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见下了山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众人都知道他脾气也不以为奇,只有张仇石暗暗纳闷。
到了杭州窝里,众人都忙着更衣洗澡,管一见突然问了一句:“张仇石,你师父的掌心是粗糙还是嫩滑?”
张仇石一怔,“晚……晚辈不知。”
“你不是说经常让她掴耳光么?难道感觉不出?”
张仇石嚅嚅地道:“好似不很粗。”
管一见一挥手,“好,去休息吧。”
下午,端木盛回来复命:“头儿,咱在江海帮潜伏了不少时日,从未见到有碍眼的青年在其附近出没,也没有见到汪瀚离开总坛。”
管一见沉吟道:“有否其他消息?”
皇甫雪接道:“头儿,苏北云台山的多事和尚被人杀死了,杀死他的人便是一个叫高恨天的青年,不知这个高恨天是否张仇石的师兄。”
管一见霍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多事和尚虽然爱管闲事,但其所管之事,无人不称快,恨不得江湖上能多几个这种和尚?……他、他竟让人杀了?”
他在厅里转了三个圈,道:“那个高恨天十有八九便是张仇石的师兄,他连多事和尚也杀了,的确是疯了。”
顿了一顿,又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否?”
“没有了,只是邹太守派人来请头儿,说他的孙子周岁……”
管一见挥手止住他,“这种事别说,高老弟有没有消息传来?”
“头儿刚离开时,便有飞鸽传书到,说医圣偕高大哥一齐来此地。”
管一见一怔,脱口道:“程老头一向难得出门,今次怎地肯不远千里东下杭州?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更大的秘密,还是另有原因?”
“高大哥信上没有提及。”
“这件事暂且放下,先办衙门里的案子,待程老头到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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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日,高天翅带着一个矮小的老头满面倦容地入来,那老头脸目严谨呆板,像石刻的般,手提一只药箱,大步流星地走了入来。
皇甫雪立即入内飞报管一见,管一见立时奔了出来,哈哈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
程子务双目一翻,道:“还不是被你所累?”
管一见哈哈一笑:“我叫你来的?”
程子务赌气地道:“你的那根银针把我勾来的。”
“对啦,那银针你的研究结果是什么?它含有什么毒性?是谁的独门暗器?”
程子务叹了一口气:“老夫就是让这根银针砸碎了招牌,这才赶来。”
“什么?”管一见跳了起来,“连你也被难倒,那么……”
程子务截口道:“老夫还不致那么差,只是那根银针的药性十分复杂,到现在老夫只试出其包含有十七种毒物,能令人发冷发热,甚至发狂,但尚有几种药未能研究出来。”
“想不到一根小小的银针竟然有这么多毒性。”
“老夫拿一只兔子做了试验,那头兔子一忽发冷,一忽又发热,隔了一段时间又如此,发冷的时候浑身无力,发热的时候,又气力比平常大很多,如此循环了三次便死了。不过人的抵抗力较强,可能可以抵受较长的时间。”
“哦,循环了三次便死了,它一天发作几次?”
“每天发作一次。”程子务道:“有关这银针正想问一问你,你到底从何处得来的?”
“不是老夫得来的,你等等。”管一见回头对夏雷道:“把张仇石叫出来。”
夏雷应声而去,半晌便带了张仇石出来,管一见叫他把高恨天中了银针之后的病症说出来。
张仇石久闻医圣程子务之名,立即详细把高恨天的病症讲述了一遍。
程子务频频点头,道:“这些病症跟兔子的反应大概相同,问题是针上尚另有一些不明来历的药性,不知有何作用,张小哥,你知道令师兄尚有其他反应否?”
“他身上发热了之后,神智便开始不清,连晚辈也认不出,后来他跑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反应。”
管一见接口问道:“程老头,你到底猜不猜得出谁能泡制出这种歹毒银针?”
“老夫只是医圣而非毒王,对毒物的研究自知未足称王。”
“不必过谦,你起码要比咱多知道点。”
“若论到暗器之歹毒,首推四川唐门,但唐门他们只是在暗器上的打造配合淬毒的功夫火候拿捏得比人准而已。而且种类繁多,每件暗器都淬上不同的毒药,令人目不暇给,防不胜防而已,但若论到毒性之研究以及使用,关外的花家则无人可出其右……”
“但花家早已没落,廿多年前更因激起西北道上的公愤联袂把其除去,你这句话说了岂非白说。”
“老夫怀疑这根银针可能是花家流落下来的。”
“放屁,放屁,当时花家上下七十九口全部死绝,即使早年有暗器流入江湖,如今再被人利用,但一般使用毒器必先具有解药,花家的解药会流落在外人手上么?须知花家的规矩是传男不传女,外人要想得到解药谈何容易。”
程子务叹了一口气,喟然道:“除了花家之外,老夫再也想不出会是谁了,也许是一个新起的淬毒大师的杰作,但这叫我如何猜得出?”
