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笔直,异常干净,顶上是大青石板,两壁也用麻石砌成,看来当时的工程既巨且大。
沈鹰心头忽地一动,想起了一件事,不由生了一丝疑念。
走了二十多丈,地道拐了个弯,再走几步,便听见一阵“呜呜”的怪响。
管一见说道:“这是江风吹入石隙之声。”
那声音果然越来越大,终于连沈鹰及萧穆亦能分辨出是风声。
出口倒是容易找寻——有风吹入之处便是出口。沈鹰见那里有点异状,就双掌附在石上用力一推,那块不甚平整的大石便应声弹开。
一阵清凉江风扑面吹来,三人均是精神一爽。
沈鹰弯腰探身出去,外面是一座假山。假山立在岸边,江涛拍石,溅起浪花,把周围的泥土淋湿。
萧穆脱口道:“难怪房中会有脚印留下!”
正说着,背后传来一阵步履声,原来是皇甫雪及柴领班已快步赶了过来。
柴领班惊呼一声:“难怪庄主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杀死!凶手一定是潜水而来,悄悄爬入地道,然后跳至上面行凶!”
萧穆答道:“这样便可以避过岛上及庄内暗桩的耳目!”
沈鹰低声道:“但那个鞋印怎会留在屏风后?”
柴领班道:“大概她是躲在屏风之后吧,那时候庄主可能在楼上,她等他下来之后才猝然扑了出来!”
管一见也看出一个疑点:“假如如此,地道出口附近也该会有鞋印吧!”
柴领班想了一下,说道:“那时候,她可能不知道庄主不在寝室内,所以以膝爬了出来观望,及至发现没人,才掠起藏在屏风之后,这样,其他地方自然不会留下痕迹了。”
萧穆也问道:“既然如此,屏风后那个鞋印这般深?”
柴领班哈哈一笑:“诸位都是有名的捕头,难道连这点也想不出来!那鞋印之所以这般深,是因为庄主出现了,她全身运力准备作致命的一击!双脚真气下沉,鞋底也自然会探深地印在地上了!”
沈鹰与管一见对望一眼,不由对柴领班刮目相看,暗忖道:“此人心智原来不弱!”
皇甫雪接问道:“香车夫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一对柳叶刀!”
“贵庄主身上之伤痕,是刀伤还是剑伤?”
“是刀伤!”柴领班断然地道,“因为那痕迹明显是被利器击伤的,而剑一般只是用于刺及削!”他抬头望一望天,道:“夜已深了,诸位请回庄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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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柴领班心情颇为开朗,大概是因为发现了地道吧,他并不讳言自己的感受:“今日若非四位查出地道,在下还以为是防守上有所疏忽呢,还因此而训斥了不少手下!”
沈鹰问道:“以后水月庄是否由柴兄主持?”
柴领班道:“在下只是暂代而已,替庄主报仇后,再由大家推选出新庄主!”
“不过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证明,凶手是香车夫人!”沈鹰问道:“柴兄有什么看法?”
“在下怎敢班门弄斧?一切但凭四位判断!”
(校注:此处疑有脱句,待考。)
“哪里哪里,在下高兴还来不及!”
饭后,柴领班送他们到客房休息。客房就在聚英厅之后、听涛阁之前,界于内堂及外宅间。
管一见道:“柴兄,咱们等下还可能会到听涛阁及观月楼查看,方便么?”
“方便得很!诸位是为敝庄主办事,行动若是不便,又哪能查得清楚?你们要到某处,便对外面的武士说一声,他们自会带诸位去。”随后,柴领班抱拳道:“诸位早点休息,在下还得到岛上巡视一下!敝庄主不幸被杀,寇总管又离开,强敌环伺,不得不小心一点!”
“柴兄但去不妨!”
四人闭门点灯轻声交谈,沈鹰忽然道:“那座地道工程十分浩大,建造必然甚为费时,柴领班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说不知道?”
管一见答道:“会否是他故意如此?因为他对香车夫人有颇大的情绪抵触;换言之,他对夫人在庄内的权力以及一些策略,颇为不满!”
沈鹰点头道:“这个自然,若非香车夫人培训亲信,总管之位大概会由他担任!”一顿,又道:“即使如此,他也不应该说不知道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众人都想不出来,管一见道:“刚才老夫倒把这点忽略了,等下再问问他。”
“还有一个疑点,一个人中毒,毒是来自刀上还是掌上,虽然难以分辨——因为死之时间离此已很久,但总可以推测出来!”
管一见道:“如何推测?”
“假如陶澎是先中毒掌的,对方那一刀便没有必要再剁下了;假如陶澎是先中刀,那么,他必会发出声音,如此窗外的武士也必会听到!”
众人同时脱口道:这果然十分奇怪!”
“老夫因何会这般快便找出几处疑点?”沈鹰目光在诸人脸上扫过:“那是因为老夫比你较早接触这里的人与物!当老夫一听到陶澎被杀,便觉得水月庄近来所发生的事十分异常。陶澎之死因也可能十分复杂,连老夫也被勾起好奇心,是以才跟你来此!”
管一见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第一,香车夫人的失踪,这件案子已有奇怪之处——托老夫查案的并非陶澎也非水月庄,而是鲁少风,而鲁少风说香车夫人是因三剑公子的追杀而失踪,三剑公子却否认其事。不过照老夫调查之所得,香车夫人很可能受伤,是谁伤了她的?她逃往江南所为何事?”
管一见截口道:“你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是逃往江南的,但凭苏东那个白发老头及沙甸木匠之言仍不足以相信!她很有可能匿在江海帮——由北而下,自长江口转入江海帮内!”
沈鹰颔首道:“这倒有可能!”
沈鹰顿了一顿才续道:“第二个奇怪的原因,陶澎对老夫说他是因为岛上人手不足,才不能多派人去调查夫人失踪以及阎罗帖的来源的!但老夫就在他面前,他为何不请老夫代查?而且当时老夫还婉转地问他庄上的经济情况,照他所言,水月庄钱财多得很!”
