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烟及司马城出了郑州城,又望来路走去。司马城道:“咱去哪里?”
“去筑县看看。”云飞烟道:“也许头儿会折去筑县探他一个朋友。”
两人怕被人认出面目,便化装成两个乞丐,司马城伤了腿,拾了一根竹子当作拐杖,慢慢向西走去。
“不知那尊菩萨是谁放在架上的?又不知是什么用意。司马兄,你说小顾他们又去了哪里?”
司马城淡淡地道:“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却未曾听闻叔叔跟江南的霹雳堂有任何嫌隙,他们为什么会送一尊这样的菩萨来?”她见司马城不答,又道:“朝中有什么大臣要害叔叔?他们是妒忌叔叔的功劳还是另有原因?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司马城低着头走路,不吭一声。
云飞烟嗔道:“你伤了喉咙么?”
“在下正在想,只是未曾有结果,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放在心中多琢磨几下。”
云飞烟心头一怔,忍不住道:“俗语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两个人商量总比一个人瞎猜好,是么?”
“是,姑娘说得有理。”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们所掌握到的线索及资料,实在少之又少,即使多几个人商量,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司马城仍用他那种不徐不疾的语调道:“而且路上人杂,提防有人跟着咱。”
这句话像一块隔夜的馒头般把云飞烟的嘴塞住,她也赌气不开口。气了一阵觉得沈鹰手下的萧穆跟司马城倒有点相同,甚至顾思南也一样。
再细想一下,又觉大不相同。萧穆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他心中忧郁太多,属于那种落落寡欢的人。他因妻子被人奸杀,因此对那些无法无天的歹徒恨之入骨,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都绳之于法,澄清玉宇。
虽然如此,她却感觉到他心中的热情,那是对捕快生涯的狂热,同时他是坚毅沉着冷静,心思缜密。
顾思南在她面前虽然有如一头呆鸟,说话结结巴巴,但他却绝非是个沉静的人。他人很乐观,有着一般年轻人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特性,他心灵手巧,性子却有点急躁。
司马城却似另一种人,他沉默寡言,脸上毫没神情,令人难以测忖其心中的喜怒。这人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干休的脾性,带点野性,但爱憎分明,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走了好一阵,司马城道:“姑娘怎么不开口?”
云飞烟噘起小嘴,不理不睬。
司马城道:“看来姑娘是要由在下拿主意了,嗯,咱在这小镇歇一夜吧。”
云飞烟忍不住道:“谁说由你拿主意?谁说要在这小镇过夜?”
“那么还是由姑娘作主吧,在下没有意见。”
云飞烟这才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开口,心中不由忖道:“想不到这哑巴倒聪明。”便板起脸道:“先进小镇再说。嗯,饿了,先吃一顿吧。”
“是,只是做乞丐只怕不能进酒楼饭馆,还是去买几个馒头吧。”
云飞烟又是一怔,心想早知不要扮乞丐了,便哼了一声走入小镇。
这小镇不大不小,人口却不少,也颇热闹,此刻刚临黄昏,天色尚未暗,饭馆里的人也不多。云飞烟道:“你在这附近等我,我去买点干粮来。”
司马城蹲在墙角,哼哼哈哈地呻吟着。他背靠的是一家大酒楼的外墙。
不久真来了几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其中两个老者更是目光凌厉,神定气闲,其中一个白发老者望了司马城一眼,便率众入内了。
司马城待听不到步履声,才站直身子,偷偷自窗缝中望进去,只见那两个老者和三个大汉占了一张座头,五个人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司马城心头一动,决定冒险一下,便又故意把衣服拉破一点望酒楼走了进去。
此刻店中食客颇稀,店小二都在里头聊天,也没留意及他,司马城放轻脚步走前,只听一个老者道:“等下秃贼来时,大家看老夫眼色行事,先把门口堵住。”
另一个长着三绺长须的老者道:“大家尽力干,务必把秃贼擒下,事成之后,大人自然有赏。你们都跟咱不少年了,拿了这一笔花红,也不愁下半生……谁?”
原来司马城听到紧张处,呼吸不由稍沉,那老者便发觉了。他忙道:“请诸位大爷大发慈悲,施舍点给小的,可怜小的已两天没吃饭了。”
另一个大汉手肘立即向后一撞,司马城扑地跌倒,那些店小二闻得叫声连忙奔来,喊道:“这里也是你来得的地方么?”伸手便要把司马城抬出去。
那三绺长须老者喝道:“且慢,老夫请他吃顿饭。”站了起来望司马城走去
司马城心头一凛,知其不怀好意,可是自己落了单,要逃也逃不开,只好硬着头皮假装到底:“小的不敢……不敢与大爷同席。”
老者露齿一笑:“你怕什么?”手指倏地点下。
司马城觉得他那笑容说不出的阴险,又见他点的是麻穴,便不再闪避,刹那便被其制住。
老者手掌一落,像麻鹰捉小鸡般把他提起放在椅上,倏地又解了他的麻穴,待司马城姿势稍为正常才再次把他制住。
“大家背向大门坐着,小二送些酒菜来。”
一忽,只见一顶暖轿飞快地奔来,暖轿放在门口,走出一个矮胖无比的人来,一身官服,却是汴京的通判焦建章。
他在卫兵的扶持下直走至最里头的那张桌子坐下,也是以背对着大门:“那人已来了,大家准备,等他一进来便把他的退路闭死。”
大堂内没有人吭声,只闻呼啸的风声自门口传来。
×
×
×
北风呼呼,大雪纷飞。
屋瓦及地上都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黄昏后,风更猛,雪更大,街上的行人一下子都似消失了一般。
镇尾一片白蒙蒙中,突然现出四个黑影,黑点逐渐扩大,终于面目可辨,来的正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风云刀”古逸飘、“云燕十八骑”的老大卓湛以及沈鹰手下的大将“铁脸金剑”萧穆。
古逸飘哈哈笑道:“老鹰,咱进去喝一杯吧,这种天气便是硬迫人喝酒。”
沈鹰笑道:“你自爱喝,又何必把老夫拉来作挡箭牌?”当先踏入饭馆里,拿眼一扫,只见偌大的地方上有三四桌食客,这里食客不是背着门,便是低头吃饭。他觉得有点奇怪,回头瞥及门口那顶暖轿,心想大概是哪个财主在此显威风,心头释然,找了一张较大的桌子坐下。
古逸飘迫不及待地呼道:“小二,过来一下。”
没人作答,沈鹰此刻才觉得奇怪,回头一望,只见大门被几个精壮的中年汉子封住。他冷笑一声:“瞎了眼的狗贼,竟敢动老夫的念头。”
“瞎眼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焦建章缓缓转过身来:“沈大人,下官等早已久候了。”
“原来是你。”沈鹰眉头一皱暗感不对,口气一转:“今日难道是焦大人做东道主?”
“正是,”焦建章哈哈一笑:“你们还不动手?”
那些坐着吃饭的食客都立时站了起来,望沈鹰走去。沈鹰暴喝一声:“且慢!焦建章,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也敢对老夫无礼,还不与老夫跪下。”
“大胆叛贼!你杀死裴培正裴大人,皇上经已撤了你的职,还叫老夫来抓你去治罪,莫非你敢拒捕么?”