“好啦,这事且不说吧,我想问你一句,假如有人中了这银针你能否有把握替他解破毒性?”
程子务考虑了一阵才正容地道:“若属只是发冷发热,老夫自然有把握,但问题是它尚有一些毒性尚未能知道,那也就无从推测。”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道:“那只有先请你吃饭吧。吃了饭咱再商量,总之不会令你白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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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恨天南下的消息一早便传到管一见耳中,那是他在江苏的手下利用飞鸽传递的信息。
他带了夏雷易容上道,再度到江海帮那里,到了江海帮,只见汪瀚颇不自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管一见几番问他,他都支吾以应。
“神捕是次来访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是来求你做件事。”
汪瀚一怔,脱口道:“神捕几时要求人?而且汪某一介莽夫能替神捕做得什么事?”
“高恨天离开此地后,北上刺杀了多事和尚,这事你知道否?”
“曾有耳闻,不过不知是高恨天所为而已。”
“如今他又南下,老夫猜想他可能又来找你,因此……”
汪瀚截口道:“因此神捕要汪某小心防范?”
管一见微微一笑:“若是如此,老夫何必求你?老夫想求你离开贵帮到外面走一走……”
“你要汪某作饵?”
“正是。”管一见神色不变地道:“解决了他,帮主也可一劳永逸。”
“笑话,难道汪某会怕他?”
“非也,助人助己耳。”
傅雷在一旁听后勃然大怒,喝道:“咱堂堂一个大帮难道会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管一见冷笑道:“从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次如何?贵帮主不是挂了彩么?须知高恨天是个受药物控制的人,他的一切绝不能以常理来推测,而他的潜力一旦被药物催发,可使他的武功倍增,况且他本身的武功尚不低。”
傅雷想起当日的情况,不禁默言,自己一向自恃臂力过人,挡了高恨天之剑双臂也酸软无力,思之管一见之言也未尝无理。
管一见看了汪瀚一眼,续道:“老夫经已查问过了,高恨天的武功与张仇石相似,而远胜其师弟。据张仇石说其师也最不疼爱西门怨,因为他体质太过单薄,先天不足之故也。”
汪瀚有点意动,但他是堂堂一帮之王,断无随便答应他人作为钓鱼之饵的。
管一见又鼓其唇舌:“况且老夫及敝属都会随时随地在暗中保护,而且程老头也不远千里自洞庭湖赶来了。”
汪瀚眉头一跳,忙问道:“哦?程医圣也来了?”
管一见颔首道:“如今一切俱备,只欠东风而已。”
好吧,看在神捕的脸上,汪某只好屈就一次。”
管一见大笑:“这样才爽快,时间及详细情况,过两天老夫自会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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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管一见与夏雷三度上江海帮。
不久,汪瀚便与傅雷及顾秋水乘着马向西北方前进。他路上招摇过市,好似惟恐别人不知其是江海帮的帮主似的。
第三天便到了莫干山附近,汪瀚的行速突然快了起来,这附近有他的几个分舵,他进去跟分舵的香主打个招呼后便继续前进。
申牌时分,天上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盖,秋风忽地强劲肃杀起来。
路上的沙石在秋风中不断卷起飘落。
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
汪瀚等三人三骑,成品字形前进,傅雷在前,汪瀚在左,顾秋水在右。
树梢上蓦地飞起一群林鸟,刹那一条人影拽着一道白光自上飞刺而下,剑尖正是指向汪瀚。
几在同一时间,傅雷的马突然“希聿聿”一阵惊嘶,一对前蹄向前屈下,变成前低后高,立即把傅雷自马上抛开。
好个傅雷,外貌虽鲁莽,反应却颇快,凌空一个倒翻向侧飞落。
那道白光甫一刺下时,汪瀚的刀光已缠身飞起,“当”一声巨响,马匹蹬退一步。
那道人影立即改刺顾秋水。
顾秋水钢刀立时现出身上,一伏腰,自马鞍上滚下,回首一望,偷袭者正是高恨天。
高恨天一剑落空,足尖在马鞍上一点再度腾空,长剑舞起一团剑花罩向汪瀚。
汪瀚怒道:“高恨天,汪某与你无冤无仇,你两番三次偷袭是何道理?”
