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大雪飘飞,街上行人欲断魂。
这一场雪直至近黄昏才停住,然天色亦暗了,不少人家的烟囱都冒出袅袅的炊烟。
天气仍然很冷,雪霁的景色加上似烟似雾的炊烟,这景致出奇地美,一种恬静的美。
郑州城内一条小里弄上,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踏雪而行,鞋底踏上积雪,立即陷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男的鬓发灰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破棉袄,女的只十四五岁,梳着两条辫子,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大红色夹袄。
少女的脸庞被北风吹得发红,像两个大红苹果似的,她右手扶着老人,一手捧着一件漆金的泥塑菩萨,菩萨在昏暗的雪地上仍似能发出神奇的光芒。
老人手拄拐杖,走得十分吃力,但双脚仍坚强不退地向前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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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半旧的院子,四周人家疏落,门外不见一个人影,庄院里也十分宁静。
一阵猛烈的北风吹来,挟起地上的积雪,呼地一声把大门吹开。门板击在围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忽,自内走出一个精壮的汉子,这汉子缩着头快步把大门关回,门缝中还传来一声咒骂:“他奶奶的,好大的风。”
汉子关了门,快步穿过庭院,奔入厅堂,只听偏厅一个声音传来:“商卫,谁来了?”
那个叫商卫的年青汉子弹开身上的雪花,搓一搓手,说道:“这种天气会有谁来?来的只能是北风。”
偏厅那人又道:“不知头儿怎样?那件案子不知查清楚了没有?”
商卫哈哈一笑,快步转入偏厅道:“顾三哥,俺看你心中其实是惦挂着四姐。头儿假如未能查清案子,四姐便不能回来跟你……嘻嘻。”
只见偏厅中生了一炉炭火,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斜倚在一张梨木椅上,神情落寞地想着心事,他便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的手下一员大将“闪电刀”顾思南了。
商卫也是沈鹰的一个得力手下,才二十岁的年纪,武功已颇不错。他口中的四姐便是沈鹰手下的另一位大将,“云上飞”——云飞烟。
当下顾思南脸上一红,坐正了身子道:“你别乱说,谁说我挂着四妹?”
商卫笑嘻嘻地道:“这次头儿故意不叫你去,而叫萧穆去,俺看头儿是个有心人。”
“什么有心人?”
“头儿另有深意。”商卫故意不再说下去,拿眼瞧着顾思南。
顾思南怒道:“到底你想说什么还不快快地说出来,头儿有什么深意?”
商卫笑嘻嘻地道:“俗语说小别胜新婚,头儿他故意让你们分隔……”
“胡说。”顾思南忍着笑,故意板起脸孔道:“什么小别胜新婚的,叫四妹听到了不撕破你的嘴才怪。”
“好了,算俺说错。三哥,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大案子,倒使咱闷了不少日子,那些歹徒真他奶奶的该死!”
顾思南笑骂道:“你是越说越不成话了,难道你希望多死几个人?好让你表演一下身手?”
商卫不好意思地笑笑:“咳,俺又说错了,他抬头斜望出去,暮色已四合。便道:“三哥,今日天气寒冷,咱早点吃饭吧。”
“好,你顺便叫陶松他们出来,嗯,最好能温上几斤酒,这种天气如果不喝它几杯,岂不大煞风景?”
商卫笑道:“俺喉头早已发痒了,只是见三哥心情不好,不敢提议。嘻嘻,小弟这就去。”说罢翻身入内堂。
顾思南低头抓起一根火棍在炉中拨弄了起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拍门声传来,门声在一忽之后,突然转急,他暗道:“莫非小飞回来了?”连忙抛下火棍子,跑回去开门
刚拨起木闩,大门便被北风吹开了,出现在顾思南面前的果然是个俏丽的少女,不过却不是云飞烟,而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顾思南目光一及,不由一怔:“姑娘找谁?”
少女背后一个老头吐了一口气,喷出一道白烟:“请问沈恩人是在这里么?”
“哪个沈恩人?阁下又是谁?”
“老朽只是个山野村夫,嗯,去年沈恩人替老朽平了一件冤案,使老朽得以免于难……嗯,咳咳,后来老朽千方百计才打听到恩人姓沈名鹰,又听到一个消息,说沈恩人住在郑州城内……”说到这里老头儿突然呛咳起来。
顾思南道:“老夫,你身上有病?进来喝杯茶吧。沈大人有事出去了,可能还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
“哦,你是沈恩人的助手?失敬失敬。嗯,没有什么的要紧事儿,老朽刚巧来郑州探个亲戚,所以,所以……咳咳。”
那少女接口道:“我爷爷念着沈恩人的恩德,又想咱贫苦人家没什么东西可送与恩人表示一下心意的,后来我爷爷叫我塑了一个菩萨送与沈恩人,今日咱们刚刚到达郑州,我爷爷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两位的盛情,实在使人感动。”顾思南感动地说道:“咱们为民平魔是应该的。”
少女愤愤不平地道:“虽然是应该的,但这年头那些做官的有几个是认为应该的?”少女把菩萨往顾思南手中一塞,“既然恩人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便请壮士代收下吧,这是我爷孙的一点心意。”
老头咳了一阵也道:“是,万望壮士收下,要不然老朽一家便更加难安了。”
顾思南眼角濡湿,只觉颇为惭愧,这刹那他心头突然泛起一个念头:“头儿近来把精力都放在破获发生在武林大豪身上的案子,对民间的冤案是没有以前的热心了,咳,这是什么原因?”
“壮士,咱们不能在郑州久候了,嗯,我们走啦,请壮士代向恩人致意,希望恩人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老头儿扳一扳少女的肩头:“小蕾,咱们走吧。”说罢又咳了起来。
顾思南瞿然而醒,忙道:“老丈身上有病,快请延医,嗯,在下也有点不成敬意的礼物,希望老丈收下。”
老头一呆,怔怔地望着顾思南,顾思南把一锭银子塞在他手中。
老头儿霍地跪在地上:“壮士,壮士的大恩老朽,老朽……”
“快请起来,老丈身上有病,姑娘你快扶你爷爷起来。”
少女扶起老头又向顾思南道了一福,这才转身离去。
顾思南心头一动:“姑娘请慢,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可否赐告?”