沈鹰大吃一惊,脱口道:“老夫几时杀死裴大人?胡说!”
“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
“什么抵赖,半年来,老夫根本未曾到过汴梁,又如何杀得裴大人?焦大人可曾查明?”
古逸飘道:“正是,请问裴大人何时被杀的?”
“山野之民,也敢对本大人无礼,看来你也是叛贼的同党了。”
“放屁!”卓湛火爆的脾气,忍不住道:“你连裴大人何时被人杀死也不敢说,莫非是你自己干的,做贼心虚却反来诬蔑别人。”
三绺长须老者忍不住道:“小子,你放光棍点,等下有你受的。”
另一个道:“裴大人是半月前被你姓沈的杀死的。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听闻你是个铁铮铮的好汉,怎地没胆承认?”
“放屁!”卓湛道:“半个月前沈神捕还在摩天岭,如何分身到汴梁杀人?”
“住口!沈大人你与这种目无王法的狂徒走在一起,不怕皇上怪罪么?”
沈鹰冷笑道:“老夫清楚得很。焦大人,你又怎地和这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剧盗‘金刀银枪’司徒严、徐中平混在一起?难道这是皇上御准的?”
“他两人已受朝廷招安,此刻正要为朝廷效力。”
那个长着三绺长须的老者,自身上抽出一对短枪来,阴恻恻地道:“沈秃鹰,听闻阁下神勇过人,可惜,今日是大限将至……”
沈鹰未待他说罢,倏地欺前,左爪向其脸上抓去,右掌直击其胸。
这下突然发难,发生肘腋,银枪徐中平意不及虞,登时手忙脚乱。不料沈鹰一发即收,身子一偏,右脚倏地飞起,踢在一个大汉的胸口上,只听“喀喇”一声,那大汉肋骨反刺入内腑,登时口吐鲜血,扑倒地上。
待得徐中平醒觉这是沈鹰的声东击西之计,沈鹰经已退回原处。他来去如风,不由震慑全场。
“哼!你们虽然人多,但老夫又有何惧?”
白发老者司徒严厉声道:“暗施袭击算得什么英雄?”
“你们倚多敌寡,老夫若不先立下马威,又怎对得住你们?来吧,闲话休提。”沈鹰言罢便又向徐中平扑过去。这次徐中平严加戒防,“银枪”一摆,上刺面门,下刺小腹。
沈鹰右手在腰上一抽,烟杆把刺向小腹的枪尖撞歪,左手把另一杆枪移歪,烟杆闪电般敲向对方的手腕关节。
徐中平手腕一缩,枪尖斜伸向上,急刺沈鹰的胸膛,沈鹰身子一偏,滑前两步,烟杆点向对方的乳突穴。
徐中平左手枪划了半个弧圈,斜刺沈鹰的腰腹,沈鹰左手奇准无比地抓落,一握握着枪杆,枪尖离腰侧只二寸距离。
幸而徐中平也非省油灯,右手枪一转,刺向沈鹰的手腕,沈鹰只好松开五指,右脚忽地把银枪踢高,欺前一步,烟杆一翻,烟嘴急点对方的咽喉。
这两招疾如星火,司徒严刚才已被沈鹰气势压倒,此刻一上来便处于下风,心头更是震惊。双枪荡开,回防不及,只得向后急退。
“哗啦”一声却是撞倒了一张桌子,连司马城也被掀翻。
沈鹰怒愤填膺,喝道:“留下一命来。”身子急掠飞起,向徐中平扑去。
司徒严喝道:“休伤我兄弟。你们还不动手?”金刀急向沈鹰的后背劈去。
“风云刀”古逸飘道:“老儿,你我同是使刀,老夫陪你玩玩吧。”风云刀斜地里把他接下。
眼看徐中平再难逃避,一个中年汉子持着一根钢鞭,斜刺里扫来。
沈鹰飞身掠起,跃过那汉子,身子在经过时,左脚忽然反踢,那汉子武功也自不弱,慌忙向前一伏,沈鹰烟杆忽地砸下,“噗”地一声击在他后背上。
那汉子五内一阵翻腾,兀自不肯退避,身子一旋,钢鞭再度向沈鹰扫来。
沈鹰待那钢鞭临身,左手才倏地抓下,一爪抓着,用力一拉,那汉子脚跟一松,扑前两步,沈鹰右脚飞起,踢在他胸膛上,一口鲜血登时冲天喷出。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一个使剑的汉子,见同党势危,急刺过来,沈鹰身子一偏,左臂一挥,持钢鞭汉子的尸体便向他撞了过去,同时右脚再度踹出,一尸一人身子如皮球般被抛飞。
此刻,沈鹰才觉得左臂及左掌一阵疼痛,原来那大汉的膂力十分之大,刚才沈鹰虽一爪抓及,可是一只手臂也不由又麻又痛。
刚自定过神来,徐中平鼓起余勇持枪又向他刺过来,另一个中年汉子也手持鬼头刀上前助战。
古逸飘一上来便占了上风,五十招后,司徒严只能间中反击一下,另一个大汉只好上前助阵,此人使一双流星锤,不断自远施袭,古逸飘又不能奈之何,空自发怒,只得提起精神把司徒严缠得更紧。
司徒严得到手下协助,才逐渐扳回颓势。
萧穆知道卓湛武功较弱,便道:“卓少侠请勿离开,咱贴背联手应战。”金剑一起,罩向一个使棍的汉子。他们以二敌三,只能战个平手,萧穆却不时要回身替卓湛遮挡,错失了好几次杀敌的良机。
古逸飘心想这样下去终非办法,猛吸一口气,宝刀如暴风骤雨般攻了过去,一时之间,仿佛风云亦为之变色。
司徒严连退数步,古逸飘默查形势,身子忽然倒飞而出,左脚一勾一踢,一张板凳登时向那使流星锤的汉子飞去。
那汉子只觉一件黑黝黝的东西飞来,左手锤倏地飞出,“喀嗤”一声,那张板凳,登时断为两截。刹那间,古逸飘已如猛虎般扑到,那汉子右臂刚一提,猛觉一痛,一只手臂登时断了。
流星锤摔落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古逸飘正想再加上一刀,猛觉后肋劲风临身,知有人偷袭,只好收刀闪开一步。
沈鹰连冒三次险,才把徐中平的助手了结,可是立即又有人向他围了过来,他耳听八方,眼看四面,目光在焦建章脸上扫过,焦建章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隔了半晌,才颤声道:“沈,沈大人,你竟敢违抗圣上的命令?这将罪加一等,不如跟下官回去,好好跟圣上解释一番,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沈鹰心头一动,手脚不由慢了。
焦建章大喜,忙又道:“沈大人蒙圣上宠眷,已非一日,当能明白其中利害,你即使能逃过今日,难道能逃得过一生一世?”