高恨天双眼赤红,咯咯笑了起来,不断地念着:“杀了汪瀚,我的病便能够好了。”
顾秋水双足一立地后立即飞扑起来,钢刀斩向高恨天后背。
汪瀚连格高恨天四剑,双臂酸麻不已。他看势色不对,立即滚下马背。
高恨天一剑落空,猛见后背金刃劈风之声,立时使了个千斤坠,同时弯腰缩肩,让过顾秋水砍来的刀,左旁倏地反手击出,飞撞顾秋水的胸膛。
这一拳使得十分突然,幸而顾秋水无时不防备,钢刀来不及收回,左掌在对方的拳头一按,身子藉势向后飘走。
傅雷双脚尚未沾地,林中忽地射出一蓬银针,银针范围广泛几达一丈。
好个傅雷,眼看四方,耳听八面,一觉情况有异,立即把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子笔直拔高二丈,那蓬银针恰好在其脚下飞过。
傅雷对这个变化大吃一惊,不知林中尚伏有何人。心念未已,另一蓬银针又再飞至。
傅雷只好猛吸一口气,凌空倒射开去,一射三丈,这才脚踏实地,那蓬银针重量太轻,不能及远,即使有几根能追及傅雷的,一碰到傅雷的护体神功,也都纷纷坠落尘埃。
傅雷立时把钢鞭抽了出来,飞身扑向林中,惟恐林中又有银针射出,他运劲全身,在身上布下一道防御网,钢鞭横举前胸,甫一入林,猛见一棵树后有一个白影一闪。
他大喝一声,举步飙前,钢鞭如风束般飞舞着。
那道白影突然自树后现了出来,张手又洒了一蓬银针,可是却被傅雷的钢鞭击落。
白衣人见银针未能奏功,身子像纸张般迎风飞起,向后倒掠。
傅雷绝不比他稍慢,足尖连点,穷追不舍,那白衣人大怒,长袖一卷,拍向傅雷面门,傅雷钢鞭一撩,衣袖立时卷住钢鞭。
白衣人尖啸一声,用力一扯,傅雷突然撒手,钢鞭向白衣人前胸撞去。
这下变生肘腋,白衣人不虞有此一着,慌忙撒臂,把钢鞭掷落地上,神态十分狼狈。
傅雷有备而战,钢鞭刚脱手,右掌挟劲击出,掌未至,掌风已令人窒息。
白衣人大叫一声道:“你到底是谁?”身子如惊鸿般蹿起,贴在一棵树干一转,足尖立即踏在一条横枝上。
傅雷身子跟着飞起,那一掌依然蕴劲击出。
白衣人脸色一变,倏地又撒了一把银针,足尖随即一沉,身子如脱弦之矢般射出。
“嗤”一声,衣角被一条横枝勾破,白衣人无暇顾及,踏枝落荒而逃。
傅雷双足落在树枝上,立时撮唇尖啸一声,目光一落,白衣人已在十五丈外。
他暴喝一声,身子飞也似的向白衣人的去向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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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恨天面对两大高手,仍然攻多守少,一把长剑矫若游龙,忽东忽西,分袭两人。
汪瀚及顾秋水深知对方臂力奇大,非万不得已不肯让兵器与对方相碰,因此,虽然以多敌少,仍然居于劣势。
高恨天口中嗬嗬乱叫,越战越勇,顾秋水目光一瞥,失了傅雷的踪迹,心头不禁一怔,正想撮唇发啸召集同伴,却被高恨天迫得抽不出手来,不由暗暗叫苦。
正在吃紧之时,突然听见林里传来一声啸声,这才略略放心,顾秋水向汪瀚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缠住高恨天,不让他逃脱。
高恨天却似毫没所觉,他激战正酣,长剑越使越快,力量越来越沉,毫无去意。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高恨天眼神立时一乱,一颗头左右顾望。
汪瀚经历上次经验,已知其心意,急道:“夏小哥,小心一点,有人以哨声传音,令他逃走。”汪瀚说着立即迫前一步,钢刀反守为攻。
顾秋水便是夏雷所乔装,他是有名的快刀手,一向作战勇悍,此刻时机紧迫,立即把“彩云追月刀法”尽量展开,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把高恨天的退路尽皆封死。
哨声再来,高恨天更急,猛地大喝一声,顿足拔空冲起,其势甚急。
汪瀚及夏雷反应稍慢便让他脱困。
正在着急之时,猛听树上一声暴喝,接着好似天上掉下一片乌云,向高恨天罩下。
高恨天长剑劈之不断,人随即坠下,接着树上飞下几个人,却是傅雷、风火轮、路远以及张仇石等人。
定睛一看,高恨天已被一道黑色的绳网罩住,网子的两端被风火轮及傅雷分头执着,高恨天在网里几番挣扎,脱不了困,双目红光更盛,口中嗬嗬乱叫。
夏雷伸手一指,自网眼中透入,点在高恨天的麻穴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傅雷放松网子,又在其身上连点了数指。
汪瀚露出一丝笑容,“神捕,如今大功告成,汪某可以回去了吧?”