老头哈哈一笑:“当年恩人做了好事也不留名,咳咳,老朽……免了吧。再说壮士赐金,老朽也没问名……”声音逐渐地远去。
一阵北风吹来,地上积雪扬起半天,仿似一条张牙舞爪似的大白龙。老头及少女的背影也消失在风雪迷漫处。
直至他俩背影消失,顾思南仍满怀激动地想着:心事。
“三哥!顾三哥!”内堂传来了商卫的呼唤声,顾思南才在沉思中惊醒,连忙把门关好步入了厅中。
偏厅内,一片暖和,炉火烧得正旺,陶松、葛根生、郎四、商卫及彭七等正围桌而坐:“顾三哥,你去了哪里?”
“呶,刚才有位老人家送了一尊菩萨与头儿。”
众人都觉得奇怪,郎四连忙接过来,一看之下:“咦,这尊菩萨塑的竟是头儿的样子。”
顾思南刚才在外面光线暗淡没有细看,听了这话,也忙伸头过来,一看之下,登时“哦”地叫了一声,那尊菩萨的面貌跟沈鹰一模一样,塑得维肖维妙。
“看来那老人家实在是个有心人,竟然把头儿的面貌记得如此清楚,还塑成个菩萨的模样。”
郎四不禁道:“到底是怎回事?”
顾思南把那老头的话转述了一次,众人都十分惊讶。郎四笑道:“想不到头儿一下子变成了神仙。”他把金菩萨放在几上:“吃饭吧。”
众人都纷纷举箸,想到自己的头儿竟得百姓如此爱戴,心头都十分高兴,喝得甚为畅快。
吃了一阵,四郎道:“说不定,过了一段时口,也有人把顾三哥塑成一尊金菩萨,届时咱……哈哈。”
顾思南笑骂道:“九成你又在挖苦我了。”
商卫道:“你们说菩萨能不能娶妻生子?”
郎四愕然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成你也想做菩萨?”
“小弟怎敢?刚才你说顾三哥也做了菩萨,假如菩萨不能娶妻,那么四姐岂非要去做尼姑?”
众人哈哈大笑。
锅中的白烟不断升腾,商卫无意中回头一望,忽地叫起来:“哎哟,你们看,这菩萨塑得真像是真的般,头儿,他,他好像在发怒哩。”
众人转头望去,白烟中,那尊菩萨直似坐在云烟中,望之更加栩栩如生。面上的神情果然有点发怒之色,这刹那众人心头都是一沉,无端端地觉得妖异起来。
郎四声音发涩地道:“刚才咱明明觉得头儿,不,他满脸笑意的,怎地突然变了?”
商卫也道:“俺也清楚地记得,刚才他在笑……”
众人再定睛一望,只见金菩萨的模样儿又变了,变得怒意更盛。
顾思南心头也是一沉,连忙伸手过去拿来一望,叫起来:“哼,原来是脸上的金漆受不住热,逐渐溶化了,你们来看看。”
众人再一望,果见金菩萨的脸上的金漆溶了,变成液体淌了下来,把眉眼及嘴角的线条拉下,笑容登时变成怒容了。
郎四道:“可惜可惜,塑得这般像,那些金漆却是假的。”
顾思南笑道:“我看那老丈一身破棉袄,家境绝不会好,他岂有钱用真金调漆髹之。”
商卫用手指一按菩萨的额头,道:“原来这尊菩萨是以泥塑的。不知是谁塑的,手艺儿竟这般灵巧。”
“这人必是个雕塑大师。”顾思南接过菩萨把它放在架上:“无论如何,咱都不能让它的金漆再溶了,否则头儿回来,如何对他交代?”
郎四斟了一杯酒:“大家干一杯吧,头儿做了菩萨,咱都成了天神天将了。”
众人大笑。那架子刚好在顾思南对面,他抬头一望,只见白烟中那尊菩萨的脸貌怒意更盛了,而且那种神色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与妖异。
不知如何,顾思南的心又再一沉,也分不出是什么感觉,连酒也不想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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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大侠”崔一山以及“百变神拳”司马千钧之子司马城联袂自冀南回到郑州。
今年天气恶劣,风雪交加,路途更加难走,但两人一身武艺,也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这天到了汴京,天色经临晚,入了城两人便找了客栈歇下。可是城中的情况却使两人生了莫大的疑惑,吃饭的时候,崔一山忍不住拉着店小二问道:“请问贵城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小二诧异地道:“两位客官不知道吗?咳,这是件大事嘛。”
崔一山是老江湖了,他见店小二故意不说,便知道其心意,自身上摸出一块碎银塞在他手中,微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小二谢了一番才神秘地道:“小的听说,知府大人昨夜让人杀死了,两位不知道啊?”
崔一山及司马城对望一眼,又问道:“知府大人如何让人杀死的?你可说来听听。”
那店小二转头四处望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轻声道:“昨日是裴大人的六十寿辰,而且听说裴大人不日便将赴京荣升吏部尚书,所以宾客好像人山人海般,到贺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嘻嘻,他们自然是来巴结裴大人的了。”
司马城不耐地道:“你挑要紧的说吧。”他生性沉默,去年家内惨遭变故之后,便更加不喜言语了,也因此对那些唠唠叨叨,信口开河的人殊没好感。
“是。”店小二赔着笑脸道:“听说昨夜裴大人在他府内排了六十席筵席,座没虚设,不料,当知府大人逐席敬酒时,突然自屋顶上跃下一个蒙面贼,那贼子好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一杆把裴大人刺死了,
崔一山哦了一声:“那贼子使什么兵器?”
“听说是一根杆儿。咳,客官请勿小觑这烟杆儿,竟然自裴大人的小腹刺进去,又自后腰透了出来。”店小二口沫横飞地道:“这贼子也真厉害,在卫兵围攻下,仍然从容逃去,只是来不及拔出那杆烟杆儿而已。唉,当真厉害啊!小的是听见一个当兵的堂兄弟说的。”
崔一山道:“原来如此,难怪刚才老夫入城时见城门里外,全是持枪仗刀的官兵。”
司马城道:“那贼子是什么模样你可知道?”
“哎呀丨官客,小的哪有资格作座上客,又没见过,怎知道他什么模样,而且,那贼子听说脸上蒙了一块黑布,谁人知道?”
“好啦,你去替咱张罗些酒菜吧。”
天气寒冷,两人不禁多喝了几杯,崔一山说道:“贤侄,老朽想在这里多歇一天,去探一探高大哥。”
“是那位‘神拳无敌’高明森高老英雄?”