沈鹰身子一震,手脚更慢,身上凌厉之杀气登时散了。
“下官如此也是为了大人之前程着想。也许圣上念在大人劳苦功高,会格外开恩。”
沈鹰猛喝一声道:“停!”。
声如霹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不由都住了手,把头转了过来。
沈鹰叹了一口气:“好吧,老夫便跟你上京,面谒圣上。”
“多谢沈大人体察下官之苦衷,嗯,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希望沈大人……”
“有什么条件快说。”
“沈大人武功盖世,没人能敌,下官一介文弱,如何……再说,说不定沈大人走了一半又自反悔,下官又如何阻拦得住?”
“难道要老夫自缚双手?”沈鹰厉声道:“老夫是何等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话虽如此,但若非如此,失了大人,下官将连诛九族,实在是不得已,不得已之至。”
沈鹰想了一回,长叹一声道:“好吧,你们上来动手,老夫不反抗便是。”
古逸飘道:“老鹰,你……”
沈鹰喟然道:“老夫何尝自甘束手待缚?但他的话又不是没理,这件事可大可小,非跟皇上说个清楚不行。”
焦建章喜道:“沈大人之言甚是,料此行必定大吉大利。俗语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鹰眉头一皱,伸开双手,不耐烦地道:“不要多言,请即动手。”
萧穆忙道:“头儿,你不再考虑一下么?”
“难道你想要陷老夫于万劫不复之境吗?”
焦建章道:“萧龙卫也得同行,这是圣上之意。”
沈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小萧,凡事有我,你便跟老夫去一趟吧。”
焦建章大喜忙道:“请司徒壮士立即动手,咱也即时上京。”
忽闻一人大声喝道:“且慢,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圣上之意,可曾有圣旨在身么?焉知你是否另藏祸心。”
沈鹰身子一震,忖道:“是啊,老夫怎地一时间竟没想到此点?”当下立时收手转头望去。
只见一张歪斜的桌子旁倒着一个乞丐,那乞丐正以眼望着自己。
司徒严喝道:“臭乞丐,你活得不耐烦了么?此地几时轮到你胡言乱语?”金刀斜砍过去。
沈鹰心头更加雪亮,冷笑一声:“你们竟敢杀人灭口。”双掌挟起两股劲风望司徒严涌去。
司徒严不肯冒险,只得闪开一步,沈鹰立即护在乞丐面前,道:“小兄弟你因何在此?”双目却四处扫射。
这乞丐自然是司马城,他只被制住了麻穴,身子不能动,却可以说话:“前辈认不出我么?小侄便是司马城,我刚才偷听他们的说话,让他们制住了麻穴。”
沈鹰缓缓蹲下,在他背后连点三指,才把他麻穴解开,沈鹰踏前几步,冷冷地道:“焦大人尚未答老夫之话,你可有圣旨?”
焦建章道:“圣旨还未到,但皇上已把此案交给苏尚书处理,苏大人有信给下官,要下官协助办理……”
“刑部苏大人?”沈鹰道:“苏大人的信呢?”
文部尚书为正二品,沈鹰只是从二品而且是个闲职,对苏尚书倒也不敢怠慢。
“嗯,下官匆忙,忘记了带出来。”
“既然如此,焦大人不觉得太过孟浪么?”
焦建章脸色一变,叠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请沈大人明义,跟下官去一趟,到得汴梁自会取出苏尚书之信与大人过目。”
司马城道:“焦大人既然如此,便请先行,咱随后再来。”
沈鹰道:“老夫异日再跟焦大人在朝廷上见面,是非正义总有个清楚。”
“但下官又怎样向苏大人交待?”
“你便说老夫不相信你一面之词。请吧!”
卓湛道:“前辈如此,岂不便宜了这狗官,不如把他扣下,一同上金銮殿面谒圣上。”
萧穆也道:“头儿,卓少侠这话倒是有理,今日倘是放了他去,只怕又会另生枝节。”
沈鹰沉吟了一阵,拿眼望去司马城,司马城忙道:“这倒是个最好的办法,小侄也有一些话要问他。”
“焦大人你听见没有?” ^
焦建章脸色灰白道:“沈大人你凭什么扣留下官,下官可是依令办事而已。”
“谁说老夫要扣留你,你跟老夫上京师吧。”
“这个,这个裴大人刚死不久,最近公事繁忙得紧,下官……”
沈鹰脸色一沉:“焦大人,你官大还是老夫官大,老夫的话竟不听?”
“但,但苏大人他,他……”
“苏大人又如何?老夫可有皇上御赐的一把尚方宝剑。”
司徒严忽然道:“焦大人,既然沈大人肯与你上京师在圣上面前说分晓,那么,便请大人委屈一下吧。”
“司徒壮士你,你……”
“我也是为了大人您好,好吧,咱也得回去复命了,司徒严回头喝道:“走吧,沈大人咱后会有期,希望大人此去逢凶化吉。”
沈鹰道:“你们的头子是谁,要向谁复命?”
司徒严道:“请大人问焦大人吧。”语气忽又一改:“嗯,告诉你也不打紧,咱就是张大人的手下,
“张大人?”沈鹰一怔,脱口道:“哪个张大人?”
司徒严哈哈一笑,扬长出店。
大雪已歇,北风却更烈,地上的积雪不断被吹飞。
沈鹰发了一会儿怔,回头道:“请问焦大人,这些人到底是谁的手下?”
焦建章如丧考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店外突然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啸声,众人均是一怔,随即转身望过去,萧穆更快,拔剑向门口掠去。
沈鹰急道:“小心!”
语音未落,只闻一声惨叫声传来,沈鹰又是一怔,再度转过身来,只见焦建章伏在桌上,背上插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沈鹰一惊非同小可,暴喝道:“谁敢偷袭?”身子如麻鹰般冲天掠起,向楼上飞去。
萧穆听见声音登时止步回头,他见沈鹰正向上飞去,便自门口奔出,眼前一花,只见司徒严等人去而复返,目光向门一望,喊道:“沈鹰,你竟敢刺杀朝廷命官,好吧,咱便禀告苏尚书。走!沈大人已着了失心疯,咱快跑别让他杀了!”
说罢又掠了出去,萧穆急怒攻心,喝道:“司徒严你胡说什么?”
古逸飘忙道:“贤侄们且留在此处,看住这狗官的尸体,老朽出去看看。”
只听沈鹰的喝声远远传来,他来不及自门口出去,霍地一掌击碎窗棂自窗口蹿了出去。
×
×
×
沈鹰刚跃上二楼,只见窗外白影一闪,随即逝去,他足尖一点也穿窗而出。
只见那白衣人在雪地上飞奔,快逾奔马,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足迹,他此刻心中的恼怒实在无以复加,猛发一道长啸,走势更疾。
那人转过一条小巷,沈鹰忽听一阵兵器碰撞声传来,急提一口气,去势更急。
转过巷口墙角,只见那白衣人跟一个乞丐恶斗,那乞丐一口长剑苦苦遮挡,兀自挡不住白衣人的攻势。
沈鹰喝道:“留下命来,身子电射,烟杆急向白衣人刺去。
白衣人身子向上弹起,仿如白鹤冲天。沈鹰正想随后蹿起,忽见白衣人身子一沉,向他倒撞了下来。
这下行动匪夷所思,沈鹰虞不及此,下意识地向旁一掠,“砰”地一声白衣人直勾勾地就跌在地上。
天色虽已黑齐,但自小巷人家窗口投射出来的微弱灯光下,那乞丐目光一落,仍然见到两件事物:“叔叔,他让人用飞刀杀死。”
沈鹰诧异地道:“是你?烟儿,”目光一落,果见白衣人的胸上血迹殷然,心房上钉着两柄飞刀。他连遭挫折,心中如被火烧,足尖一点,向屋顶飞去,说道:“狗贼,有胆的便留下来跟沈某见个真章。”
目光所及,哪里还有人影,沈鹰犹不甘心,飞跃上两座平房,只见前头雪地上有一行浅浅的足印,他心头一喜,暗道:“天助我也。”飞身跃下。
忽地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地上的积雪扬起半天,待得目能视物,那行足迹已无影无踪。
沈鹰长叹一声:“天亡我也。”
“叔叔,这到底是怎一回事?”