乔装傅雷的正是管一见,道:“老夫自有安排。”回首对风火轮等人道:“你们依然隐伏在暗中,不可露面,提防那个白衣人再度出现,把高恨天救走。”
风火轮等人立即又退回林中。
管一见续道:“汪帮主,咱从原路退回,依然以帮主及属下相称。”
汪瀚颔首:“这个汪某自无异议。”
管一见道:“你们且等一等。”他返身入林。见风火轮等人对地上的银针正在注视,忙喝道:“不要用手触摸。”随即撕下衣角扎在手上。拾起地上的银针。
无意中走到那条钢鞭旁边,目光一瞥,心头立即狂跳不已。原来那条黄金般光亮的钢鞭此刻已变成黑褐色,好似是一条长长的木炭。
管一见又小心翼翼地用了好几层布把它包了起来,然后又飞跃上树,把白衣人被树枝勾破的那块衣角包了下来,一切弄妥才向原路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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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无光,夜风更急,树叶野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令人有草木皆兵之感。
汪瀚及夏雷仍骑着马,管一见洒开大步在马前带路,高恨天倒卧在夏雷怀中。
由于管一见步行,他们走得颇慢,马蹄声在夜风中远远传了出去。
黑暗中看不到三人的神色,但他们似乎艺高胆大,并未把前途的艰难放在眼内。一阵夜风吹来,树木乱响,草动声中,另有一阵轻微的嗤嗤声。
管一见喝声小心,声音未落,猛听马嘶声响,令人心悸。
夏雷猛觉马儿一低,接着一股劲风向他袭来,他年纪虽轻,反应却快,立即飞身滚下马鞍,左肩落地,再次一滚,然后站在管一见背后。
猛听汪瀚暴喝一声,紧跟着是汪瀚的马匹自管一见面前驰过。
管一见立时一个箭步冲前,人未至掌风经已弥漫周围方丈。
夏雷怕敌明我暗,会有一失,连忙撮唇发啸。
这刹那,玉兔又自乌云中露出了面,大地为之一亮,只见那个白衣人正与汪瀚斗得正烈,他一口长剑忽疾忽张,忽轻忽重,攻得汪瀚十招中倒有七招是守势。
管一见手上没有兵器,又怕沾上他衣上之毒,只好先撕下衣角把手包扎起来。
白衣人矫若游龙,一口气使了二十一剑,再一剑如天上流星横空,又疾又狠。
汪瀚吃了一惊,急忙吸气飘身后退。
白衣人一剑把他迫退,回身刺向管一见,管一见手上没空,只好御肩让过。
白衣人如鬼魅般自他的身旁掠过,手腕一沉,削向夏雷的双足。
夏雷吃了一惊,倒了一退,白衣人如附骨之蛆紧随不舍,手腕一抖,剑尖闪着点点寒芒剌向夏雷的双眼。
夏雷人急智生,把高恨天抬起护在眼前,白衣人投鼠忌器,怒哼一声,长剑倏地下削夏雷胁下空门。
夏雷双眼视线虽然被高恨天的躯体所阻,但听声仍知对方长剑的来势,急忙顿足飞起。
白衣人急啸一声,凌空拔直,剑尖指向夏雷双腿。
好个夏雷,临危不乱,猛地张臂把高恨天抛向管一见,同时抽出钢刀,堪堪赶得及架住那一剑。
“当”地一声,身子藉力上升,再一个凌空跟斗向白衣人头上越过。
白衣人左袖飞拍其后背,夏雷钢刀反手一撩,“嗤”一声,把其头上的束发方巾斩落,白衣人的头发如瀑布般泻下。
“砰”一声,夏雷的后背也着了一记,人即如陨石般坠下。
白衣人头发飞扬,目光惨绿,如毒蛇似的择人而噬,这刹那,树林中突然闪出好几个人来。
管一见接住了高恨天,随手又把其抛给汪瀚,说时迟那时快,夏雷恰好坠落在地上,他双足一个跄踉,几乎摔倒。
管一见急道:“快把衣服脱下,那人周身无处不毒。”
说话之间,风火轮等已闻声掩至,又喝道:“快把他截住,小心他会使毒。”
白衣人见功败垂成,怒啸一声,身子向前飙前出去,路远钢刀一挥向他腰际横劈过去。
风火轮更快,软鞭“哔啪”一声怪响,如毒蛇出洞向他后背卷去。
白衣人尖叫一声:“倒!”霍地拔空跃起,衣袖一掠,袖管里飞出一股白烟,路远闷哼一声,随即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人已回身伸手抓住鞭梢,随即落地。两方互相力扯,长鞭拉得笔直。
管一见刚好赶到,一掌在长鞭上一切,两人身子同时一震,白衣人长笑一声,越野而去。
管一见大怒,正想追下去,猛听风火轮哇地叫了一声,“砰”地摔倒地上。
