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珍姑正坐在床上发怔,房门被拍响,外面传来李玉珠的声音:“珍妹,是愚嫂,快开门!”
这几天,齐珍姑只跟李玉珠交谈,所以便开门,道:“大嫂,什么事这般急?”
李玉珠将门关上,道:“刚才我看见王振那老狐狸来找爹,跟爹在书房说了好一阵话,神秘兮兮的,不知有什么事!”
齐珍姑微微一笑:“有什么事,也与小妹无关!”
“他九成九是为你而来的!怎会无关呢!”
“哦,为小妹什么事?”
李玉珠把她拉上床,道:“珍妹,你老实告诉我,田东明为何会放你回来?”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用马车送你来的?”
“这有什么关系?”
“证明他对你还依恋,既然如此,他又怎会送你回来?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会来找你?”
齐珍姑心头怦怦乱跳,道:“他是这样说过,但我看他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难说!哼,王振一定是跟爹商量捕捉田东明的事!”
“这……这如何是好?”
“愚嫂也不知道。珍妹,我看你对他有一份感情,是不是?”
“大嫂你胡说……我怎会……”
“大嫂又不是取笑你。如果不是,你又怎会这般着急?”
李玉珠的眼睛就像看穿她的心事般,齐珍姑一张脸登时涨红了。
“假如他对你好的话,你就不应该回来!”
“大嫂,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现在回来了,觉得快乐吗?”
齐珍姑无言可答,半晌才道:“他说他要来跟我拜堂,然后再带我离开!”
“他好大的胆子!”李玉珠也没了主意,“爹如果问你什么,你千万别说!”
“大嫂,不如你替我想个办法,送封信给他,叫他不要来!”
李玉珠摇摇头:“你别傻,叫谁送信?只怕信未送出去,已到爹手中!而且,他假如对你有情义的,看了信之后,也会来……”她忽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接着又大声道,“珍妹,大嫂的裁剪工艺差得很,不过如果你想解闷的话,愚嫂倒可以厚着脸皮教你!”
齐珍姑道:“小妹回来之后,爹娘都不理我了,不做点事,怎样过日子?”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齐天寿的咳嗽声:“玉珠,你出来一下!”
李玉珠看了齐珍姑一眼,应了一声,开门出去:“爹,你有事要我服侍?”
齐天寿示意她到一旁去,低声问道:“玉珠,你要老实告诉我,珍儿近日来可有什么不对?”
“爹指的是什么?”
“她吃饭时可有作呕?”
“没有这回事,爹您放心,一切很正常!”
“好,你不要告诉她!”齐天寿示意她离开,便进女儿的房,“珍儿,近来精神好一点了吧?”
“多谢爹关怀,好多了!”
“你没事就好,爹那几天心情不好,说话没分寸,你莫怪!”
齐珍姑心中奇怪,却道:“女儿是爹生的,怎会怪您?”
“这就好!其实你娘说得对,任何人到山上,都只能任人鱼肉,所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嘛,爹是错怪了你!嗯,你喜欢什么东西?爹买给你!”
“家里什么都有,女儿没有什么需要的!”
“有什么事可跟爹商量,如果闷了,就到外面走走吧!”
“女儿会的!”
齐天寿道:“你没事,爹很高兴,我已吩咐宋嫂治了一席酒菜,今晚你出去跟爹娘吃饭吧,算是庆祝你平安回来,你不会拒绝吧?你回来之后,还未跟父母享受天伦之乐!”
“女儿一定出去!”
齐天寿回去时,目光一及,见女儿穿回家的那套花衣服,折得好好的放在柜上,心头登时一沉!
齐珍姑觉得父亲态度转变得很快,想起大嫂的话来,一颗心登时如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落,暗暗祷告,希望田东明不来找自己!可是当她刚祷告完,又生了一股失落感!
济南市治安总部,兴高彩烈,因为王森休假半年多,在江苏省破了几宗大案,出尽风头,全国报章都有报导,连带山东省治安人员,也脸上有光。他载誉归来,还能不热烈欢迎吗?
王森一踏上总局大门,只见里面排了两行人,不由怔了一怔,小虎子大声叫道:“欢迎王队长载誉归来!”
数十个人立即鼓起掌来,掌声在甬道里回响着,更增声势。王森忙道:“小虎子,你闹什么玩儿?”
小虎子走前一步,向他敬了一礼,道:“报告大队长,这是弟兄们衷心敬仰的表现!”
