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青三人驰出十多里路,见路旁有座废屋,便进内易容。柏长青刻意替绮玉易了一副少女的容貌,笑道:“姐姐,即使江泓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出你来了!”
三人歇了一阵,重新上路,到长安城外,刚好天亮,城门亦开了,三人进城之后,华铭恩先回家去,柏长青则带绮玉去吃早饭。
“姐姐来过长安不?”
“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绮玉妙目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想陪姐姐好好游玩一下?”
柏长青笑道:“若有此机会,小弟自然不会放过。”他长身道:“小弟先去买几套衣服,你在此等我。”
绮玉道:“不,我亦得买几套替换的,咱一起去吧。”两人并肩下楼,原来斜对面便有一家成衣店,伙计正在开店。
两人各自挑了两套外衣,两套内衣,便在店内更换,把旧衣裤丢掉。然后去盛家楼投宿,开了两间相连的上房,价钱不便宜,不过客房既大又干净,绮玉一看便十分满意,连忙呼小二送洗澡水。
两人洗了澡,柏长青便到柜台查问:“掌柜,在下有位朋友叫边远的,不知住在几号房?”
掌柜翻查了一下花名册,道:“他住在西五号房。”柏长青谢了一声,便去敲边远的房门。
过了一阵,边远来开门,见柏长青即露出诧异之色,问道:“阁下找谁?”
“边兄,在下归本宗,慕名已久,特来拜访。”
边远又是一怔,道:“边某向在边陲活动,刚来长安,归兄怎会……”显然他不信柏长青是慕名而来。
柏长青笑道:“说实话,在下是为边兄之气质所折服,那天我在徽益门外见到,今日也投宿此店,特来看看兄台是否还在,果然天从人愿。”
边远道:“哦,想不到边某的丑态全落在归兄眼中了,惭愧,惭愧,请进来坐。”
“英雄落难,算得什么?在下早几天之前之境况更加凄惨。小弟今日来此,别无他意,只求跟兄台结识一番而已。”柏长青道:“不知边兄来长安有什么贵干?”
边远叹了一口气。“在下久在边陲,心里烦闷,素闻长安英雄多,故来长安走走,顺便结识一下四方豪杰。”
“原来如此,边兄本身就是豪杰,今午边兄若无其他事,小弟想请你吃顿午饭,大家做个朋友!”
边远道:“说来真巧,今午正好有位好友要介绍几位朋友与我认识,归兄弟大可一起赴宴,多认识几个朋友!”
柏长青大喜,道:“小弟住在东厢九号房,边兄走时招呼一声,另外我还有一位朋友……”他话还未说毕,边远已道:“一起赴宴!”柏长青谢了一声,拜别他便到绮玉房外敲门。
绮玉梳洗过后,容光焕发,道:“你跑去哪里?”
“去找个朋友。”柏长青进房之后,将门关上道:“午饭有一群朋友一起吃饭,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肯定不会用真姓名吧?”
绮玉道:“我本姓石,你说我该叫什么名字较好?”
“唔,姓归吧,是我堂姐,叫归本玉,如何?”
绮玉微微一笑,道:“随你。只是我对你一点都不认识,人家问起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是河南人氏,师父自号‘摩天居士’,是个隐世高人。我艺满下山才半年,你也艺满,故结伴到处闲荡。嗯,令师是何方高人?她武功很不错哩!”
石绮玉道:“黑狼帮有个好处,彼此均不问对方之底细,因此除了江泓之外,无人知道我是‘鸳鸯刀’的徒弟,也幸好家师只收我一个徒弟!”
“鸳鸯刀?昨夜我见你只使单刀哩!”
“所谓‘鸳鸯刀’其实是两个人,我师父是一对夫妇,两人同样以刀法驰誉江湖,但路数却不同,故此朋友都称之‘鸳鸯刀’。大师父因为是男子,刀法大开大阖,二师父是女子,刀法走的是轻捷多变的路子。本来家师是收了两个徒弟以继承衣钵的,但师兄在十四岁便得了疫症死了,以后便再无收徒。我一人兼学两家,表面上很占便宜,其实两套刀法都学不到家!幸好两位师父是表兄妹,因此练的是同一种内功,否则姐姐就更麻烦了!”
“令师住在何处?”
“住在河南一座小林子里,他俩对江湖事不热衷,但感情极笃,很可惜没有孩子。”
“你出师多久了?”
