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骐目光一落,只见紫金牌上,刻着五个古篆:“伏虎寺方丈”
不由的暗哦一声,忖道:“是了,这面紫金牌,敢情是峨嵋派掌门人的信符,老禅师指指胸口,那是要自己将金牌送上峨嵋去了。
当下立即取过金牌,收入怀中。
直起腰来,接着忖道:“老禅师中毒身死,他四个随行弟子,只怕也遭了毒手,自己该通知这里的和尚一声,要他们先把老禅师收殓了,日后峨媚才能将法体迎回山去。”
心念一动,立即返身退出,像一溜轻烟般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四面眺望了一眼,看清四周形势,就朝右侧一排僧房飞掠过去。
这时子夜已过,东云庙两进房屋,全没半点灯火,他轻轻飘落地上,跨进长廊,心头晴暗想道:“长眉上人身为峨嵋一派之主,他在这东云庙落脚,想来这里的和尚,定然也会武功。那么自己这一路飞掠而来,并没丝毫掩蔽形藏,如是武功高强之士,早该发觉自己形迹了。”
他这一想,故意放重脚步,朝一间僧房走去,好使和尚们惊觉。
但直等他走到门口,这一排十几间禅房,依然静闷得没有丝毫声息,好像大家都睡的很熟。
尹天骐伸手一推,原来房门并未关上,应手推开,但见房中一片漆黑,他在门口逗留了一下,晃亮手中火摺子,举步走了进去。
房中一张木榻上侧身躺着一个和尚,动也不动。
原来东云庙的僧侣,竟是不识武功的人,不然那会睡的这般死法?当下走近榻前,大声叫道:“大师父快醒一醒。”
口中叫着,伸手朝那和尚身上推去。
这一推,陡然发觉不对,原来那和尚全身僵硬,早已气绝多时。
尹天骐心头又是一怔,急急翻过和尚尸体,但见那和尚面色惨绿,竟然也是中毒而死!
“这是什么人下的毒?”
尹天骐急急退出,转身到了隔壁一间禅房之中,只见房中一切均无异状,也像第一个房间一样,但榻上的和尚,同样中了剧毒。
尹天骐一连走了三个房间,都是如此,现在他无需再看了,想来东云庙的和尚,全已中毒身死,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这是集体中毒,而且毒性甚烈,显然是有人在饭菜中做的手脚,那么自己方才不是也吃了庙里的素斋?何以会丝毫没有异样呢?他哪里知道三天前服过铜脚道人一粒“辟毒丹”,体内药性还没有消失,发作的较慢,自然觉不出来。
不!他还未运功检查,只是心头疑念方起,突觉自己双手一个指头,隐隐感到有些发麻!
心头不禁大吃一惊,登时想到自己方才翻动尸体,也许沾上了剧毒,急忙取出“辟毒丹”药瓶,连吞了两粒。
走出长廊,一寻思:“东云庙的和尚,全体中毒而死,自有 附近居民会替他们埋葬,但长眉上人,自己得找个地方把他埋了,然后立上一块石碑,免得和这些和尚埋在一起,将来等峨嵋派的人赶来了,认不出尸体来。第二件事,自己应该在庙门口写上几个字,警告附居近民,不可用手沾上尸体,慎防中毒。” 铜脚道人的“辟毒丹”果然灵效如神,走完长廊,步出院落,手指麻木之感,不知不觉间,业已爽然若失。
于是他重又回转长眉上人居住的精舍,晃燃火摺子,走了进去,但当他目光一注,不由的又把他怔住了!
原来方才明明躺在地上的长眉上人的尸体,此刻业已不见!
人死了,尤其是身中剧毒,当然不可能复生,那么长眉上人的尸体,准是有人运走的了。
此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运走长眉上人的尸体?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暗中下毒之人!
尹天骐暗暗骂了声“这贼人好生狡猾”!
迅速飞身上屋,向四外一阵打量。
此刻东方已经发白,东云庙矗立在山麓间,居高临下,视线辽阔,一二里之内,悉在眼底,但那什么贼人的影子?尹天骐那肯死心,又在东云庙两进大殿,每一间掸房。逐一察看了一遍,就是不见长眉工人尸体,和四个随侍弟子的人影。
若非自己亲眼目睹,若非这庙里十几名僧人全部中毒身死,陈尸禅房,就像他们师徒五人、根本不会在这里落脚一般!
尹天骐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毒死长眉上人的贼人,会不会和青城派那件公案有关?”
这一阵折腾,天色已是大亮,尹天骐不便再行逗留下去,找到笔砚,在大殿石柱上写了:“庙中僧侣,全系中毒身死,附近居民,手指切勿碰上尸体,中毒无救。”
然后牵出马匹,继续上路。
他由黔江动身,取道武隆、南川、綦江,晓行夜宿,这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
这一天的午后,赶到合江了,尹天骐按照桑药师在信封背面上画的地形,盘山而行,一路朝安乐山找去。
安乐山,在合江县西,俗名笔架山,又名少岷山,群峰峭拔,有瀑布千尺飞流,真人刘善庆在这里道成飞升。
桑药师卜居在山南麓,茂林修竹,茅亭如盖,山坡上,岩壁间,到处遍种着藤蔓花草,有的嫣红吒紫,有的青果朱实,这些都是桑药师从各处名山大川移植来的药草。竹楼三间,依山而起!