沈鹰猛地转过身来,粗着声道:“烟儿,老夫正想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你怎地让白衣人掠起?”
他双眼喷火,神情十分可怕,云飞烟从未见过,心中委屈,一时竟忘了回答。
“快说。”
一个声音自后传来:“你何必对她发脾气,人呢?”
云飞烟抬头一望,叫了声古伯伯。
沈鹰像一头斗败的公鸡,挥手道:“回去再说。”
×
×
×
酒楼内静得落针可闻,猛烈的北风却不断吹打在门窗上,发出阵阵令人心颤的声音。
司马城道:“此地亦非久留之地,沈前辈,咱不如另寻一个地方过夜。”
沈鹰沉吟了一阵,道:“好吧,咱去找一家客栈吧。”
云飞烟道:“叔叔,刚才侄女找到了一家破庙,还可安身……”
司马城道:“这就更妙。”
“妙妙妙!”云飞烟嗔道:“你刚才跑去哪里?害我四处找不着你。”
古逸飘道:“有话到了那破庙再说吧。”他随即抄起焦建章的尸体,把大门拉开。
一阵北风挟着雪花像狂龙般蹿了进来,令人眼睛都难以睁得开。
六人顺风而行,走了一阵才到了那家破庙,云飞烟点燃了火摺子,说道:“你看我连柴草都拾来了。”
火光下果见破神台前堆放了一些干柴枯枝,云飞烟生了火,众人便围火而坐。
司马城道:“云姑娘,你又怎会碰上沈前辈的?”
“我买了一些馒头,找了这家破庙,又张罗了柴草,到了原处却不见了你,以为你久候不耐回去找我,所以便在小镇里四处找起来,却原来你倒会享受跑到酒楼里大喝大吃,我还以为你让人抓去了
司马城答道:“真对不起,以后又如何?”
“后来我心想那酒楼门口停了一乘暖轿,有点奇怪,便再折回来,却见有一个白衣人自酒楼的二楼跃了下来,我便藏身墙后,又听叔叔的啸声,便准备给那人一个冷剑,不想那人武功之强,实在出人意料。你呢?你又怎会跑到酒楼内去?”
司马城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看沈前辈等也都急欲知个大概,我便由头讲起吧。”于是他便由和崔一山在汴梁被人诬为叛贼同党说起,如何在高明森处听到消息,如何误打误撞跑到焦建章书房中听到他和蒋参将的说话,又如何假扮蒋参将出城,看信后分头报讯,一直说到进入酒楼,偷听司徒严说话,不慎被其制住为止。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出声,司马城这才把那封信交与沈鹰观阅。
沈鹰看了之后,脸色十分沉重,良久才道:“这是个可怕的阴谋,”沉吟了一会,问道:“司马贤侄,那尊菩萨是什么模样的你可曾留意?”
司马城说道:“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小侄推开窗子,准备把那菩萨抛过去之后,便与云姑娘自窗口跳出去,根本没有留意。料不到那菩萨所藏的炸药威力竟然这么大,隔了一堵墙,小侄跟云姑娘也被震晕。”
沈鹰道:“那姓祖的长得怎样?姓梅的模样儿又如何?”云飞烟争着把那三个的相貌描述了。
沈鹰道:“看来姓祖的便是廿年前的那个魔头‘冷心冰袖’祖千秋了;姓梅的好色,料是多年前声名狼藉的‘无仁浪子’梅一笑。”
古逸飘道:“矮胖的那人头上可有头发?”
司马城及云飞烟齐声道:“没有。”
“此人便是‘胖弥勒’韦光,早年曾败在老夫刀下,不想如今又再出来兴风作浪。”
云飞烟道:“这三人如今大概都已魂归地府,也不足为惧了。”
沈鹰道:“令老夫疑惑的是,老夫甚少上朝,连京师也少到,有谁跟老夫有仇怨?”
司马城道:“也许是妒忌前辈。”
沈鹰摇头道:“老夫虽是御赐从二品,但这只是虚名,论实质权力还不如一个四品官儿,朝中大臣都是执掌实力之人,老夫对他们构不成丝毫威胁。”
“这倒奇了。”古逸飘道:“莫非你无意得罪了什么人?”
沈鹰长叹一声道:“江湖上能造这样的火药数江南霹雳堂第一,霹雳堂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堂主秦烈为人颇为刚正,他岂会投靠奸佞?”
云飞烟道:“所谓知人口脸不知心,也许秦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鹰长叹一声,负手面壁而立,良久才缓缓道:“这件事要避也避不了,老夫明日只好亲自北上了。”
卓湛道:“晚辈等情愿到苏尚书面前为前辈作证。”
沈鹰不言不语,众人心头都十分沉重,庙里光线倏地一暗,原来那堆干柴经已烧尽,四下里又只闻北风的呼啸声及粗重的呼吸声。
×
×
×
小庙的破窗现出一丝白光,沈鹰道:“小萧,你去找一张破席子来。”
萧穆应了一声开门而去,就在门被拉开时,光线一亮下,众人都见到沈鹰连两鬓也似脱落了不少,往日油亮亮的顶门,今日似蒙上一层灰暗。
众人心中都知道沈鹰昨夜思想未曾有一刻停过,也暗暗替他担心。
不一刻,萧穆取了一张草席回来,他把焦建章的尸体连那柄剑一齐裹住,用麻绳扎紧背在后背上,一行人便望北走去。
经过一个马贩市场,沈鹰叫云飞烟及司马城买几匹马。大雪飘飞,道途难行,买马的人颇多,云飞烟眼尖在人群中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她不由轻声叫道:“商卫。”
一个青年警觉地拿眼四处瞄,云飞烟分开人群走前:“在下姓云,商老弟忘记了么?”
她脸上易了容,时值非常时期,商卫不敢贸贸然相认。云飞烟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道:“我是云四哥,傻子。”
商卫这才喜道:“四姐,啊不不,四哥,小弟找得你好苦。头儿呢?”
“买了马再说。”云飞烟及司马城挑了六匹神骏的马匹便与商卫走回前头,沈鹰等见了连忙翻上马背。
云飞烟指一指沈鹰的后背笑骂道:“头儿就在你跟前,你认不出吧,你四姐的易容神技,你就算再学十年也学不到七分,你看你脸上东涂一块泥,西擦一团油的像个什么?”
