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鹰跟管一见相对无言,五内翻腾,太阳穴隐隐发痛。自气窗透进来的光线逐渐暗淡了,铁制的牢门忽然传来声音,有人喊道:“拿饭!”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了一眼,心中暗笑一下,此刻即使是山珍海味也下不了咽。
那狱卒又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白不吃。”
沈鹰及管一见仍端坐如石像,那狱卒“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人说沈神捕及管神捕如何英雄了得,不料却连个普通人也不如。你们不吃,即使张大人肯救你们,你们也自挺不住。”
这话倒有效,沈鹰爬了起来,伸手去接。铁门上开了一个小洞,刚好能塞入饭盒子。狱卒道:“好吧,吃了饭便好睡觉了,养好精神才有重见光明之日。”说罢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鹰把饭盖子递与管一见,说道:“这人说得倒不错,咱便听他的话吃点吧。”他把饭盖子掀开,匙羹一落,忽然传来“叮”一声轻响,心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地这般坚硬?”伸手一摸,却是一块钢锯片儿。这刹那,他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靠近管一见身边,轻声道:“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管一见伸手一摸,一颗心也登时活了:“这人倒似像要救咱们。”
沈鹰双眼在黑暗中炯炯发光:“他刚才那些话是否另有含意?”
管一见精神倏地一振:“别说了,先把饭吃下再说。”他又把饭盒子拿了起来,匙羹在饭中一阵翻挖,突又“咦”地叫了一声,伸手一摸,竟摸着一张纸,此刻他心中实在惊异万分,他看一看气窗道:“老鹰,这里面有张纸,你站在墙角去,待老夫爬上气窗看看。”
两人立即放下饭盒,沈鹰站着墙边,双手下垂,双掌交叉叠住,管一见提气一跃,双脚刚好落在他手掌上,把纸片凑到气窗口。
借着那尚有的一点微光,把纸片摊开,只见上面被人用木炭写上了两个字:“勿吃!”
管一见重新跃落地上,把这两字告诉沈鹰。沈鹰目光一亮道:“那人说吃了饭好好睡一觉,莫非饭中被人下了麻药?”
管一见目光一闪,道:“正是,咱把饭倒掉。”他把地上的稻草掀起,将饭菜倒掉,沈鹰也依样画葫芦。
管一见把饭盒自门洞抛了出去,故意道:“他奶奶的,这饭怎地这般少。”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管一见便把身子遮住门洞,沈鹰却拿出那块钢片子轻轻在脚链上锯起来,没想到那锯片竟是块上佳的利器,锯得又快又稳,几乎连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沈鹰把铁链锯得剩下五分之一,估计尽力一挣,已可折断,这才替管一见锯起来,锯了脚链又锯手链,弄好了一切,才倒在地上打着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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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阵,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牢门接着被人打开了,一个粗哑的声音道:“任你是什么铁打的汉子,吃了这千日醉还不是睡得比猪还死?”
牢门内随即传来一阵笑声,一个沉实的声音道:“快把他们抬出去,不要点火,出去时尽量小心不要让人看到,免得这两人的手下在一旁看见。”
沈鹰及管一见心中暗喜:“你们不点火,正合老夫心意。”心念未已,头脚已被人握住,身子随即离地而起,慢慢向外离去,走了好一阵,那沉实的声音又再传来,此次声量低得多:“到了,把他们放入车中。”
沈鹰微睁开一眼偷看,只见地上放着两架密不透风的车子,车厢十分结实,四角都包上铁皮。
那些人把他们放入车厢后,又把盖子关上,接着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锤声,沈鹰睁开眼来,只见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稍动,生怕功亏一篑。隔了好一阵,沉实的声音隐隐传了入来:“这两人果然睡得像猪一样,连动也没动,好吧,开车。”
沈鹰暗骂一声好狡猾的奸贼,车子便向前移去,照经验估计,车子是被马匹拖拉着的。
过了好一阵车厢里逐渐气闷,他轻轻侧一侧身,忽觉精神一爽,原来车底有两个拇指般大小的通气孔子,他不知马车要把他们运去哪里,又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便索性再等待下去。
他躺在车里,做起吐纳的功夫来,行了十二个周天,浑身上下无处不舒畅,精神与体力都在最佳状态中。
正在不耐间,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他猜不着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不由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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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聿聿”的一阵马匹惊叫声中,沈鹰猛觉车厢一震,几乎被掀翻,接着车子也逐渐停下来。
一忽,只闻零星的兵器碰击声传来,马蹄声又再响起,这次却是自近而远。沈鹰运起劲来双手用力一挣,手链便自断了,接着内力下沉,双脚坚如柱石,猛地开声吐气,双脚向外一拉,脚链也自断了。
他正想运劲于掌击破车盖,猛听“喀嗤”一声,车盖竟然被一硬物砸破一个洞,接着只见一只流星锤坠了下来,他心头一怔,忖道:“莫非有人来救老夫?”
只听有人喝道:“再砸!把他们乱刀分尸不要留下痕迹。”
这刹那,沈鹰脑中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暗骂一声:“好毒的奸计!”双掌猛力击在车厢左侧,哗啦一声,碎木横飞,沈鹰一拧腰自车厢内蹿了出来,同时喝道:“老管快动手!”
双脚一沾地,目光一扫,只见四周不少马匹,马上之人个个都虎背熊腰,十分精壮,火把下但见杀气严霜,刀剑之色四射。
那些汉子一见沈鹰自车厢里蹿了出来,显然大出意料,都不由一怔,霎时之间,竟忘了出手。
“哗啦”再一声爆响,只见管一见自另一个车厢蹿了出来。沈鹰急道:“动手抢马,下手不要留情。”话未说罢,身子便扑向最前面那匹马去。
只听一人喝道:“兄弟们快动手,不可放走他们。”沈鹰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再度掠去,马上那人左戟护胸,右手短戟向他刺来,沈鹰身子凌空移开三尺,右手倏地搭落戟身上,大喝一声向前一拉,身子随之沉下,那人左手短戟再度望他肩胛刺去,这一下他志切自保,使得又疾又急。
沈鹰右手倏地向后一送,那人正把力量沉在臂上与沈鹰的拉力相拒,这一来,来不及换刀,失去重心向后斜倒。
沈鹰见他仰面跌下,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手向他左手臂急速地切下,那人手臂酸软,短戟登时脱手飞出。
沈鹰左手在马鞍上一按,如箭般蹿射过去,半空一抄把短戟抓在手中,呼地一股劲风临背,他身子倏地一沉,肩胛落地一滚,短戟斜刺而出,把那个倒地的大汉刺毙,顺手抄起另一杆短戟。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中完成,沈鹰正想跃上马背冲出重围,不料刚才偷袭他后背的流星锤,此际一收又发,“噗”地一声一锤把马首击碎,那马狂嘶一声,向前狂奔一阵才倒下。
刹那,一阵风冲来,一柄鬼头刀挟风而至,沈鹰暗道:“老夫今日便大开杀戒一下,否则这口窝囊气如何咽得下?”待得鬼头刀临身,短戟才迎起,“铮”地一声,刀尖被短戟锁住,左手短戟疾快无比地刺在他胁下,顺势一拖,那人便连人带刀跌下马来。
沈鹰一脚踩在那人的心窝上,飞身跃上马背,来回一阵冲突,几番几乎得手,都受制于那对流星锤,他心头大怒,决定先把此人毙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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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一见反应也不慢,沈鹰刚一动,他也破车由地蹿起,掠向附近那匹马。
