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牵着马匹,刚到门口,只见一名店伙站在门前哈腰招呼道:“两位是唐府贵宾么?马匹交给小的好了。”
尹天骐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路过成都,并非唐府来宾。”
那店伙望望两人,陪笑道:“两位客官来的不巧,这几天咱们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都由唐府包了,接待来宾,就是几家著名的酒楼,也伞由唐府包下来了,只怕两位客官的食宿,都有问题呢。”
尹天骐道:“夥计,你能不能跟柜上商量一下,替我们想个办法?”
那夥计想了想道:“两位客官,请稍待容小的去问问。”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过了一回,那店伙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客官久候了,小的跟柜上商量的结果,所有客房,已经全住住满了,实在腾不出来,后来还是丁帐房答应把他住的一小间,让给两位权宿一宵,两位请随小的进去。”
一面朝小厮招招手道:“快把客官的马匹拉进去上料。”
那小厮答应一声,替两人拉过马匹。
桑南施听说只有一间房,心头小鹿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蹙眉问道:“只有…间房?”
店伙陪笑道:“本来小店已经没有客房,这是小的跟我们丁帐房商量了,才让出来的,两位只好将就些,挤一挤了。”
桑南施一张脸,早巳涨得通红,半晌没有作声。
尹天骐道:“夥计,能不能再给我们找一个房间呢?”
店伙望望俩人,含笑道:“小的已经尽了力量,再要一间实在没办法下,客官今晚就是走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出两个房间来。”
尹天骐道:“好吧,你领我们进去看看。”
店伙答应一声,一手拎起包裹,领着两人,直往后进走去。
那是角落上的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小床,只有一几一椅。
店伙过意不去的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如果不嫌小,将就着委屈一宵……”
尹天骐心知店伙说的足实情,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都给唐家堡包下来了,自己两人就是找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到两个房间。
这就回头朝桑南施问道:“兄弟,你看如何?”
桑南施脸上若是没戴面具,早已红的像柿子一般,闻言不禁目光一抬,说道:“既然是没有那就算了。”
店伙连连暗笑道:“本来嘛!出门人只好委屈些,好在两位客官又是同胞兄弟,床小些,挤一挤,一个晚上也就很快的过去了。”
他那里知道这两个“同胞兄弟”,可不能在一张床上挤的!
店伙把包裹往床上一放,接着巴结的道:“小的去替两位沏一壶茶来。”
说完返身退出。
桑南施跨出房间,一个心跳的更是厉害,当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尹天骐也觉得甚是尴尬,目光转动,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正好店伙托着一个茶盘进来,放到几上,一面旨笑:“两位客官,晚餐要吃什么,小的好替你们吩咐下去。”
尹天骐道:“随便做来就好。”店伙笑道:“小店厨下,人手不多,今晚都忙不过来,两位要酒菜,就得等上一会。”
桑南施道:“我们不吃酒,而饭都好,拣现成的送来就是了。”
店伙应道:“是,是,小的到厨下去看看,客官不点酒菜,就简便的多了。”
尹天骐道:“夥计,你能不能再去搬一条椅子来。”
店伙道:“有、有,小的这就到柜上去搬一条来。”
店伙退出之后,尹天骐掩上舟门,低声道:“妹子,今晚委屈你了。”
桑南施垂头,几乎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幽幽的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尹天骐望着她羞人答答的模样,也不好和她多说,独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房中空气,好俾凝结子似的,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顿饭时光,尹天骐轻声叫道:“妹子……”
桑南施“嘘’的一声,低低说道:“隔壁有耳,你不能再叫我妹干了。”
尹天骐笑了笑道:“糟糕,我又忘了。”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明天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想,到唐家堡来的宾客,都有请柬,我们只怕很难混得进去。”
尹天骐道:“那该怎么办?”
桑南施道:“只好随机应变,到明天看情形再说。”
正说之间,只见店伙推开房门,端着一张椅子进来,接着又送上两盘炒饭,一大碗汤,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厨下太忙了,两位客官将就吃吧。”
尹天琪道:“没关系,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店伙连连道歉,才行退出随手拉上居门。
尹天骐过去关上了门,含笑道:“兄弟,快来吃吧。”
这一关上房门,桑南施又紧张起来,勉强在他对面坐下,拿着汤匙,简直食不知味。
尹大骐自颐自的吃着,直等一盘炒饭吃完,桑南施低垂粉颈,只吃厂几口,就不吃了。
尹天骐望着她道:“兄弟,怎么不吃了?”桑南施道:“我吃不下。”
尹天骐柔声道:“吃不下,那就早些睡吧!”
说起睡,桑南施心头小鹿,更是狂跳不止,一颗头也垂的更低。
尹天骐忽然站了起来,桑南施机伶伶的一惊,也急忙站将起来,抬眼朝他望去。
尹天骐柔声道:“你一路累了,快上床去睡吧?”
桑南施自己可以感觉到身躯有些发颤,紧张的道:“你呢?”
尹天骐笑了笑道:“我跟师傅到处走动,有时就在大树干上睡觉,这里有两张椅子,拼起来,就躺得下一个人。”
桑南施古情脉脉的望着他,低声道:“我不困,还是你去睡好了。”
尹天骐道:“这怎么成?我是习惯了,随便什么地方都可睡,你若是在椅子上坐一个晚上,将来给桑老前辈知道了,还当我欺负你呢!”