沈鹰心神恍惚,还以为商卫是马贩子,此刻听了声音才道:“商卫,小顾他们都去了哪里?”
商卫忙道:“头儿,小顾去淮阳,崔一山老前辈去了邯郸,其他兄弟都四处去找你啦。”
沈鹰勒住马缰,道:“那尊菩萨是谁送来的,你可知道?”
“是一个老头及一个小姑娘要送给您的,顾三哥替您收下的。”
沈鹰厉声道:“那两人是谁?为何要送这么的一尊菩萨给老夫?
商卫低下头,道:“他自说您几年前替他平了一件冤案,所以特地叫人塑了一尊菩萨与您。那尊菩萨用泥塑的,塑的正是您的容貌,手工十分精细神肖,还髹上金漆。这老头也真够意思。”
沈鹰喃喃地道:“泥菩萨塑上我的容貌?泥菩萨塑上……”
“对,真的像极了,不过那尊菩萨身上的金漆却耐不住热,咱们……”商卫嗫嚅地道:“咱们不明底蕴,把它放在几上,给火锅的热力一逼,金漆便溶了,幸而顾三哥发觉得早才把它拿开。头儿别生气,回去咱另叫人再髹一遍,将来把它放在神台上,点上香烛便……”
“住口!”沈鹰暴喝一声:“蠢材!那尊菩萨里面藏了好些炸药,用意正要你们把它供在神台上,热力到一定程度时,那些炸药便要炸开了,你们也都得四分五裂,尸体不存。”
商卫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沈鹰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忐忑起来,不敢说话。
古逸飘叹息道:“好毒辣的奸计,任何手下见自己的上司受人尊敬,少不免把它供奉起来,只要把香烛放在它身前,便遂了他的奸计。”
云飞烟这才把那尊菩萨爆炸的经过说与商卫知。
商卫额上汗迹殷殷,失声道:“幸而那时候咱正在吃饭,因为金漆溶了,顾三哥才说待日后再请高明重新髹上金漆才……幸而如此,否则……”
沈鹰这刹那好似苍老了数年般,半晌,他才哈哈地狂笑起来……
“好一条奸计,这泥菩萨自江南渡江而来,哈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不是明着挖苦老夫吗?”
一顿又道:“呸!老夫经过多少风浪,什么事不都给老夫摆平,要想扳倒老夫可没这般容易,泥菩萨过江,哈哈!”
众人知他心头愤怒,都想不出话来安慰他,沈鹰放马狂驰了一阵,待萧穆等人追了上来才道:“小萧,把焦建章那狗官的尸体交与老夫,你们立即回去商丘,把弟兄们都找来,全力替我调查这件事,必要时到江南霹雳堂探查一下。”
古逸飘道:“老鹰,你想去哪里?”
“老夫立即上京,凭老夫多年来的功劳向圣上讨三个月时间来追查此案,谅必没多大的困难,你们先替我调查一下。”
萧穆道:“头儿,属下跟你去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沈鹰摇头道:“不必,外面的事先由你负责,烟儿速去找七省巡案张光宗张大人,把情况告诉他。老夫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这一口鸟气又如何能消受得下。”
古逸飘说道:“老夫便助萧侄一臂之力。”
沈鹰抱拳道:“有劳了,异日事了老夫再行另谢。”他不待对方答话,双腿一挟,便拍马急驰而去。
众人目送他远去,心头都是十分沉重,不知他此去是祸还是福。
良久,萧穆才道:“咱也走吧,路上大家小心一点,不要露出破绽,假如咱们有什么闪失,头儿要想洗脱蒙冤,就更加困难了。”
×
×
×
沈鹰日夕赶路,不一天便到了安阳,这天进了城,却见街头上围满了人群,他跃下马,挤入人群一望,原来墙头上贴了张告示,告示之旁有张通缉令,上面画了一幅肖像,可不正是自己的相貌?
他心中哼了一声,跃上马,纵目四顾,分明是四处人群房舍,脑中却是一片空空洞洞。
忽听人群中有人道:“昨天来了个大官,原来是为了这个凶贼而来的。”
另一人搭腔道:“听说来的是位尚书大人呢,想不到连安阳也沾了点光,嘿嘿!咱们这地方已很久没有什么大官大人驾临了,不想到一来便来了个尚书大人。”
两人相顾大笑,沈鹰听在耳中,怒在心头,过了一会,一咬牙,拨转马首望衙门驰去。
只见衙门外站了不少持枪的官兵,一片紧张,沈鹰把马驰至石阶前才按住,早有几个官兵两枪互交拦住马首,喝道:“瞎了眼的老头,竟敢来此放肆。”
沈鹰沉声道:“老夫便是沈鹰,苏大人在内么?”
那些官兵齐吃一惊,一个道:“请,请吧,沈……稍候……”回身望内跑进去禀报。
沈鹰冷笑一声,负手望天,看也不看那些官兵一眼。那些官兵都恨不得里面早点传出消息,偏那官兵好似石沉大海似的。隔了良久,才见一个牌官出来,弯腰行礼,道:“请沈大人入堂。”
沈鹰大剌剌地道:“带路。”
牌官穿过走廊,一直把沈鹰带至内堂一个花厅中,只见厅中坐着两个官儿,一个正是苏尚书,另一个却是本地的知州卫大人。
两个官儿穿着便装常服,见沈鹰进来,忙站立抱拳道:“不知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沈鹰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道:“为了下官一点事,倒劳苏大人迢迢千里来此,下官实在好生不安。”
“哪里哪里,你我同是一殿之臣,何必说这种客气话,沈大人,快请坐下喝杯茶。”
“请。”
三人分头坐下后,苏尚书道:“下官听见沈大人这件事后,颇觉诧异,想大人深明公理,岂会做出这般事来?这其中莫非另有什么隐秘么?”
沈鹰说道:“不知苏大人信不信那些谣言?”
“下官根本谈不上这个问题,圣上给了下官一道圣旨,下官只好下来调查一下。”苏尚书忧愁地道:“沈大人,你可知道裴大人的一个侄女如今是圣上的新宠么?这件事倒不好办。”
沈鹰心头一震,随即道:“下官根本没杀裴大人,他侄女是否圣上的新宠又有什么分别?”