管一见一跺脚,只好止住去势,回身观察风火轮及路远的伤势。
只见两人脸如金纸,咬紧牙根,昏绝过去。
管一见长叹一声,吩咐各人火速离开,急急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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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杭州,管一见突然改变主意,拐向苋桥,直入江海帮总坛,并立即派人把程子务接来。
程子务一到江海帮立即为高恨天把起脉来,他发现高恨天现时的脉颇为正常,便吩咐管一见等把他的穴道解开。
高恨天软穴被制,听觉未失,知道自己现时起码没有危险,于是颇为安详地坐了起来。
张仇石连忙叫道:“老大,你觉得怎样?”
高恨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老二,我好似做了一场梦般。”
程子务忙道:“老朽便是洞庭的程子务,你快把病发的特征告诉老朽,看看老朽能否把你治好。”
张仇石插腔道:“老大,这是程医圣,你还不快多谢他老人家的好意?”
高恨天大喜,连忙跳落榻椅,跪在地上,程子务脸色一沉,道:“老朽替你医治只为兴趣,不是为了救你,不必谢我,快把病症告诉老朽。”
高恨天心想这老头脾气好怪,当下便道:“晚辈清醒的时间不是很长,先是发冷的时候神智虽然清楚,但全身乏力,发冷后便是发热,发热时又觉体力充沛,同时升起一种难以自禁的冲动,恨不得找人打一架。”
“发热时神智如何?”
“开始时尚有知觉,到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一切都是靠潜意识来行动。”
“发热了之后又有什么反应否?”程子务脸色逐渐沉重。
“发热的时间颇长,假如体力没有得到消耗,这种情况便能维持更久,但十分难受。”高恨天犹有余悸地道:“但过后却异常疲乏虚弱,神智却逐渐恢复了。”
程子务点头道:“这是体力过分透支的结果,再说下去。”
“这个情况维持不了很长,便会周身发痒,这却是最难受的了,痒得人几乎想一头撞死……”高恨天说到这里身子不禁扭动了一下。
程子务再问一句:“发痒的时间有多长?”
高恨天伸手在腮边抓了一下,身子又再扭动:“好像很长,好像不很长……”
“怎会如此?”
高恨天突然浑身不舒服地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我,我……怪病又发作……我好痒。”说罢突然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接着双手在身上乱抓,喉间呼呼乱响,似是垂死的野兽的呻吟声。
衣服经已全部抓碎了,身子血痕斑斑,众人都是看得心头大震,张仇石忍不住道:“程子务,请你高抬贵手,替家师兄医治,免他受苦。”
程子务看了一回,叫道:“快点住他的麻穴。”
话声刚落,管一见的食指亦奇准无比地戳在高恨天的腰间麻穴上。
高恨天虽然身子不能动,但脸上那种痛苦更非笔墨所能形容,额上的冷汗簌簌流下,只一忽,身上的衣衫都已湿透了,喉间的呼呼叫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张仇石叫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若没有办法救他,何不点他的昏穴,却使他多受苦?”他眼睛全红了,眸光射在程子务的脸上。
程子务仿似没觉,慢慢把药箱打开,接着手脚突然勤快起来,自药箱中取来一大把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双手连动,一起一落之间,便有一根银针刺在高恨天的身上。
每刺一针,高恨天的身子都是抖了一抖。半晌,程子务已在他身上刺了七七四十九根银针,每一根银针都是刺在穴道,有些甚至是死穴,看得众人又惊又诧。
程子务把剩下的银针放回箱中,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举袖拭去额上之汗。
奇怪,高恨天精神却逐渐安详了下来,这时程子务才站了起来。
管一见问:“老头,大功告成了?”