马上那人使一根长棍,霍地向他心窝戮至,管一见把一切早已预料到,右足尖在左足面一点,身子又再升高。
使长棍的手腕一翻,一缩一伸向他双脚扫去,他变招不可谓不快,可是管一见比他更快,目光一瞥已有了计较,蓦地一个没头跟斗翻下,足尖自马臀上一点,身子向前急射而去,射向急冲而来的一个持长剑的汉子去。
那人眼花,管一见冒险冲来,大喝一声,长剑猛地刺去。
管一见去势不变,那人心头刚一喜,只听“当”地一声,长剑竟被一股大力撞高。
原来管一见见长剑戮至,手腕向上一挥,长剑刚好砍在他手腕上的铁箍,这一刹那,管一见身子也向下一沉,他手腕再一翻,连在铁箍上的那截短铁链便抽在马上,身子借力向上一升。
马匹吃痛猛力向前一跃,管一见左脚凌空踢出,一招穿心腿把那人踢翻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跌倒地上正想爬起身来,管一见的铁拳已狠狠地砸在他胸膛上,顺手把其长剑夺走。
刹那,使长棍的那人也拨过马首冲来,长棍一招“力劈华山”望他后背击去。
管一见斜蹿两步,身子向地上一伏,接着如风车般滚动起来,长剑贴地劈出。
“格”地一声,一只马脚应声而断,马匹身子一颠,那人登时被抛落地上,管一见手起剑落登时把那人砍成两截。
此刻,其他人亦策马围上来,管一见抄起长棍,随手向一个使钢鞭的戳去,他故意使得慢一点,引那人举鞭击下,他手上的长剑脱手射去。
“噗”地一声,长剑刺入那人的胸膛,管一见的长剑出手,身子跟着掠起,向他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脑门猛见“噼啪”一声,一条长鞭如毒蛇吐信般向管一见的头顶圈下。
管一见身子去势不变,长棍向上一伸,让软鞭缠住,随即松手,身子便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他左手在马背上一击,向沈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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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一对短戟来回飞舞,十多件武器没一件能攻得破,正在寻思脱身之计,一件黑乎乎的流星锤迎面砸到,他连忙头一低,左手把短戟放在马背上,随即一翻搭落,抓住流星锤后的铁链,用力一扯,那人双脚一挟,马匹向前冲来,左手另一只流星锤又再向沈鹰砸来。
这刹那,一根长枪望沈鹰的后背刺来,沈鹰左手一挥,把那颗流星锤飞出去,“轰”地一声,两只流星锤在半空中相撞,飞起一蓬火星子。
沈鹰内力深厚,流星锤向对方迫去,那人不敢回收,慌忙放手,挟马奔开。
沈鹰右手短戟,向后一拦,“铮”地一声把长枪挡开,这刹那另一个舞着双剑的汉子,又挟马奔来。
沈鹰左手抓起马鞍上的短戟,脱手望其抛去。那短戟受沈鹰内力的激发去势如矢,那人长剑一挡,仍止不住去势。“噗”地一声插在肩膊上,身子登时摔落地上。
沈鹰纵马而去,待至流星锤前,霍地使了招镫里藏身,猿臂轻舒抓起流星锤,一阵飞舞,右锤倏地飞出,使长枪的尽力一挑,沈鹰左锤接着飞出,这一锤不取人却是取马,“嗤喀”一声马头迸裂,马匹长嘶一声,栽头摔下。
沈鹰一锤得手后,精神大振,虽然对方人多,但不宜久战,但只要把其马匹击毙,脱围便有望了。一拨马首,望一个虬髯大汉冲去,流星锤再度出手,不料这人骑术颇精,策马避过。
沈鹰猛喝一声:“再吃老夫一锤。”左手锤又再奔出,忽地空下右手,抓起那枝短戟迅即脱手射出。
那人运劲手臂,举手尽力劈下,不料马匹被短戟射出,突然悲鸣一声,跃了起来,那人猝不及防钢刀登时落空,“嗤嘶”一声,后心吃了一锤栽倒马下。
管一见见此亦知沈鹰的心意,挥剑纵马奔前,长剑望一个使判官笔的砍去,那人左手一架,右手判官笔向前一刺。
管一见仰身闪避,长剑移开两尺,“噗”地一声砍在马臀上。
两人虽然累得一身大汗,但也放倒了八九个大汉,十五匹马,剩下的那些人都暗生惧意。
沈鹰长笑一声:“老管咱走吧。”
管一见连日来的闷气,经此一战尽皆宣泄,哈哈大笑道:“多谢诸位解救之恩,异日定当再度面谢,后会有期了。”说罢策马随沈鹰背后追去。
夜风凛烈,雪花又再飘下,那群大汉一时之间竟如石像般站住,不敢追赶。
北风不断地把沈鹰及管一见断断续续的笑声传来。一个中年汉子长叹一声:“这一仗咱们是全军尽没了,今后的日子大家都知道该如何过。”
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好似陷于四面楚歌之中。
一个大汉嗫嚅地道:“大哥,咱以后有何打算?”
“你还想有打算?准备逃命吧。大家分头而走,今后数年间即使有机会也不可见面。”
刹那间,有马的策马而逃,没马的也提气急奔,空地上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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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越来越烈,雪花也下得更密了。
沈鹰及管一见急驰一阵,前头有两座山包,中间一道通路,北风吹来在那里打了个盘旋,激射在身上令人有裂肤之痛。
沈鹰霍地把马拉停,管一见在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连忙把马拉住,问道:“沈老鹰,前头有人?”
“不是。”沈鹰沉声道:“那些人不失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咱怎能轻轻放过?假如不把元凶找出来,你我两人今后仍是举步维艰。”
管一见心头一动,点头道:“不错,那些人有马的自然先行,无马的自然落后,咱上去抓他几个活口的。”
“假如他们一道而行呢?”
“这些人看来是假扮劫贼,志在杀人灭口,此刻事败,看来都会没命而逃,骑马的岂敢放慢?咱们追。”
沈鹰恨恨地道:“苏振邦那狗贼不知跟咱有什么仇怨,竟两番三次欲制咱于死地。”
管一见双目似若喷出火来:“他见不能在公堂上判咱们死刑,所以只得出此毒招,假如咱被这些人杀死了,他便可对圣上说,在押解咱们上京半途,让咱的手下救走了。”
“好毒计。”沈鹰接道:“老夫相信咱假如被杀死,他们必把车子拉到别处毁尸灭迹。这口气老夫无论如何是咽不下的了。”一拉马首急道:“追回去。”
管一见忙道:“且谩,咱先把马蹄用衣角包扎起来。
“好。”沈鹰霍地跃下马背,两人弄好一切便策马往来路奔驰过去,急驰一阵,前头便见到两个黑影在移动。两人心头大喜,待距离又再拉近便弃骑徒步急追。
追了一回,转过一座山岩,那两人突然失去踪影。沈鹰轻哼了声:“这两人倒也机伶,料是发现了咱们来追他们。”
管一见纵眼四望,野外寂寂,只见大雪飘飘,不见人影。
这一场雪下得颇急,此刻抬目所见尽是白皑皑之色。他目光一扫,只见雪地上有两行浅浅的足印,在冷月照射之下,显得十分诡异,他突然扬声道:“沈老鹰,咱再追下去。”
沈鹰一怔,正想发说,只见管一见朝他打了个眼色,悄悄向一块岩石走过去。他目光一落。也发觉那两行足印,便沉声说道:“好,老夫便不信那两只兔子的轻功能快得过咱双鹰。”身子向外掠去,故意张开双臂,使衣袂在北风中飘起,发出一阵猎猎的声音。
奔了一回,兜了半个圈子,向山岩背后掩过去。
过了一阵,只见一个大汉探头出来,喃喃道:“那两个老不死的去远了吧。”
另一个声音传来:“此刻离此只怕没有十里也有七八里了,咱也走吧。”
两人自石后爬了出来,沈鹰虎跃而去,冷冷地道:“老夫等得不耐烦了。”右掌向其中一个的面门击去。
那大汉猛吃一惊,把头一侧,钢刀翻上向他手腕削去。沈鹰冷笑一声,左爪倏地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正想把其攫取过来,那大汉猛力一挣,“嗤”地一声,衣领破裂,他一下子猛失了重心,摔倒地上,另一个大汉见状回头逃跑。
沈鹰冷哼一声,蹿前一步,把大汉踩住,那大汉十分凶悍,右手钢刀一圈,向沈鹰的右腿迅即削去。
沈鹰哈哈一笑:“老夫让你劈着岂非八十岁老娘倒绷襁褓怀中。”左腿一飞,就踢在对方手腕上,钢刀飞出寻丈,沈鹰一转身,手掌来回一阵乱挥。那大汉“毕毕啪啪”吃了十多记耳光,脑中发胀,几乎晕了过去。
沈鹰食指一落,登时把大汉的麻穴制住,抓起他跃上石上一望,管一见也把另一个大汉制住。
“管老头,咱分头盘问,要是两人所供不符,咱便让他们吃遍三十六道刑法,活活痛死。”
管一见道:“此言正合老夫心意。”抓起那人向远处掠去。
沈鹰把大汉抛落石下,大汉痛得直呲牙,沈鹰盘膝坐在他身边,喝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吗?快说,是谁叫你们来的?”