“话非如此,沈大人为朝廷奔波数十年,下官实在不愿见到你因这件事而……咳……沈大人可否把你所知的,以及这几个月来的行踪告诉下官么?”苏尚书捋了一下短须道:“咱在此总较好商量,否则到了朝廷上便没这个方便呢。”
沈鹰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下官认为还是亲上金銮殿跟皇上说个清楚。”
苏尚书叹息道:“沈大人大概还不知事情之严重。”他稍顿了一下续道:“沈大人留在裴大人身上的那根烟杆儿圣上已看过了,圣上说这的确是沈大人之物,他去年曾经见过。”
沈鹰心头大震,脱口道:“但那根烟杆下官几个月前已把它抛掉,改用此根。”他随即在腰带上抽出那根长满枝节疙瘩的烟杆来,也不知这是用何种木材造的。
苏尚书道:“下官早说沈大人不是这种人,下官绝对相信你,奈何朝中奸佞之臣密布,信沈大人之言的人便不多了,你还是把情况对下官说一下吧,下官有了个底,将来在金銮殿上也好为沈大人排解一二。”
知州卫大人也道:“苏大人说得不错,沈大人便先把情况说一说吧。苏大人昨日下车伊始便向下官打探消息了,可惜下官也是毫没所知,现在豺狼当道,像沈大人这种正直的栋梁是越来越少,要是有什么闪失,实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沈鹰心头感动,喉头一梗,竟说不出话来,他随手拿起几上的茶杯道:“两位大人高义,下官十分感激……请!”一仰首咕嘟咕嘟地把一大盅茶喝干。
苏尚书跟卫知州也陪着他喝了一口:“事不宜迟,请沈大人说吧。”
沈鹰长叹一声,这才把自己几个月来的行踪,以及把司马城所历的经过,和焦建章被杀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一说,几乎说了几个时辰,才把经过说个清清楚楚。
苏尚书拍几道:“好一条毒计,看来必是有人要陷沈大人于不忠不义之境了,沈大人且放心在此歇一宵,待本官今夜便写一道奏章禀告皇上以伸正义。”
沈鹰感激地道:“有苏大人仗义陈词,沈某虽死也瞑目矣。”
“这是什么话?下官忝为刑部尚书,自当秉公处理,否则怎么对得起天地及朝廷。”
卫知州接口道:“下官这就去安排酒席为诸位大人接风……”
苏尚书忙说道:“卫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卫知州道:“此乃应该的,两位大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下官一向好生钦佩,今日一定要好好招呼一下,否则天地都要怪下官呢。”
苏尚书脸上突现忸怩之色,轻声问道:“卫大人,请问解手处在哪里?老夫今日茶喝得多了,咳咳……”
卫知州忙道:“待下官带大人去。”回头对沈鹰道:“请沈大人稍候一下,小官即来陪你。”
沈鹰也觉得有点内急,可是回心一想两人同到茅厕解手,总是有点不便,便忍住了:“两位大人有事请便。”
苏尚书及卫知州去了之后,沈鹰枯坐无聊,便站了起来,准备四处看看,不料那脚刚站起,便觉头重脚轻,浑身酥软。
他猛吃一惊,暗道:“不好,着了奸臣之计了。”正想冲出去,只见涌出一大批兵将来,沈鹰猛喝一声,向一个参将冲去。
一口气刚提起,眼前登时一黑,只听兵将们拍手喊道:“倒也!倒也!”咕咚一声,摔倒地上,人事不醒。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鹰才逐渐恢复知觉,睁开一丝眼缝,只见眼前一片漆黑,鼻中嗅到一股子冲鼻的霉气。他动了一下,黑暗中只听“叮当”一声,清脆响亮,他脑子忽然清醒过来,这是一座牢房,他手脚都被人用铁链锁上了。
这刹那,一股怒气迅速冒升,便张口大骂起来:“你奶奶的苏振邦,你这个奸佞小人,老子却把你当作君子看待。”话音未落,耳畔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声,这笑声伴着叮当叮当的铁链声,似没停止之势。
沈鹰被他笑得心头火起,猛然喝道:“你鬼笑什么?”笑声仍然不息,沈鹰大怒,向前爬了过去:“再笑老子便打死你。”
笑声倏地止住,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是谁的老子?你想打死谁?”
沈鹰心头狂跳,脱口说道:“是你?管老笑!”
“哈哈哈!老夫正愁独坐没味,想不到他们竟然把你送来与老夫作伴,真是好笑啊好笑。管一见跟沈鹰一生也不知把多少人关进牢房,不想今日天下却变了,哈哈哈!”
他笑声虽响,却没一丝笑意,听得人好不舒服。
沈鹰怒道:“你鬼嚎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正是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他闻言冷冷地说道:“老夫正想问你呢,你却反来问我。”
“你不是先来的么?”
“老夫失手已经月余,被封在一个大箱子里运到此处,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你在什么地方被擒的?”
“安阳。他奶奶的,老夫是被苏振邦诓住了。他奶奶的,那杯茶有鬼。”他连遭大变,将往日与今日对比,心情更不能平静,说话也全不顾什么身份了。
“苏振邦那老小子是怎样骗你的?”
沈鹰怒道:“你怎不先说?你又怎会来了此地?”
“你迟来该先说。”
“你先来更该先说。”
管一见怒道:“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奶奶的,管一见生平第一遭被人擒下,实在是奇耻大辱……”
沈鹰冷嘿一声,道:“原来你还想摆架子,揣身份。你奶奶的,这个时刻还有什么面子可讲。老夫不也是头一趟着了人家的道儿。”
管一见忽然道:“喂,他们是以什么奸计诓你的?
沈鹰道:“咱们一起说吧。”他心头一转,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耳中听见管一见喊:“一、二、三!”
他一急之下,脱口道:“泥菩萨。”
“泥菩萨,一尊他奶奶的泥菩萨。”管一见也同时喊道。这刹那,两人心头却是一怔,半晌,两人又同时道:“人家也是用泥菩萨对付你?”
话出了口,两人又同时苦笑一声。
管一见自气窗望了出去,喃喃地道:“这一夜好长,怎地天还不亮?”
沈鹰心头一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料不到两人竟在这般环境之下相见,不由喃喃地道:“你跟老夫享有同样的荣华富贵,吃的苦自然也得一样,否则皇天岂非无眼?”
管一见怒道:“现在皇天根本就无眼,否则怎会奸贼得道,忠臣被害。”
沈鹰道:“好罢,既然你不说老夫也不说,就让奸贼更加得意吧,
“难道你说了便能脱困重见天日,洗脱沉冤?”
沈鹰阴恻恻地道:“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可也说不定。要是让老夫脱出樊笼,老夫便把他闹个天翻地覆。”
管一见精神也似一振,双眼露出几丝火焰。
远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鸡啼,临天亮,风又猛烈了。北风自那只比巴掌略大一点的气窗吹进来,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声,似诉似泣。
管一见道:“老夫便说与你听吧。”
沈鹰精神一振,便爬近了他身边:“老夫洗耳恭听。”
“上个月初,皇甫大人做七十寿辰,老夫应邀为座上宾客……”
沈鹰突然截口道:“你指的是哪个皇甫大人?”