这是末牌时光,金黄色的太阳,斜斜照在山坡上,遍地都像抹上一层淡黄颜色。
一匹枣红马,蹄声得得,赶到山下,马上一名青衫少年,抬头望望山坡上的竹楼,翻身下马。
把马匹拴到树荫下,拭拭头上汗水,举步朝山坡走来。
这青衫少年正是尹天骐,他循着山坡,登上十几级石阶,竹楼前面是一面小小的平台,种着数棵玫瑰,花大如碗,清香袭人!
尹天骐走近门前,方一住足,隐隐听到屋中传出纺花之声。
只见中间一间客堂的角落上正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坐在那里纺花,这就乾咳一声,说道:“老婆婆请了,这里可是桑药师老前辈的家么?”
那老妪手中一停,抬头朝尹天骐望来,冷冷的道:“什么事?”
她一抬头,尹天骐才看清楚厂这老妪生成一双三角眼,嘴角下撇,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婆婆不知是桑老前辈家里的什么人?”
举步走了进去,拱手道:“在下尹天骐,是替桑老前辈送信来的。”
那老妪道:“信呢?”
尹天骐道:“信在这里。”
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过。
那老抠接过信去,随手往桌上一放,又自顾自的纺起花来。
尹天骐觉得这老妪有些不通人情,自己老远送来书信,她连坐也没说一声,就这样不理人了。
他想桑药师说过,他有个女儿,叫做南施,但又不好启齿问人家姑娘,站了一回,那老妪只是纺着棉花,连头也没抬一下,只得叫道:“老婆婆。’那老妪抬起头来,望了尹天骐一眼,不耐的道:“你还没走?”
尹天骐道:“桑老前辈还有一句口信……”
那老妪道:“药师既然写了信,怎么不把口信也写在信上?唔,什么事,你说吧!”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桑老前辈会有交待,要在下面告桑姑娘。”
那老妪哼道:“那有这么噜嗦?告诉老婆子也是一样。”
尹天骐年轻脸嫩,不好说非见人家姑娘不可,只得说道:“桑老前辈要在下带的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那老妪听得一怔道,“你说什么?”
尹天骐道:“二七四一八三九六,就是桑老前辈要在下带的口信了。”
那妪道:“这是什么意思?”
尹天骐道:“在下也不知道,桑老前辈就是这样交待在下的。”
那老妪道;“你等一等。”
转身朝屋后大声叫道:“南施,快下来,有人找你。”
只听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答应了一声,接着屋后响起一阵楼梯声音,那娇脆声音说道:“石嬷,又是什么事情,我一朵花还没绣完呢!”
随着话声,一阵风似的从屋后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来!
那老妪应声道:“谁说不是,石嬷一锭花都没纺完呢!”
那少女自然是桑南施了,她一眼瞧到客堂上站着一个青衫少年,不觉双颊一红,脚下略现蜘蹰,问道:“石嬷,他是什么人?”
石嬷道:“替你爹送信来的,南施,你先看看信上说些什么?另外还有一句古怪口信。”
桑南施眨了眨清澈大眼,问道:“什么古怪口信?”
石嬷道:“你先看完了信再说。”
桑南施从桌上取起书信,目光瞟了尹天骐一眼,说道:“石嬷,你怎么没请人家坐呢?”
石嬷啊道:“老婆子当真忘了!”
说着端了一张木凳,朝尹天骐道:“小哥请坐。”
尹天骐欠身道:“多谢老婆婆。”
一面暗暗打量着桑南施,只见她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一张红喷喷宜嗔宜喜的苹果脸,胸前垂着两条黑油油的辫结,穿一套紫花布窄腰身衣裤。
朴素之中,显得苗条,使人有活泼美丽之感。
他想起那天桑药师从手上脱下古五指环,迅快的套在自己指上,自己只当他……想到这里,只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发烧,不敢朝她多看。
石嬷问道:“你爹在信上怎么说了?”
桑南施道:“爸说要随盟主到江南去,一时只怕无法回来。”
石嬷道:“还说了什么?”
桑南施道:“没有了。”
石嬷道:“只写了这两句话?”
桑南施道:“就是两句嘛,没有再说别的了。”
石嬷沉吟道:“药师要随盟主到江南去?”
回过头,朝尹天骐问道:“盟主还是万镇岳么?”
尹天骐道:“这届盟主乃是家师。”
石嬷目露惊奇,问道:“你师父是谁?”
尹天骐道:“家师姓耿,讳存亮。”
石嬷突然呷呷尖笑道:“这届盟主,原来换了耿大侠,难怪药师要跟他一起到江南去了。”
她一张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重新打量着尹天骐,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尹天骐心想:“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敢情她没听。”
这就躬身道:“在下尹天骐。”
石嬷道:“跟你师傅有多少年了?”
尹天骐道:“在下从小由家师扶养长大的。”
石嬷点点头道:“小哥大概还不到二十吧?二十年前,耿大侠到安乐山来的时候,还没听他说有个徒弟,唉,那年,南施的娘,也没去世……”
桑南施听她提起娘,不觉眼圈一红,忙道:“石嬷,你不是说爸还有一句口信么?”
石嬷道:“是了,老婆子几乎忘了,你还是问尹小哥吧!”