“我们大哥。”
“你们大哥是谁?”
“那个使流星锤,刚才已经让您杀死了。”
沈鹰一怔,怒道:“好小子,老夫何时杀死他?你别以为老夫刚才杀昏了头,杀死什么人老夫心中清楚,再说那个使流星锤的也绝非是个头儿。”他手掌在大汉胸膛上移动。
大汉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口中嗬嗬而叫。
沈鹰冷冷地道:“这是什么穴道?”
他每移动一次,大汉便应道:“天突、气户、幽门、太乙、心经……”
“很好,你记性真的不差,这些穴道依次点下,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么?”
那大汉额上暴出豆大的汗珠,杀猪般叫了起来,说道:“呼……呼吸困难,五内翻腾,好像蚁咬虫噬……”
“你试过没有?老夫给你一次尝试的机会吧,一、二……”
大汉尽力一叫:“我说,我说!沈大人千万不要……不要……”
“你很聪明,快说,说慢了,还有机会让你试试。”
“我,我大哥是雷明天,他不是使流星锤,他没死,他……他跑了……”
“雷明天?”沈鹰脑子一转,道:“河北的‘金刀小霸王’?哼,二流脚色,凭他也配跟苏振邦勾结?哼哼,老夫看你是想试试‘万蚁噬心’大法的了。”
大汉又叫了起来:“不是不是!我大哥也是受人所托的,事成之后咱可得到三千两银子……心想沈大人已服了‘千日醉’,所以,所以才大着胆子……”
沈鹰喝道:“你大哥受谁之托?”
“大哥没告诉我们,不过我们听过大哥跟老二说话,曾经提及一个也是叫什么金刀的。小的一时想不出来,不是要瞒骗大人。”
沈鹰脑中灵光一现道:“可是‘金刀银枪’的司徒严吗?”
“啊,是,是!那个司徒严是我大哥的师叔,听说一柄金刀打遍江北无敌手。”
“别吹了,他别想在老夫前走满两百招。”沈鹰双眼一瞪:“还有没有?”
“没啦没啦,小的只知道此事,假如事败,大哥答应姓徐的说要匿迹江湖,就这许多。”
“好,老夫再去问问你的同伴,假如发现口供不对,便有得你受的了。”沈鹰翻过石头而去。
他跟管一见会合了之后,互相交换口供的结果,大致一样,不过管一见的那个俘虏还供出一个线索:司徒严跟焦建章一向暗中来往。
沈鹰道:“线头便在这里了,不知线末拉扯到什么地方?”
管一见抬头一望,天色已露出鱼肚白,缓缓地道:“假如咱们出其不意在苏振邦那老小子面前出现时不知他会怎样?”
沈鹰哈哈一笑:“咱何不一试?”两人找到马匹,望安阳的去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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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安阳城外,管一见先替自己易了容,然后,才替沈鹰易了容,两人扮作乞丐,相扶入城。
入了城也顾不得吃饭,便自衙门后头翻了入来,抓着一个小兵儿一问,才知道苏振邦今晨早已回道京师了,而卫知州也不知去向。
两人只得到酒楼吃饭,饭后才听见城内的居民喧喧嚷嚷说卫知州在城外让人杀死,尸体还挂在大树上。
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一个眼色,两人随即结账出店,跟着看热闹的人出城。城外的一座小树林围满了人群,沈鹰及管一见排众而人,果见树上挂着一个尸体,不是卫知州又是谁?
两人一望之后,睚眦欲裂,原来卫知州身上还挂了一块白布,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双鹰神捕杀此狗贼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管一见轻声道:“好一条移花接木之计。”
沈鹰眉头一皱,道:“咱走吧。”拉着管一见退出人群。
管一见道:“咱往哪儿去?”
“先去找一找咱的手下。”
“好,待老夫先回城买些应用之物再起程,
两人又重新易容及更换新衣,这回却扮成商贾乘骑东下。
腊月下旬,两人已赶至商丘。商丘有个沈鹰新设的行宫,外人甚少人知道,他知道萧穆必会把人拉来此处。
这个秘密巢穴,表面上是一个当地财主的庄院,平时里面的人甚少与沈鹰等人接触,因此费了好一阵口舌,才让他们进去。
一会儿,那个姓黄的财主出厅与沈鹰见面。沈鹰如今已经易容,他怕对方认不出来,便先道:“阁下可是黄鹤?”
那财主模样的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黄鹤岂非已飞走了。”
“但此地尚余一座黄鹤楼。”
“阁下是诗人墨客?”
“非也,老夫便是故人,如今又乘鹤而返。”
那中年胖汉立即拜倒,道:“原来头儿无恙回来了,可想煞咱们了。”
沈鹰道:“萧穆等呢?”
“在里头,待属下带路。”那只黄鹤便带着故人走入内堂。
书房内,萧穆及云飞烟等正相顾无言,猛见黄鹤带着两个生脸孔的人进来,都是一怔。
黄鹤说道:“头儿来啦,大家不用愁啦。”
管一见哈哈一笑:“还有管某呢。”
萧穆抱拳道:“管大人高义,千里迢迢而来……”
管一见苦笑一声,截口道:“老夫跟你头儿一样,也着了泥菩萨的道儿,若非暗中有人搭救,只怕早死在荒野了。”
沈鹰接口道:“小顾呢?”
萧穆道:“三弟跟古前辈到江南霹雳堂调查,散在四处的精粹兄弟都已集在附近了,只是查不到什么又没有了头儿的消息,所以正在犯愁。如今头儿回来,属下正好放下这副重担。”
沈鹰目注云飞烟,问道:“烟儿可曾找着张大人?”
“找着了,他正在速赶回京师,劝圣上勿轻率行事,管一见心头一动,脱口道:“张大人身边可有什么武艺高强的卫士否?”
沈鹰这刹那也想起焦建章跟卫知州之死,心头也是一沉。
云飞烟道:“这个侄女可不知道,不过侄女已吩咐郎四及商卫暗中保护张大人上京,同时留在京师中探取消息。”
沈鹰叹息道:“希望张大人途中不要出事才好,否则倒反害了他一命。”
管一见也道:“对,尤其苏振邦听见你说,已派人跟张大人联络,他岂肯放过他?”