桑南施心中暗道:“我和你一个房间睡觉的事,还能和爸说?”
尹天骐又道:“就是桑老前辈不知道,将来你告诉了石嬷,她也会把我骂死。”
桑南施暗想:“石嬷早就一再叮嘱,我就是扮了男装,投宿的时候,不论是不是双捕房间,都要开两个房,纵然你们两人情投意合,也不可以住在一间房里……”
她越想越觉得面红耳赤,心头小鹿,只是乱撞,羞急的道:“你不用管我。”
尹天骐动手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自顾自躺了下去,笑道:“好,不管就不管,我可要睡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桑南施站了一会,看他打着轻微的鼾声,果然睡着了,心头有些不忍,在床上取了一条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尹天骐那里是真的睡着了?桑南施给他盖上棉被,他自然知道,只听自己的心,蓬蓬跳的很响,但却不敢稍动,只顾轻微的打着假鼾。
桑南施回到床沿上坐下,确也有些倦意,打了个呵欠,这就和衣躺下。
人虽阳倦,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在她来说,真还是破题儿第─遭。
心里又觉得害怕,又有些新奇,越是不敢去想,但又越要去想它。
两个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睡着。
渐渐,听到远处鸡啼的声音。
尹天骐终于朦胧睡去,桑南施也有了轻微的兰息,但黑夜已经过去,天色开始逐渐露出了曙光。
不知过了多久,等桑南施惊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睁眼一瞧,两把椅子也一左一右好好的在床边了。
急忙跨下木床,用手拉着长衫上的皱痕,想起昨晚光景,心头又羞又喜!
羞的是自己竟和─个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喜的是他不欺暗室,对自己又温柔,又体贴……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尹天骐侧身闪了进来,望着桑南施,关切的道:“你怎不多睡一会?”
桑南施看到他,终究还有些羞涩,埋怨道:“你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尹天骐柔声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就让你多睡一会?”
桑南施道:“你一定一晚都没睡好。”
尹天骐笑道了笑道:“我睡得很好。”
桑南施道:“那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尹天骐道:“我醒来天已经亮了一回。”
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庄在客店里的人,大半都已经走了,听他们说,好像是中午行礼,你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有唐家堡的请柬,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
尹天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想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请柬,尤其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也不会很高,就无法带我们进去……”
尹天骐怔道:“你想他们带我们进去?”
桑南施笑道:“没人带我们进去,你想进得去?”
尹天骐道:“若能遇上九大门派的人就好。”
桑南施:“所以你一清早就溜出去了?”
尹天骐点点头,“但我一个也没有遇上。”
桑南施道:“我们不能找九大门派的人。”
尹天骐道:“那为什么?”
桑南施道:“我们日前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身份。”
店伙送来盼水,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只装了个样子,洗洗手,就算完毕。
吃过早餐,桑南施看天色,低声道:“大哥,我们该走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看你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桑南施轻笑道:“我说过随机应变嘛!到时大哥看我眼色行事就是了。”
尹天骐和她一路同行,已知地心思灵巧,机智过人,这就点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对她嫣然一笑,举步向外走去。
两人付过店帐,走出门口,店伙替两人牵来马匹,连声说着对下起。
尹天骐摸出一锭碎银,赏了夥计,才跨上马背,朝五凤溪赶去。
一路上但见行人络绎,全是往唐家堡去的,当然,其中有不少是各地赶来的贺客,也有不少是当地居民看热闹去的。
五凤山下,唐家堡张灯结彩,栅门大开。
远远望去,但见贺客阵进阵出,堡外广场上,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的人。
正行之际,但听鞭炮大作,杂以鸣锣喝道,鼓乐喧天,从南首大路上传来。
路旁有人道:“花轿来了!”
“花轿来了!”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快站到边上去。”
两人跳下马背,一手牵着马匹,在一棵大树下站定,过不了多久,但见蹄声得得,已有二三十匹健马,放缓马蹄,行了过来。
当前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棉衣佩剑年青汉子,看去约有二十三四,生得眉宇轩昂,十分气概。
桑南施低声说道:“这人就是七星会主韩传进的长子韩飞英,人家叫他小白龙。”
说话之时,小白龙的马匹已经从两人面前经过。
第二匹上坐着一个五旬上下的青衫老者,并没有携带兵器。此人身后一共有三十六匹马,诽成两行,缨缓前行。
马上三十六名一式青色劲装汉子,一个个生得虎背熊腰,看去好似武功全都不弱,肩背金刀,红绸飞扬,好不威武?桑南施又道:“七星会三十六天罡也来了,那老者大概是天罡堂主冯占奎了。”
接着但听锣声大响,十几名擎着灯球火把的汉子,也分两行走来(灯球火把,是行夜路时用的,大白天里,当然用不着,但也是行列之一)。
这一行人后面,是八面对锣,锣声响彻遐迩(对锣大如桌面,悬挂在绸花金漆木架之上,由数人抬着行走敲打)。
再接下来,是一群身披红绸带子的吹打手,鼓乐弦管,悠扬动听!