桑南施脸上一红,一双清澈大眼,望着尹天骐,还没开口。
尹天骐接口道:“桑者前辈要在下带的一句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桑甫施攒攒眉,问道:“爸只说了这句话?”
尹天骐点点头道:“是的,桑老前辈嘱咐在下,只能告诉姑娘一个人,”
桑南施跺跺脚道:“爸为什么要打哑谜呢?”
石嬷道:“除非你爹怕人知道,或是有什么顾虑,不便写在信上……”
尹天骐道:“老婆婆说的极是,桑老前辈一再交待在下,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
石嬷笑道:“既是药师交待小哥,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方才小哥怎的告诉了我老婆子?”
尹天骐不禁脸上一热,道:“在下因婆婆是桑老前辈家里的人,想来说也无妨。”
石嬷摇摇头,道:“小哥终究年纪还轻,不知江湖上的险诈,药师为人精细,他这样交待你,必有缘故……”
话声未落,只听桑甫施突然惊啊一声,急急问道:“尹少侠,爸中了毒么?”她问出这句话来,一张春花似的脸上,神色已经大变。
尹天骐怔的一怔,才道:“没有啊,桑老前辈好好的,并没中毒。”
桑南师道:“他老人家要你带这句口信,一定是中了毒了。”
尹天骐道:“真的没有,桑老前辈若是中了毒,也一定会告诉家师的,在下怎会没有听桑老前辈说起?”
石嬷奇道:“南施,你爹这句口信,是说他中了毒么?”
桑南施道:“是啊,爸一定中了人家暗算,才会要尹少侠带这句口信来,真急死人!”
石嬷道:“你慢慢的说,这句口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老太婆怎也想不通?”
桑南施道:“石嬷不是也知道爸化了几十年心血,练制成九种主要灵药?这九种灵药,并不是练成的丸,而是九种药末,要配合其他药草,才能治病。爸把他们编了九个号码,我知道一号是大补真元的药,五号是极罕见的解毒圣药,另外八号、九号是治伤的药。”
她一口气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爸把这九种药,视如奇珍,身边虽也带上一些,那数量极少,平日也难得用上……”
石嬷道:“这和你爹中毒,有什么关系?”
桑南施道:“自然有关,爹要尹少侠带的口信,虽把数目颠倒混乱,但从─到九,九个号码中,独独缺了一个五字。”
石嬷低低念一遍“二七四一八三九六”点点头笑道:“不错,果然少了一个五字。”
桑南施续道:“这就是说,爸带在身边的九种药末,第五号已然用完了,而且他老人家急需要五号药末。”
尹天骐听得暗暗忖道:“知女莫若父,此女心思当真灵敏,这哑谜要是换了自己,一辈子也猜不出来。”
石嬷笑道:“你说的果然不错,药师要尹少侠带这句口信,是急着要用五号药末,但也未必是他自己中毒呀!”
桑南施肯定的道:“不,一定是爸,要是别人中了毒,尹少侠就不会不知道,何况爹不是交待尹少侠,不可告诉第二个人么?”
尹天骐想起那晚桑药师曾叮嘱自己,就是师傅问起,也不可说出,但这话他只是心中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只听桑南施接着说道:“爸要尹少侠不可告诉第二个人,就是此事十分机秘,不能让人知道,除了他老人家发现自己中了某种厉害剧毒,身边解药,份量不够,才要尹少侠赶来。但又怕下毒的人,一旦知道了爸托尹少侠带的口信,是回家取解药来的,说不定会在半途上拦截,才用这句哑谜。”
“半途上拦截”这句话,听得尹天骐心头赫然一惊,忖道:“自己在半途上确实遇上少事故,她倒像是亲眼目睹的一般。”
想到这里,不禁浮现起峨嵋上人中毒身死的惨状,觉得她虽是猜测之词,却也颇近情理。
只是桑药师果然如她所说,被人暗中下了奇毒,以他和师傅数十年深交,何以还要瞒着师傅,不肯说出来呢?突然他想起了那晚桑药师藉着和自己讲述川西情形,以手代口,要自己带这句信,曾说隔墙有耳。
莫非师傅当上武林盟主,有人暗中谋害师傅,甚至师傅他老人家,也中了人家暗算?桑药师可能已经有所发现。
只因一时还找不到证据,不好和师傅明说,所以近日路上一连串发生的事故,愈觉自己想的不错。
石嬷听了桑南施的话,点点头,尖笑道:“你说的也是有理,只是你爹有时精细过了份,一个人在江湖上跑的越久,胆子也就越小,遇上一点事,就难免疑神疑鬼,好像江湖上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桑南施道:“不,他老人家若非发现中了人家剧毒,关心不会这般隐秘……”
她重又取起桌上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遇,一言不发,转身往里走去。
过不一回,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铜面盆出来,将那面盆清水,放到桌上,然后取过信笺,轻轻放到水面之上。
石嬷看的笑道:“南施,你这是做什么?”
桑南施回头笑了笑,道:“我看看爸爸还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尹天骐觉得好奇,忍不住走上一步,举目铜盆中望了,但见那张信笺,浸入水中之后,桑药师写的字迹,竟然缓缓在水面上浮了起来。
桑南施双目注视着盆中,偏头道:“爸果然在信上另外还写着字呢!”
石嬷问道:“写了什么?”