云飞烟也着急地道:“现在要追也来不及,反正再一两天,假如一路平安,郎四到京师后也会发信鸽回来。”
沈鹰道:“你们即去探取司徒严及徐中平的线索。这两人一定要把他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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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出房去布置人手。不一会只见黄鹤取了一张白纸进来:“头儿,顾三哥有消息回来。”
“快拿来!”沈鹰一手把白纸夺过来,与管一见并头拆阅。
“萧二哥,秦烈极力否认有制作过泥菩萨火器之事,后来小弟调查出霹雳堂内有一个长老早年被撤除职务,此人是江南泥人张之后,泥塑之功夫,号称江湖第一,制作火器也颇在行,小弟正与古前辈调查此姓张的长老的下落。顾三弟。”
管一见脱口道:“看来此人确有值得怀疑之处,若非泥人张之后,又怎能够塑出这般神肖的菩萨来?”
沈鹰说道:“希望能尽速把其抓来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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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又接到顾思南的第二张信。
“萧二哥:今晨忽遇端木盛,这才知道原来管神捕也已失了踪,事后杭州的老窝给人炸塌,他们也怀疑是江南霹雳堂所为,来此调查,小弟把咱的情况告诉他之后,他已去招集门人,准备到江北跟咱一起调查。又及,小弟与古前辈今日即过江,因已有确实消息,证实那姓张名泥人的前霹雳堂长老已到江北月余。”
管一见看后道:“盛儿果然不负老夫一番教导的心血,竟然凭老窝倒塌便查到霹雳堂身上。”
沈鹰也说道:“这小子的确是一个好孩子,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可惜投在你门下。”
管一见笑骂道:“沈秃鹰,你是想抢人哪。哈,你手下那个萧穆,表面上沉沉静静似个木头,其实一颗心精灵得很,此人只怕将来也非池中物。”
两人相视大笑,房门忽然又被人敲动起来,沈鹰忙道:“谁?”
“头儿,属下有事见你。”房外传来黄鹤的声音。
沈鹰把门拉开:“有什么事?”
“头儿,是我。”黄鹤背后闪出一个人来,正是葛根生:“昨天属下在柳河遇见司马城,他说见到司徒严和徐中平,他已跟了下去,叫属下回来通知二哥,派人去接应。”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同时大喜,齐道:“快带咱去。”
管一见道:“咦,咱即使现在追下去,也未必找着那个司马城。”
葛根生道:“他已把联络暗记告诉属下。”
沈鹰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司马城这小子也真招人喜爱。”
管一见又替自己、沈鹰及葛根生易了容,找了件称手的兵器便赶往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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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离商丘不过数十里,三人三骑在半夜时分便已赶到。沈鹰说道:“咱找个地方歇一夜吧,明天才去找寻司马城的暗记。
三人找了家破庙过了一夜,次日一早,葛根生出庙,突然叫道:“头儿,这里有司马城留下的暗记。”
沈鹰连忙出庙观望,果见墙角下有人用白粉划了一只拳头,拳头五指的方向指向西。沈鹰转过小庙一侧,只见西墙上也有一只拳头,这次划的方向却是向前,也即是北方。
沈鹰说道:“他们向北而去,莫非上京师?快追!”三人连忙跨上马背向前驰去。
到中午时已急驰了八十里,沿途的指示都是向北。一连追了三天,已至黄河南岸一个叫董集的地方,可是却失去了司马城的暗记。
沈鹰不禁担忧地道:“不成是司马城被人发觉遭了毒手吧?”
葛根生道:“司马城平日虽不说话,可是人却颇精灵的,也许咱走错了路。”
管一见道:“可能因为对方坐船过河,他来不及划下暗记便跟下去了。”
沈鹰摇头道:“不可能,这人做事很精细,绝不会这般粗心大意,咱回头走一程,也许那暗记让人抹掉了。”
三人只得往回路走去,到了一座树林处,沈鹰心头一动,道:“进去瞧瞧。”跃下马来掠进树林。三人在树林中仔细地搜索起来。
隔了一会儿,沈鹰见一棵大树之后有那拳头的暗记,但那拳头上划了一半,上面又让人用白粉打了一个交叉。他沉吟了一会,沉声道:“司马城追到这里让人发觉了。”
管一见及葛根生闻声而至,葛根生讶然问道:“头儿,你怎知道?”
沈鹰指着那个暗记道:“这个拳头只划了一半,便加了个交叉,说明当时情况已十分危急,来不及把拳头划齐全了。而当时必是司徒严等人埋伏在树林中引司马城进来,到得司马城发觉,已知身陷重围了。”
管一见颔首道:“这小子实在很聪明,他怕对方发觉他留下暗记,所以必是首先蹿了出来,把对方引开,所以这个暗记才没让对方抹掉。也许当时又是天黑,对方不曾仔细留意。
沈鹰惋惜地道:“聪明有个屁用,所谓单拳难敌两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管一见也叹了一口气,道:“咱再找一找吧,假如他死了,对方必定就地把他埋掉。”
三人在树林中再度仔细搜索来,除了颇多树枝有折断的现象之外,别无异状:“莫非让对方捉住带走了?”
沈鹰道:“不管什么,咱总知道对方是往北去,咱先过河再说吧!”
于是三人便分乘三艘快艇,连人带马过河。当夜便到了一个叫徐镇的地方。
沈鹰拍开一家客栈的门,店小二提灯打开:“客官要住店?”
“是,可还有房子?”
“有有,请三位跟小的进来。”
管一见忽道:“且慢,小二,借你那盏灯用一用。”也不理会对方,一手抢过灯来,蹲身在墙角下照射起来。墙角下早见有一幅拳头的暗记,这次却是用泥巴划的,拳头之旁,还写了两个字:泥人。
三人齐是一怔,随即一喜,葛根生正想开口问店小二,沈鹰却向他打了个眼色:“劳烦你带咱们进去。”
管一见把灯笼交与小二,用鞋底把那个暗记擦掉。
小二把他们带至西厢一个房间,道:“三位客官请屈就一下吧,小店今日因客多,只剩下这间房了。”
“无妨,请回去休息吧,咱连日赶路也疲了。”
小二道:“三位可要热水熨脚?”
“不必了。”沈鹰摇手道。
店小二乐得清闲,连忙退出去,顺手把门带回。
管一见待小二去远,才轻声道:“司马城会不会尚在此店?”
沈鹰道:“假如小二的话没错,便大有可能了。否则这种地方平日有什么客旅住过,怎会一下子住满了人?”
“咱去探一探,假如遇上了便把司马城救下来。”葛根生道。
管一见道:“且慢,刚才咱们进来时可能惊醒了人,待三更后才出去查看。”
沈鹰道:“有理。”脱掉鞋子,盘膝坐在床上调息起来。
三更的梆子声随夜风送至,管一见正想下床,忽闻屋瓦上传来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接着沈鹰也警觉了,两人互打一下手势,静坐不动。
屋瓦上那声音忽然隐去,隔了一会,才再闻第二声,这次声音却已远去。
沈鹰轻轻道:“根生,你藏在房中别动,待咱发了难,你才相机出去。”他穿好了鞋,轻轻推开窗子,轻轻跃起,足尖在窗台上一点,身子便掠上屋顶。
管一见紧接在他背后上去,葛根生轻轻把窗子重新关好,提着长棍站在门后。
月色迷蒙,四处视野不清。
沈鹰及管一见伏在屋瓦上,伸头张望,只见前头屋脊下,藏着一条黑影,一柄长剑在月下泛着冷芒。
隔了一忽,只见那人自屋脊后跃起向前掠去。就在此刻,沈鹰心头登时一动,暗道:“这是谁?怎地背影这般熟悉?”拉一拉管一见的衣袖,跟了下去。
到了西厢最后的第二间屋顶后,那人又再伏了下来。一忽,只见他手一扬,一块瓦片望东厢那边投了过去。
“哗啦”一声,瓦片碎裂,惊醒屋里的人。只见一片喝问之声。脚下那房子内忽然有人道:“不可慌乱,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沈鹰心头一沉,道:“此人心机倒十分深沉。”
只听那声音又道:“屋上的朋友喝够西北风没有?还不下来,莫非要老夫上去请你?”