“第三点便是,老夫离开,次日陶澎便死了!这么多件事一凑合,便显得这案子既复杂离奇,又充满诡秘色彩了!”沈鹰反问一句:“你认为老夫所说的是否有理?”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这件案子内情虽然十分复杂,刚才还有件奇怪的事,咱们自地道出去,岛上的武士为何没有来查问?”
皇甫雪脱口道:“除非他们事先得到通知!”
沈鹰接口道:“这便证明柴领班本来知道寝室内有条地道,而且还知道出口之处!”
管一见霍地站了起来:“难道这小子有什么瞒住咱们?老夫在上岸之时,便觉得他对咱们似乎怀有戒心,莫非聘请老夫查案的只是孟白马的意思,而未征求过他同意?雪儿,你快去替老夫把他叫来!”
“是!”皇甫雪立即推门出去。
皇甫雪一出房外,走了几步便发觉外面有人躲在暗处,他右手立即落在剑柄上,轻喝道:“谁在暗处?”
木柱后闪出一条人影来:“公子有何吩咐?”原来是那个叫排木的武士。
“请问贵领班现在何处?咱们有急事要找他。”
“他在岛上巡逻。嗯,不如等下他回来后,小的再通知他过来一下吧!”
皇甫雪沉吟了一下,道:“不如在下去找他……”
排木急道:“不好……咳咳,这个不大方便,不如待小的带你去他房内等等他吧!”
皇甫雪回心一想,点头道:“也好,如此请兄台带路!”
“请公子跟小的来!”
柴领班的寝室离客房并不远,是在同一条横线上,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一个花园。
柴领班的寝室黑灯瞎火,排木把门推开,道:“公子进去坐一会儿吧,小的负责客房那方的安全,得赶紧过去。”
“无妨,兄台请便。”皇甫雪踏步入门,又把门推回,房中一片黑暗,他伸手入怀,才记得把火石及火折子放在客房中,忘了带来,双掌便在桌上摸动。
桌子上有座烛台,上面还有半截蜡烛,可是上面却没有刀石。过了一忽,他双眼逐渐能适应黑暗,发现这只是一座小厅,屏风后似乎尚有房间,于是走了过去。
屏风之后的确有扇门,皇甫雪附掌门上,轻轻一推,门却不动。这刹那,他心中突然生了个冲动,感到房内似乎有个什么秘密似的,否则岂有大门不锁,内房之门反而上了锁之理。
他轻轻伸手在房门上摸索,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锁。那么,为何房门推不开,只有一个原因:房门是被人自内锁住的!
皇甫雪心头再一动,不禁伸手在门上敲动起来。
奇怪,门内突然响起一声“得”的怪异声响,皇甫雪手一推,门便打开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住剑柄,走了入去。寝室比外面更黑暗,忽听有人问道:“你来了么?”
皇甫雪一怔,略一沉吟,大着胆子答道:“是的,在下来了。”
过了一阵,黑暗中再有人发问:“今日你来迟了。”
皇甫雪小心翼翼地答道:“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一点。”
“很好,你坐下吧!”
皇甫雪心头“怦怦”乱跳,掌心也渗出汁来,心中不断地盘旋一个问题:“这人是谁?他是认得我还是把我当作另一个人?”目光一扫,黑睹中竟没所见,他不敢问对方椅在何处,便伸手暗中四周摸索。
刚才他虽然看不到对方,但听声音,知道那人必是藏在帐后,是以不断瞥向那边。那是因为帐子是白色的,是以他知道它的位置。
走了几步,脚尖突然踢到一物,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张木制圆凳,入手平滑,大概是髹了黑漆难以发现。他身子一偏,下意识地向下一望,然后缓缓坐下。
就在此刻,突觉有一道轻微的风声响起,接着白帐一阵摇晃,皇甫雪不由转头望过去,一颗心更为紧张。
“您……”话音未落,头顶上一道劲风急响,似是兵刃劈空之声。
皇甫雪大吃一惊,幸而他反应迅速,而且手掌一直未曾离开剑柄,急切之间,身子一偏,“铮”地一声,长剑脱鞘而出,向上一横。
“当”地一声巨响,长剑碰及一物,飞起一蓬火星子,皇甫雪手臂一麻,长剑几乎脱手跌下。
火星子飞溅的一瞬间,皇甫雪已然发现有一团黑影持刀自横梁上扑下。
一招过后,皇甫雪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准备应敌。
对方出手果然极快,“呼”地一声,钢刀自侧劈将过来。皇甫雪知对方膂力奇大,不敢硬挡,后退一步,身子一蹲,手臂暴长,宝剑反刺对方的下盘!
那人听声辨位,眨眼间已移形换位。皇甫雪长剑一招刺空,对方钢刀又再临身!这一刀自上向下劈来,只听那声音便知其势之凶猛了!
皇甫雪素有快剑手之称,不料这趟几番出手都慢对方一线。他亟欲反攻,身子一侧,似葫芦般在地上一滚,滚开半丈!
只听“铮”地一声,大概那人刀势过猛,收招不及,刀刃砍在地上。
皇甫雪趁这眨眼即逝的良机,自地上弹起,一吸气,身子向前飙出,长剑击风,“嘶嘶”乱响!
对这一剑的气势、力量、速度以及时间的拿捏,皇甫雪都充满信心!
可是他仍然小觑了对方,只听“铮”的一响,对方的钢刀猛力斩下,登时把剑势破尽,同时那力量震得皇甫雪一条右臂又酸又麻!
这刹那,他才蓦觉危险之将至,连忙飘身向后退去,“呼、呼、呼”,一连三刀,都在他身旁间不容发之处掠过。
刀刃上的险森杀气,使得皇甫雪胆气大丧!
再一退,脚后跟突然触及一物,他心念电闪,急忙一转闪过,“呼”的一声,又一刀在他前胸半寸之处掠过。
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脚突然抬起,把那张圆凳踢飞起来,向对方立身之处撞击过去,同时身子向后急退。
“哗啦啦”一声,圆凳在钢刀之下碎裂!