桑南施道:“还要等一等,才看的出来。”
说着,凑过头去,把浮在水面上的字迹,轻轻吹开,一面迅速从囊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的倾入盆中。
“天骐前去川西,此行备极艰险,青城、邛崃两处,汝曾随我采药多次,熟谙山中形势,可为天骐向导,然后同赴江南,惟行踪须密,切记,父示。”
原来桑药师要他女儿替尹天骐作向导!
桑南施粉颊飞红,偷偷的望了尹天骐一眼,不禁低下头。
这也难怪,要一个姑娘家跟一个陌生男人同行,难免要羞得抬不起头来。
尹天骐同样感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怦然跳动。
石嬷瞧着两人情形,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问道:“南施,你爸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桑南施红着脸道:“爸说尹少侠要去青城,叫我替他作个向导,然后再去江南。”
石嬷望望尹天骐,心头明白过来,咧嘴笑道:“这就是了,青城,你去过几次,耿大侠和药师数十年深交,你陪尹小哥去一趟,也是应该。”
桑南施眼珠一转,问道:“石嬷,你去不去?”
石嬷笑道:“老婆子去了这家谁看?山坡上还有许多药草,每天都得浇水,别等药师回来,都乾枯死了,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尹天骐突然想起桑药师套在自己手上的那枚古玉指环,忙脱了下来,说道:“在下差点忘了,桑老前辈临行时怕姑娘不信,曾把此环交给在下,作为凭证,现在请收起来吧?”
桑甫施面露惊疑,问道:“爸要你去找罗瘿公?”
尹天骐道:“没有啊,桑老前辈只是要在下带了此环,来见姑娘。”
桑南施道:“是了,爸交你这枚指环,就是要我带你去找罗瘿公的了?”
石嬷道:“看来你爹当真遇上难题啦。”
尹天骐道:“不知姑娘说的罗瘿公是谁?”
桑南施道:“我也不知道,听爸说,他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有一年,爸无意中救过他性命,他送了爸这枚指环,说有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接着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你把指环收起来,咱们明天就去。”
尹天骐心中暗想:“听她口气,罗瘿公还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自己怎么没听师傅说过?”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不知这罗瘿公住在那里?”
桑南施渐惭和尹天骐厮熟了些,展齿一笑,道:“我听爸说过,罗瘿公住在九顶山,我没去过.但有姓有名,又有地址,还怕找不到?”
尹天骐沉吟道:“在下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去找他?”
桑南施道:“这是爸的意思嘛,爸要你戴了这枚指环来,自然要你去找他,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爸一定有意思的。”
话声一敛,接着又嗤的笑道:“是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你倒好像是我要你去的一样。”
尹天骐红着脸道:“在下并无此意。”
石嬷看两人谈得很好,心头暗暗欢喜,乘机站了起来,道:“南施,你陪尹小哥聊聊,老婆子要去做饭了。”
没待桑南施回答,转身往里走去。
桑南施脸色酡红,不自然的理理鬓发,抬目问道:“少侠远去川西,究竟有什么事?”
尹天骐因桑药师信上要她女儿替自己做向导而且这枚古玉指环,又是去找一个异人的信物,此事看来已不容自己推脱。
何况川西之行,是调查青城多人失踪之事去的,有一个熟悉山中情形的人同行,自是好事,只是她是位姑娘家,实有未便……”
心中想道,一面就把青城派发生多人失踪之事,和自己奉师傅之命,前去川西,暗中查访,说了一遍。
桑南施柳眉一桃,喜道:“原来青城派发生了离奇事故,无怪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了。”
她说到这里,嗯了一声,又道:“那么爸到江南是做什么去的呢?”
尹天骐道:“那是家师约桑老前辈去的,因为黄山世家也发生了一件事故。”
桑南施好奇的眨动眼睛,问道:“黄山世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尹天骐于是把万人俊求见师傅,有人假冒托塔天王万镇岳,回家身死之事,说了出来。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桑南施起身道:“我们只顾说话,连天黑都不觉得,我去点灯。”
说完,匆匆走了进去,一回工夫,掌着袖灯走出,往桌上一放,转身关上了木门,一面笑道:“石嬷说,饭也快好了,只是我们这里,山居简陋,待慢尹少侠。”
尹天骐道:“姑娘好说,在下已经打扰了。”
只听石嬷尖笑道:“尹小哥也不是外人,大家都不用说什么客气话了。”
手上端着碗筷,走了进来。
桑南施赶忙帮她抹了桌,接过碗筷,在桌上放好。
石嬷回身进去,端出四五盘菜肴,一桶白饭,尖笑道:“小哥快坐下来,老婆子也不会客套,将就着吃吧。”
尹天骐道谢一声,就在椅上坐下,桑南施、石搪也跟着坐下,大家吃喝起来。
桑南施一边吃饭,一边把青城派和黄山世家发生之事,简扼的告诉了石嬷。”
石嬷吃惊道:“江湖上总算是已经平静了二十年,这么说来,江湖上暗浪汹涌,又将有一场大变要来了。”
尹天骐想起自己一路所遇,和峨嵋长眉上人之死,确实感到事情不简单,当下又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桑南施口中不觉啊了一声,道:“你还遇上这许多事,那些人是谁呢?” 尹天骐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嬷一张鸠脸露出了凝重之色,徐徐说道:“小哥没听错,那姓何的称飞天双尸护法么?”