沈鹰正想跃下去,只见那个持剑的黑影冷笑道:“老夫下去会你又如何?”身子向前跃去,忽地一沉,“哗啦啦”一阵乱响,屋顶竟被其双脚运劲踏穿,那人也立即自屋洞中坠下去。
这刹那沈鹰已认出了那人:“原来是崔老弟,难怪这般脸熟。”
只听下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了上来。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一个手势,翻身自屋后跃了下去。
他自窗口向里望了进去,只见崔一山跟一个矮小的老头打得难分难解。过了一忽,崔一山大发神威,逐渐占了上风。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位老英雄,大概该停手了罢?你不是来救司马城吗?”
沈鹰眼睛向墙角望去,只见地上坐着一个青年,依稀认得是司马城,背后一个小姑娘,闪动着一双大眼睛,手上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司马城后背上。
那小姑娘又道:“你若不停手,姑奶奶便一片片肉把它割下来,听说这家客栈的那头黄狗已有三天没吃饭,吃了这些人肉一定可以多长不少气力。”
沈鹰心头一颤,忖道:“这女娃年纪虽小,心肠却比大人还奸毒。”
崔一山咬牙苦斗,耳中不断飘来女娃的话:“姑奶奶喊三声,你若仍不停手,便轮到姑奶奶动手了,一!”
崔一山心神一震,剑上露出一个破绽,让那老头的短刀刺了进去,幸而他见机早,一个倒纵,闪开过去。
那女娃咯咯一阵乱笑:“二!”
沈鹰也是心头大震,忖道:“怎生想个法子把那女娃制住才好。”
“三!”女娃又清脆地喊了一声,沈鹰正想不顾一切冲入房中,只听屋顶又是一阵“哗啦啦”地乱响,一个人仿似飞将军自天而降。
冷月的光芒自破屋洞中漏了下来,房中的视线更清晰,沈鹰一望,来的正是管一见。
管一见冷笑一声:“他要来救这小子,老子是要来杀他的。”手上的铁链倏地望司马城砸去。
那小女娃吃了一惊,连忙把司马城拉开。管一见怒道:“这小子污了老夫女儿的清白,岂可死在你手中?”铁链一圈又向司马城击去。
女娃搂着司马城在地上一滚,喝道:“胡说。”
“胡说?哼哼,原来是你这小狐狸精把他迷住,他才会抛弃老夫的宝贝女儿。好,老夫今日便成全你们,一并把你也做了。”管一见铁链如灵蛇般在半空一转,又再飞出。
崔一山猛喝一声,一口气劈了三剑把那老头迫退,随后向管一见蹿去,长剑嗤嗤乱响,刺向管一见的后背。
管一见暗骂一声糊涂,身子一闪,脚尖望小女娃的太阳穴踢去:“小狐狸精先死吧。”
崔一山见他踢的是小女娃便住了手,这次却是那老头往管一见肋下扎去:“糟老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们快来。”
管一见身子一闪,绕过崔一山身后,老头的短刀便变成刺向崔一山。
崔一山长剑一圈把其牢牢圈住,两人又接战起来。
管一见又向小女娃追去。老头喝道:“茜儿,快去找你孟叔叔。”
“走?没这般容易,两个都给躺下吧。”管一见双肩一动守住了房门口,把退路封死。
那小女娃一手提着司马城,另一手向管一见一扬,喝道:“看刀。”
管一见应声蹲下,那女娃却一个倒飞向窗口飞了出去,管一见见计得逞,哈哈一笑:“跑了小的,还有个大的。”铁链贴地扫出,向老头缠去:“张泥人,你也躺下去吧。”
小女娃上身刚探出窗外,只听一声冷笑,接着腰上一麻,咕咚一声瘫倒地上。
沈鹰食指再落,解开了司马城的麻穴及哑穴,司马城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沈鹰笑道:“老夫还未多谢你呢。进来吧,傻小子。”说着即抓起小女娃的身子,拍开窗子跃入房内。
那老头听得窗外之异响心知不妙,急喝道:“弟兄们还不快来,有强敌到。”
话音未落,沈鹰已跃了入来,笑道“你喊得太慢了,再不停手,老夫立即便把你孙女儿活活扼死。”
那老头嘿嘿笑道:“老夫之名本非张泥人,这名是别人叫的,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吗?因为老夫跟泥人一样,没有心肝。”话音刚落,只见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料是张泥人的手下。
沈鹰冷笑道:“很好,老夫也是个泥人。”手臂一抡,把小女娃望张泥人抛过去。
这一下,他运上内劲,是以那女娃去势又急又劲,张泥人即使是泥人,也只得蹲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沈鹰已如麻鹰向他扑去,张泥人只得后退一步,突然小腿一紧,尚未来得及运力抵御,已被人击倒地上。
沈鹰喝道:“崔老弟守住门口。”食指鬼魅般点下,登时把那张泥人的穴道制住。
崔一山一边挥剑挡住门口,一边喜道:“老鹰是你?”
“正是,还有管笑面。”
管一见喝道:“你们头儿已给咱制住,你们自信比他如何?”
那些人心头一震,自忖逃命要紧,便都散去了。
沈鹰拉着司马城的手,喝道:“上!”登时穿屋而去。
葛根生听得声音也跟了出来,一行五人展开轻功望外驰去。
北风虽大,却没下雪,一忽五人却失去踪迹。
五人到了一座小树林中才停下了脚。崔一山迫不及待地问道:“老鹰,你们怎如飞将军般自天而降?”
“老夫是跟着司马侄子的暗记追踪下来的。”
管一见道:“你呢,你怎地这般巧碰上?先说出来听听吧。”
“老朽去邯郸找不着老鹰,便一路找下来。刚过黄河,老夫的船跟司马侄的船擦边而过,无意中探头望出去,却见船上坐着一人仿似司马侄子,当时他俯着头,老朽不敢肯定,后来见他动也不动,登时放心不下,到了岸边,终于忍不住,叫船家再把老朽载到河北。”
他喘了一口气,续道:“过了河,老朽便一路跟了下来,今日下午他们歇在客栈中,老朽探清楚后,便候到半夜才动手。幸而遇着你们两个,否则也不知救不救得出司马侄子。”
沈鹰道:“司马侄子,老夫听说你跟踪司徒严的,怎地反被张泥人抓住?”
司马城叹了一口气:“小侄确是跟踪司徒严及徐中平的,当时这个人也在里面,不过小侄却不知他的身份。后来小侄被人发觉了还懵然不知。”
他又叹了一口气才续道:“小侄因怕跟得太贴,会被对方发觉,所以远远吊着。后来他们走入一座树林中,小侄一时不慎也跟了进去,就这样被他们抓住了。那时候,小侄才知道司徒严等已走了,却留下了一个姓张的来捉小侄。”
沈鹰道:“他们要把你押去哪里?”