程子务目光投向张仇石道:“去取一大盆热水来。”
张仇石连忙去找江海帮的人,不一阵,只见两个壮汉扛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入来。
程子务又自药箱取了两瓶不知道盛着什么药物的瓶子来,倾了一些药粉入盆中。接着用手搅匀,然后道:“把他抬放入盆。”
张仇石连忙把他抱起放入盆中,浸了一忽,程子务又令把高恨天抱出木盆,又叫人把水换了。
如是者凡经三次,程子务这才拔出银针,银针刚离穴道,立即渗出一股淡黄色的恶水,腥臭无比。
这一切都做好,程子务脸上才露出笑容,道:“如无意外,他身上的毒性已被清除了。”语毕又开了一张药方,道:“为防万一,再吃一剂药,应该可以大功告成了。”
张仇石伸手接过药方,正要出去买药,顾秋水却把它拿走,“这地方咱熟悉,让咱去买。”
众人重新回到厅上,汪瀚已吩咐下人做了两席酒菜,此刻晌午已过,群豪肚子早饿了,也不推辞纷纷入席。
席间自然又提起那白衣人,管一见道:“那人武功很杂,出手诧异狠毒,最令人头痛是周身都是毒。袖子一挥路远便晕倒了,又能藉物传毒,最是令人头痛。”
夏雷犹有佘悸地道:“幸而有医圣在此,否则只怕他二人也是凶多吉少。”
程子务道:“他们二个所中的毒并不难解,而且也没生命之虞,只是武林中何时出现了这祥的毒人,倒使人诧异。”
汪瀚道:“正是,汪某的手下不少,对江湖上的动态不能说不熟,但此人却好像从地底冒了出来般。”
管一见咽下一块鱼肉,道:“可惜给他逃去,要再捉他可就颇费周章了。”
汪瀚接道:“这倒不成问题,汪某派人四处打听一下,只怕他不露面,一露面自有办法找到他。”
管一见叹息道:“那人面目呆板,若非戴了张人皮面具也是经过易容,只怕他露面咱亦难以分辨。”
汪瀚一怔,脱口道:“这可难了。”
众人都有点忧虑。程子务道:“以后你们千万要小心。否则他躲在暗处,悄悄送一根银针给你。老朽可没有这么多精力,逐一为你们施救。”
管一见接道:“以后出门绝不能落单,汪帮主也是,老夫怕他会迁怒于你。”
汪瀚傲然一笑道:“汪某自有方法防备。”
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散去。药已炼好,张仇石喂高恨天喝下。高恨天喝了药又出了一身臭汗,接着肚子咕咕乱响,上了一趟茅厕,回来之后,精神大振。
程子务叫他自己用药洗了一个澡。高恨天洗好了澡,更衣出来,只见偏厅上坐满了人,他向程子务叩了个头,然后坐在张仇石身旁。
管一见轻咳一声,问道:“高小哥,你是怎样认识那个白衣人的?”
高恨天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可得从头说起,那天晚辈与舍师弟在客栈中中了暗算,先是发冷,再而发热,后来还糊里糊涂地跟舍师弟打了一架。当时晚辈脑子发涨,一片空白,后来热气退了,神智才慢慢恢复,那时候才发觉自己处身于郊野,想回头去找舍师弟,但浑身乏力,便坐在一座小树林里歇息。”
众人都屏息而听,张仇石道:“那时候我正在城郊裹伤。”
高恨天又叹了口气,脸色逐渐凝重,目光也露出一丝惊悸之色:“坐了一忽,身上突然痕痒起来,痒得晚辈十分难受,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都知道疼痛可以忍受,痕痒却最难抵受,听了这话,想起刚才高恨天的表情,都从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正在难受之际,突然有个白衣人出现在晚辈眼前,他问晚辈是否很难受,晚辈不能开口,便拼命点头,接着他又说他有办法替晚辈制住痕痒,但要晚辈答应他一件事,晚辈那时候只望能止住痕痒,真的什么事也肯做,于是向他点头,他便抛了一颗药丸入晚辈口中,说也奇怪,不久身上的痕痒便逐渐止住。”
管一见冷笑一声:“只怕他没安着好心。”
高恨天喘了一口气,续道:“晚辈问他要晚辈替他办什么,答说限晚辈半月之内把江海帮的汪瀚杀死。”
汪瀚听到这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晚辈当时正想上江海帮找汪帮主询问师弟西门怨的行踪,所以便答应了,心想把帮主杀死也不冤,起码替舍师弟报了杀父之仇。”
汪瀚道:“令师弟已被汪某一刀两断了。”
高恨天身子一震,目光却不与他接触,沉声道:“晚辈对他说江海帮高手云集,怕晚辈难以得手,他说他自有安排,叫晚辈先到杭州,说罢他便离开了。”
夏雷问道:“你便真的到了杭州?”