最后是一座扎了无数彩球的花轿,花团锦簇,由八个轿夫抬着缓缓行来。
花轿四周,四名手执雪亮钢刀的汉子,护轿而行。
桑南施附着尹天骐耳朵,低低说道:“大哥,花轿一过,我们就得翻身上马,随着轿几进去。”
尹天骐听的一怔,暗道:“这法子果然不错,七星会的人,一色穿着青衣,自己两人,恰巧也是青罗长衫,再说花轿一到,唐家堡上上下下,正在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混在他们行列之中,自然不会启人疑窦。”
心中不觉对桑南施的机智,暗暗赞叹。
正在沉思之际,花轿已然缓缓从面前过去。
桑南施早已一跃上马,跟了过去,尹天骐那还怠慢,也赶忙跃登马背,一左一右,随轿而行。
唐家堡木栅门外,高系起两串丈余长的“带子入朝”鞭炮,此时烟硝弥漫,劈拍之声,响彻云霄。
前面护送花轿的小白龙韩飞英,已在栅前下马,早有唐家堡两个身佩红绸的弟子迎了进去。
三十六名武十,纷纷下马,由那位青衫老者率领,整队进入栅门,退向左侧栅下休息。
细乐吹打声中,花轿缓缓抬进栅门。
尹天骐、桑南施紧随花轿之后,翻身下马,早有唐府的人,迎了上来,接过缰绳,牵着马匹退下。
栅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长衫,胸佩红绸的汉子,看到两人,只当是韩府押轿的人,立即含笑递过两条印着金色“喜”字的红绸。
两人接到手中,并不立即佩戴,依然随轿而行。
进入了栅门,唐家堡的人,和贺客人群,早已闹烘烘的,分不清楚,自然也没人查问两人来历。
尹天骐目光一转,但见随轿来的韩府执事人等,均被招待到左首棚下休息,但花绸却笔直朝大门内抬了进去。
尹天骐和桑南施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往里行去。
唐家堡从大门,二门,直达大厅,一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喜幛,人头攒动,争看花轿,好不热闹!
两廊传出悠扬细乐,大天井上燃放起三声大炮,花轿缓缓在阶前停了下来。
大厅两旁,摆着二三十张铺了红布的圆桌,桌上已大都被坐满了,贺客们本来正在嗑着瓜子闲聊。
但花轿一到,就有不少人站将起来,也有不少人为了要瞧瞧新娘,不约而同的朝花轿涌来。
大天井上,几乎已被挤的水泄不通,就在此时但听从厅上转出赞礼人嘹亮的声音,朗朗喊道:“迎新娘……入画堂……”
于是廊上又奏起了一阵细乐,花轿两扇画门开了,二名丫环搀扶着红绸盖头的新娘,缓步走出了轿来。
堂上赞礼的又在高声喊着:“新郎新娘参拜天地……”
新娘步出花轿,空轿立即撤了出去。
尹天骐、桑甫施挤在人群之中,本来视线被花轿挡住,瞧不到大厅上的情形,此刻花轿虽已经撤走了,但两旁的人群立时涌到这片空地之上。
尤其阶上都围着人,厅上一对新人,已在细乐声中,交笋天地,但站在天井里的人,依然休想看的见。
厅上又传出那赞礼的声音朗朗说道:“恭请峨媚长眉老禅师为新人祝福。”
尹天骐听的心头一紧,急忙朝桑南施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快进去。”
说完身形一侧,急匆匆的向阶上人群中挤去。
好不容易挤到厅下,和大厅仍然相距极远,只是挤到这里,再也休想挤的进去,非从众人头上飞了过去。相距虽远,不可即而可望,你踮起脚尖,终究可以看到厅上的情形了。
画堂上,高燃着龙凤花烛,一对新人,并肩面里而立。
这时从左厢缓步走出了一个面容清瘦,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由一位身穿蓝袍,方面大耳的老者陪同,走到中间站定。
不用说,这黄衣老僧就是峨媚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了,陪他走出的蓝袍老者,正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一对新人立时跪了下去,黄衣者憎貌相庄严,面含微笑,缓缓伸出手去,以掌摩新郎新娘头顶,船后双手合十,口中喃哺说着。
因相距甚远,尤其在乱哄哄的嘻笑晶评声里,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不外乎是善祷的吉祥话。
桑南施扶着尹天骐的肩头,踮起脚尖,也只看到老和尚的头脸,悄声问道:“大哥,这者和尚是不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点点头,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长眉上人。
他随侍师傅,从百泉由到嵩山少林寺,十几天之中,天天都要和长眉上人见面,老和尚的一举一动,自然最熟悉也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几天前东云庙的一幕,历历在目,老和尚中毒身死,那是亲眼目睹,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眼前这位老和尚,举动神态,却又不像有假。
桑南施说的不错,敢情长眉上人当时只是剧毒发作,并未真的死去,自己喂了他铜脚道人专解各种奇毒的两粒“辟毒丹”,果然生了奇效,敢情在自己往后寻去之时,老和尚就醒过来了……心中沉思之际,只见唐宗尧已陪同长眉上人缓步朝左厢行去。
赞礼的人又在高声叫着的:“送新人……入洞房”。
接着但见两个身穿蓝袍的中年汉子,各自捧起一支龙凤花烛,缓步前导,四名手执宫灯的丫环,簇拥着一对新人朝里行去。
贺客们喷喷称羡,有的说“新郎人品出众”,有的说“新娘美丽大方”。
人声乱糟糟,人群乱哄哄的,大家生怕自己抢不到座位。
正在这时,已有唐家专司礼宾的弟子,把大家请了出去。
原来此刻千片巳过,大天井上也摆起了数十桌酒席,贺客们各自入席。
当然,有身份的贵宾,早被延入东西花厅,在这大天井上的宾客,只是些身份较低的人。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众人找了两个空位坐下,片刻间酒莱已像流水般送了上来。
桑南施悄悄拉了尹天骐一下衣角,轻轻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吃完了就走呢?”