尹天骐道:“不会错。”
石嬷道:“飞天双尸桀傲成性眉空一切,这两人甘心当人家护法,足见这帮人声势之大,主脑人物,定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魔头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桑甫施道:“这么说来,尹小哥此去川西,确实大为艰险,我看药师可能已经看出一些端倪来了。方才我还奇怪,平日药师一直把那位罗瘿公说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会无故把他信物,交给尹小哥带来?现在听尹小哥这么一说,那就不错了,药师要尹小哥去找他的原因,想必要求指点一二。”
桑南施道:“我也这么想嘛!”
石嬷又道:“尹小哥身份已露,你们明日上路,可得特别小心才好。”
桑南施一双大眼,望着尹天骐,问道:“尹少侠,你会不会易容?”
尹天骐摇头道:“在下不会。”
桑南施很快转过身去,朝石嬷道:“石嬷,你把易容术教给他嘛,这样,咱们路上就好随时改变容貌,就不怕人家认得出来了。”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雕虫小技,别教尹小哥笑话?”
桑南施道:“石嬷,你肯不肯教他么?”
石嬷尖笑道:“肯,肯,你大姑娘说出来了,我老婆子那得不肯?只不知道人家尹小哥,想不想学呢?”
桑南施赶忙又朝尹天骐道:“尹少侠,你想不想学易容术?石嬷从前是……”石嬷急急戳口道:“南施,你不许乱说。”
一面回头道:“小哥若是想学易容术,老婆子也不敢自秘,你们此去川西,也许可以减少许许多多麻烦……”
尹天骐大喜道:“老婆婆肯教,在下那有不愿之理?”
桑南施道:“好啦,石嬷,我帮你收拾桌子,你就可以教他了。”
石嬷笑道:“不要紧,还是老婆子自己收拾的好。”
说着,收过盘碗,抹了抹桌子,又替尹天骐沏了一杯茶,然取出了一个精致木盒,朝尹天骐笑笑道:“江湖上,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但老婆子学的这一套,虽然是小技,和人家可大不相同。因为易容之时,较为复杂,是以易容之后,也就不容易被人瞧得出来,但若预先做在人皮面具上,也是一样,那就只要临地覆到脸上就好了。”
伸手打开木盒,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摊到桌上,然后用开水调了几种药粉,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把实用法门,一一解说的极为详细。
尹天骐人本聪明,自然一听就懂。但易容一道,大半还是要手法熟练,石嬷要他在人皮面具上练习了两次,看看已经差强人意。
石嬷得意的笑道:“小哥天资颖悟,实是难得,只要多做几次,熟能生巧,就不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桑南施道:“石嬷,我现在的手法,是不是已经不容易看出破绽来了?”
石嬷笑道:“外行人自然看不出破绽,碰上了行家,一样看的出来。”
桑南施小嘴一噘道:“那就说我没有学好咯!”
石嬷道:“傻孩子,易容术终究不是天生,最高的手法也一样会看的出来。”
接着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明天就得上路,也该早些睡了。”
当晚,尹天骐就被安置在桑药师的房中。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早,石嬷烧好早饭,就亲自动手,替两人易容,把尹天骐扮成一个粗眉大眼的紫脸汉子,桑南施是他妹子,同样扮得粗眉大眼,黑里带俏。
使人一望而知是山中猎户人家的兄妹。
尹天骐扶铜镜中看看自己,又望望桑甫施,由衷的赞道,“婆婆这易容手法,当真高明极了,在下若非亲身经历,真还不敢相信呢!”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手法,也只能骗得过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此中高手,依然会看出痕迹来的。”
桑南施道:“石嬷,你一再说遇上此道高手就会被人家看的出来,那是不是指千面教的人?”
石嬷不自然笑了笑道:“千面教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十年,老婆子只是说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易了容,也只能瞒得住这一时,行走江湖,还是要处处小心为上。”
吃过早餐,石嬷又叮嘱了桑南施许多话。
桑南施提着一个小包裹,和尹天骐两人,别过石嬷,双双走出竹楼,朝山坡下走去。
石嬷眼看一手扶养长大的桑南施,跟着人家小伙子走了,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怔怔的站在门口,目送两人渐渐远去,方始回进屋去。
尹天骐因只有自己有马,就牵着马匹,和桑南施一路步行。
两人都是第一次和异性结伴同行,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这样走了一段路,尹天骐忍不住叫道:“桑姑娘。”
桑南施低“嗯”一声,忽然转过脸来,问道:“方才石嬷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骐怔道:“没有啊,石嬷几时和在下说了什么?”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你再想想看?”
尹天骐道:“真的没有说过什么。”
桑南施道:“就在替我们改扮的时候说的。”
尹天骐道:“那时姑娘不是也在边上?”
桑南施道:“我自然听到了,我是问你听清楚了没有?”
尹天骐笑道:“石嬷是说为了路上方便,同时也为了不致引人注意,他给我们扮成同胞兄妹,离开安乐山,最好以兄妹相称……”
桑南施道:“亏你还记得。”
尹天骐道:“石嬷原是一番好意,在下怎会忘了?”
桑甫施披披嘴,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尹天骐“哦’了一声,“是,是在下应该叫你……妹子……”
“妹子”两字说是说出来了,但脸上也跟着一热,底下的话就说不上来。
桑南施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你有什么事?怎么不说了?”