皇甫雪双脚连点三次之后,已至墙边,他手肘向后一击,“噗”地一声,窗棂四下飞射!再一转身,左手手掌一摸一落,经已抓住一幅窗帘,用力向下一扯。
“嘶”一声,长布飞落,外面的星光自窗口上投射入来。
皇甫雪大喝道:“有刺客!”同时回过身来,只见一条黑影如豹子般飙向另一端,“哗”地一声,连人带布射出窗外。
皇甫雪一吸气,持剑奔前,望将出去,只见那黑影在一棵大树之后一闪而逝。
“什么事?”一个武士自另一头奔了过来。
皇甫雪左掌在窗台上一按,翻身出去,他手指一指:“有个神秘客自那边逃去!”话说毕,皇甫雪才蓦地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又沙又哑又紧!回想刚才的险象,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白光一闪,只见一柄单刀向他肩膊急劈过来,皇甫雪瞿然一醒,长剑向上一横,急把刀架开。定睛一看,原来偷袭他的是那个水月庄的武士。
“你便是神秘客!谁叫你进那屋子的!”那武士一刀之后,又一刀斩了过来。
“在下是皇甫雪!”
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几个武士,他们纷纷奔过来,手持武器把皇甫雪团团围住。
皇甫雪又急又怒,喝道:“那个神秘客已经逃跑,你们还不去追,却来缠我作甚!”
他怕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急急说道:“我便是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的手下,皇甫雪。”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雪儿,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雪暗中舒了一口气,叫道:“头儿快来。”
沈鹰比管一见更快一步,一个起落便落在场边,烟杆一引,挑开两把单刀:“住手!”
那几个武士立即住手,一个问道;“他真的是你的手下?”
管一见厉声问道:“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刚才到柴领班房中等候柴领班,不料房中忽有人偷袭属下,那人武功极高,属下难以抵抗。后来属下击开窗子,他大概怕有人来查问,便逃跑了!”
管一见心头一跳,问道:“他逃往哪方?”
“那棵大树后!”
管一见扫了那批武士一眼,缓缓走向那棵大树。树后空空如也,哪里尚有黑影?
管一见霍地腾空而起,一跃两丈半,手掌落在树干上,身子立即窜入树枝叶丛中!叶丛之中亦没有人,管一见目光远望,只见一条火龙自外游向庄内。
不一刻,便听柴领班的声音远远传来:“排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一马当先,几个起落便投落花园中。目光一瞥:“原来几位也在此处,莫非香车夫人那贱……她来过么?”
皇甫雪道:“不是!刚才在下要找领班,排木说你在巡视岛上的防务,不甚方便,是以带在下到你房中等候。不料竟有人向在下施袭。在下跟他斗了几招,正感不敌,幸而人急智生,击破窗子扯下黑布。那人大概怕人发现,是故仓惶而退,便在那棵树后消失!”
柴领班脸色大变:“竟有这回事?那人用什么武器?”
“刀!”皇甫雪应道。
“是男是女?”
“房中毫无光线,看不清楚!”皇甫雪反问了一句:“柴领班,你房内窗子为何要用黑布把它罩住?”
柴领班干笑一声。一顿才道:“自从敝庄主仙逝之后,柴某夜间忙于巡视岛上各处要隘,到日间才有时间睡觉,柴某有个不好的习惯,光线太猛便难以入眠,故此用黑布遮住房内的窗子!”
管一见自树上滑了下来,柴领班略一抬头,道:“原来管大人藏在树上!”
“这棵树可有暗道通往外面?”
“没有!”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请柴领班立即派人到地道出口把守!”
柴领班惊叫道:“对!在下竟没想到此点。”他说罢,立即派人几个得力手下出庄:“请四位放心,只要那人一现身,便难以逃过本庄武士的利眼。”
管一见淡淡地道:“最好能把他抓住,可否请柴领班到房中坐谈一下?”
柴领班略一犹疑,对手下道:“有什么事立即来通知我!”
五人相继返回客房,柴领班急不及待地问:“管大人有话要跟在下商量么?”
“正是,请柴领班坐下!”管一见随即地问:“有一件事使老夫大惑不解的,观月楼寝室之下的地道,工程浩大,当时谅必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及时间才能造成,而柴领班一直在庄内,因何会不知道那一条地道的存在?”
“原来是这个问题!”柴领班笑道,“香车夫人未与先庄主成亲前,在下一直在镇江分庄主持那里的事务,很少上岛,是以后来加建的屋宇,内里的暗中设置,在下便不太了解了!”
“哦?”管一见等都是一怔,问道:“那么你是何时调来岛上的?香车夫人跟贵庄主成亲已有多久?”
“在下上岛当武士领班已有三年多,先庄主成亲已四年半矣!”
“你上来的时候,观月楼及听涛阁等都已建成?”
“是的。”
沈鹰忍不住问道:“但岛上之武士也会知道或者目击,他们没人告诉你么?”
柴领班叹息道:“建那两座楼宇时,当时岛上的人都不能接近,建岛的工人都是外地请来的,后来虽然有人留了下来,但他们都得到警告,不得把秘密泄漏,是故一干老臣子也不知道!”
沈鹰及管一见对这个解释都不甚满意,但又找不出破绽来反驳他。
隔了半晌,管一见才问道:“陶庄主有否对你提及那张阎罗帖的事,他认为发帖的是谁?”
“这件事敝庄主曾对在下提及,不过,敝庄主却猜想不出发帖之人。”
“当真如此?”
柴领班脸色一变,长叹一声,道:“其实先庄主也怀疑帖子是岛上之人寄刀留柬的!”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了一眼:“他可有说出什么原因?”
“第一次帖子出现在瓜州分庄之内,第二次却出现在码头上,就是在沈大人离开的那一早发现的!”柴领班面有忧虑地道,“阎罗帖出现之地点,是敝庄防备森严之处,故此,先庄主认为寄帖之人若非对方隐于敝庄的奸细,也是熟悉敝庄情况的人。”
沈鹰一皱眉:“是故阁下跟陶庄主便认为这人可能是香车夫人了!”