尹天骐道:“我想找个机会,去见见长眉上人,顺便把掌门金牌,送还给他。”
桑南施道:“白天定然有不少人陪着他,只怕不容易见得到呢。”
尹天骐怔道:“晚上如何……”
他想到自己两人,只是随着花轿进来的,如何能等到晚上?但这话却不便说出口来。
席上的人已经举起酒杯,互相说着“请”字,尹天骐、桑南施也连忙举起酒杯,还未沾唇!
只见一名蓝衣汉子问自己席上走了过来。
这汉子不找别人,就是走到尹天骐和桑南施两人面前,含笑招呼道:“两位如何称呼?”
尹天骐看找上自己两人,心头不觉一凛,暗道:“糟糕,莫非是自己两人,已经被人家看山破绽来了?”
心念方动,只听桑南施抢着答道:“在下伊楠,他是我大哥伊琦。”
那蓝衣汉子冷冷一笑道:“今日来宾人数众多,惟恐招待不周,每位贵宾,都有喜绸,以志识别。贤昆仲请佩上绸签才好。”
尹天骐举日一瞧,果见在座宾客,每人襟上,都佩带上了红绸签条,只是这些人的绸签上,都写上了姓名,和自己两人的红绸不同。
这时所有贺客的目光,全都朝两人望来,生似看穿了自已两人,是冒充贺客混进来的一般。
事已至此,尹天骐不得不硬头皮,从怀中摸出红绸签条。
那蓝衣汉子一见两人红绸签条,连忙拱手陪笑道:“两位原来是‘喜’字号的贵宾,恕在下招待不周,多有失礼,两位请到东厢入席。”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尹天骐心中暗暗忖道:“原来所有宾客是以红绸分等的,不知道‘喜’字号的宾客,是些什么人物?”
人家这么说了,自然非去东厢不可。尹天骐、桑南施各自把红绸别到衣襟之上。
蓝衣汉子棋拱手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长廊,跨进东首腰门。
原来这里自成院落中间一座小客厅上,已经摆上五桌筵席,每一桌上都坐满了人!
尹天骐举目看去,但见这五桌酒席,下首四桌,坐着的人,果燃是护送花轿来的七星会三十六名武士。
上首一席,只坐了一个青袍老者,此人正是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
糟糕,原来“喜”字号宾客,全是女方的人!
本来自己两人,就是随着花轿混进来的,人家发给自己“喜”字红绸,原也没错,只是这一来,岂不立时拆穿身份了?尹天骐纵然从小跟随师傅,时常在江湖走动,但到了此时,也不觉心头大急,脚下不自禁的微露踟蹰!
就在此时,但觉桑南施的手肘,在自己臂膀上轻轻撞了一下,回头看去,她已若无其事的跟蓝衣汉子走去。
心中暗自一凛,慌忙跟了进去。
蓝衣汉子敢情因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身穿长衫,似是身份不低,因此直把两人领到上首一席,才躬身退出。
桑南施双手抱拳,含笑道:“冯老和诸位老哥辛苦了。”
她这句话的口气,无形中表示了自己是唐家堡接待宾客之人!
尹天骐心中暗暗称赞,桑南施这份急智,自己真是不如远甚,当下也赶忙拱了拱手。
天罡堂主冯占奎站了起来,目注两人,含笑拱手道:“两位如何称呼?”
他这一笑,黑瘦的脸上,堆满了皱纹,一望而知彼人世故极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尹天骐答道:“在下伊琦,她是舍弟伊楠。”
冯占奎道:“原来是两位伊兄,老朽久仰。”
尹天骐忙道:“冯老请坐。”
三人一齐落坐,冯占奎道:“两位伊兄,大概是唐老堡主的高足了?”
桑南施接口道:“在下兄弟附姻亲。”
唐家堡不收外姓弟子,那自然是唐家的戚属了。
尹天骐怕他再问下去,露出了马脚,含笑道:“冯老名动江湖,在下兄弟今日有幸得陪末座,深感荣幸,还望冯老多多指教。”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冯占奎给他一说,心头大感受用,呵呵笑道:“伊老弟夸奖了,老朽蒙江湖朋友抬举,挣得区区虚名,但比起武林世家唐家堡来,那真是萤火舆皓月争光,差得太远了。”
桑南施取过酒壶,替冯占奎斟满了酒,然后又在尹天骐和自己面前,斟了一酒杯,举杯说道:“在下兄弟敬冯老一杯。”
冯占奎听他们两人一口一声“冯老”,心中大喜,急忙举杯道:“不敢,老朽敬两位老弟。”大家干了一杯,桑南施又斟满了酒,暗中悄悄拉了一下尹天骐的衣袖。
尹天骐立刻会意过来,起身朝下首四席高举酒杯,道:“在下兄弟,敬诸位一杯。”
桑南施跟着站起,两人一饮而尽。
那下首四席上坐着的三十六名武士,轰然起立,也各自饮了一杯。
酒菜像流水般上来,尹天骐、桑南施两人,权充主人,不住地向冯占奎敬酒敬菜,冯占奎纵是老江湖,倒也不疑有他,一顿酒吃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庄丁们收过残席,又给大家沏上了香茗。
桑南施站起身形,朝尹天骐道:“大哥陪冯老坐坐,小弟去去就来。”
尹天骐不知道位“妹子’又有什么主意?方自点了点头。
冯占奎已含笑说道:“伊老弟尽管请便。”
桑南施略一抱拳,举步朝外行去,跨出腰门,脚下一停,目光朝四下掠动,正好有一名蓝衣汉子走了过来。
这就乾咳一声,抱拳问道:“请问老哥,可是这里的管事么?”