“正是。说起来你跟他也不是外人,令尊年青时跟他是焦不离孟,曾经携手行走江湖几年,只是后来各自成家立室,才较少来往而已。”
司马城道:“不,小侄曾见过高前辈好几次,去年初家父病重时,他也曾来探望过。小侄也想去拜访他一下。”
“如此甚佳,现在才腊月初,贤侄便到老朽家中暂住一段日子吧,等过了年再说。”
“小侄如今也没有去处,正想向崔叔叔讨教一下武学上的疑难,便是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崔一山哈哈大笑:“老朽生怕寂寞难耐,有贤侄相陪倒可解除不少孤寂,哈哈,说不定老朽便陪你到处走走,一则增长见识,二则行侠仗义一番,也免得这身老骨头变懒了。”
“叔叔年纪虽大,豪气及正义感则不减当年,真的令小侄好生钦佩。”
崔一山又哈哈笑道:“想不到贤侄也喜替老朽脸上贴金。连日赶路,贤侄也有点累了,咱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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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崔一山突被一阵异声惊醒。他是个老江湖,连忙把锦被卷成一堆,也不披衣只取了那把长剑,凝神一听,那是一阵吵杂的脚步声。来自门外走廊,他当机立断,轻轻推开窗子,飞跃出去,又把窗子关回。
北风呼呼,再也听不到什么,他沿窗下,跑到司马城的窗外轻轻敲打。冷不防司马城霍地把窗子打开。
崔一山轻声道:“贤侄,是老朽。”
司马城也连忙翻出窗外:“崔叔叔,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朽也不知道,咱翻上屋顶瞧一下。”崔一山说罢脚尖一点,如大鹏般冲天飞起,司马城也不落后,迅速蹿起。
刚走了几步,屋脊突然飞出两条黑影,一把大刀,一对判官笔望两人打来。
崔一山长剑立时一挥把判官笔接住,喝道:“贤侄小心!”
只听那两人喝道:“叛贼同党在此,你们快来!”
崔一山怒道:“你们是谁?谁是叛贼同党?”
使判官笔的那个高瘦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明人不做暗事,你俩还想抵赖?”判官笔一支架住长剑,另一支刺向对方的胸口。
崔一山左掌倏地切在笔杆上,长剑一翻反刺对方咽喉:“胡说,老夫是谁你们可知道否?”
那高瘦汉子冷笑一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中州大侠’崔一山及司马城谁不认识?”
司马城也怒道:“咱们几时做了叛贼的同党?谁是叛贼?”
使大刀的是个粗壮的汉子,看样子此人的一身硬功也颇了得,大刀呼地一声,劈向司马城的左肩,同时道:“咱们是鸡吃放光虫,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明挑。”
“放屁!说不定你们才是叛贼的同党。”司马城闪开一步,右拳倏地笔直捣出,挟起一股劲风撞向对方的胸膛。
“反了反了,你们竟敢拒捕,还不乖乖束手待缚,说不定还可以免了死罪。”那汉子倏地半蹲着身,大刀一圈,斩向司马城的下盘。
崔一山长剑急劈三剑,道:“贤侄,快摆脱他们的瞎缠,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刻,屋下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崔一山拿眼一瞥,只见下面的人全是仗刀的官兵,他不禁吃了一惊,忙道:你们大概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吧。咱可是循规守矩的平民。^
“留下来跟大人解释吧。”高瘦汉子回头喝道:“倪副将,你们把四处围住,不可放过一人,找两个上来帮手。”
崔一山心头又是一动,长剑突地一偏,露出胸前的空门,高瘦汉子冷笑一声道:“老子岂会上当?”判官笔吞吐不定,并不急于刺出。
崔一山心头一凛,忖道:“此人心思缜密,倒不容易对付。”急切间,又让他想出一计,他把脚底一沉,暗暗踩碎两块瓦片,长剑倏地一快,一口气连刺十三剑,那人一对判官笔在身前布下了一重重笔网。
崔一山喝道:“看标!”长剑蓦地倒收,足尖一挑,一块瓦片呼地向对方面门飞去,同时身子急退。
那人只觉眼前一黑,呼声不好,急忙把头一低,目光一瞥,只见崔一山半空一个转身,长剑刺向使大刀的后背。
他猛吃一惊,大喝一声,提着一对判官笔飞扑过去。他怕同伴吃亏,人未至判官笔“嗤嗤”两声,急刺崔一山后背的风门穴及灵台穴。
崔一山身形突地一慢,接着上身向前一伏,“嗤嗤”两声,那两支判官笔刚好在他背上三寸之处刺过。
那汉子暗叫一声不好,只见崔一山长剑急速地自他双腿之中向后一撩,“噗”地一声,在他小腿上割下一大片皮肉来。
那汉子大喊一声,判官笔急速地回收,又再度刺向崔一山的后臂及大腿,崔一山一剑得手后,和衣在屋面上一滚,长剑一闪,削向使大刀的下盘。
那大汉猝不及防,只得跃起避过,崔一山喝道:“快走!”左掌在屋瓦上一拍,身子便斜蹿起来,向后急射出去。
司马城的反应也十分快,几乎与他同时跃下屋面,向围墙飞去。
使大刀的怒吼一声,仗刀追来,高瘦汉子急喊道:“快围住他们,不要放走一人。”
那些官兵刚四散开来,尚未站稳脚步,只见屋瓦上飞下两人,仿似天神下凡,都是一怔,一个官兵只觉手腕一紧,一把钢刀已被司马城抢去,接着大腿一痛,被人一脚踢倒。
司马城刚抓过那把钢刀,目光一瞥,见那大汉仗刀扑至,慌忙把钢刀脱手飞出,喊了声“着”,同时拧腰跃向围墙。
与此同时,那高瘦汉子拐着腰单足跳至屋边缘,喝道:“放箭,死的也要。”
崔一山已先司马城一步跃上围墙,回头一望,只见司马城刚跃到一半,“飕”地一支冷箭向他后脑射来,他大吃一惊,仗剑飞下,向那口冷箭拨去。同时小腿向后反踢,“啪”地一声刚好踢在司马城的脚底,司马城上升之势倏地加速。
崔一山那一剑即将触及那支短箭,不料那箭射得十分巧妙,倏地一沉,接着拐了半个圈子,向上斜飞,“噗”地一声,刚好射在司马城背上。
司马城刚踏足墙头,只觉后背一阵疼痛,不由“哎唷”叫了一声。
崔一山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飕飕飕”一连几支箭向他射来,他长剑回旋把箭拨开,身子却向下沉去。急切间,目光一瞥,登时大喝一声:“杀!”