柴领班反问一句:“难道两位认为这个怀疑没有根据?夫人不但熟悉岛上的地形庄内的内情,又有一批心腹,假如由她发帖,倒是很容易办得到。”
沈鹰及管一见等人不由语塞,良久才道:“但是,也不能由此而证明,香车夫人便是阎罗帖的主人。”
柴领班叹息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怀疑,否则,在下早已一口咬定阎罗帖的主人便是香车夫人。”
沈鹰及管一见再度语塞,深觉此君词锋犀利、心智颇高。
只听柴领班又道:“还有一件事,两位可能不知道。敝庄在瓜州的分庄,是由夫人一手筹办,那里的人也大都是夫人的亲信。”
“哦?”沈鹰问道,“这样说来,贵庄的人员不是分成两派?”
柴领班想一下,答道:“可以如此说,不过表面上还能融洽相处,就拿岛上的武士来说,他们也都能听柴某的指挥。”
“私人事务也是如此?”
“那得看是什么私人事务了。”
就在此刻,客房木门突然被人敲响,柴领班脸色稍变,喝道:“谁?什么事?”
只听外面有人道:“头儿,属下有事禀报。”
“排木?进来!”
房门拉开,走进来的果然是那个叫排木的武士,他走前了几步,把嘴附在柴领班的耳畔一阵轻语。
柴领班脸色遽变,几连额角也沁出汗来,失声道:“真的?”
排木道:“真的!”
柴领班霍地站了起来,道:“诸位且在这里稍坐一下,在下先出去一下就来!”说罢拉了排木快步出去。
沈鹰对萧穆打了个眼色。萧穆会意,立即掩出房外。不一刻,他又重新回来,道:“头儿,柴领班跟排木出庄!庄内的武士似乎有点混乱。”
管一见心头一跳,道:“莫非是那个神秘客已被发现?”
沈鹰道:”假如是这样,他为何不告诉咱们?”
“快去看看,莫让他使鬼。”
四人立即出房,展开轻功向庄外飞去。那些武士看见也没有拦阻,相反,脸上都现出了诧异诡秘之色。
出了庄,只见杨柳树上挂了不少气死风灯,加上星月满天,岛上一片光亮,视物如同白昼。四人见有些武士走向码头,便也望码头掠去。
今夜江凤颇劲,江涛汹涌,发出“哗哗啦”的拍浪声。月光下,只见码头外停着一艘精致、鲜艳的小船,在江涛上载沉载浮。
船头上立着一个身穿白纱的女人,脸上罩着一方纱巾,江风中衣袂飘飞,金钗摇晃,似是月中仙子。
“请问夫人,因何夤夜回来,你不说清楚,属下怎敢让你上来?”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齐皆一跳:“这便是香车夫人?”
只听江上传来一阵似黄莺般的声音:“大胆柴森!你既然自称属下,因何胆敢阻止我上岛!”
“不是柴森大胆,而是因为庄主刚死不久,而夫人又失踪日久,属下不得不谨慎一些,”柴领班道,“而且岛上的弟兄对夫人失踪之事也甚关怀及诧异。”
香车夫人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你怀疑我是假冒的?”
“不敢。”
香车夫人击掌道:“侍剑、侍琴,你们出来!”
船舱里立即钻出两个妙龄的丫环。众人目光登时一亮,只觉这对丫环肌肤胜雪、眉清目秀,红艳艳的樱桃小口,令人看了恨不得伸颈去香一下。
香车夫人轻声一笑:“这两个丫环你们该都认得吧,那么还会怀疑我是假的么?”
“夫人之芳容……”柴森似口吃地道。
香车夫人眉头一扬,冷哼一声,随即叹道:“也罢,今日便索性再让你看一次。”手臂一抬,自衣袖中伸出一管似玉雕的粉臂玉掌来,轻轻解下脸上的纱巾。
岛上的声音倏地消失,就连那江涛拍岸的声音似亦不存在。
只见一张芙蓉般的俏脸,嵌着的眉、眼、鼻梁、樱桃小嘴,大小形状无一不配衬得恰到好处,无一不美奂美轮,令人不知要用什么字句言语来形容,心中及喉间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美!
香车夫人之美不是佛像般的庄严,更非青楼歌妓的狐媚,亦非神仙似的恬静冰冷,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一个美人!
她有少女的含蓄,有女人的成熟风韵,加上俏脸、隆胸、纤腰、凫臀,便成了一个白玉无瑕及有血有肉的美人。
连沈鹰及管一见也都觉得心跳加速,双耳似乎失聪,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良久,一阵江风吹来,香车夫人一声轻叹飘荡在江风中:“够了么?”柔荑一动,纱巾又再把脸庞遮上,月光洒在她秀发上、肩上、身上,倏地生出一股难言的神秘,就似这美人绝不是单靠表面便能予之了解。
柴森猛吸一口气,嗫嚅地道:“不知夫人回来贵干?”
香车夫人的声音倏地变冷:“这水月岛几时变成你柴森的?”
“但庄主已死……”
“我仍是庄主夫人!”香车夫人倏地扬声道,“岛上的人都听着,你们仍然承认我是本岛的主人么?”
只听码头上人声喧哗:“夫人当然仍是本岛的主人。”
“我们誓死效忠夫人!”
“没有夫人,哪还有水月庄的今日?谁反对夫人,便是水月庄的死敌!”
香车夫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柴森,你听见了没有?”
柴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忽,猛地跪下,叫道:“属下恭迎夫人回岛主持一切。”转头厉声道:“你们还不抛下麻绳,系住小船!”
“不必!”香车夫人突然如水中仙子般冉冉升上码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鼻端便闻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
香车夫人的两个丫环跟在夫人的背后。香车夫人走了几步,螓首一抬,瞥及沈鹰以及管一见等人,倏地转首问柴森道:“这四人是你新近请上岛来的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道:“老夫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来此只是为了调查尊夫之死因!”
“哦,原来是你,请问哪一位是沈鹰沈神捕?”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正是,夫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妾身正有事向神捕请教。”香车夫人说罢,突地“咯咯”地笑了起来,“唐桥请你调查妾身的下落,不知神捕查得如何?”
“夫人不是已经在岛上?”沈鹰不悦地道,“夫人是欲考验老夫的本事?”