那蓝衣汉子看到桑南施襟上佩着“喜”字红绸,正是七星会的来宾,赶忙抱拳道:“在下就是负责东跨院的管事,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桑南施道:“请教兄弟大名?”
那蓝衫汉子道:“在下唐志铨。”
桑南施道:“兄弟伊楠。”
唐志铨道:“原来是伊兄。”
桑南施道:“不敢,兄弟在敝会天罡堂下当差,此次奉派护送花轿前来,职司管理杂务,唐兄如果有事,可与兄弟连络。”
唐志铨喜道:“如此就好,兄弟正感为难,许多琐碎之事,又不好去惊动冯堂主,有伊兄连络,那最好不过了。”
桑南施道:“目前正有一件事,要麻烦唐兄。’唐志铨道:“伊兄但请吩咐。”
桑南施道:“敝会冯堂主午后必需小息,唐兄可否收拾一间静室?”
唐志铨道:“是,是,兄弟差点忘了,这整座东跨院,就是专为接待贵会来宾之用。楼上楼下共有十几个房间,兄弟这就领伊兄前去,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桑南施道:“如此有劳唐兄了。”
唐志铨道:“不敢,这是兄弟份内之事。”
当下就由唐志铨陪同,返入院中,在楼上楼下看了一遍。
冯占奎眼看两人一路边谈边走,上楼而去,自然不会起疑。
尹天骐心知这位妹子心思灵巧,这般装作,必有缘故,是以也只是陪着冯占奎闲聊。
一会工夫,桑南施送走唐志铨,回到客厅,朝冯占奎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已关照敝堡管事替冯老和诸位老哥,安排了下榻处所,冯者可要上去瞧瞧,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冯占奎起身道:“有劳伊老弟,老朽真是过意不去。”
桑南施道:“这是在下兄弟份内之事,冯老毋须客气,在下这就替冯老领路。”
尹天骐昕得暗暗佩服,忖道:“原来她方才是找那蓝衣汉子看房间去的。”
当下就由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陪同冯占奎上楼。
唐家堡为了安顿女方护花轿的来宾,每一间房,被褥全新,收拾得甚是乾净,冯占奎自然十分满意,连连称谢。
两人把冯占奎让入卧室休息,便自告退,接着又替三十六名武士,分配好了住处。
这一阵忙碌,差不多已是中牌时光。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现在没事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一阵了。”
尹天骐道:“我们……”
桑南施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们累了一天,这时候忙里偷闲,也该休息一会才是。”
尹大骐点点头,两人回到楼上,桑南施早已留了楼梯口一个双铺房间,作为自己两人的卧室,她领着尹天骐走入房中。
尹天骐随手掩上房门,笑道:“兄弟,你本领真是不小……”
桑南施伸出一个指头,掩着嘴唇,轻嘘一声,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若不见机而作,我们只怕挨不到晚上,就被人家看出破绽来了。”
尹天骐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想出去瞧瞧。”
桑南施笑道:“大哥可是想出去打听长眉上人住在那里么?”
尹大骐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抿抿嘴道:“大可不用去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你已经打听到了么?”
桑南施嫣然一笑,点点头道:“长眉上人住在西花厅右首,老堡主的书房里。”
尹天骐道:“你方才问了唐家的人?”
桑南施道:“是嘛,我说我有一个堂兄,是长眉上人的俗家弟子,他才告诉我的。”
尹天骐道:“知道了上人的住处,那就好办。”
桑南施道:“大哥就是要去找他,也得晚上一些去才成。”
尹天骐怔道:“你要我晚上去?”
桑南施道:“自然要晚上去了,长眉上人是唐家堡敦请来的上宾,白天有老堡主亲自作陪,而且一定还有许多知名人物作陪,你去了也不好多谈。何况今天贺客之中,龙蛇杂处,各方的人都有,我们也不能在人前泄露了身份。”
尹天骐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有理,那就只好晚上去了。”
两人因唐家堡此刻龙蛇杂处,怕被人家看出破绽,不如在楼上多耽了一会,直到傍晚时分,才行下去。
这时快当上灯,唐家堡到处结彩张灯,到处一片喧笑!
东跨院已经摆上酒筵,七星会三十六名天罡。在堡外厂场上看戏的人,也纷纷回转。大夥儿正在磕着瓜子聊天,堂主冯占奎也下来了。
一会工夫,酒菜齐上,尹天骐、桑南施招呼着大家人席,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细表。
直等筵席散后,桑南施刻不待缓、悄悄拉了尹天骐,回到楼上,掩上房门,取出一个磁瓶,要尹天骐伸出手掌,把药纷倒在掌心,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快吞下去了。”
尹天骐看得奇怪,不觉问道:“这是什么药纷?”
桑南施道:“你快吞下去再说。”
尹天骐瞧她说得那么郑重,依言把药纷倒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一面说道:“兄弟,这究竟是什么药?”