司马城微微一笑:“他们迫问小侄有关大人的行踪,小侄说在河北某地,他们问什么地方,小侄说只知地方不知地名,他们便迫小侄带路。”
沈鹰微微一笑:“好侄子,你真的不愧是司马千钧的儿子。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嘛。”
司马城脸上一热,忸怩地道:“若非诸位前辈相救,小侄这条命早毁了。”
崔一山哈哈一笑,道:“老鹰,轮到你们啦。”
沈鹰便把连日来的遭遇说了一遍,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崔一山道:“苏振邦跟你俩有仇?”
沈鹰喟然道:“假如有仇,老夫亦不会在那个时刻,只身去见他,也不会这般大意喝下他那杯茶了。”
“这倒奇怪了,莫非当今天子猜忌你俩?”
管一见身子一震,脱口道:“崔老弟,你这话怎说?”
“你俩官至极品,在江湖上又有不少朋友,威信又高,皇帝老儿即使没有忌意,但假如有奸臣小人在他耳边进些谗言,你说皇帝老儿会认为爱惜人才要紧还是自己的宝座江山要紧?”
这席话听得管一见及沈鹰三魂去了六魄,良久都作声不得。
司马城说道:“崔叔叔之言倒有点道理,不过这也只是臆测之言,事实未必如此。”
管一见精神一振,道:“老夫倒忘了一件事。”拍开张泥人的哑穴,喝道:“姓张的,你的奸计好毒,那尊泥菩萨幸而没有要了老夫的命,如今你落在老夫手中,当知道什么后果?”
不料张泥人冷冷地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夫复何言。”
管一见脸色一缓,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也许老夫能救你一命。”
“是吗?”张泥人神色一喜:“老夫只是受聘于司徒严,又只闻司徒严等受聘于大内,其他的一概不知。”
“司徒严受聘于大内?”管一见及沈鹰齐声叫了出来,脸上都是一片骇然。
张泥人冷笑道:“所以,即使你们杀死了老夫,自己的命也肯定长不了多久,除非你们两个到海外去。”
沈鹰脸色一沉,问道:“你跟司徒严如何联络,找到了老夫,凭你们那几个人便能把老夫制服了吗?”
张泥人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道:“老夫找到你们便一方面跟着你们,另一方面派人上京通知司徒严。”
沈鹰冷笑一声,道:“此地离京不近,不嫌过于麻烦吗?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吗?”
张泥人脸色又是一变,道:“你不信老夫也没法子。”
“姓张的你也跑了不少年江湖了,当知‘万蚁噬心’大法是什么滋味吧。”
张泥人冷哼一声,闭起两眼,咬紧牙龈不再开口。
沈鹰冷冷地道:“老夫绝非菩萨,对你这种人也绝不留情。”骈起双指在他身上连点。
只见张泥人身上立即蜷缩起来,不断地在地上翻滚起来。沈鹰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忽见张泥人蜷伏地上,一动不动。管一见忍不住走前一望,接着撬开张泥人的嘴巴,道:“这老不死自知受不住,竟事先咬断舌根了,加上那一折磨,还有不断气之理吗?”
沈鹰大怒,奔前一步,飞起一脚,把张泥人的尸体踢得老远。
管一见道:“沈秃鹰,你有何打算?咱还去不去京师?”说到最后,声音竟微微发颤。
沈鹰缓缓点头,半晌才自牙缝中迸出一个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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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师,已是新春,但街道上节日的气氛仍随处可见,京师的繁华景象,自非别处可比。
此刻,家家户户门前仍有不少小孩子蹲在地上燃放鞭炮,行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都是一片酸苦,肠子缠在一起,似欲打结。
沈鹰道:“先去找张大人吧。”
司马城道:“郎四兄不是先至此了么?咱何不先去找他?”
“也好。”沈鹰脚步一紧,穿过几条街道,到了一条胡同,回头道:“你们在这里稍候,免得人多不便。”
他快步穿入小巷,巷子中间那座小院的大门已被京兆伊贴了封条,他连忙低着头走去,兜了一圈,返回巷口道:“走吧,屋子已被封了。”
司马城忽道:“沈前辈,您记得焦建章写信给他兄长之事么?”
沈鹰眼皮一跳:“这兔崽子老夫岂能忘记。”
“他那地址,小侄还记得。”
沈鹰大喜道:“还是司马侄子仔细,得先去他那里摸一摸底。”回头跟管一见等说了,五个人便急步依址而去。
到了那里,只见大门紧闭,四周冷冷清清。沈鹰目光一掠道:“崔老弟你们三个在外面把风,管老笑咱们进去看看。”
管一见道了声“好”,当先翻上墙头,回头向下招手,沈鹰也跃了上去。
两人一路蛇行鼠伏向内室蹿了入去。只见椅桌家具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似已久没人住。两人互望一眼,还是蹑手蹑脚望内走去。可是找遍内室,不但不见人影,连老鼠也没有一只。
可是沈鹰仍不死心,向一书房走去。他轻轻推开木门,里面哪里有人?可是当他目光一落际,却发现了一个疑点,便拉着管一见入去,又轻轻把房门关起。
管一见十分诧异,正想询问沈鹰,忽闻一个异响传来,沈鹰连忙拉着管一见藏在书架之后。
一忽,见书桌下一块大方砖忽然升了起来,接着自下跃上一个人来。沈鹰自书隙中望去,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原来此人赫然便是司徒严。司徒严之后又有一个人自地洞中爬了上来,这人重新把大方砖盖好,便转过身来,却是徐中平。
只见他喃喃地道:“苏大人怎地还未到达京师?莫不要让那两个扁毛遇上了?”说罢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司徒严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颓然道:“说也奇怪,那两个贼子又怎样脱困?即使他精灵,也最多是不吃那盒饭而已,但那手铐脚链的锁匙分明也还在卫大人身上,他们怎么会反把小霸王等人打得落花流水?”
“莫非他们的手下有人混了进去?”
司徒严道:“这两个霉星不死,咱的后果便堪忧了,难道整天困在此地?”
管一见及沈鹰心中暗暗冷笑,又怕惊动了他们,都把呼吸尽量放轻放缓。
徐中平苦笑道:“早知如此,老子也不蹚这浑水了,说什么做官较保险,又怎及得咱哥儿俩快意恩仇,横行江湖那般风流自在?”
司徒严叹息道:“现在才后悔有个屁用,问题是咱若做不成官,往后还得随时提防那两个霉星找上门。”
徐中平说道:“大哥不必太过悲观,咱尚有一个苏大人呢,他在官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小弟便不信他斗不过那两夥霉星。”
“老二你也别再提了。”司徒严冷冷地道:“人家可没承认咱,说不定是焦建章那老不死一厢情愿的呢。”
“这可不是,咱可是接了苏大人的快马传书,才把姓焦的杀死,行使嫁祸之计的,他可不能不护着咱。”
“老二你头脑也太简单了,咱可有证据?人家已把书收去,届时来个矢口不认,甚至再反咬一口,你我兄弟都吃不着兜着走。”司徒严忧虑地道:“事实上愚兄这两天是心绪不安,咱怀疑姓苏早已到了京师,只是故意避而不见。嘿嘿,说不定有人会派人来此把咱杀死了。”
徐中平吃了一惊,脱口道:“这样说来咱哥儿再躲在地道中可是危险得很?”
司徒严长叹一声,“就是这样,愚兄才把你拉出来;咱在书房也是不甚安全。反正此宅房舍甚多,咱随便找个地方先躲上一躲,再过两天假如仍没进展,哼哼!他既不仁,也别怪老子不义。”
说罢便站了起来,道:“走吧!”