尹天骐道:“我没有事。”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叫我干么?”
尹天骐哦道:“是了,方才我原想问问你,我们该如何走法?”
桑南施道:“我们在家里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先上九顶山找寻罗瘿公去,从这里动身的,先到弥陀场买上两匹马,顺便也把你这匹也换了,九顶山在邛崃县西北,我们取道仁寿、彭山,应该是最近的路程了。”
尹天骐道:“我路径不熟,一切都由妹子作主好了。”
桑南施听他叫自己妹子,心头觉得一甜,偏过头来,嗯道:“我本来就是替大哥作向导来的嘛!”
他也改口叫“大哥”啦!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由的怦然跳动!
桑南施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们也得先说好了。”
尹天骐道:“什么事?”
桑甫施道:“一若有人问起我们姓甚名谁?你怎么说?”
尹天骐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
桑南施道:“所以嘛,我们先该商量好了,免得临时说不上来。”
尹天骐笑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听他夸奖自己,心中更喜,嫣然一笑道:“你想好了没有?”
尹天骐搔搔头皮,说道:“这个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倒有一个,不知你同不同意。”
尹天骐道:“同意,同意,你快说出来听听。”
桑南施道:“大哥本来姓尹,只要边上再加个人,不姓伊了么?”
尹天骐喜道:“姓伊,这姓不错,那么你呢?”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你姓伊,我自然也姓伊了……”
话声出口,姑娘陡觉得这话有了语病,一张赤里带俏的脸上,骤然红了起来!尹天骐道:“姓有了,但我们叫什么名字呢?”
桑南施脸上羞红未退,说道:“随便你叫什么?”
尹天骐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叫伊琦,你叫伊南,好不好?”
桑南施道:“你自己取得很好,叫我伊南就不好听,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尹天骐道:“那就加一个英字,伊南英好不好?”
桑南施道:“这还不错,好,我就叫伊南英好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弥陀插,尹天骐换了一匹马,又替桑南施买了一匹,就相继上路。
傍晚回到纳溪,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桑南施独自上街,替尹天骐买了几套衣衫,自己也买了几套男人衣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第二天又继续赶路。
他们由纳溪经富顺,荣县,井研,一路无事。
这天中午,到了仁寿城外,路上就发现几拨江湖上人,尹天骐不由的留上了心。
只见他们全似往北而去,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往北去,有什么事情?”
桑南施看他目送一拨人远去,不觉低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们?”
尹天骐摇摇头,一面问道:“妹子,你知不知道从这里朝北去,是什么地方?”
桑南施道:“就是成都嘛!”
尹天骐又道:“我们经不经过成都?”
桑南施道:“不经过,我们到了这里,就得朝西去了。”
尹天骐眼看路旁正好有一家酒棚,这就说:“妹子,我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吧。”
桑南施看出尹天骐似是对方才那几拨武林人动了怀疑,就温柔的笑了笑道:“随便你。”
原来这仁寿虽是四川西南的一个小县,但因它北面就是成都,许多行旅客商,急于赶路,就在城外打尖歇脚。
因此城外就成了小集,路旁酒馆莱肆,不下三数家之多,这些酒店菜肆,都是因陋就简,随便搭个盖棚,放上几张桌子,招揽过往客商的生意。
尹天骐、桑南施双双在路边下马,把马匹挂到树下,走入棚中。
棚下放着六七张桌子,已然坐了不少人,两人找到逃上一张空桌坐下。
尹天骐招呼过店伙,要了面食,正待打量棚下旅客。
便听来路上一阵响铃马蹄之声,传了过来,只见五匹高头骏马,从面前驰过。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着青布长衫的红脸老者,生相严肃。
后面四匹马上,是四个三十左右的青年汉子,同样一身青衫,每人肩头,都背着一个长形剑囊。
但第一个青年的背上,却背着两个剑囊、另一个剑囊,显然是老者之物。
尹天骐的心中暗暗忖道:“看他们四个人年龄都差不了多少,门然也不会是父子兄弟,那是师徒无疑……”
心中想着,只听邻桌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大凉剑派的封一夔!”
尹天骐从没听说过“大凉剑派”之名,心想:“这人说的大概是那老者了。”
另一个口音道:“唐家这场喜事,真是够热闹了,咱们在这里喝了一顿酒,就有点苍追风剑客,峨嵋长眉上人,大理龙三公子,大凉剑派封一夔等人,打这里经过。”
尹天骐听他话中提到峨媚长眉上人,心中不觉一怔,峨嵋长眉上人业已中毒身死,怎么会从这里经过?心念转动,不觉回头礁去,只见邻桌上坐着两个身穿褐色短袄,敞着胸口的汉子。
这般装束,江湖上极为普通,诸如趟子手、驿卒,和某些帮会的弟兄,大都如此。
只听左边一千沙哑声音道:“人家唐家掌门,黑白两道都有交情,这次又是他公子的大喜,自然得铺张铺张,你想连九大门派中年高德劭,年在九旬以上的峨嵋上人,都巴巴赶来了,旁的门派,只怕来的人更多。”
又提到峨嵋长眉上人!