桑南施悄声道:“解药。”
尹天骐吃了一惊道:“解药?我……”
尹天骐没待他说出,低声道:“我方才发觉今晚的酒味有异,只怕是有人在酒中做了手脚。”
尹天骐惊异的道:“有人在酒中下毒?”
桑南施道:“不是毒,好像是一种令人昏睡的迷药。”
尹天骐道:“你吃得出来,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见多识厦,怎会吃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和他不同。”
尹天骐道:“如何不同?”
桑南施偏头道:“我爹是药师嘛,爹从小就给我尝各种草药,所以不论什么药,到了我嘴里,就莫想瞒得过我。”口气一顿,接着悄声道:“那冯占奎纵是成人精的老狐狸,但有许多药物,无色无味,江湖门槛再者,一样会着人家的边。”
尹天骐暗暗哦道:“难怪桑者前辈要她和自己作伴同行,原来老人家是怕自己不知不觉的着了人家的道。”心中想着,一面皱眉道:“这就奇了,七星会和唐家堡新结姻亲,冯占奎率领他手下护送花轿而来,干么要在酒中暗做手脚?”
桑南施道:“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想其中定有缘故。”
快近初更,贺客渐渐散去,住在堡中的来宾,多喝了几杯,各有醉意,迳自回房休息。
唐家堡的执事人员,辛苦了一天,此刻宾客已散,大家松了口气,也需早些休息了。
到了二更时光,偌大一座唐家堡,虽然灯火并未全熄,但大多数人都已入了睡乡。
尹天骐、桑南施悄悄下楼,出了东跨院,眼看大厅上依然张挂着灯笼,夜风晃动着灯烛,但却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宏深的厅堂,顿然使人有阴沉之感!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唐家堡莫要发生什么事故?”
桑南施一声不作,拉着尹天骐的手,很快折入长廊。
穿过一座院宇,依然不见有人阻拦,两人沿着走廊奔去,脚下丝毫不带声息,跨出月洞门,就是西花厅。
这一带灯火已熄,更静得出奇,但见庭前花木扶疏,夜色之中,清香袭人!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长门,敢情就是老堡主的书斋了,窗棂上隐隐透出灯火,显然的长眉上人还未入寝!
两人堪堪绕过花厅,只听一阵脚步,传了过来!
桑南施慌忙打了个手势,一闪身隐入转角暗处。
尹天骐随着隐蔽好身形,但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个长袍老人,走了进来。
这位老人身穿团花蓝袍,生得方面大耳,紫脸黑须,正是名满天下,威震川西的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两人瞧清来人,心头却止不住暗暗起疑,思道:“唐老堡主此时前来,不知又有何事?”
思忖之间,那老管家模样的人,已经走到书斋门口,忽然脚下─停,神色恭敬,朝里躬身道:“启禀令主,人已到了。”
“令主”,尹天骐方自一怔。
但听书斋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尹天骐听得又是一怔,这声音不是长眉上人,难道桑南拖听错了,长眉上人不住在这里?那老管家躬身应“是”,回过身朝唐宗尧道:“你随我进去,见过令主。”
这口气,随直不像管家和老主人说话,但他明明是唐家堡的老管家!
唐宗尧拱了拱手,随着管家走进屋去。
尹天骐瞧得心头大奇,试想唐宗尧身为一堡之主,何用对一个管家如此谦恭?尤其那“令主”的口吻,也不是对唐家堡主人所应有?疑念一动,立即悄声说道:“妹子,我们过去瞧瞧!”
桑南施道:“这人定然十分厉害,我们可得小心一些!”
尹天骐点点头,轻轻掩近窗下,用手于沾了些口水,点在窗纸之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这一瞧,顿时把尹天骐看得心头暗暗一凛!
原来书房间,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卧房,此时靠壁一张紫檀锦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
那不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还有谁呢?那么方才那个威重声音的“今主”,就是长眉上人了!
长眉上人会是令主?只见唐堡主行至榻前,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令主。”
唐家掌门人居然对长眉上人自称“属下”!
长眉上人目光冷肃,颔首道:“今后你就是唐家的掌门人了,如有为难之处,唐寿自会随时协助与你。”
唐宗尧和老管家唐寿同时躬身应“是”。
尹天骐看到了这里,心头暗暗骇然,忖道:“此人不是长眉上人!就是那老堡主也不是唐宗尧!”
心念电转之际,只觉桑南施轻轻拉了自己一下衣袖,悄声道:“大哥,我们快走!”
尹天骐也感到事情不对,点点头,悄然退下。
刚一转身,瞥见离自己两人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瘦高人影!
窗中灯火映照,一眼可以看清这瘦高人影身穿杏黄僧袍,枯瘦的脸上,白眉低垂,赫然正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骤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双双后退了一步。
长眉上人双掌合十,两道眼神盯注着两人,含笑道:“两位小施主夤夜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桑南施拱手道:“在下兄弟只因为一时内急,如厕之后,不识唐府路径.误入此地,不想惊动者禅师,心实不安。”
长眉上人蔼然道:“两位小施主遇上老衲,总是有缘,请到里面一谈。”
桑南施道:“时光已晚,在下兄弟不敢打扰,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正待往外行去。
长眉上人阴森一笑,徐徐说道:“两位还想走么?”
尹天骐细看长眉上人,除了眼神略见阴森,丝毫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心中正感惊凛。
闻言不觉冷声道:“老禅师那是想把在下兄弟留下了?”