“胡闹!”王森心中有点高兴,却仍板着脸挥手,“散了吧!”他见手下却仍然站得笔直,不由大声道,“你们都没工作吗?”
杨镇道:“报告队长,这是今天的工作之一!”
“谁说的!”
“是我吩咐的!”只见里面也走出一行人来,走在前面那位,正是总局长周而勇。王森登时作声不得。
王森立即双脚一碰,敬礼道:“报告总局长,缉侦大队长王森休假回来,向你报到!”
周而勇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说道:“小王,真有你的,你看,我没看错人吧?”
行动处长丁一彪笑着道:“何止是你,咱们也没有看错人!小王啊,你这次替咱们山东治安部门上下人员,挣了个面子啊!”
王森见这欢迎仪式虽然简单,却十分隆重,而上级又对自己赞誉有加,有点惶恐地道:“局长跟处长过誉了,我只是尽了我的责任而已!”
周而勇故意板起脸道:“告诉你,太过谦虚,有时是对别人的一种讽刺!南京有家报纸,说你是神探第一号,虽然有点过誉,但假如你自认是第一千号,那么你叫别人排到第几号?”
王森忙说道:“如果王森今日有点成绩的话,也与平时首长教导的功劳分不开的!”
调配处长岳华山笑道:“局长,这小子出去了一趟,连牙齿也磨尖了,咱们投降吧!”
周而勇道:“到会议室坐吧!你们散了吧!”小虎子他们还有点依依不舍,但王森却被丁一彪拉了进去。
会议室里只有九个人,周而勇抛了一根烟给王森,问道:“怎么?休息过后,精力过剩吧?”
王森道:“最初还有点事做,后来几个月都到处跑,闷得发慌!”
丁一彪道:“听说各处都安排你到有关部门参观和交流经验,收获不错吧?”
“收获丰富,各有各的特式,也各有各的优点!”
周而勇道:“省委决定你暂时不用工作……”
王森跳了起来:“什么?他们不是要撤我的职吧?”
丁一彪笑道:“像你这种人才,上面重视得很呢,怎会撤你的职?他们要你详细写份报告,总结各地的经验,让本省借镜!”
王森苦笑道:“要我拿笔,可比拿枪困难!”
岳华山道:“局长,也许可以安排个报告会,这样小王便不会……”
他还未说毕,王森又叫起来:“如果要我在大会上讲话,我宁愿写了……”
周而勇等人都笑了起来,说道:“今天晚上,侦缉队的弟兄凑钱请你,说是请你,其实是大家高兴一下,咱们也都会出席!”
“后天晚上省里有个嘉奖会,你一定要出席,因为是为了你开的!”岳华山道,“顺便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你的岗位将会调动。”
王森立即紧张地问道:“调到哪个部门?”
周而勇道:“后天你便知道,不过你将来的工作,跟以前有密切的关系,在座的人以后还会跟你紧密合作,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王森点点头,问道:“局长,今天我有什么事做?”
“你的工作刚才已经说过了,就是写报告!你可以在这里写,也可以回宿舍去写!”
王森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来,他送给周而勇的是烟斗和烟丝,周而勇哈哈大笑道:“你可不怕我太太会骂你吗?”
王森笑道:“最多我以后少点去!”
丁一彪哈哈笑道:“人家的女儿可不放过你!”
王森把一块呢布料推到丁一彪面前:“处长,我记得你说过想做一条灰色的呢裤子!”丁一彪连声多谢。
王森送给岳华山的是一件西式开胸羊毛衣。岳华山道:“你送给咱们的礼,比送给局长的重,这怎么行?”
丁一彪道:“老岳,你这就不明白啦,人家晚上亲自送到未来泰山家哩!”
王森一张脸登时红了。周而勇道:“别闹了!小王,你可有给小虎子他们带礼物来吗?”
“都有一点。”
“好,散会!”
王森走出去大厅,小虎子他们都围了上来,王森自背包里拿出几包糖果,几条洋烟,道:“路上不方便,不能多带,请大家原谅!”
胡平原道:“你上次已托小朱带来了糖果礼物了!其实咱们能跟你在一起便已很高兴,还要什么礼物?”
王森拍拍他的肩头,问道:“我走了之后,你们工作顺利吗?”
林五岭道:“您放心,咱们没有损了你的名头!”
“他妈的,讨打!”
朱国明紧张地问:“队长,听说你要调职,不知调到什么部门?”