沈鹰及管一见互握一下手掌,相顾默笑,待得司徒严及徐中平的脚步声走远两人才离开。
他们已看出这两人已对苏振邦生了不满,是以决定暂不动手,留下他们两命将来可能有不可预料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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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过后,北风似洪水猛兽般肆虐京师,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仅有偶尔巡逻的官兵。
沈鹰及管一见两人一路蛇行鼠伏,这种天气对他们来说可有莫大的帮助。
避过了好几队巡逻的官兵,终于来至七省巡按张光宗张大人的府邸之外。
大门外的一对雄壮的石狮,傲视锋利的北风,却没一人。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一个手势,走至后墙,然后翻身入去。
这座府邸沈鹰及管一见都曾来过几趟,对里面的地形颇为熟悉。涉足之地是张府的后花园,花树在寒风中沙沙乱响,枯叶不断自树上飘落。
管一见及沈鹰刚走了几步,只见假山后闪出一个灰袍人来:“两位夤夜光临,请把名报上来,否则休怪老夫无礼。”
管一见及沈鹰心头俱是一凛,忖道:“这人耳朵倒灵,在风吹树叶声中仍听出异响,实在不很简单。”
当下沈鹰道:“在下等来此绝无歹意,请阁下放心。”
那人冷冷一笑:“难道两位来此便是专程来告诉老夫这句话?”
“请转报张大人,说江南跟江北两位老朋友来找他。”管一见接道:“对不起,在下两人此际处于特殊环境中,不便把姓名相告。但只要把那句话带到,张大人便能猜出在下等的身份来。”
那人沉吟了一阵,轻声道:“你们都出来吧。”话音刚落,只见假山及花树后又闪出七八个大汉来。
灰袍人道:“请两位稍候,假如妄动,那是自寻死路。”转头对手下道:“看住他们。”
沈鹰及管一见素来十分尊重张光宗,此刻有事求人更加不会贸贸然入去,两人同时盘膝坐在地上,表示没有歹意,那些大汉却团团把他俩围住。
过了一阵,灰袍人自内回来,道:“大人问你们谁开口带笑?”
管一见一怔,随即道:“在下。”
“阁下是半个和尚?”
沈鹰苦笑点头,灰袍人道:“请两位跟在下进去。”说罢就转身而去,带着管一见及沈鹰两人入去。
灰袍人把他俩带到书房,点燃了灯,守在门口。过了一阵才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灰袍人鞠躬道:“张大人。”
沈鹰及管一见连忙站了起来,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脸庞清癯,满面正气的老兄走了入来,他目光扫及他俩的脸庞,眼神登时一变,讶然道:“两位是……”
管一见忙道:“张大人勿慌,下官便是管一见,这是沈鹰。”
张光宗哈哈一笑,道:“老夫倒忘记了老弟善于易容。章兄,请你叫人烹一壶上回皇上御赐的贡茶,另外把烟丝烟具拿来。”
灰袍人应声出去。
沈鹰哈哈笑道:“小弟一听见大人这句话,心头便先暖和了。唉,不瞒大人,小弟已将近一月未曾沾过烟呢。”
“小弟比你更久,此刻连茶是什么味道只怕都品尝不出啦。”
三人笑了一阵,脸上随即泛上几丝愁色。张光宗道:“两位老弟如何弄至这个田地?老夫因为尚未摸清情况还不敢向皇上进言呢。”
沈鹰叹了一口气,这才跟管一见各自把自己的遭遇由始至终说了一遍。
刚说了一半,烟茶便都送了上来,两人便老实不客气地享用起来。
张光宗沉吟了一会道:“朝中有谁跟两位有仇,老夫却是想不出来,若说是圣上自己的意思,他也绝不会拿裴妃的叔叔裴培正大人来开刀。再说据老夫所知,苏大人跟两位也绝少接触,这便奇怪了。”
管一见叹道:“小弟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鹰道:“苏振邦那老小子不知到了京师没有?”
张光宗道:“老夫未曾见着,也许尚未回到京师。两位且在老夫处过一夜吧,明早上朝,老夫再探一探皇上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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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及管一见醒来时,张光宗已早朝回来,两人忙到书房探讨消息。
张光宗道:“今天老夫问皇上说两位犯了什么大罪要劳动苏大人出京处理。”
管一见道:“皇上如何说?”
“皇上说:‘沈鹰及管一见杀害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不可恕。’老夫便奏道:‘沈大人跟管一见对朝廷忠心耿耿按理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莫非是旁人陷害的,请皇上明察。’不料苏大人也上前跪奏道:‘微臣这次出京又查明了一件案子,沈鹰及管一见连汴京通判焦大人及安阳的卫大人都杀死了,实在是罪不可恕。’”
“当时皇上的脸色登时变了,道:‘莫非他两人反了?’苏大人道:‘他俩杀人之后扬言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皇上龙颜大怒:‘替天行道?那他把朕当作什么?哼!如今他两人何在?’苏大人道:‘微臣本将他们押解来京,好让陛下亲审,到中途,却让他们的狐朋狗党救走了。微臣失职,甘愿受罚。’”
管一见及沈鹰脸色都甚难看,沈鹰颤声道:“皇上又如何说?”
张光宗道:“皇上道:‘请佟卿家协助缉拿。朕估计此两人必定会偷潜入京,由即日起各门小心检查。’老夫见皇上正在气头上也未敢多言,以免更不妙。”
沈鹰及管一见默言不语,过了一阵沈鹰才喃喃地道:“咱如今怎办?难道束手待毙?”
张光宗道:“你俩明早不如跟老夫上朝向皇上奏明一切,也许皇上能网开一面也未定。”
管一见道:“皇上最怕者乃有人以替天行道为号揭起反旗,此刻咱已一口让姓苏的咬死,皇上宁愿杀错,也不愿留下他心目中的祸根。我若与老鹰上朝,那是自投罗网。”
沈鹰也道:“正是,皇上绝不会拿自己的龙椅开玩笑。沈鹰及管一见是什么东西?他岂会看在眼内?”
张光宗道:“那也未必,去年若非两位,说不定皇上已遭不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夫就认为皇上未必会治两位于死罪。”
管一见道:“若能免却死罪削为平民,小弟求之不得,俗语云伴君如伴虎,这个二品官衔当不当小弟也不放在心上。”
沈鹰道:“老夫也有此意,不过问题是皇上会不会免咱死罪?除非咱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被人陷害。”
张光宗说道:“依两位之见又该如何呢?”
管一见道:“不知大人肯替小弟等冒险一下吗?”说罢便俯近对张光宗说了一番话。
张光宗道:“两位是朝廷栋梁,老夫便是担上些风险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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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近午,北风稍止,阳光普照,街道上的冰雪融消,娘儿们都在门口打扫雪花冰屑。
苏振邦的尚书府前,仆人也拿着扫帚打扫。门口的四个卫兵却仍如雪人般伫立着。
扫帚的擦地沙沙声中,挟杂着一阵急促的鞋履声,如飞般奔至。
四个卫兵转头望去,只见街口一顶暖轿飞一般而至,扛轿的四个轿夫,都是身子结实的壮汉。轿前轿后还各有个神情呆滞的中年汉子,看来是护卫之类的角色。
卫兵正要喝问,只见前头那个护卫高声道:“张大人驾到,烦请代报。”
这人口气颇大,一个卫兵冷冷地道:“京师之内张大人可有不少个……”
那护卫截口道:“哪个张大人的官最大?”