“神捕言重了,妾身自小有失教养,不善言语,如有得罪了神捕,请神捕原谅!”香车夫人倏地对沈鹰及管一见福了一福。
“请两位移玉到观月楼,妾身今夜要好好款待两位,事实上也正想找你们。”
管一见道:“夫人欲找老夫等,所为何事?”
香车夫人笑道:“还不是为了调查外子的死因及凶手?”
管一见等四人心头均是一跳,柴森怀疑杀人凶手便是香车夫人,而她也要请自己去调查杀夫凶手。
这刹那,四人心中齐皆觉得此案更加扑朔迷离了。
只听香车夫人又道:“侍剑,你快去弄一席盛筵来,请四位跟妾身来。”说罢率先而行。
沈鹰四人跟在她背后,江风吹来,香车夫人纱衣飘飞,直似欲乘风而去。四人心头大觉不是滋味,往日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在气势上都能压倒对方,今日却似下人般跟在她背后,一时之间竟被其气势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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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楼楼上,灯火通明,壁窗子尽皆打开。
水月庄的屋宇树木,均在眼底,远处渔火粼粼,夜风徐吹,满室皆香。
沈鹰抬头问道:“夫人之伤已好?”
“多谢神捕关怀,伤势经已痊愈。”
“不知伤了夫人的是何方神圣?”
“是敝师门的几个仇家。”
“令师是……”
“家师武夷风婆婆。”
“哦!”沈鹰对这风婆婆不甚明了,只知她是个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武功颇高,脾气却甚烈,故有风婆婆之称。
香车夫人伸出玉手,提起桌上的酒壶,为各人斟了一杯酒:“请问外子被杀之事,四位调查进展得如何?”
管一见把事情略说一遍,香车夫人臻首一低,沉吟不语。
管一见眉一掀,沉声道:“庄内有颇多人怀疑陶庄主是被夫人所杀……”
香车夫人娇躯一震,失声叫道:“什么?他们怀疑我谋害亲夫?谁怀疑的?”
管一见叹息道:“夫人且息怒,待老夫由头说来。”他双目迸出厉光,道:“夫人能否拿下脸上的纱巾?”
香车夫人肩头一动即止,半晌才缓缓解下纱巾,幽幽地道:“妾身若不答应,四位料必会更加怀疑了,现在管大人大概可以说了吧!”
“夫人可知阎罗帖之事?”
香车夫人秀眉一皱,惊讶地问道:“阎罗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表情立即落在管一见及沈鹰的眼中。
沈鹰自怀中拿出那张阎罗帖来,道:“这便是阎罗帖,放在尊夫尸体之旁。”随即又把水月庄两次发现阎罗帖的情形说了一遍。
香车夫人娇容忽然一变,寒声问道:“两位怀疑妾身便是阎罗帖的主人?也因此怀疑杀人的便是我?”
“情况诡异,不得不如此推测。”管一见反问:“以夫人之见,会认为外人能在瓜州分庄以及码头上留刀寄帖么?”
香车夫人娇躯猛摇,半晌才道:“瓜州分庄犹可说,本岛码头竟发生这种事,的确令人难明,老实说,妾身也怀疑这是本岛之人所为,但绝非是妾身。”
“是夫人的心腹所为?”
香车夫人幽幽一叹:“如今妾身真的是百词莫辩。”
管一见等四人八双服睛齐瞪在她身上。
良久,香车夫人似是精神一振,抬头道:“外子是中了‘黑熬毒掌’而死的?”
“尸体老夫等未曾目击,说此话的是柴领班。”
香车夫人忽然笑了起来,接着把手掌摊开:“四位请看看妾身的一双手掌。”
管一见等一怔,目光一落,只见香车夫人一双手掌似白玉般晶莹。
“诸位可曾听过有关‘黑煞毒掌’的事么?”
皇甫雪轻吸一口气,道:“听说中此掌的人,全身泛黑而亡。”
“不错,但有关练掌的情况,你们又曾知道否?”香车夫人一双妙眼睨了皇甫雪一下,皇甫雪倏地觉得脸上一热,痴痴地摇摇头。
香车夫人轻肩朱唇道:“黑煞毒掌又称蜘蛛吃肉掌,只因这个名字太过难听,是以没人叫之。练者每日需用手掌去喂毒蜘蛛,慢慢增加掌中的毒质,直至完全不怕蜘蛛之毒。
“练成之后,还需七日喂养蜘蛛一次,以保持其掌中之毒素不减。也因此点,故此近来已没有人练了,一则麻烦,二则去何处捕捉这许多毒蜘蛛,除非是生长在苗疆。”
这种情况众人都是首次听到,均感到十分惊讶。
“妾身这双手掌,不敢妄自菲薄,长得可说十分柔滑平整,洁白如雪,像是练过‘黑煞毒掌’的么?”
半晌沈鹰才问道:“既然如此,柴领班为何说夫人擅于此种毒掌?”
“大概因为有一次一伙海盗潜了上来,妾身那时身上刚好有一枝毒针,于是把毒针狭在手指之间,抵了那魁首一掌,那人登时满脸乌黑。妾身便恫吓他手下,说妾身练有黑煞掌,结果他们果然撤退,那时候本岛人手实力既不足,而且很多设置亦未完成,妾身不能不出此下策,同对为怕手下会传出去,所以也不把指中挟针之事说破。”
她语音一顿,道:“以前妾身手上还戴着一对鲛皮手套,他们根本看不到妾身的肉掌。”
萧穆问道:“夫人为何要罩纱巾,又戴手套?”
“这是家师的遗命,她老人家说妾身野心勃勃,又兼天生尤物,将来若与男人相处,会生出很多事端,所以严令妾身蒙面戴手套。”
四人一听,齐皆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有关此点,尊夫亦不知道么?”沈鹰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大概不会不知道,你根本没有练就什么毒掌吧?只要他知道,他的心腹自亦知道。”
香车夫人笑着道:“外子当时曾经问妾身,为何双掌如斯雪白,妾身戏言道武夷山上有一种仙果,吃了全身便变得光滑无比,而且手掌上的毒气,也变得能予控制。”
“如何个控制法?”