长眉上人微微一晒,问道,“方才之中,两位小施主大概都看到了。”
桑南施怕尹天骐说错了话,急忙抢着说道:“不知老禅师所指何事?”
长眉上人阴笑道:“两位点破窗纸,愉觑隐秘,如何想瞒得过老僧?”
尹天骐伸手摸摸身上判官笔,冷笑道:“就算在下兄弟看见了,你又待如何?”
长眉上人点点头道:“你们是七星会的人?”
尹天骐道:“你已经知道,何用多问?”
长眉上人道:“可是冯占奎叫你们为的?”
尹天骐道:“是又怎样?”
长眉上人道:“你们承认了就好,老僧也不难为你们,唐家堡武林世家,自有他们处置擅闯堡中重地的禁条。”
尹天骐冷笑道:“你不怕泄漏了阴谋么?”
长眉上人目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道:“看来小施主知道的倒不少!”
尹天骐道:“不错,在下不但知道你并不是长眉上人,也知道唐家堡老堡主已非本人。”
长眉上人狞笑道:“你很聪明!”
尹天骐冷笑道:“在下还知道你是毒死长眉上人的凶手!”
长眉上人颔首道:“如此说来,老僧倒不能把你们交给唐家堡处置了。”
尹天骐道:“在下倒想知道你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长眉上人道:“两位小施主可知眼前的处境么?”
桑南施道:“这院落四周,都有人把守,在下两人已如瓮中之鳖。”
长眉上人冷声道:“小施主说得一点不错,因此,两位已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桑南施道:“那两条路?”
长眉上人道:“第一条是两位小施主服下老僧特制药丸,此后必须听命于我,就可放你们离此,重回七星会去。”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他想利用自己两人,当七星会的内奸。”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那一定是毒药了?”
长眉上人道:“不错,但只要两位听我之命,在毒发之前,老僧自会按时派人送与你们解药。”
桑南施道:“这委实太危险了,万一你不能按时送到,我们不就毒发身死了么?你还是说说第二条路吧!”
长眉上人轻哼一声道:“第二条是死路,两位小施主既然知道了老僧不少机密,老僧如何还能轻易放过你们?”
桑南施道:“如何处死?”
长眉上人道:“老僧仰体我佛慈悲,两位只须服下一粒药丸,即可毫无痛苦,溘然长逝,死后身体肤发,逐渐化为清水,不留丝毫痕迹,正是一尘不染,终于寂灭。”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说的药丸,想来必定是毒药无疑,由此看来,那长眉上人的尸体,莫非也是被服毒。”
只听长眉上人续道:“老僧今晚讲的话已经很多,两位小施主如何取舍,该快作决定了。”
桑南施道:“千古艰难惟一死,这等死法,太残酷了。”
长眉上人蔼然微笑,道:“两位那是答应投入老僧门下了。”
桑南施瞧了尹天骐一眼,笑道:“在下觉得老禅师说的两条路,对在下兄弟都不适合。”
长眉上人道:“依你该当如何?”
桑南施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
长眉亡人目射奇光,微哂道:“两位想凭武功闯出此地么?”
桑南施道:“眼前形势?虽对在下兄弟不利,但死中求生,这是唯一可行之路了。”
长眉上人道:“很好,两位尽管一起上,也好叫你们死而无怨……”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我们只有这一机会,那就一起上吧!”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厉害的杀着,三招之后,就得立即抽身冲出院去。”
尹天骐点头道:“好。”
撩起长衫下摆,从腰间攒下判官笔来。
长眉上人突然目光一注,冷声道:“小施主也使判官笔么?”
尹天骐心头一凛,但却淡然笑道:“江湖上使用判官笔的人不在少数,那有什么不对么?”
长眉上人两道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尹天骐脸上,沉声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似是已对自己动了怀疑。”
一面冷冷说道:“在下伊琦。”
说话之时,桑南施也已经撤出一柄短剑,不待长眉上人再说,很迅快的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老禅师要小心了!”
侧身欺进,短剑疾快的刺了过去!
她这一招使的只是普通招式“白蛇吐信”,并无出奇之处。
尹天骐听丁桑南施的暗示,早已蓄势待发,判官笔一据,幻成三点寒芒,分刺长眉上人胸前三处大穴。
他因桑南施暗中叮嘱,要自己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凌厉的杀着,是以一出手,就施展师傅铁面神判最拿手的“三十六式点穴笔法”中一招“登台点将”。
判官笔挟着风雷,直取“华盖”,左有“将台”三穴。
长眉上人身形一动,便自让开了两人攻势,双目神光暴射,冷喝道:“你是……”
他要待喝出“你是铁面神判门下”,但只说了“你是”两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尹天骐一招出手,笔势挥洒,第二第三摺接连而上,这三招绵连不绝,一气呵成,有如一招。
点点寒芒,飞洒而至,急如骤雨,所取部位全是人身大穴。
铁面神判的独门点穴笔法,果然不同凡响,直迫的长眉上人连退三步,连封带躲,才算把尹天骐一轮急攻,闪避开去。
桑南施在尹天骐急骤攻出三招的同时,也抢攻了两招,但她使出来的剑法,依然十分平庸,以长眉上人的身手,自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此刻长眉上人被尹天骐迫的连退三步,身形还没站稳,桑南施突然冷笑了一声,欺身而上短剑连挥,直攻过去。
长眉上人因发现尹天骐使出铁面神判独门点穴笔法,注意力全落到尹天骐一人身上。
眼看桑南施攻来的剑法平庸,右手袍袖一展,挡住桑南施剑势,口中嘿嘿阴笑道:“很好,你就是尹天骐……”
喝声未落,突然如遇蛇蝎,喉头低哼丁一声!