“姐姐今年廿五岁,出师五年了。二师父死后,大师父十分伤心,便赶姐姐离开了。很惭愧,我出师一年后去看过他老人家一次,他十分颓丧,终日借酒消愁,也不理睬我,我住了三天,又被他赶出来,至今尚未去过,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柏长青道:“反正咱们如今闲着无事,不如切磋一下武功如何?”
石绮玉嗔道:“你定要姐姐出丑?”
柏长青央求了她一阵,她才答应,当下取出一把刀来,跟柏长青在房内斗将起来。盛家楼的客房极大,将椅桌搬开,空间还很大,斗了十来招,柏长青道:“你怎地这般客气?来真的吧!”
石绮玉咬一咬牙,一把刀忽快忽慢,忽粗犷忽细腻,将她两位师父之武功风格表露出来。柏长青只用一双手,仗着“打不着”的小巧功夫和高超的艺技,石绮玉连他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两套六十四招的刀法使毕,石绮玉收刀道:“你满意了吗?”
柏长青道:“令师的刀法实在不错,你也学得不错,可惜的是两套刀法由一个人使,未能融合得好,更无法尽展所长,如果能够改善,姐姐的武功必能再上一层楼!”
石绮玉叹息道:“我出道之后,也发现这个缺点,本来寄望重回师门跟家师研究一下的,可惜……”
“如果你能练成分心二用之术,使双手各使一套刀法,等于多一个人,而且威力倍增!”
“这个道理姐姐也懂,但分心二用之术说来简单,要做到却异常困难。”石绮玉十分聪明,忙加上一句:“我自己一人琢磨不出什么来,如果你肯帮助姐姐的,也许会有大收获!”
柏长青道:“姐姐不笑小弟班门弄斧就行。”坐言起行,两人立即研究起来,石绮玉是自知武功不足恃,柏长青则视作一种学习和锻炼。
两人专心一致,不觉时日已过,直至边远来敲门,才收起兵器开门。边远背后还有一位青年,皮肤黝黑,但相貌堂堂。经介绍才知道他叫上官杰,是长安人氏。柏长青也忙替他介绍:“姐姐,这位便是点苍派的掌门弟子边远兄,边兄这是我堂姐归本玉。”
边远点点头,道:“走吧,咱们边吃边聊。”四人鱼贯离开盛家楼。
上官杰设宴的地点在太悦楼,太悦楼在长安十分著名,南北各地菜肴均能做,而且装潢豪华,食客如过江之鲫。寻常人要到太悦楼吃顿饭也不容易,但上官杰却早已订好席,而且是在楼上厢房。
单凭这一点,便知道上官杰不简单!
柏长青对他忽然感到兴趣,而且也很想知道:边远是如何结识上官杰的!
大堂正中搭了一个三级石阶高的小台子,上面有四位姑娘在吹弹拨打,一个正在唱曲。五位姑娘全以盛唐时的服装发式应客。
柏长青微微驻足,觉得无论唱的和奏的,水准均极高,心头忖道:“难怪这里生意好,评价又高!”
上官杰订的厢房一边向街,光线充足,房内放着一张大圆桌,旁边有一排太师椅几,高架几上放着一盆柏树,青翠动人,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另有名家的墨宝,清幽高雅之至。
上官杰肃手道:“诸位请先坐下喝杯茶,故友稍后即至!”他回头对店小二道:“送一壶上好的小红袍来!”
柏长青忍不住道:“原来上官兄是此处的常客。”
上官杰苦笑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在此宴客不超过三次,实是家叔父是太悦楼的一名股东,因此几位掌柜我都认识,纯属穷人有富亲。不过,我虽然在此宴客有折扣,但阮囊羞涩,只能吃顿家常饭,诸位希勿见怪!”
边远笑道:“朋友贵在相知,吃饭志在相聚,谁会计算吃什么菜?”他转头道:“归兄弟,上官弟对朋友十分热情,依我看是个义气汉子,兄弟若有什么需要,大可以请他帮忙。”
上官杰道:“兄弟自小在长安长大,对长安的人和事比较了解,归兄弟需要兄弟协助的,但说不妨!”
“谢谢上官兄,不过万一有事要找上官兄,不知去哪里找?”
上官杰道:“家祖颇有点薄产,死后留下的遗产由家父及家叔继承,不久便分家产了。家父十分保守,只开了一片成衣店,家叔长袖善舞,生意越做越大越多。小弟自小无心生意,到处求师学艺,直至大前年家父不幸病故,小弟才回长安继承父业。”
他忽然苦笑起来:“小弟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成衣店的生意大不如前,又好交朋友,三年间早把家父留下来积蓄,花个八八九九,剩下来的那一点儿,实在不敢再乱花,都交给家母,好让她老人家晚年无忧。不过小店还能赚点钱。”
说至此,房门被敲响,上官杰忙道:“进来。”
店小二带着几个青年进来,第一个他不认识,第二他认出来了,竟是华山派的宓及弟,第三个还是华山派的雷丁,第四个有点面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第五个三十左右的壮汉,身材颀长,长相斯文,皮肤白皙,似是个教书先生,却不曾见过!
