李鸣,为想弥补以往重女魔王轻女屠户的过失,坐在女屠户的身边,既介绍每道名菜,又亲手为女屠户斟酒布菜。
赋性恶狠。又最不能容人容物的恶女朱岫霞,内心又妒嫉冒火了。
深知恶女生性为人的江剑臣,早窥出她内心嫉妒。原想拼着跟恶女闹翻,自己也和女屠户同室而住,哪怕会火上再浇油。
不知内情的女屠户可并不这样想,她既感谢恶女冒死偷药救自己,更感激恶女在灞桥救了丈夫。又知恶女无时无刻不遭人追杀,加上马小倩的刚被害,反正静室是三间,不如分住两头,既能保护恩人,又能不使江剑臣失信恶女。 女屠户的坚持是胜利了,但却引出一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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