说罢暖轿已放了下来,帘子一掀,一个脸目清癯的老儿,穿着一身便服走了出去。
一个卫兵眼尖认出是张光宗,连忙道:“不知张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稍候,小的立即入内禀报。”
那个护卫冷哼一声,道:“苏大人的规矩可真严,连张大人到访也要站立在门口喝西北风,若非今天风和日丽,冷坏了身子可是罪过呀。”
那个卫兵,尴尬地笑了笑,都不作声。
张光宗轻咳一声:“容安,不可无礼!往常老夫来此都是直接入偏厅,料必这是新规矩。咳,可不知到底是何原因?”
一个卫兵道:“小的也不知道,请大人原谅。”
“无妨,老夫整天坐着,难得有机会站站。”
说着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了出来:“张大人,老爷有请。”
“有劳带路。”张光宗向两个护卫挥挥手,三人便跟着管家进去。
到了大厅,只见苏振邦却已站在驾前迎接:“张大人驾到蓬荜生辉,恕下官不知失了礼数。”
“哪里哪里,下官一时心血来潮来探苏大人,又没事前通知,苏大人又非神仙岂能知道。只不知苏大人欢迎下官这个不速之客否?”
“张大人如此说,岂不折杀下官,你我一殿为臣,本就应该多点来往。张大人快请入厅小坐,下官已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了,一会便可准备就绪。”
张光宗哈哈一笑:“苏大人如此客气,下官便不再推辞,叨扰一顿吧。”
苏振邦也陪着他干笑了几声,主客分头坐下,苏振邦说道:“这两位是张大人的……”
“是下官收在府内的护卫,哎,近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上常不安宁,没个人拱卫寸步难行呀。”
苏振邦道:“张大人说得不错,如今真是人心不古啊,在此之前谁能料到沈鹰及管一见也会也会……”
张光宗道:“下官对这两人倒也不怕。”
“哪里话,沈鹰及管一见素与大人知交,他找下官也不会找张大人霉气啊!”
“下官回京途中听说苏大人身边也有好几个能人,难道用意也跟下官一样?”
苏振邦干笑一声,道:“张大人来此难道是为了此事乎?”
“下官岂敢以此无聊之事来打扰苏大人?”张光宗正容地道:“下官来此实有一事相问,大人今早说沈鹰跟管一见经已被他的狐朋狗党救走,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这个自然,是安阳的一个参将亲眼所见的。张大人如此问,莫非认为下官谎言欺君?”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怀疑这个参将所说的一切。那参将当时若尚在场,岂有不被沈鹰杀死灭口之理?”
苏振邦脸色微变:“当时那个参将是躲在暗处偷瞧到的,后来,沈鹰及管一见又回安阳杀了卫知州,这可是衙门里不少人亲眼看见的。”
张光宗叹了一口气,道:“但下官有个手下却亲眼看见沈鹰及管一见在磁县附近策马追赶那群劫车的强盗,他们没时间赶回安阳杀人,不知是谁看错了?”
苏振邦脸色大变,半晌才哈哈笑道:“朝廷之事何不在皇上面前才议论,张大人千万勿为了小事而坏了咱的感情。”
张光宗一怔:“大人认为会因此坏了咱的感情吗?”
苏振邦叹息道:“实与张大人明言,下官对沈鹰及管一见两位,实在是敬佩万分。”稍顿,又道:“听张大人的口气,难道怀疑下官跟他们两个有仇?”
苏振邦倏地站了起身,负手在厅中走了起来。
这举动使张光宗以及假扮护卫的沈鹰及管一见却是心头一怔,再仔细观察,只见苏振邦眉宇之间颇有忧郁之色,三人都是忖道:“莫非苏老儿也是听命于人?这人是谁?能够使苏老儿听命的人可没几个人。”
正在此刻,下人来报酒菜已摆上偏厅了。张光宗回头对沈鹰及管一见道:“你两人在外面,老夫有话跟苏大人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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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及管一见自有下人招呼,他两个匆匆吃了饭,那管家便带他们回偏厅,管一见道:“庞管家,请问茅厕在哪里?”
庞管家道:“两位跟我来。”
沈鹰道:“在下不急,管家便带他去吧,在下自回偏厅。”
庞管家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带管一见离去,到了茅厕,管一见道:“管家请便,在下认得路回去。”
庞管家忙道:“不妨”,可是等了一会,实在站不下去,便自回内屋了。
他刚离开,管一见便快疾无比地自茅厕内蹿了出来,向内堂掠去。
此时正在中午,尚书府里的防备松懈,管一见很容易便蹿入内堂。只见两个丫头提着竹篮自小院子走了出来。
管一见连忙藏在墙后,一个丫头道:“夫人今天又不吃饭,这样下去也不知怎好?”
“也难说,夫人嫁了这许多年才生了个少爷,老蚌生珠自然……”
另一个丫头忙道:“翠花你莫乱说,让人听见,老爷不撕破你的嘴才怪。”
只见脚步声逐渐远去,管一见心头一动,便翻入小院里,刚入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以手支颐坐在窗前,管一见吃了一惊,连忙伏在一盆花树后。
只听女人突然幽幽地叹息道:“还有五天,五天……唉,不知生儿如今如何?唉,也不知是前生造下什么孽才生了这些事端来……”
又道:“假如生儿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唉,还是明天叫翠花陪我去卧佛寺上一炷香。”
说罢传来“喀”地一声,谅是那女人把窗子关上,外面又远远传来脚步声,管一见怕时间耽搁太久会引人思疑,连忙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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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不入偏厅,却沿着厅外的暗廊走进去,只见那里一排雕花的窗棂,上面封着白纱,沈鹰轻轻拉一拉,却不能动。
他凑首上前一望,隐约见里面是间书房,心头一动,自身上取出一柄薄如纸张的刺刀来,插入窗缝中,轻轻撬了几下,窗子便打开了,他手在窗台上一按,翻身跃了进去,顺手便把窗子紧闭了起来。
这书房颇大,摆满了书架,一堵墙前放着一张红木太师椅,另一堵挂满了前朝的古画,余下的两堵墙都放着书架。
书房里收拾颇为干净,书籍排列整齐,沈鹰心中转着念头,双眼四处投射,目光一瞥之下,见到正中那幅中堂画的左首边缘正中色泽较深,他心头一动,奔前一看,原来那是因为手汗留下的渍印儿,料是经常遭人掀动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便转身走到书架前,就在他转身的当儿,一个念头突然泛上他心头:“那幅画因何会经常遭人掀动,而且落手的位置都在同一处?”想到此,他心头微震,慌忙转身把画掀开,画后是一堵墙,可是沈鹰伸手在墙上轻轻一敲,便知里面是空心的。
他再仔细一望,果然发觉墙上有道暗门,便在墙底下搜查起来,终于在书架下发现了一个小轮子,他咬一下牙龈,决定冒险一试,伸手握住铁轮,用力一旋。
“唰”地一声轻响,那道暗门倏地弹开,露出墙内的一个壁柜来,柜上摆放的全是一些值钱的古董。
沈鹰心头一阵失望,正想把柜门关回,忽然发觉里面放着尊菩萨,他心头一动,禁不住伸手把其取了出来,一入手便知道这是泥塑的,见其手工十分精细神肖,望之令人心神俱醉。
他不由想起张泥人来,心头一阵乱跳,发了半晌怔,便把一切重新弄好,待窗外没人才再由窗子翻了出去。
此刻他已可证明苏振邦极有可能与张泥人有关系,但这尊菩萨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他却想不出来。
到了偏厅,只见管一见脸露笑容对他点头,他也回报他一个微笑,便走入偏厅道:“大人,时间差不多啦,佟大人说要来找大人您的。”
张光宗自然会意,再与苏振邦虚应几句便起身告辞了。苏振邦直送到大门外。
沈鹰走了好几步,无意中回头,只见苏振邦仍呆呆地站在大门口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