“前右都御史,他退休在西湖畔颐养天年。”管一见续道:“到贺的宾客并不很多,只开了十桌酒席,席散后老皇甫把老夫留下过夜,老夫对他的廉洁耿直颇有好感,便欣然答应。”
说到这里,管一见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想这一夜却使老夫陷于此地。”
“老皇甫诓害你?快说来听听。”
“那一夜,老皇甫叫老夫到他书房里,老夫自然没意见,待得他送走宾客,老夫才跟他到书房去。我便问他:‘皇甫大人叫下官来此有何指教?’他哈哈一笑,捋了一下颔下的长须才道:‘老夫正有事向你讨教,希望管大人指教’。当时老夫心中十分诧异,心想这老皇甫博学多才,自己有什么可教他的,况且他又不学武。于是诧异地问他:‘管某一介野夫有什么好教您的?’他又笑了一下,道:‘这件事老夫早就想向人讨教,奈何却所问非人,现在管大人来了正好!’他说罢便转过身去……”
沈鹰又截口道:“到底是什么事,他可还未说出来……”
管一见怒道:“你别打岔好不好,你往日可非如此。”沈鹰哼了一声,道:“好吧,老夫不做声便是,你再说下去吧。”
“当时老夫也是十分奇怪,不知他要做什么。”管一见续道:“就在此刻,忽闻老皇甫‘哎呀’叫了一声,接着便仰天倒下去。老夫目光一落。原来老皇甫胸口上被人插了两柄飞刀,胸口衣衫一片殷然。”
沈鹰不由“啊”地叫了一声,管一见望了他一眼:“老夫心知有异,目光一抬,见窗子仿佛一动,心想必是有人在窗外暗施偷袭,正想自窗子追出去,不料却让老皇甫一把抓住,他沙哑地道:‘管大人……你一定……一定要替老夫报仇……’我答了他,便问:‘老皇甫找老夫来到底是何事?’他道:‘茶……茶,老夫得到……几块茶饼……正想请管大人替……鉴定一下年期及品种……’他说罢,便自断气了。”
沈鹰忍不住说道:“那你便没追出去了?”
“老夫击碎窗棂蹿出去后,尚未看见人,却闻有人高声喊道:‘管一见杀人了!来人,管一见杀死老皇甫了!’老夫登时吃了一惊,心知这次难以解释,喊声过后,皇甫家的人果然都围过来,老皇甫的儿子皇甫拓便问道:‘管大人是否真的杀了人?’老夫当然不承认,他又问:‘那么大人身上因何会有血迹?’老夫低头一看,衣袖上果然沾了一片血迹,料是刚才扶起老皇甫时不慎沾及的,当下只得把经过对皇甫拓说了。唉!……”
“他相信否?”沈鹰又问了一句。
“他若相信便没事了,”管一见恨恨地道:“他拉着老夫到书房里,看了一会儿道:‘假如家父是被人暗杀的,应该是背部中刀才对呀!’老夫道:‘当时他转身要取茶饼让管某鉴定。’他便在书房中找茶饼,可是书房中竟没有茶饼,老夫一时怔住。心知这是个可怕的圈套,当下便道:‘皇甫兄弟,令尊的确是被别人杀死,管某敢以信誉保证,并且决定立即展开调查,为令尊报仇以及洗脱管某的嫌疑。’说罢老夫便自窗口跃出,离开了皇甫家。”
沈鹰道:“如此误会岂非更深?”
管一见想了一会道:“老夫回到杭州窝里时,里面竟没一人,便亮起油灯,只见桌上放着一尊泥菩萨,这尊泥菩萨塑的竟是老夫的容貌。老夫十分奇怪,便把其取了上来,一入手便知这必是泥塑的,菩萨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奉上菩萨一尊,请笑纳!’老夫当时心情很烦躁,心想谁会送这么一尊泥菩萨给老夫?泥菩萨这岂非讽刺老夫么?又想起刚才皇甫家那个圈套,心头怒火狂升,便脱手把其抛向庭院的假山上。”
沈鹰叹息道:“那必是菩萨爆炸,连假山也碎了。”
管一见苦笑道:“何止假山碎了,那一声猛烈的爆炸声以及强烈的震荡力,把老夫抛得老高,摔下去时竟没了知觉。”
他又叹了一口气续道:“待到老夫醒来时,已是双手双脚被粗壮的铁链紧紧锁住了,身子还有好几处伤势。老夫被人装在一口大箱子里,一直送到此处。”
沈鹰道:“幸而你把菩萨抛远,否则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
“老夫的说话完了,你也该把经过说一下了吧。”
“且慢,你不怀疑这是皇甫家设下的奸计吗?”
“可能性不大,第一假如设计的是皇甫家的子孙,他们又怎忍心用老皇甫作饵,而且也犯不着如此。后来老夫想过,书房中可能真的有茶饼,只是在老夫追出去后,那些茶饼却又让人把其拿走了,使老夫更难辩白。”
“你刚才说老皇甫中了几口飞刀?分布的位置是如何?”
管一见诧异道:“怎么你对这件事好似特别感兴趣?是两柄,分插左右胸。”
沈鹰手掌用力击在地上,铁链又叮当地响了一下:“是了,必是同一人所为。”他想起那个暗杀焦建章的白衣人也是用两柄飞刀刺毙,情况正跟老皇甫一样。
管一见怪叫一声:“那是什么人?快说!”
沈鹰叹息一声:“老夫若是知道,也就不必犯愁了。”他便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这席话说罢,天色已亮了。管一见道:“看来咱们的敌人倒是同为一人了,但这人到底跟咱有什么仇恨?为何要置咱两人于死地?”
“老夫相信此人必是朝廷上的某一个大臣。”
“咱们绝少跟那些人来往,又会有什么仇恨?”
沈鹰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脱困出去,否则多说也无益。”
“皇上那里……”
“皇上那里也难说话。咳,去年的事你忘记了,他整天在宫内……唉!”
管一见也自默然。
忽听“嗒”地一个声音传来,接着牢门被人打开了,走入了四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来,其中一个道:“你们放明白点,识时务的便乖乖走出去,免得大爷们动手。”
管一见冷冷地道:“去哪里?”
“苏大人要亲自审问你们。”
管一见哈哈大笑:“很好很好,不知他要怎样审?带路吧。”
那人阴森地道:“对不住,大爷怕你们反抗,得罪了。”身子倏地欺前,拇指及食指抓住管一见的琵琶骨,另一个也依法泡制把沈鹰制住。
沈鹰及管一见夷然不惧,慢慢迈着步子走了出去。走了一道长长的石阶才到得上面,前面那两人转入一道回廊,带头而行。
一忽,到了公堂,只见两旁站了不少衙差、牌官以及八个身穿胄甲的大汉。
公案后坐着的正是苏振邦,沈鹰怒目瞪在他脸上,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般。
苏振邦脸色一变,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反贼还不跪下!”
沈鹰冷冷地道:“沈某官职在身,恕不下跪。”
“呸!你如今已是反贼,还讲什么官衔功名。”
“苏大人说得实在好笑。”管一见接口道:“本官审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件,却从未曾有未审便先定罪的。莫非苏大人惯于如此吗?”
苏振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胡说,此地是公堂,你们竟敢知法犯法?”
沈鹰道:“但不知本官所犯何罪,苏大人又可曾有圣旨否?”
“放肆,皇上岂能每件事都写圣旨?只要有人到本官处伸冤,本官便有权来审你。”
“很好,苏大人问吧。”
苏振邦扶一扶冠,沉声道:“管一见,你如何杀死老皇甫?快从实招来。”
“本官未曾杀过老皇甫,而是老皇甫被别人杀死的。”当下管一见便把当日的情况述了一遍。
苏振邦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满口胡词,你既然未能当场把你口中的那个所谓凶手捉住,又如何能证明你没有杀人之动机?”
管一见双眼一睁,道:“请问苏大人,管某又有何杀老皇甫的动机?”