桑南施凑过头来,低低的道:“大哥,你不是说……”
尹天骐赶忙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桑由施会意的点点头,果然没再说话。
尹天骐站起身形,朝那两个汉子抱拳笑道:“两位老哥请了,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那两个汉子眼看尹天骐虽是一身粗布装束,但气概不俗,也连忙拱拳还礼,含笑道:“不敢,兄台请坐。”
尹天骐道:“在下伊琦,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左首汉子道:“兄弟曹胜,这是夏金标,伊兄适才曾称有事见教……”
尹天骐笑道:“曹兄好说,在下不是见教,只是求教……”
夏金标接口道:“伊兄有话,尽管请说,咱们兄弟知无不言。”
尹天骐道:“刚才在下听两位提起峨嵋长眉上人佛驾,打这里经过,不知可有其事?”
曹胜呵呵笑道:“长眉上人乘轿经过此地,前后不过一顿饭时光,伊兄要早来一步,还可看到。”
尹天骐心头更觉疑念重重,问道:“两位老哥不会看错人吧?”
夏金标笑道:“兄弟和曹兄吃了二十年镖行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那里还会看错?长眉上人坐的又是一乘敞轿,他一身杏黄僧袍,白眉低垂,一望便知。”
他说的没错,武林中只有少林方丈穿的是杏黄僧衣紫袈裟,也只有峨嵋掌教,是穿袍的。
何况长眉上人还有一个特别标记,两道白眉下垂,足有一寸来长,确是─望便知。
尹天骐听的傻了,眼看两人神色,说的并不像假,但长眉上人,业已中毒身死,是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他心念闪电一转,暗暗忖道:“此中只怕另有缘故!”一面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上人佛驾已经过去一会了。”
接着又抬目问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不知长眉上人轿后,可有随从之人?”
曹胜道:“上人敞轿后面,还有四个门人随行。”
这又说对了,长眉上人确有四个门人随侍而来。
夏金标看了尹天骐一眼,问道:“伊兄打听长眉上人,有什么事吗?”
尹天骐道:“不瞒两位兄台,在下兄妹,一路赶来,确有一件小事,想面恳上人……”
他没说出什么事来,两人自然不好多问。
夏金标笑了笑道:“这个容易,长眉上人是上唐家堡去的,贤兄妹赶到唐家堡去,就可遇上。”
尹天骐问道:“不知夏兄说的唐家堡,在什么地方?”
夏金标怔的一怔道:“伊兄连威震江湖的唐家堡,也不知道么?”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在下并非江湖上人。”
夏金标笑道:“这就是了,成都唐家堡,江湖上一直称为唐门,以毒药暗器,名闻江湖。”
尹天骐问道:“只不知长眉上人到唐家堡是做什么去的?”
曹胜呵呵笑道:“看来伊兄当真不是江湖上人了,明日唐家堡少堡主和七星会主千金大喜吉辰,听说唐老爷子特地把长眉上人从嵩山请来福证的。”
尹天骐道:“原来如此。”
他怕两人起疑,故意拢拢双眉,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要找上人,只怕要等唐家堡喜事之后,才能见到他的面子。”说到这里,朝两入拱拱手道:“多承两位老哥指教,在下谢了。”
两人还礼道:“伊兄不用客气。”
尹天骐回到自己桌上,说道:“妹子都听到了么?”
桑南施点点头道:“听到了,大哥,我们要不要到成都去?”
尹大骐道:“长眉上人既是上唐家堡去的,咱们自然非去不可。”
桌上早已放着两碗汤面,桑南施等尹天骐回到坐位上,才举筷道:“大哥,面快凉了,快吃吧。”
尹天骐道:“妹子,你怎不先吃?”
桑南施温柔的道:“我等大哥一起吃嘛。”
尹天骐望着她黑中带俏,被易容药掩去了本来面目的粉脸,只觉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中略带羞涩,正好朝自己瞥来!
心头不由的一荡,慌忙取起筷子,低头吃面。
桑南施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头,一根─根挑着面条慢慢的吃。
到这里打尖的人,大都是吃一碗面就走,如今午牌已偏,食客已渐渐走了,那两个镖师也结算了酒帐,扬长出门而去。
桑南施眼看自己邻桌的人已经走了,才悄声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到唐家堡去么?”
尹天骐道:“自然是真的了。”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听到长眉上人的消息,非去看看不可,其实我也觉得好奇。”
尹天骐摇头道:“我倒并不是为了好奇,因为长眉上人的一面掌门金牌,已给我取来了,他若是没死,我该送还给他才是。”
桑南施道:“那晚你真的看他死了么?”
尹天骐道:“奇就奇在这里,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上人全身都巳僵冷,明明已经是气绝了,怎么会又……”
桑南施道:“你不是喂了他铜脚道人的两粒辟毒丹?就往后进去了,等你回来,就找不到他的尸体了,对不对?我想他一定没有死,醒来之后,也许发现了什么事情,来不及通知你,就匆匆走了。”
尹天骐点点头道:“大概就是如此了。”口气微微一顿,接着低声道:“我要去找长眉上人,其实另有目的。”
桑南施含笑道:“我也猜到了一些?”