香车夫人失笑道:“要毒有毒,要它无毒,便无毒气发出。”
“他深信不疑?”
“谅是如此,”香车夫人又叹息道,“那时刚新婚不久,妾身也有心吓他一下,叫他不敢亏待了我。”
“如此说来,夫人倒不是凶手了,因为夫人根本不懂黑煞毒掌。”
“这个当然,妾身有杀他之理由及动机么?实不相瞒,外子对妾身言听计从,这种丈夫根本难再找到第二个。”
管一见嘘了一口气:“夫人刚才说,你也怀疑阎罗帖是贵岛之人发出的,未知夫人心目中可有值得怀疑之人?”
“当然有,他便是柴森。”
“柴森?”皇甫雪惊呼道,“怎会是他?”
“如何不会?他是岛上武士的领班,自有不少心腹,要在码头桅杆上弄一张帖子上去,还不容易;而且他还故意把外子毒死,却道外子是中了黑煞掌,以此嫁祸妾身。”香车夫人冷笑道:“他却想不到妾身根本不懂得什么黑煞掌,这是个极大的破绽。”
“他不是尊夫的心腹么?”
香车夫人的神色突地变得森冷无比:“所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中打什么主意?大概他认为妾身失踪,只要外子再死,这岛便是他的了,否则他为何不让妾身上岛?”
沈鹰及管一见都是心头狂跳,香车夫人这个分析,合情合理,驳口不得,不由他俩不信服!
“神捕若不相信,妾身叫他来此对证一下如何?”
“且慢!”管一见回头对皇甫雪道:“你把刚才遇到神秘客的事说一遍吧!”
皇甫雪犹有余悸地述说了一次。
管一见道:“你再把那人问你的话说一次!”
“第一句是:‘你来了么?’属下答:‘是的,在下来了!’他第二句问:‘今日你来迟了!’属下又答:‘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一点!’”
管一见看了沈鹰一眼:“老鹰,你认为如何?”
沈鹰缓缓地道:“那神秘客问第一句之时,肯定他还不知道皇甫雪的身份!唔,也就是说,他还以为皇甫雪是他想像中的人!”
皇甫雪问道:“这样说来,是晚辈答错了?”
“可能。他的问话可能是一句事先约定了的暗语,你答错了,他便知遒了你的身份,所以向你施袭!”
“如此,答错的是第二句了!”
“这也未必,第一句你很可能已经答错,他为恐自己听错,或者为小心起见,便再问你第二句,你又再答错,他自无疑问。”
皇甫雪叹息道:“可惜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否则便不用忖度了!”
萧穆接口道:“那神秘客跟柴森又有什么关系?柴森房内的窗子全被黑布遮住,又有没有可疑之处?”
香车夫人突然道:“那个神秘客便是柴森!”
皇甫雪脱口问道:“夫人有何理由作这样的判断?”
“第一,那是他的房间;第二,柴森也是使刀;第三,妾身认为柴森以为皇甫雪是排木,所以他问:‘你来了么?’本应答:‘是的,属下来了!”皇甫少侠却把‘属下’改作‘在下’,柴森一时之间不知是排木一时口快答错,还是自己听错,所以才再问第二句!”
“夫人又认为那第二句又应该如何作答?”
“他那句话只是个试探,‘你来迟了’应该是‘今日你来早了!’皇甫少侠不知就里,是故便答错了!”
皇甫雪忍不住再问一句:“夫人又凭什么发此推测?”
“排木叫你进去,而他自己为何不进去呢?可能是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还未到约定时间进去,其二是故意叫你进去送死!”香车夫人稍顿又道:“也很可能他认为你只会在厅上等候,不会去‘敲’门,而你无意中在门板敲击的次数,正好凑巧跟他们之间约定的一样!”
萧穆不服地道:“假如柴森在里面,可能是在做一件不为人知之秘密,排木不可能把皇甫兄请入那里!”
“理由妾身刚才已说过一点,”香年夫人含笑说道,“也很有可能排木虽然是柴森的心腹,但有一些事柴森也没有告诉他!”
沈鹰接道:“夫人既然怀疑尊夫为他所杀,而他寝室之中又藏有秘密,那么,咱们不如叫他来对证一下?”
“妾身正有此意!”香车夫人轻击了一下手掌,侍琴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快去把柴领班请过来。”
侍琴去后,香车夫人即殷勤布菜劝酒起来。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疑团难释,各自想着心事,低头吃着闷酒。
半晌,沈鹰忽道:“楼下屏风后那鞋印十分奇怪!”
“怎样奇怪?”香车夫人听了脱口问道。
沈鹰说道:“那脚印是被人故意布置的!”
话音刚落,只见侍琴慌慌张张奔了上来:“不好啦!夫人,柴领班跟排木都不见了!”
香车夫人闻报忽地站起来,急声问道:“他两人逃出本岛?没有阻挡他们?”
侍琴道:“刚才婢子跟冯尚德冯大哥四处找他们不到,后来才发现岛后一艘快艇不见了。”
香车夫人恨声道:“这厮必是由地道逃过本岛武士的视线了!四位请跟妾身到他寝室中搜查一下如何?”
“好,老夫等正想仔细查一查!”
于是六人鱼贯下楼,急步走向柴森的寝室,香车夫人招来几个心腹亮着火把松枝,走入里面搜查,室内登时光如白昼!
可是一厅一房全都查遍,除了发现一条通往花园假山的暗道之外,却没有其他发现。六人又自假山下的地道走回寝室。途中,沈鹰突然发现离假山不远之处有一处地道,泥土上有一堆白色的东西,蹲下取起一撮细看。管一见连忙凑近过来。
“咦,这好像是鸡蛋的蛋壳!”
“正是,这里为何有此东西?”沈鹰忙道,“咱再搜查一下!”
众人分开检视,又发现了不少食物的屑末,管一见诧异地道:“难道这里有人住过?”
香车夫人道:“谁会在此居住?大概是些懒惰的武士跑来此地偷吃东西吧!”
沈鹰问道:“这地道有很多人知道?”