这喝声如同响了个霹雳,震得众官兵双耳嗡嗡乱响,好似没了反应般。
崔一山强提一口气,把身子拉开三尺,右脚忽地踩在一个官兵的肩膊上,只听“喀嗤”一声,那官兵的肩胛骨登时碎了,而崔一山却借力打了个凌空筋斗,向围墙飞去。
待得众人觉醒,崔一山及司马城已身在围墙外,使刀的大汉急喝:“快追。”
崔一山跃出墙外,急问道:“贤侄你怎样啦?”
“吃了一口冷箭,幸而入肉不深,还不致影响行动。”
“好,快跟着老朽。”崔一山仗剑先行,只见街头巷尾都有官兵来回巡逻,气氛森然。
崔一山及司马城互望一眼,都是暗暗叫苦:“贤侄,看来咱想趁夜出城是不可能了。如今只好去惊动老友了。快来!”身子往黑暗中掠去。
两人一连穿过几条胡同,前头便出现了一座庄院,崔一山轻喝一声:“上!”携着司马城的手跃入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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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之内是个小花园,司马城不小心擦着一棵花枝,发出一阵异响,只听一个沉实的声音自屋内传了出来:“谁?”
崔一山忙道:“在下中州崔一山,有事求见高大侠,烦请通知一声。”
一个中年汉子自内转出来,手上捧着一座烛台,这汉子一脸英气,虎背熊腰,目光一及忙道:“果然是崔叔叔,恕小侄不知,有失远迎,请崔叔叔入内侍茶。”
原来此人便是高明森的儿子高松,高明森早婚,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室,孙子也已有了好几个了。
崔一山尚未答话,只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松儿,是哪个朋友夤夜来访?”
“爹,是中州崔叔叔。”
崔一山忙道:“高老哥,小弟来得冒昧,扰了你的清梦,心中好生不安。”
“松儿,快带你崔叔叔到书房,为父随后就来。”
高明森的书房颇大,一边放着几个书架,另一边放着好几张梨木椅。
高松招呼他们坐下,道:“叔叔跟这位小侠请稍坐一会,待小侄去吩咐下人煮点点心。”
“贤侄不必客气,老朽,唉!”崔一山口气一转,指一指司马城道:“此是你司马伯伯的公子司马城。”
司马城忙站起拱手道:“小弟参见高大哥,当年曾见过两面,只是年纪还小印象较模糊。”
“哦,原来司马弟已长得这么高大了,哈哈,当年愚兄到府上时,你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吧。”
只听一人道:“司马侄后来来了几次,刚巧你兄弟都不在,没能见上面。”门口一闪,走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张国字脸,一颏短须,十分威武。
高松喊了声爹,便退了出去。
高明森笑道:“崔老弟,你跟司马侄夤夜来此,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崔一山老脸一热,道:“老朽跟司马侄黄昏刚到贵境,一身污垢,心想今早才来拜访老哥您,不料睡至半夜,忽然来了一队官兵,硬说咱是什么叛贼的同党,唉!便糊糊涂涂打了一架,老朽心忖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咱虽不是秀才,可也犯不着跟他们瞎缠。半夜官兵守得十分紧,又出不了城,只好来老哥处住一夜。”
高明森眉头一皱,道:“竟有这等事?为首的是什么人?”
“一人持一对判官笔,另一个使大刀的是个粗壮的汉子。”
“这人是本府的郝千户,虽有几斤蛮力,一些硬功,倒也不必怕他,此人生性耿直,跟老哥我还有点交情。”高明森捋须道:“那个持判官笔的却是裴大人的贴身护卫,此人机心深沉,倒是个棘手的人物。”
崔一山道:“老哥,司马侄刚才后背中了一枝冷箭,你可有……”
高明森忙道:“哎,你怎不早说,司马侄快让老夫看看。”
司马城转过身来,高明森说了声“无妨”便自抽屉里取了包金创药替他包扎起来。
刚弄好一些,高松跟一个下人捧了四碗面进来。高松叫下人退去,便道:“崔叔叔跟司马弟快趁热吃。”
崔一山哈哈一笑:“那么老朽也不客气,咱一齐吃吧。”四人边吃边谈,崔一山叹了一口气:“老朽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罪名会飞到自己的头上来。”
高明森道:“他们可有说出那叛贼的名字么?”
“就是没有,老朽才更加恼恨。”
“九成他们是把你当作是刺杀裴大人的同党,否则那个使判官笔的怎么会来找你?”
“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夫只知他姓邵。”高明森见众人都吃完,转头吩咐儿子快把碗收去,同时道:“松儿,你去拿两套衣服来给你崔叔叔及司马弟换上。”
崔一山道:“这个姓裴的官儿到底是怎样被人杀死的?”
“被一个不知来历的蒙脸人杀死,后来内堂又发现被人搜过的痕迹,失去了一大批珠宝、贺礼及金钱。”
“这官儿平日为人如何?”
“四个字便可概括他的为人:“贪赃枉法。”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高升?”
“老弟岂不闻朝内有人好做官?听说他一个侄女,如今是圣上的宠妃。”
“原来如此。那么杀他的那人大概是侠义道上的人了。此人死了倒也不冤。”
高明森眉头一皱,道:“照老夫之见可能内情十分复杂,听说并非一般劫杀这般简单。你们暂且在此住几天,待老夫派人去打探一下。”
崔一山道:“老朽天明便跟司马侄离开,谅他们也奈不了我何。”
“话虽如此,但是犯上官总是件麻烦的事。再说咱虽不怕他,也总得把情况摸明白,免得糊里糊涂,背上一个叛贼的罪名。”
司马城道:“这罪名又怎样?江湖上海阔天高……”
高明森脸色一沉,道:“你们少与官府来往,不知内情。假如裴培正这贪官被人杀了,罪名也只是刺杀朝廷命官,与叛贼拉上什么关系?这件事牵涉可能很广,假如真的有个什么叛党,两位又不幸被诬跟他沾上关系,只怕江湖虽大,日后也难以安身。”
崔一山心头一震,脸色大变:“哼!胡说,老朽一生最怕跟官场人来往,有什么……”
高明森截口道:“俗语云,官字两个口,他硬要如此说,你又能如何?且住下来吧,待查明了情况再说。”
崔一山及司马城只好同意。
崔一山及司马城在高家客房,睡了一阵,日已近午,高松又取了一包药替司马城更换。
高明森家大业大,做事颇精细,吩咐下人不得把两个客人来访的事宣扬出去。
不久,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返了回来,高明森先问明了一切,才到客房找崔一山等。
“高老哥,可是查明了情况么?”