尹天蜞惊奇的道:“你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你道我猜不到?你方才说出要上成都去,我就猜到了几分。”
她放下筷子,低着头,目光迅速打量了左右一眼,才低低的道:“你是想到那暗中毒害峨嵋掌门的人,极可能和青城那件事有关,长眉上人既未身死,也许会知道一些端倪,所以急着要去看他。”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一点不错,我正是此意。”
桑南施道:“唐家堡正在办着喜事,贺客之中,龙蛇杂处,什么佯的人部有,难保不有贼党混迹其间,我们去了,可不能让对方察觉。”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极是,我想贼人接连向青城、峨嵋下手,可能在川西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贼人的根本重地,可能就在川西,他们接连向青城、峨嵋下手,无非想削弱两派实力,他们才能坐大。”
尹天琪回头看去,这─阵工夫,食客们全部走光了,棚下已只剩下自己两人,当下也就起身来说道:“妹子,咱们也该上路了。”
会过面账,两人翻身上马,朝北驰去。
这川西一带,县与县之间,只有窄窄的石板路。两旁不是山高岩陡,即便是树多草长,只要出了县城,就荒僻得一二十里不见人烟。
两人离开仁寿,奔行了十几里路,桑南施突然一带缰绳,在右边一片密林前停了下来,一跃下马,口中叫道:“大哥,你等一等。”
尹天骐勒住马头,跟着跳下马背,问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桑南施从马鞍上取下包裹,笑了笑道:“我要去换一套衣服,你在这里站着。”
不待尹天骐回答,翩然朝林中走去。
女孩子家的事,尹天骐自然不便多问,只好怔怔的守在林外。
过了一回,只听─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举目瞧去,但见一个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那少年脸色略带苍白,含笑朝尹天骐拱拱手道:“兄台请了。”
话声出口,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
尹天骐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是妹子!”
原来那青衫少年是桑南施,只听她嗤的笑道:“从现在起,大哥该叫我兄弟了。”
尹天哄道:“你干么要改换男装?”
桑南施追:“石嬷替我们易的容,原是准备我们进入山区去的,一时打猎的兄妹,自然下会引人起疑。但唐家堡正在办喜事,我们这副装束,如何能去?去了反而引人注意,自然要换一身衣服。再说,我如果不改换男装,就得和女眷在─起了。”
尹大骐点头道:“妹子说的有理。”
桑南施道:“大哥记住了,我现在不叫伊南英,该叫伊楠了。”
尹天骐道:“好,我记住了。”
桑南施道:“你快进去换过衣衫,我已经给你取出来了。”
接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递到尹天骐手中,又道:“快拿去。”
尹天骐接过面具,跨入树林,果见树枝上挂着一袭青罗长衫和两件内衣,当下就脱下猎人穿的短袄,供上衣衫。
然后又把面具蒙上,一切停当,就拿着换下衣眼,走出林来。
他进去的时候,是一个浓眉大眼,脸色黝黑的猎人,出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
当然,他和桑南施的面貌,依然十分相像,使人一望而知是一对同胞兄弟。
桑南施迎着从尹天骐手上接过换下来的衣服,说道:“那天晚上,石嬷连夜给我们画了几副面具,这一路上,不怕被人家瞧出我们的身份来。”
随手把衣服摺好了,包入包袱之中。
两人相继上马,朝北赶去。
唐家堡,矗立在成都近郊的五凤溪,背山而起,覆盖极广,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小小的城堡,好不壮观!
这就是两百年来,屹立江湖,脍炙人口,以毒药暗器独步天下的四川唐门。
唐家的毒药暗器,不传外人,所谓门人子弟,其实都是唐家的子孙。
而且还有一项特别规定,女儿长大了,不能出嫁,必须入赘,因此唐家堡纵有外姓,也是唐家的姻亲。
也因为有这一规定,唐家的姑娘,不容易择人而事,终身不嫁的,也大有人在。
四川唐门,在江湖上享誉二百年,历久不衰,固然是有他们特殊的能耐,但主要的,还是能够恪守祖训。
唐门子弟,从不涉足江湖,也从不介入江湖任何纷争之中,永远保持他们的超然立场。
唐家这一代的掌门人唐宗尧,年过半百,唐夫人早年去世,膝下一子一女,俱已成人。
子名振声,今年刚刚二十,女名璇姑,小他兄长三岁,还只有十七。
这就是唐掌门一家的概况。
这次是唐家堡少堡主择吉完姻佳期,唐家名扬天下,少不得要铺张一番。
再说女方的来头,可也不小,新娘的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星会会主韩传淮。
七星会在长江上下游,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大帮会,和武林世家的川西唐门,真是门当户对。
这头亲事,委实珠联璧合,最恰当也没有了。
正因为两家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家在川东(七星会总舵在夔州),一家在川西。
于是也给整个四川武林,带来了扬扬喜气,各地贺客,也纷纷赶来成都。
尹天骐、桑南施赶到成都,已是上灯时分,进得城来,但见大街两边店肆林立,灯火辉煌,熙攘往来的行人中,就有不少是武林中人。
尹天骐心中暗暗付道:“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的贺客了。”
两人在大街上一家招商的店门前下马,早有店伙迎了上来,含笑道:“两位尊客,可是唐府的来宾么?”
尹天骐道:“不是,我们是路过此地,投宿来的。”
那店伙连连打躬,陪笑道:“尊客原谅,小店已经由唐府包下来了,只好请两位到别家去问问,有没有房间。”
尹天骐笑道:“没关系。”
两人牵着马匹,朝街上另一家客店走去。
桑南施低声道:“只怕这一家客店,也给唐家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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