苏振邦冷笑一声:“你承认了么?你杀死老皇甫便是欲反叛当今皇上,这罪名你可承认否?”
管一见怒极反笑:“你既然有欲加之罪,又何必多此一举,把管某请来此处看你做戏?”
苏振邦道:“来人,掌嘴十下。本官再警告你,你如再无视公堂便要动刑了。”
霎时间只见一个粗壮的衙差走前,“噼噼啪啪”地掴了管一见十掌,这十掌力度甚大,打得管一见双颊肿起老高,他心中实在怒不可遏,不过他到底是个精细的人,硬生生把气忍住,拿眼怒望着苏振邦。
苏振邦道:“本官若不传证人,你是不服的了,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一忽,一个衙差带了几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模样的人上来,苏振邦喝道:“徐员外,当日老皇甫大寿,你们是否跟管一见同席?”
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说道:“启禀大人,当夜,咱们三个正是与反贼管一见同席。”
“他在席上如何说了?”
“当日管贼喝了不少酒,便胡言乱语起来,啊不,是酒后露真言。”
管一见嘿嘿冷笑不已,苏振邦望了他一眼,又道:“他泄露了什么真言?”
“小的不敢照说,总之他说了很多污辱皇上的话,还说他连娘娘的身子也摸过……后来老皇甫见他越说越不成话便好言劝他,不料管贼却反而怀恨在心,当夜便把老皇甫杀死了。也许他在酒醒之后,知道犯了大罪,便干起杀人灭口的勾当。”
苏振邦惊堂木又是一拍:“你所说可有半句是虚造的否?你又没有亲眼看见他杀死老皇甫,又怎知是他干的?”
管一见又是嘿嘿冷笑,拿眼瞪在胖子的身上,心想老子假如逃过此劫,就算不杀了你,也得把你的老舌头割下,方泄心头大恨。
徐员外道:“小的句句属实,虽然小的不曾目击,可是却亲耳听到管贼跟老皇甫的对话,
“你快把经过说出来。”
“当时小的因便急,要去解手,无意中经过书房,却听见老皇甫惨呼了一声,接着他又道:‘管大人你,你为何要杀老夫?’只听管贼道:‘管某若不杀你,只怕你把刚才管某所说的话禀报朝廷,管某岂非要株连九族。对不住,待管某再加上一刀,你便一无所知了。’当时小的听到这里实在吓得手脚不能稍动,幸而那管贼是由窗子跳走了,否则只怕连小的也要被他杀了灭口了。”
苏振邦冷笑一声道:“很好,你们先退在一旁。管一见,你现在尚有何言?”
“管某的话在圣上面前说。”
“那你是承认的了?”
“管某恨自己怎不把御赐的尚方宝剑带在身上。”
苏振邦脸色一变,半晌才说道:“沈鹰,你犯了杀死朝廷命官之罪,你认是不认?”
沈鹰冷笑道:“斐大人死时,沈某在数百里外,除非沈某是神仙,否则如何分身去杀人?”
苏振邦冷笑道:“那么杀死焦建章大人呢?你当时难道也在数百里之外?”
沈鹰一怔,怒道:“谁说焦大人是沈某杀的?”
苏振邦道:“不招证人谅你也不认。来人,传证人上堂。”
沈鹰道:“证人?证个屁!”
只见衙差带着两个中年汉子上来,沈鹰目光一瞥,认得这两人便是司徒严及徐中平的手下,便先发制人地道:“原来苏大人找的证人是两个强盗。”
苏振邦惊堂木猛力一拍,喝道:“放肆,你说他两个是强盗可有证人?何况这也与本案无关。”转头道:“你两个叫什么名?”
“启禀大人,小的姓孟名义,最近投在焦大人手下办事。”
另一个自称叫许发。
苏振邦道:“沈鹰杀死焦大人两位可在场?情况又是怎样?赶快从实说来。”
孟义说道:“那天,焦大人带小的等去石桥镇想拿沈贼时,小的也在场,当时沈贼拒捕,便与小的等打将起来,他虽然神勇,但敌不过咱人多,大概有点鬼心眼,忽地一个转身把小的身上的长剑攫走,翻身要制住焦大人,焦大人便四处躲闪起来……”
“他便把焦大人杀死?”
“是的,那柄剑自背后刺入去,小的两人亲眼看见。”许发接道。
苏振邦道:“沈鹰,如今证据确凿,你尚有何话好说?”
沈鹰怒道:“简直是放屁!当时根本他们走得一个不剩。”
“你的意思是你把他们赶跑然后把焦大人杀死?”苏振邦冷冷地道:“可是如此?”
沈鹰心头在暗暗打鼓,却气得手脚乱颤。
苏振邦喝道:“沈大人,你今日既然知道害怕,又何必当初?来人,写状纸让他划花押。”
“呔!谁说沈某怕?沈某一生光明磊落,正所谓阎罗王三更敲门也不惊,有何可怕的?”
“不怕因何手脚乱颤?”苏振邦狡猾地一笑:“此刻公堂上并没别人,沈大人认了又何须怕脸上不好看?”
沈鹰双目似欲喷出火来,道:“沈某可否问证人几句话?”
“本官若不答应,别人岂不怀疑沈大人是屈打成招?问罢。”
“你两个狗腿子,老夫且问你,既然你说老夫敌不过你们人多,为何又不在老夫杀了焦大人之后把老夫制住?”
苏振邦道:“有理有理,许发你俩可有话说?”
“启禀大人,小的们见沈贼杀了焦大人之后,便奋不顾身冲上前要把沈贼制服,不料他的强援突然掩到,所以咱们只得退下,
苏振邦道:“他那些狐群狗党都是些亡命之徒,你们不与之硬碰,倒是明智之举,沈大人,你尚有何话可问?”
沈鹰长叹一声:“老夫再问反而要气伤身体了。”
“既然你已自承是杀死焦大人的凶手,便快请划花押吧。”
沈鹰双目尽赤:“老夫何时承认?”
苏振邦惊堂木一拍:“大胆刁徒!刚才你分明说道:‘为何不在老夫杀了焦大人之后把老夫制住?’请问这老夫是不是代表沈大人你?”
沈鹰气得说不出话来,颌下短须根根竖起,似钢针般。
“你还不认?来人,替本官打!”
“上!”衙差们一拥而上,准备动手。
管一见喝道:“苏大人想用刑是因公还是因私?不是想把老夫及沈大人打死狱中吧。告诉你,老夫的手下已上朝见圣上,管某假如有罪,朝廷自有定夺,何须你越俎?”
沈鹰突然问道:“请问苏大人今日何夕?”
苏振邦一怔,道:“腊月十七日,你问这个有何用意?”
“老夫来此之前已叫人去找张大人,他说腊月二十日赶来此处,大人何不多等三天?”
“胡说,张大人怎知老夫来此处?”
沈鹰看了他一眼,故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放肆!本官做了什么害怕被人所知的事?”
“你心中自己明白,若老夫说出来,只怕苏大人脸上不好看。”
苏振邦脸色一变,忽青忽白,喝道:“既然你们自知有罪而禀报朝廷,本官便把你们押送上京由圣上亲自处理,来人,把两个反贼拖入牢房关押,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