高明森脸色凝重地坐在床沿:“前夜刺杀裴培正的那人,听说本来是戴了一顶帽子的,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杀了裴培正,那个姓邵的侍卫才醒觉,便与那人打了起来,不久官兵围了上来,一干宾客纷纷作鸟兽散。那些官员平时好不威风,一旦遇着这种事便连身份也顾不得了,有人甚至藏在桌子下面,其中一个便是焦通判,老夫便是派人去问他的。”
崔一山微微一笑:“这种狗官本是如此,后来如何?”
高明森续道:“那人以寡敌众仍然出手如电,有几个侍卫却让他抓伤,另外一个让他踢毙。可是官兵越来越多,有个神箭手,冷不防射了一枝箭,那人倒也精灵,身子一低,想不到那枝箭却把他的帽子射落。”
崔一山道:“可惜,要是射伤了他,老朽也不致被无故诬蔑。”
“那顶帽子跌落地上时,众人一看,只见红烛火光下,那人的头顶一片油光却是寸发不生。于是有人喊道:‘是个秃头的。’那人大吃一惊,长啸一声,双手连挥又击毙一人,然后破屋而去。众人竟目瞪口呆任他逃去,没人敢追。”
司马城接道:“他们职责在身,因何不追?”
“那人武功既如此高强,处于官兵中好似虎入羊群,他们即使明知职责在身,也不肯拿命去尽忠呀。”
崔一山脸色凝重地道:“此人的身手大是不凡,必是个人物。”他闭目想了一会,只觉即使自己易地而处,也不能这般容易便脱身,想了一会,禁不住问道:“那人除了秃发之外,尚有些什么特征?”
“那通判说后来那姓邵的说刺客能使鹰爪功。而且,而且那根烟杆儿是一条重大的线索。”
“可有推想出其人的身份么?”崔一山急得又再问一句:“通判如何说?”
“通判说此乃秘密,并且要老夫派去的人守秘密不得把这些宣扬出去。老夫派的人又问可有消息得知刺客是否有同党?通判说有,而且很多。”
崔一山身子一震,忙问:“他们怀疑老夫?”
“可是通判却再也不肯说。”高明森忧虑地说道:“老夫听了之后,不知怎么一颗心再也难以安定。”
正在说话间,只见高松急步跑了进来:“爹,外面有很多官兵向咱家逐步包围过来。”
高明森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好!必是官兵派人跟了下来的。”
崔一山及司马城同时道:“咱立即离开,免得连累你家。”
高明森哈哈一笑:“老夫连这也怕,岂非猪狗也不如?”
崔一山脸色凝重地道:“你我数十年交情,老哥的为人老朽岂有不知,不过此事可大可小,你在此地家大业大,犯不着跟他们正面冲突,要是老朽及司马侄不在此处,他们便奈何不了你。”
高明森心念一转道:“老弟高义老夫十分感激!好吧,松儿你带崔叔叔及司马侄由后门离开,老夫由正门出去跟他们敷衍一下。”
“如此甚妙,事不宜迟,请贤侄带路。”崔一山回头道:“老哥,小弟冒昧求庇,连累老哥,心中实在难安。”
“兄弟再如此说可要折杀愚兄了。请多保重,咱后会有期!待此间事了,老夫再上郑州向老弟谢罪。”
当下崔一山及司马城跟着高松穿堂过舍,由后门离开,临别时,高松又塞了一柄钢刀与司马城道:“司马弟,路上小心,这柄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可防身。”
司马城心头一热,谢了一声,崔一山急步往小巷掠去。刚穿过两条小巷便与官兵遇上了,崔一山轻轻握了司马城一下,装作若无其事般低头往大街走去。
走了一阵,一个参将模样的芝麻绿豆官儿,喝道:“站住,你两个可是本城人氏?”
崔一山镇定地回答道:“将军可是问老朽?老朽跟犬子世居本城,将军有何吩咐?”
那参将一双贼眼在他两人身上看了几下:“你们是本城人氏,怎地本将从未见过?”
崔一山干笑一声,答道:“小的是寻常百姓,将军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即使见过小的,也难有印象。”
一个亲兵插嘴道:“这老儿口舌倒也密实。”
参将又道:“你们住在哪里?”
“东大巷二号,将军是否不信?”
参将及那名亲兵,哈哈大笑:“本将信你岂非白痴。来人,快上去把其绑了。”
崔一山急道:“将军因何不信,咳,不如请将军跟小的回家看看。”
参将怒道:“放你娘的屁!东大巷二号五年前遭到一场怪火烧毁,至今尚未住人,瞎了眼的狗贼,居然胆敢骗你将军。”
崔一山及司马城暗暗叫苦,只得抽出兵器冲了过去。
崔一山轻声道:“贤侄,不要多杀生,跟老朽来。”长剑一撩,剑尖划在一个兵官的手指上,“叮当”一声单刀登时落地。
两人发起神勇,那几个官兵倒了几个之后,倒也不敢迫得太紧,那参将呱呱乱叫,却不上前。
崔一山拉着司马城冲入一条小巷,仓皇而逃。只听“砰”地一声,半空爆开了一枚烟花。
司马城失声道:“不好,那参将发了信号,咱如何出得城。”
“见一步行一步。”崔一山拉着司马城急步掠前。
过了两条小巷又遇上一队官兵,崔一山道:“冲!”放开司马城,仗剑冲前,长剑指东打西,那队官兵登时散了。
两人急奔了一阵,也听背后喊声越来越近,却是又惊又怒。
崔一山又道:“上屋。”两人跃上屋瓦,如箭射飞去。
官兵看见了连忙射箭过来,崔一山喊了声讨厌,重新跃下去,急乱中慌不择路,跑入了一条死胡同,却是一惊。
司马城转头一望,道:“叔叔,咱们到此地步只好跃入屋内去了。”
“好。”崔一山当先翻过围墙,司马城紧跟在后。这屋颇大,落足之地是一座花园,忽听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自内堂传了出来:“假如有生面人来你家,无论如何可得把他留住,然后派人通知我一声。”
崔一山及司马城齐吃一惊,这声音不是那个姓邵的护卫又是谁?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长官,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信请随便搜索一下。”
姓邵的厉声道“你道我不敢,来人,替我内外搜查一下。”
崔一山及司马城又听墙外人声渐近,只好佝偻着背穿过花园自另一堵墙翻了出去。
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两头都有官兵持枪巡逻,两人暗暗叫苦,司马城见前面那座宅院十分高大,便当先翻了上去。
崔一山只好跟随他进去。围墙内是一条暗廊,另一头有一排房子,司马城道:“入房!”推开窗子一望,里面是一间书房,书架林立,看来主人必大有来头。
两人入了书房之后,重新把窗子关好,正想打开房门向外窥视,不料走廊上传来一阵步履声,两人只好藏在屏风后面。
步履声越来越近,接着房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崔一山及司马城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来人干咳了一声,又闻椅子的移动声,一个圆润的声音道:“蒋参将,这封信异常重要,你千万得小心,绝对不能失落,到了京师按址递信,讨了回音之后,便须星夜赶回来。”
“请焦大人放心,末将自然省得。”
“焦大人?”崔一山及司马城心中都是暗叫一声:“此人莫非便是本府的通判?”想到这里,更是把呼吸放缓。
只听那姓焦的官儿又道:“蒋参将,本官因何要把你自鲁西调来本府?”