“这是本岛最早期的地道,早期便在本庄的武士,大都知道!”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一眼,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由地道上返回柴森的寝室。
管一见道:“老鹰,你刚才说陶庄主寝室屏风后的鞋印是被人布置的,此话怎说?”
“柴森的解释虽颇为合理,但他忘了一件事,假如凶手是由江中潜入上岸,再进入地道,而由地道到地面上来行凶,那双鞋子经过这么长的地道,鞋底上的泥巴也早被地道的干泥揩擦干净,岂有可能在屏风后的红砖地上留下这么厚的鞋印!”
沈鹰喘了一口气,续道:“他若不走地道,也不可能鞋底有泥巴!因为庄内地上都铺了石板,泥巴也会被石板擦掉!何况这些天来并没有下雨!”
管一见拍了拍大腿:“果然甚有可疑,鞋印是谁布置上去的?” “
“当然是柴森!”香车夫人竟然不假思索地道,“观月搂只几个人才可以进出,他便是其中一位!”
“假如鞋印是柴森布置的,他显然与凶手有密切的关系!”沈鹰喃喃地道,“难道凶手真的会是他?”
香车夫人叹息道:“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管一见目光似飘向遥远无垠的天际,接叹道:“可惜已让他逃掉!”
香车夫人又一声长叹:“天已亮了!请诸位到花厅用茶,吃点糕点吧!”
花厅设在后花园边缘,是平日陶澎夫妇及侍剑、侍琴吃茶赏花、舞剑听琴之所,布置得十分幽雅别致,连沈鹰及管一见这种自称生成劳碌命的老江湖,一坐之后,也舍不得离开!
侍剑的烹饪术,果然十分高明,不但把糕点弄得色、香、味皆全,难得的是在松、软、酥、滑这些方面也有颇高造诣。
萧穆道:“四妹最爱吃苏式糕点,可惜她这次没来!”
萧穆口中的四妹,便是沈鹰手下的一位女将“云上飞”云飞烟。
管一见接道:“这小姑娘烹茶的工夫,不想也如此高明,老夫也想见见她!”
香车夫人笑道:“这又有何难?她现在去买菜,中午便能见得到!”
沈鹰突然道:“夫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
香车夫人眼波一转:“沈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老夫想开棺验尸!”
香车夫人眉头一跳,道:“有这个必要么?”
“若不看看,老夫实在不能心息!”
香车夫人似笑非笑地道:“沈神捕不能心息的恐怕是,尊夫到底是死于刀伤,还是死于掌毒!”
“不是!”沈鹰目光一凝,沉声道,“黑煞掌之毒固然能令中毒者全身发黑,但其他毒掌何尝不是如此?”
香车夫人叹息道:“神捕心中有疑,妾身还能阻挡么?琴儿,你去问一问庄主葬在何处,顺便准备挖掘的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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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尸不宜在正午,尤其已届夏日,故此尽管一切均已准备妥当,沈鹰及管一见仍坚持要在日落时分再进行。
西边天际逐渐染红,江风吹来,热气大减。
管一见着皇甫雪把插在坟墓四周的熏香点燃,空气中立即飘浮着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水月庄的武士便动手挖掘起来。
坟墓设在水月庄的一个高地,坐山朝江,陶澎虽是死于非命,但死后能安葬于此风景绝佳之处,倒也能稍减难息的亡魂。
一副黝黑巨大的棺木,很快便露出土来,众武士用绳把之抬起。
香车夫人又令手下多加些熏香,然后把棺盖撬了开来,一股扑鼻难闻的臭味迅即冲了出来!
天下间最臭之味,莫过于尸臭,那些武士几曾遭遇过这种情况?好几个人忍不住,立即干呕了起来。
沈鹰叫他们退开,让尸臭被江风略为驱散,这才与管一见及萧穆等上前观看。
香车夫人手上持着一束熏香,也娉娉婷婷地走上前。
虽是如此,一到棺畔,那股尸臭仍然令人难以忍受。目光一落,陶澎的尸体已经溃烂,脸上的烂肉中不时爬出蠕动的蛆虫。
沈鹰接过一个武士的钢刀,刀锋一过,寿衣立即裂开,露出雪白的肌肉来。
躯体溃烂的情况没有脸上那么厉害,也因此,陶澎胸膛上的那一刀的伤口仍能分辨得出。
管一见及沈鹰目光落在伤口上,再也拿不开。
香车夫人见状问道:“两位神捕有何发现?”
管一见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泪光盈盈,料是见尸触情。
“伤口的四周,夫人可曾经看到否?它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较深?”
香车夫人用丝巾轻揩一个泪眼,伸头一望,失声道:“伤口四周的肌肉的确较黑!”
沈鹰道:“这便证明陶庄主中毒之处乃在于此!也即是说,刀上有毒!”
管一见道:“掌上无毒!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何凶手在击了陶庄主一掌后,为何还刺了一刀!实际上凶手是先剁了陶庄主一刀,刀上之毒极为猛烈,立即封住他的喉管,使他发不出声来!”
沈鹰接道:“为了行使嫁祸之目的,凶手又在引人注目的地方——脸上拍了一掌,便造成了表面上陶庄主是中了黑煞掌而死的现象!”
他挥手示意众人退后,续道:“先前咱们便觉得陶庄主身上有掌伤又有力伤,而又没有惊动外面的武士,这情况十分可疑。可是柴森又一口咬定,陶庄主是死于黑煞毒掌之下,是以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总算已揭开真相!”
皇甫雪叹息道:“看来柴森是凶手无疑,否则,他为何要安排这种现象来欺骗咱们!”
萧穆也道:“大概因为是为了篡夺水月岛的大权,才设下此计,后来因为夫人回来了,他怕会露出马脚,是故急急溜掉了!”
香车夫人突然对管一见及沈鹰拜了一拜,沈鹰及管一见慌忙把她扶住:“夫人何以如此?”
香车夫人呜咽地道:“若非两位神捕,还有萧捕头及皇甫捕头,外子被杀之真相,何能揭开!妾身所蒙之不白之冤,又何能洗脱?四位大恩大德,妾身岂敢或忘!”