“当时晚辈心想舍师弟可能也会到江海帮附近找我,所以便欣然上路,我在杭州赁了一间平房伏下,过几天的一个晚上,白衣人便又叫醒我,说他探到消息,知道汪帮主有急事会离开总舵,要我伏在来路袭击,这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管一见道:“你又如何把多事和尚杀死的?”
“晚辈刚上路,身子便又发起冷来,接着又发了热,那时刚好汪帮主等人来到……后来,晚辈又发痒了,这时候白衣人出现了,晚辈心知一切都是他搅的鬼,便坚不吞食他的解药,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到这里他不禁把头低下。
隔了半晌他又抬起头来道:“这之后发作的周期性越来越紧密了,白衣人以此威胁晚辈北上云台山把多事和尚杀了。”
管一见沉声道:“白衣人为何要你把多事和尚杀死?”
“当时晚辈也有问他,他说多事和尚是他的仇人。”
“你和他多次接触,有否发现这个人有什么特征还是其他的弱点?”
高恨天想了一会,道:“他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毒粉,说话又尖又锐,好似故意捏着喉管说的……嗯,他脸目呆板,似乎经过易容,但每次在晚辈面前出现都是那副脸孔,那袭白衣。”
程子务这时才开腔:“高小哥,我告诉你,那根银针上的毒汁不至于制人于死命,只要熬过几次痕痒,出了汗,药性便会逐渐减轻,关键的是他那颗药丸。不错,那药丸有止痒的功能,但它同时含有银针上面的毒素,也即是说你服了药丸,一方面止了痒,另一方面又加重了毒性。”
高恨天“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汪瀚接道:“此人的心思果然歹毒,故意以此把他控制住,那天汪某为何会在凌晨赶路?因为杭州分舵的香主被人杀死,汪某接令之后便上道打算赶到杭州,处理一些分舵的事务,现在看来,敝帮分舵潘香主可能是被白衣人所杀的。”
夏雷叹道:“此人不但满身是毒,连心思也十分歹毒。”
管一见沉声道:“汪帮主,管某不是危言耸听,今后贵帮一切必须小心,包括饮食。这人一身是毒,只要让他在食物中放下一点毒,只怕再多一些人也得死。”
汪瀚这才紧张起来,连忙把命令颁布下去,规定每道食物都要严格检查才能服食,食水也得派人专司保护。
正说着话,一个手下入来报告:“禀帮主,杭州分舵新香主凌卫有事禀报。”
汪瀚“哦”了一声,望了众人一眼,道:“传他进来。”众人都知机地退下。
不一会,那手下带着一个颔下蓄着短须、神态颇威武的壮汉大踏步入来。那人一见汪瀚立即跪下。
汪瀚道:“凌香主,是不是分舵发生了什么事?”
凌卫身子突然战栗起来,轻声道:“分舵没有什么事,只是属下犯了一件帮规,所以特来请罪。”
汪激一怔,道:“到底凌香主犯了什么帮规,快说出来听听,本帮的规矩一向是坦白者减罪,隐瞒者罪加一级。”
“属下不敢明言。”
汪瀚眉头一扬,温声道:“你能亲来总舵领罚,本座十分高兴,因何来了又不敢明言?”
凌卫一颗头低得几乎贴地,声音也如蚊叫般:“潘番主过身后,他、他、他夫人对属下……无礼……”
汪瀚失笑道:“她如何对你无礼?”
“那夜她藉词把属下灌醉,属下在醉后经她用词挑逗,便、便……”
汪瀚脸色一沉:“你污了她清白?”
“是,属下属下愿意负责,但、但……”
汪瀚道:“你如肯负责还有什么问题,帮内可没这个规矩,也不干涉私事。”
“但……”凌卫声音更低,“但她叫属下来向帮主禀告一切,希望帮主为咱主持婚礼,免得帮内的兄弟耻笑。”
汪瀚一愕:“潘香主刚死不久,这么快便要成亲?”