“这是大人提拔之恩,末将真是没齿难忘。”
“老夫费了这许多心神把你调来,用意有两,一是你确是一个有用之材,二是老夫另有重用之处。”他故意顿了一顿续道:“送这封信便是一件大事,你初来本地,少人知道,最为安全。嗯,还有,此次只准你带一个亲兵,改作平民,取过令牌下午便出发。”
“末将遵命,大人知遇之恩,末将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只要末将有一口气在,这封信便必能送至京师。”
那官儿哈哈大笑好不高兴:“蒋参将是明理之人,也没枉老夫一番提拔的苦心。嗯,没事了,你去准备吧。”
崔一山随即听到一个脚步声离去,那官儿低语两声也离开了,崔一山拉一拉司马城便自屏风蹿出,探头出走廊,只见一个矮胖的文官往西而去,另一个武将却向东面离去。
崔一山记住了他的背影,便返回书房,自窗子跃出去。
外面的官兵反而较少,大概是料不到叛贼同党竟敢匿在通判大人的府内吧。
崔一山一直跟着那姓蒋的参将,转入一座屋子内。
屋内只有几个亲兵,他叫了一个跟他入房,把其他人遣散。
崔一山心头大喜,这倒利于他行事。
那参将对亲兵交待了一番,两人便在屋子里更换衣服。崔一山向司马城点头示意,两人倏地掩入,手指一落,那两人哼也未哼一声便自倒下了。
崔一山惊声道:“贤侄,快把他俩的衣服换上。”
两人换好衣服之后,又把腰牌取了出来,再重重点了几指把他们塞入床底。
崔一山用剑把颔下的短须剃掉:“贤侄,把那厮的信取出来。”
未待他吩咐,司马城把参将身上的东西全掏了出来,他一股脑把那些零碎放入怀中,道:“叔叔,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守城的官儿的,另一封是给京师的一个姓焦的人。”
“哦?”崔一山剃了短须,“把他拆开来看看。”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个人大声地道:“启禀将军,于公子请将军去他家玩骰子。”
崔一山眉头一皱,粗着声道:“这是什么时候,替俺回绝了。还有,本将有事远出公干,不可泄漏出去。”
“是,小的知道。”
崔一山待那人去远,才拉一拉司马城,两人大摇大摆离开,他故意把腰牌放在扎眼的地方,那些官兵问也不问他俩。
两人施施然来到了城边,几个看门的兵儿却把他们拦住了,说道:“总兵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出城。”
崔一山板起脸哼了一声,把通判写给守门的总兵的信取了出来:“请拿给总兵大人过目。”
一个兵儿取了信登上城楼,不久便听他喊道:“大人有令,放他两人出去。”
崔一山道:“请赐两匹马。”
那兵儿十分精细,问道:“马匹都烙上官印,将军有密令在身恐怕不宜吧?”
崔一山心头一凛,忙道:“本将一时忘记了。请代向你总兵大人敬意,本将回来必背上几件宝给他吧。”
他说罢便昂首阔步而去,待到没人处,两人便展开轻功往林深处掠去。
跑了一阵,两人才坐下来休息,一望天色却已午后了。
两人回想宵来的变化,都有点哭笑不得,无端端被人诬为叛贼同党,而且那姓邵的护卫已能道出崔一山的名号,看来今后必有一段麻烦的日子。
司马城道:“叔叔,咱何不把那封信拆开来看?”
一言惊醒梦中人,两人立即把信拆开,并且围观起来,只见信上写着:“大哥如晤,敬启者,久未见面,思念无日不止,谅兄嫂一家平安,并以为盼,有关裴大人之事大抵已办妥,并已禀报朝廷,一切情况一如预料,请大哥转告恩人,请他放心!小弟官务缠身未克亲上京师,特托人送上此函,此人十分可靠,大哥勿虑,匆促耑此,即颂近佳。弟建章敬上。”
信末还有一行小字,云:“又及,那秃贼的一个知己中州崔一山,适在本城,可能为其看出机关,请恩人另行布置把其除去,免绝后患。”
崔一山看了信不由骂道:“好毒辣的狗官,老夫刚才忘了一剑把其了结,实是失策。”
司马城却惊呼道:“不好,信末的秃贼莫非是指沈鹰——沈神捕。”
崔一山道:“不会吧,老鹰目下是皇上的红人,而且他又岂会去杀掉裴培正那贪官?”
司马城捧信再读,抛信叹道:“小侄实在不能不作此怀疑,叔叔请看这信说明怕让你看出‘机关’,小侄怀疑这里面的确有个机关在内。”
“什么机关?贤侄快说。”崔一山见他说得认真,也不由紧张起来。
“小侄觉得有人设计要陷害沈前辈,而且这奸计异常毒辣,由京师至地方上都有他们的人。”
崔一山想了一下,道:“贤侄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要陷害的是老鹰?”
“那个刺客是秃顶的,他的武器是一根烟杆,而且他擅使鹰爪功,”司马城道:“叔叔假如不信,可再看看这封信。”崔一山道:“看来这的确是一个阴谋,莫非朝中有人妒忌他,而设计要把他除去么?”