“局长不说我也不知道,但他说还会跟你们一起工作!”
众人都叫了起来,黄成道:“队长这次回来一定升官,但咱们这部门可没有什么职位……”
王森瞪了他一眼,道:“我自己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好啦,我要回去写报告,今晚见!”他匆匆返回宿舍,可不是为了写报告,而是要到周而勇家送礼!
王森跟周而勇的女儿周小红,已认识了好几年,但两人的感情十分奇怪,他俩很少一起出去,但偏偏一个又有非君不嫁之势,另一个又似认定对方一定会嫁给自己般,任得周而勇和她太太明催暗促,两人的关系都没法再进一步!到后来,周而勇两夫妇只好不闻不问了。
王森从来没有嫌周小红什么,但他对她始终没法“热”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他从未对周小红示过爱,所以想通之后,也没有什么思想负担。
他买了布料、鞋子、糖果,还有一些江苏土产给周而勇太太和周小红。周而勇太太叶君儿见到王森,登时眉开眼笑:“小王,你去了半年多,怎么才写一封信回来?”
“师娘知道我一向很怕提笔!”王森一直都称局长夫人做师娘,因为周而勇既是他们上司,也是他半个师父。
周而勇的小女儿周小英在房里跑了出来,问道:“森哥,你送什么给我?”
王森塞了一盒糖果给她,周小英不高兴地道:“人家已长大,你还送糖果。”
周小红斥道:“别这样无礼貌!”
“姐姐,你老是帮着他,但人家却不领情哩!”
王森和周小红的脸都红了起来。叶君儿斥了小女儿几句,道:“小王,礼拜天是我生日,你一定要来!”
王森长身道:“一定!师娘,局长叫我回宿舍写报告,我礼拜天再来吧!”
“怎么一来就要回去?”
周小红道:“我送你回去!”这是从来未有的,王森登时慌了手脚。
叶君儿笑道:“小王,你不是说很怕提笔吗?小红一向喜欢涂鸦,就让她协助你吧!”王森一来不好推辞,二来又觉有些需要,便答应了。
周家离王森住的宿舍很近,大约走十分钟便到了。王森跟小虎子住一个房,他去外地,小虎子像脱了缰的野马,东西乱丢,弄得一团糟。
周小红道:“你写吧,我先替你收拾一下!”
“不好意思吧?”
周小红红着脸,低头扫地,她把房子收拾好,又去烧水泡茶,王森有几个字不懂得写,都请周小红指点。
周小红把茶杯放在桌上,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王森登时觉得坐立不安。周小红忽然鼓起勇气道:“妹妹,快要订婚了……”
“哦,对象是不是那个欧阳匡正?这般快?什么时候?”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年纪倒很适合的……”周小红脸上的红潮一直没有退,“订婚的日子还有没决定,因为、因为……”
王森见她提的与自己无关,态度比较自然:“是男家还未决定?”
“不是,是爹……他要等你回来。”
王森吃了一惊:“哦?等我回来才决定?”
周小红垂着头,声音更小:“小英是妹妹,不能赶在……姐姐的前面……”
王森“啊”地叫了一声,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周小红忙又道:“我……可不是求你要我……不过礼拜天爹一定会问你,你自己想办法应付吧!”她羞得实在厉害,转过身去,以背对着王森。
王森手上的笔“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周小红声音发颤:“你如果再以事业未有成就做借口……我听爹说,你就快升处长了,是顶丁叔叔的位!”
“那丁处长呢?”
“听说莫副局长退休,要提升他做副总局长……”周小红道,“你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到底有什么打算,你总得表示一下啊!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心意吧?”
“我……你对我好,我很感激……”
周小红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王森,也许她已克服了心理障碍,最难开口的话已说了,反而大方起来:“这是两个人的事,感情不能用感激代替……”
“你……很好,我没话说……但老实说,我从未好好想过这件事,你可以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吗?”
“你办事一向干脆,想不到面对人生大事,反而拖拖拉拉,你既然一早知道我的心意,就该表示态度,免得误人误己!这算是什么?”
“我……”
“我说这些话,只想指出你的错误,绝不是求你可怜我,你可别误会!我希望好好考虑一下,免得后悔,其实我现在也要重新考虑!”周小红说罢,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砰!”房门被她用力拉上,王森脑海一片空白,他觉得周小红今日的态度和表示,跟以前完全不同,几句话说得王森反驳不得,忽然他似乎听到门外有饮泣的声音,王森心头一沉,后背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