“时间由帮主定。属下只是内心觉得对不起潘香主,所以才来把原委告知帮主。”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分舵里的事务,属下依照帮主的吩咐弄得井井有条,帮主不必担心。”
汪瀚见他还跪着,便伸手把他扶起,凌卫双掌一翻,反而扶着汪瀚。
“凌香主好好地干,好歹本座自能分辨,你如做好,少不得升你一级。”
凌卫大喜,忙道:“谢帮主大恩,帮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先回去了。”
“好,你先回去吧。”话音刚落,他又改道:“且慢。”
凌卫不由住一住脚:“帮主还有何吩咐?”
“潘香主的孩子呢,你要不要?”
“属下自然要负责任。”
“这很好,否则便把他抱来总舵,你知道本座没有孩子……”
凌卫目光突然露出一丝令人难以理解的神色来,“听说帮主以前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汪瀚叹息道:“没有事了,你去吧。”说着他下意识地挥一挥手,也就在此一刻,他突然觉得手臂有点麻木,感觉上似乎比平日沉重了很多,他不禁咦地叫了一声:“凌香主,请你稍候才回去,先替本座叫傅雷过来一下。”
凌卫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属下这就去。”说罢转身出去,冷不防碰着一人,正是傅雷。
“傅堂主,你来得正好,帮主正要找你。”
“哦?是凌香主,我也有事要跟你谈谈,你且等等。”傅雷伸手拖着他的袖子。
凌卫轻轻一挣,只听汪瀚突然叫了起来:“快,快请程医圣过来。”
与此同时傅雷的手掌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哇地叫了一声,回头一望见凌卫正要出去,连忙喝道:“站住!凌卫,你他妈的搅什么鬼?”
他声如霹雳,附近有几个手下闻声赶来,凌卫急步而去,傅雷大吼一声:“把凌卫截住!”
凌卫行动突然快了起来,手臂连挥,袖管内冲出一股白烟,那些手下立时昏倒地上。
傅雷看得真切,大声叫道:“毒人又来啦,快截住他!”
声音未落,夏雷已持刀奔来,凌卫抽出剑来,手臂向他一挥,袖管里又冲出一股白烟,但夏雷并没有倒下,因为他闭住呼吸。
凌卫见毒烟未能生效,长剑立即刺向夏雷的胸前要穴,夏雷手腕一翻,一口气劈了十九刀。
凌卫的长剑快了起来,剑尖吞吐不定,专自刀隙中刺入,十九刀之后,夏雷已快不起来。
凌卫大笑一声,长剑一歪斜削夏雷头部,夏雷弯腰缩头,避过来势,正待反攻,凌卫向天冲高,半空一折腰向外射去。
夏雷连忙换了一口气,急追上前。
凌卫在半空觑得真切,脚尖蹬在一条旗杆上,身子去势更急。
猛听“噼啪”一声,风火轮的长鞭拦腰向他卷到。这一鞭使得颇为突然,凌卫不及移形换位,被迫落地上。
这刹那夏雷经已赶到,钢刀疾劈凌卫后背,凌卫听声辩位反手一剑把刀架住。
“当”地一声未绝,凌卫满面怒容,转身急刺夏雷面门,夏雷奋勇一格,不料凌卫这一剑乃是虚招,长剑一沉改削向下腹。
夏雷大吃一惊,飞身跃倒。凌卫狞笑一声,身子倒飞。刹那,风火轮长鞭又再卷至,凌卫大怒,长剑在鞭上一拨,去势未绝射去围墙。
夏雷惊呼一声,追之已是不及,凌卫正在暗暗得意,冷不防,迎面抛来一块大石,这块大石未至,挟起的劲风已令人喘不过气来。
凌卫大吃一惊,连忙沉身避过,刚落在地上,已见管一见自墙角飞了过来。
凌卫忙再自另一方向飞去,风火轮软鞭再度出手,急卷凌卫,这刹那夏雷亦已赶至。
好个凌卫,拧腰闪过软鞭,又使了个铁板桥,夏雷的长刀刚好在他头上越过。这刹那,凌卫的长剑向上一刺,“卟”一声,正中夏雷的胸膛,鲜血立即激射出来。
管一见恰好赶至,他目光落在凌卫头上,神采连闪。
凌卫一剑得手,身子倒蹿半丈,突地自身上取出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分抛各人,那东西碰着兵器或摔落地上,立时暴破,升起一团浓浓的黑烟。
黑烟又浓又密,迅即扩散过去,凌卫的身形也隐没在黑烟之中,众人都不敢冒险冲上前。
良久,秋风才把黑烟吹散,凌卫却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