“大概是如此,咱好歹也得把消息告诉他,好让他有个准备。”
“但如今沈鹰在何处咱根本不知,又如何通知?”崔一山忧虑地说道:“这件事假如让奸党得手,咱两个以后也十分麻烦。”
司马城道:“叔叔,郑州城内的情况,你较熟悉,请叔叔去通知顾思南等人一声,叫他们作好拯救的准备,小侄南下去找找沈前辈,也许吉人天相能让侄子碰上了他也未定。”
崔一山道:“如此甚佳,这叫做尽力而为,虽死无憾;老朽也得回去把仆人都遣散,免得殃及池鱼。”
“事不宜迟,咱便立即分头进行,这封信让小侄带去。”司马城随即抓了一团泥涂在脸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道:“叔叔,咱们后会有期,前途凶险,请叔叔多多保重。”
崔一山拍拍他的肩膊道:“贤侄也请保重,年青人遇些凶险也未必不是好事,贤侄做事只须小心谨慎,料也没太大的凶险。”两人又互相叮嘱一番才放手,一个西去,一个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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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城心感沈鹰替他平冤的大恩,心中颇为他的安全而担忧,因此日夜赶路,看看出了汴梁地界,便又改装上道,买了一匹马向西南方急驰而去,一路上暗中打探,都听不到沈鹰的消息。
上月沈鹰曾对他说要到豫西南调查一件事,因此他便姑妄依此去找他。
这天到了许昌,日已下山,北风猛烈,天上飞飞扬扬地飘下鹅毛大雪,便找了家客栈下榻,刚步入客栈的饭厅,已见一双眸子一直注视着自己,当他转头过去时,那对眸子又再隐去,他心中暗自警惕,连忙低头吃饭。
刚吃了一半,只见一个白衣青年走来道:“兄台贵姓?”
司马城心中暗凛,连忙暗中把劲力运于臂上,慢慢把头抬起,只觉这青年的一对眸子颇怪,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他不觉反问:“阁下找我有事?哼,既要请教别人的姓名,何不先把自己的姓名相告。”
白衣青年浅浅一笑,拉凳坐下,伸手到司马城的酒杯中醮了一下,然后以指代笔在桌上写下几个字。阁下可是复姓司马?在下姓云。”
司马城身子一震,又望了他一眼,忽地说道:“你是云,云……在下正是司马城。”
那青年道:“司马少侠因何来此?脸上又为何黏上假须?”
司马城轻声问道:“沈前辈呢?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找他。”
“他不跟我在一起,司马少侠,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云女侠,你可是歇在此店?”
“正是,在下明早准备东下淮阳。”
“在下有些话跟你说,小二快来结账!”
原来此人正是云飞烟所扮,他父亲“变幻大师”云千首,生前号称江湖第一易容大师,她是他的衣钵传人,虽女扮男装亦维肖维妙,若非她自报姓云,这个姓又甚少见,加上她那对眸子,才能让司马城猜出身份。
当下云飞烟满腹疑云,带着司马城回房,司马城把门窗都关起,然后把那封信交与云飞烟:“请云女侠先看看这一封信吧。”
云飞烟接过信来,笑道:“小妹也非什么女侠,司马少侠如此叫,听得人浑身不舒服,干脆咱们兄妹相称吧。”
“在下是固所愿,不敢请矣。”
云飞烟看了信诧异地道:“这封信有什么奇怪?只是一个小弟向他哥哥话家常而已。”
司马城叹息道:“写这封信的人是汴梁府通判,信中所指的秃贼便是暗指沈前辈。”
云飞烟一怔,道:“这话如何说?”
司马城这才把他跟崔一山在汴京所遭遇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依云……啊……云大妹之见你认为在下之怀疑可曾有理?”
云飞烟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倒有可能,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小妹相信朝野没人敢动沈叔叔。”
司马城道:“最好是没有这回事,但人云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还是先把沈前辈找着,跟他说一下,否则……假如这的确是妖贼的毒计,岂不危险?”
云飞烟道:“这倒也有理,好吧,咱们明天便上嵩山那里去找他,希望他还未离开那里。”
两人谈了一阵,司马城才返回房内睡觉,他连日赶路疲劳,一躺下便睡着了。
次日云飞烟又替他重新易了容才联袂上路,寒风自北南下,两人逆风而驰十分辛苦,可也顾不得这许多,司马城更是一马当先。
不一日,赶到嵩山下的一个村庄,却找不到沈鹰,一问之下,才知沈鹰已早一日起程。
两人不敢稍怠,又向郑州方向驰去。
沿途询问却问不着消息,两人只好望城中驰去。入了城之后,两人心头忐忑,都怕沈鹰已遭到不测。
幸而城中平静如常,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云飞烟率先向沈鹰设在郑州的“老窝”驰去。
只见大门紧闭,门里没有人声,她翻身下马,也不敲门便跃入围墙内。
司马城的马匹因要闪避一个行人,慢了少许才至,走入那条小巷,心中无端端地生了一丝不祥预感,他连忙跃下马匹,翻上一座民居,自屋上飞行。
临到沈鹰那座大院,突闻下面有个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中十分绵实,一听便知说话之人,内功造诣颇高,司马城心头一动,不由停了下来,伏在屋脊后,凝神偷听。
“刚才进去的那人是谁,不像是那秃贼的手下,咱动不动手?”
另一个声音十分尖锐,听了使人极不舒服:“秃贼的老窝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外人一概难知,这人既然爬入里面,自然与秃贼是有关系的了,咱动不动他倒颇难委决,事关秃贼还未就范。”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道:“这人绝有可能是云飞烟那雌儿,把她抓拿下来拷问,不怕不知那秃贼的下落。其他人大概都得到崔一山那老小子报讯逃掉了,这人更不宜放过。”
“祖兄之言极是,咱动手吧。”声音尖锐地道。
“且慢!”那个姓祖的语气仍然十分冷静:“且等一会儿,等她出来,不是更好么?韦兄你道如何?”
声音绵实的道“祖兄之言极是,待小弟引她出来。”
司马城只听马匹惨叫声突发,“希聿聿”的长嘶不已。只听云飞烟在门内喝道:“谁?”
司马城心知要糟,连忙跃起,向沈鹰那座庄院掠去。他刚一动,下面那个姓祖便叫道:“屋面上有人,韦兄及梅兄请入里面。”
司马城扬声大呼:“云大妹小心,有狗贼在外面,千万不要出来。”回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星火地向他追来。
“小子大呼小叫,不要命了么。”灰衣人左爪右掌向他背后迫去。
司马城大急,脑中灵光一现,放松手脚,身子吃那掌风一吹,去势更疾,翻翻滚滚的跌入庄院里面。
司马城足尖一顿,身子斜蹿几步,只见云飞烟抽出长剑问道:“外面是谁?”
司马城尚未回答,墙头上已立着三个神定气闲的老者:“你爷爷来瞧你啦。”
云飞烟怒道:“你们擅闯私宅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那个姓韦道:“难道会找你耍乐子。乖乖地便束手待缚,免得多受痛苦,说不定你爷爷大发慈悲便放过你一条小命。”
姓梅的那人淫笑两声地道:“听说这小妮子美艳动人,假如听话,便请两位高抬贵手,让小弟把她带走。”
姓韦的哈哈一笑:“梅兄又想多讨一房妻妾么?”