桑南施一攻即退,退得奇快无比,一手拉起尹天骐,急急喝道:“大哥快走!”
急步朝外冲左。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尹天骐方自一怔,就被桑南施拖着奔去!
但听长眉上人厉喝一声道:“小辈留下命来!”
身形飞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朝两人身后急扑过来。
尹天骐奔行之际,陡觉身后涌来一般阴寒暗劲,匆忙中猛然站住身子,挥掌迎接!
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去势随着一缓,着急道:“我们要快走才好。”
尹天骐和对方掌风一接,只觉一阵寒意,透体而过,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随着桑南施匆匆奔去。
堪堪奔近院门,突见人影闪动,从暗处掉出几条人影,一下拦住了去路!
尹天骐举目瞧去,只见六个劲装大汉,一律手执厚背朴刀,疾快的围了上宋。
桑南施低喝一声道:“大哥,冲出去!”
手中短剑疾展,朝身前的两人攻了过来。
她这次出手,剑势如虹,全力抢攻,志在打开出路,已不像方才和长眉上人动手时那样平庸,一片剑光,凌厉已极!
尹天琪更不怠慢,判官笔划出一道寒芒,直冲而出。
那六个大汉武功全非弱手,一退之际,已经各占方位,布成了一个合击之势,只见刀影交叉,变化十分迅速,对挡两人的凌厉攻击。
桑南施一柄短剑,接连划出,口中说道:“大哥小心,这是唐门的连环刀阵。”
喝声中,左手朝前指了两指,但听两声闷哼,和她动手的两个大汉,突然跟跄而退。
尹天骐笔势一转,响起一阵金铁交鸣,把近身三人的朴刀,一齐荡开。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其中一个大汉,被尹天骐点中穴道,右手立时垂了下去,朴刀堕落地上。
六个大汉伤了一半,连环刀阵的威势,完全消失,余下三个大汉,慌忙向后跃退。
尹天骐、桑南施趁机掠出院门,朝长廊上奔去!
瞥见前面转角处人影一闪,有人低喝道:“快朝左走,出了腰门,有条小道可通堡外。”
尹天骐没想到在唐家堡中,还有人接应自己,心中不觉生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暗影中那人低声催道:“我是好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待两人回答,随着话声,一闪而没。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路径不熟,就听他的走吧!”
两人依着那入指点,匆匆朝左奔去,走没多远。但听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数当在六七人以上,似是循着长廊追下去。
两人一路疾行,一会工夫,已然奔出腰门,果然前面一条石子小道,十分幽暗,似是通向厨房,显然平日很少有人走动。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人倒是没有骗自己两人。
心中想着,脚下丝毫没停。
小道尽头,右首又有一道腰门,通向后进,两人身形纵起跃上了围墙,只见墙外一片山麓,林木扶疏,甚是静僻。
果然已是堡外,看地势,还是唐家堡的后山,飘落墙外,一口气赶出了二卜余里。
桑南施眼看身后没有追赶,才缓缓停下步来,吁了口气道:“大哥,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有人指点,我们真不容易逃得出来呢。”
尹天骐皱皱眉道:“这人不知是谁?”
桑南施道:“我看唐家堡的人,大部份中了迷药,不到天亮,决不会醒,没中迷药的,自然是长眉上人的手下人了。”
尹天骐道:“他不是长眉上人。”
桑南施笑道:“这个我知道,他是假冒长眉上人的贼人嘛!”
尹天骐突然想到那假长眉并没追出,似是已伤在桑南施手下,不觉问道:“妹子,你……”
桑南施抢着道:“我是你兄弟。”
尹天骐道:“好,兄弟就兄弟,那假长眉上人,可是你伤了他。”
桑南施已在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咭的笑道:“不伤了他,我们休想是他对手。”
一面拍拍身边大石,抬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歇息嘛!”
尹天骐俏着她身边坐下,一面问道:“你拿什么打伤他的?”
桑南施左手一扬,咭的笑道:“袖里神针,这是石嬷临行送给我的,她说,这种针十分霸道,任他武功再高,只要在五尺之内,谁也休想躲闪得开。”
尹天骐叹了口气,道:“不知这假冒长眉上人的人,究竟是谁?”
桑南施想了想道:“他假冒长眉上人,自然志在掌握峨嵋一派,而且还可能和青城派许多人的失踪有关。就是你在一路遇上的事故,也可能是他预布的陷阱,唉,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尹天骐耸热动容道:“有道理,这一连串的事故,都发生在川西,看来恐怕就是这般贼人在兴风作浪!”
桑南施突然想起自己爹爹被人暗中下毒之事,暗道:“连爹都被人下了毒,尹大哥的师傅,身为武林盟主,恐怕也难幸免,莫非也和这一连串的事有关?”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自己两人来路上,正有一条人影如飞奔来。
这人奔行极快,眨眼之间,已到林前,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他一路飞掠,奔到林前之时,一眼瞧到两人,脚下突然一停,拱拱手。含笑道:“两位果然在此,兄弟猜想,两位准是从这条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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