管一见淡淡地道:“这只是本分之事,你们付款,老夫卖力而已。”
“四位之酬金,妾身稍候自会付给。”香车夫人回头道:“庄主的棺木不必放入墓穴中,你们先把棺木抬至后院,先用香汤替他沐浴,换上新寿衣,我要另造一个墓穴,绝不能草草安葬!”
众武士轰应一声,自去办事。
香车夫人道:“四位请回庄内,妾身叫人送上香汤,更衣沐浴后,再请到聚英厅晚膳!妾身尚有一些俗务要办,等下在聚英厅再行聆听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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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餐,食物虽然丰富,而且还有歌舞助兴,可是气氛并不佳!
香车夫人的云鬓插了一朵小白花,泪眼盈盈,一直是强颜欢笑,沈鹰等人都颇有吃而不知其味之感。
香车夫人也没有多言,只叫侍琴把酬金送与管一见及沈鹰。散席后,香车夫人送他们到客房门外,低声说道:“如今凶手既已查明,捉拿凶手之事,妾身不欲假手他人,自会派遣本庄的武士去办理!”
管一见忙道:“夫人放心,老夫等明早便离开贵庄!”
“如此请四位早点安寝,明早妾身再来相送!”香车夫人福了一福。
“夫人请回。”
江风徐吹,虽是夏夜,但水月庄却颇为清凉。这一夜,沈鹰竟然睡不着觉,他半夜下床抽烟,不想管一见也醒了:“老鹰,你还未睡?”
“老夫睡不着,你呢?你为何也睡不着觉!”
管一见道:“柴森寝室地道上的鸡蛋壳一事,老夫始终耿耿于怀,感到内中似乎藏有了什么秘密,可是却又猜不透其中的机关!”
沈鹰叹息道:“老夫何尝不感奇怪?甚至香车夫人似乎也有什么秘密隐瞒!”
“今日她的态度是有点奇怪。”
沈鹰喷了一口烟,接道:“不是今日,而是下午开棺之后才生变的!”
“大概是睹尸伤情吧,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不像不像!”沈鹰摇头道,“老夫似乎觉得她的神情不甚自然,虽说睹尸会伤情,但亲夫乍死不久,就算不睹尸也会黯然神伤吧?昨夜她却笑语盈盈,这是什么原因?”
管一见反问道:“你是想继续调查下去?”
“杀人凶手大概是柴森,这点应已没有判错之可能性,而唐桥托老夫调查夫人的行踪,这件事也已告一段落。至于她跟陶澎之间的感情,却非咱们调查范围。”
管一见叹道:“刚才她无异已下了逐客令,咱们就算要调查,在此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莫非你不想继续调查?”
管一见苦笑道:“正如你所说,这已非咱们的调查范围,又没有人请咱们调查这些!”
沈鹰微笑不语,一翻腕,敲掉烟灰。
管一见忽然道:“咦,适才老夫好像听到琴声!”
“琴声?”沈鹰随即凝神一听,果然有低微的琴声,随风飘送过来,风止之时,琴声便听不到了。
管一见长身起来道:“咱去看看!”
两人出了客房,向琴声之处寻去。
琴声并非传自观月楼或听涛阁,而是传自后院的凉亭。
凉亭有张石桌,桌上点了一炉香,烟雾袅袅,旁边放着一具六弦琴,抚琴的正是香车夫人!琴声如流水淙淙,似行云流畅,听之令人心神均醉。
沈鹰及管一见匿在假山后,由空隙间望出去,只见凉亭只有香车夫人一人,侍剑、侍琴等却并不在侧。
那琴声倏地一变,似声声叹息,如诉如泣,如闺中妇人盼望远出的丈夫,更似怨妇之期待情人。这琴声听得沈鹰及管一见两人心情随着琴声的变化而变化,几乎忍不住要跳将出去,安慰伊人几句。
“铮”地一声,弦线断了,琴声也止了,只闻香车夫人一声长叹,听得人心弦震动。
“知音人已去,此琴尚有何用!”突见香车夫人举起弦琴,撞在凉亭的柱子上,“喀嗤”一声,当中而断。香车夫人随手把之抛落地上,莲步如流水般移向内宅。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一眼,缓缓走出假山,目光一瞥,只见凉亭后有间小石屋,木门洞开。两人走前几步,鼻中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尸臭味。
两人心中均是忖道:“原来陶澎的棺木停放此地,难怪她在此弹琴!”心念转动,双脚却没停止,直走入石屋内。
只见里面一张石床,上面放有一具尸体,尸盖白布,薰香袅袅,气氛有点诡异、恐怖。
管一见伸手揭开白布,那尸体正是陶澎的肉身,脸上重新经过化妆,寿衣也是新的,他把手放下,白布盖回。
沈鹰却发现了一桩奇事,寿衣崭新,但却有匆促为人穿上之凌乱感,他再把白布揭开,发现那条裤子有皱纹,揭高一望,裤带竟未系好!
管一见咦了一声,轻轻把裤拉下,这才发现连内裤也未曾拉好。
陶澎的双脚毫无伤痕,也没其他异样。两人对望一眼,正在诧异,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步履声,管一见连忙把尸体裤子拉好,两人随即穿窗跃了出去!
只听一个武士道:“真倒霉,以为可以睡一觉,想不到又被拉来守住死人!”
另一个道:“噤声,别让夫人听见,否则你我难逃斥责!看死人又如何?不成庄主死了还会变鬼?咱轮流瞌一会吧!”
管一见轻轻拉了一拉沈鹰的衣袖,两人忙返回客房歇息。
管一见忙问道:“老鹰,你明日去哪里?”
“到瓜州找唐桥一下,便上洛阳,你呢?”
“老夫要到清江盘桓几天!”管一见道,“四天之后是‘一刀震九州’宋传芳宋老爷子金盆洗手之大典,你没有接到帖子么?”
沈鹰一怔:“许是找不着老夫吧!反正没有其他事,老夫便跟你去一趟吧!”
两人说罢,也不解衣寝息,盘膝床上调息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