云飞烟大怒:“狗嘴长不出象牙。看你们也像个人物,却连猪狗也不如,干的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司马城却忙道:“在下头儿不在,未知三位有何贵干?可否先把大名赐告?”
“你奶奶的!”姓韦的首先忍不住冲下墙头,举掌望司马城击去,同时道:“梅兄,那妮子是你的了。”
司马城只觉劲风扑脸,呼吸难畅,不敢撄其锋,连忙闪退两步。
“小子,你还跑得了?”姓韦的手掌一翻望司马城的后颈切去。
司马城霍地蹲身,右手拳反手击出。那姓韦的身躯虽然肥胖,行动却十分之快,电光石火间已收招后退。一退之下又进,司马城刚转过身来,他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已临面门。
这刹那,司马城心头之震惊实在无以复加,急切间只好低头让过,左右两拳胡乱击出。
“呼”地一声,一股劲风自头顶上吹过,余风扫及肩胛,火辣辣地疼痛。
他那两拳拼力而施,姓韦的也不敢过分托大,只好收掌抵挡,“噗”一声,手掌抵在拳头上,司马城胸膛血液一阵翻腾,忍不住连退了三步,这还是姓韦的出掌仓促,只来得及运上七成功力而已,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姓梅的以剑斗剑,一上来有点轻敌,想不到云飞烟的长剑轻灵快速,变化诡异,好几招竟被迫于防守。
站在墙头上观战的那个姓祖的冷笑道:“梅兄风流脾性不减当年,令祖某钦佩不已,不过还得小心呀,别吃不上羊肉,还惹了一身骚膻味儿。”
姓梅的老脸一热,讪讪地道:“祖兄说笑了,要擒这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口上虽然如此说,却也不敢大意,振起精神,长剑如龙飞凤舞,一口气连刺十七剑,云飞烟连退八步,脚跟已触及厅前的石阶。
姓梅的嘻嘻一笑:“小妮子你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还不乖乖抛下兵器?”
云飞烟一言不发,咬牙苦斗,她剑法及轻功虽不错,但是内力及气力大大不如对方,斗了五十招,已是娇喘连连。
姓梅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般:“不得了,这妮子的媚功好厉害,大爷可忍不住啦。”
姓祖不禁怒道:“梅兄,你此行到底是来执行任务,还是来猎艳?”
那姓梅的也是大有来头的人,闻言不禁有气,反讥道:“小弟说几句轻薄话也犯上了祖兄么?咱姓梅的公私分明,你不曾见我正加紧施为了么?”
“梅兄能明理,祖某十分高兴,只怕梅兄一时得意忘形,所以才提醒一下,请勿介怀。”
姓梅的重重地哼了一声,长剑倏地转了半个弧圈,向云飞烟肩膊劈了下去,云飞烟长剑连忙斜伸,不料姓梅的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剑到中途忽地一沉,斩到小腹。
云飞烟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后退,可是忘了背后的石阶,登时跌倒,只闻“嗤”地一声,小腹处的内外衣全被长剑割裂,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来。
雪白的小腹上染了一抹鲜血,令人触目惊心,幸而只伤及皮肤。云飞烟又羞又怒又惊,急切间向侧一滚,长剑急削对方的小腿。
姓梅长剑一沉,把云飞烟的剑抛开,正想发话,冷不防背后一股劲风撞至,待他感觉时,经已临身,急忙中一侧,肩胛仍中了一记,身子不由一晃,云飞烟右脚一扫,把他踢开。
原来司马城见云飞烟危险,顾不得自身安危,拼尽全力向姓梅的后背击了一拳。他虽然得手,但因分神之下,也被姓韦的左爪抓住了衣领,他拼力一挣,“嗤”地一声,衣服破裂,脱身而出,冷不防姓韦的飞踢一脚,踢在他大腿上,身子登时向厅堂飞去。
云飞烟把姓梅的迫退,也连忙跃上厅上:“司马兄伤得多重?”
“快退!”司马城忍痛地道,同时拐着腿向里面奔去。那姓祖的长啸一声,自墙头上掠过来,人未至,掌风已及,吹得厅上的纱幔猎猎作响。
云飞烟拉着司马城一侧,“轰”地一声,通往偏厅的墙壁登时穿开个大窟窿。
姓韦的及姓梅的也同时掠了起来,云飞烟只好拉着司马城由墙洞中穿了进去。
姓祖的喝道:“还往哪里逃?”
云飞烟慌急中,下意识地抄起茶几,反手抛了过去。姓祖冷笑一声,右掌倏地拍出:“哗啦”一声,那张梨花木造的茶几登时四分五裂,碎木四下飞射。
司马城抽出单刀急抛出去。“再接这个瞧瞧。”
姓祖的长袖一卷,单刀登时射落地上:“小子还有什么法宝?”话音未落,冷不防一件黑黝黝的东西迎面而来,他连忙运掌击出。
“哗啦”又一声怪响,破碎声中,只见茶水茶渣四溅。云飞烟哈哈笑道:“阁下的掌击茶壶功夫,真的是江湖一绝。”
她这下笑逐颜开,声如银铃,姓梅的心头一酥,不由“嗤”地一声笑出来。姓祖的老头更是大怒,长啸一声望破洞飞去。
只见司马城大喝道:“再请你喝一壶茶。”
姓祖的吃了一惊,生怕出乖露丑让两个同伴耻笑,只好退下闪开一步。
那物件便跌落地上,只闻“轰隆”地一声巨响,天地河山都似崩裂,众人只觉一阵巨大的热浪如波涛涌到,胸口如受巨木所撞,猛地跌倒地上,人事不醒。
巨响之后,梁上的灰尘以及破瓦片纷纷泻了下来,所有的声音在此一刻好似静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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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飞烟及司马城隔了一堵墙,受影响没有那么大,首先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脑中一片混混沌沌,耳中嗡嗡作响。
“那是什么?怎会如此?”
司马城道:“是一尊漆金菩萨。”
“那是炸药,莫非是江南霹雳堂的火器?”
司马城跑过墙洞一望,不由目呆口瞪,厅内地上一片瓦砾,屋顶破了大半,梁柱也歪斜了。再向上一望,偏厅的屋瓦也不断有沙石飞下来,墙壁也有点歪斜,与大厅相连的那墙壁,如蜘蛛网般龟裂。
那火药只需再靠近一点,只怕连自己也难以幸免了。他身子一震之下,忽闻外头有一阵嘈杂的声音,谅是邻居或官府跑来查看。
云飞烟也听见了,忙道:“司马城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