宓及弟及雷丁见到柏长青均是一怔,那雷丁张大了嘴巴,像患口吃病似的问道:“你……你不是归本宗?”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不错,咱们又见面了!华山派还好吧?”
第一个那人道:“原来你们已经认识……咦,雷兄弟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归本宗?不是替贵派出战‘七杀星’的那个归本宗吧?”
宓及弟淡淡地道:“正是他。”
上官杰觉得华山派弟子的表情有点奇怪,忙道:“尹兄请入座再慢慢介绍吧!”当下鱼贯入席。
经介绍之后才知道第一个叫尹士青,第五个叫叶知秋,此人在江南的名气颇响,有个外号叫做“不要见”!
柏长青觉得这个外号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叶兄,这个外号兀怪,不知有什么含意?”
尹士青道:“叶兄的武功虽然很全面,但最为同道推许的却是飞刀!他的飞刀又薄又小,手法又快,往往敌人未见到飞刀,飞刀早已贯穿其喉头,因此得了个外号:‘见不着’!后来声名越来越响,黑道人物便称他为‘不要见’了!不是不要见他的飞刀,而是不要见到他的人!叶兄嫉恶如仇,侠名极着!”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尹替我脸上贴金,其实这是同道以讹传讹,叶某的飞刀乃雕虫小技,难入刀家法眼,倒教归兄见笑了。”
第四个经介绍叫殷成,脸上有几分脂粉味,这时候却问道:“听说归兄当日被七杀星一腿踢下山崖,事后华山派弟子到处找不到您,不知归兄去了何处?又怎不给华山派来封信,害得缪女侠担心不已!”
柏长青道:“在下当日自忖必死,不料竟给一位世外高人救了,待我醒来,却在一座山洞里,疗伤了一个月,刚才痊愈下山,如今见到宓、雷两位少侠正好请代在下向缪女侠致谢了!”
“不知救归兄的是什么高人?”
“这人脾气很怪,他只着我叫他三不居士,其他却什么都不说,小弟亦不知道!”
尹士青问道:“他住在何处?”
柏长青叹了一口气,道:“他老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让我说,我自然不能说,请尹兄原谅!”
殷成却问道:“三不居士是什么意思?”
“这一点小弟跟你一样,充满好奇心,问过他好几次了,最后他才告诉小弟:所谓三不是不说不问不笑。他平日一天也说不过三句话!”
叶知秋道:“世外高人往往脾气与众不同,看来此人极有性格!”说着话,小二已将酒菜送上来了,上官杰敬了酒之后,便动起箸来。
柏长青问:“两位师兄怎会来长安?金大师兄如今在何处?”
“大师兄不知去哪里了,至今未见。”雷丁道:“咱们来此还不是为了您!”
“为了我?”归本宗吃了一惊,问道:“师兄何事为了我?”
“不是我,是师娘!”雷丁道:“师娘派咱们下山之后,非要找到你不可……若你有什么闪失,只怕咱们华山派也不好受。如今见你平安,咱们便可回去复命了。”
柏长青道:“在下当日在贵派石坪偷窥比武,是自己看不过司马千羽的嘴脸,激于义愤才挺身而出的,跟贵派并无关系,缪女侠又何须耿耿于怀?这段时间连累你们师兄弟奔波各地,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叶知秋道:“归兄有功于华山,又不肯居功,这份胸襟,真教人敬佩!”
柏长青连声不敢当,殷成道:“少侠这份情,相信华山派上上下下无人会忘记,而且会永远感激!”
雷丁连声应是,只有宓及弟阴着脸不吭一声。
石绮玉道:“我这个弟弟,有时虽然不大正经,但大事绝不糊涂,而且最有正义感,心肠又好……”
柏长青笑道:“姐姐,你替我又吹又擂,不怕让人笑话,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有这许多优点哩!”
尹士青道:“令姐的话,在下相信是实话。归兄不必过于自谦。”
叶知秋道:“为归兄这份胸襟,咱们大家敬他一杯!”
殷成道:“不,这一杯应该由我先敬他。”
叶知秋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为什么?”
殷成粉脸微红,却说不出道理来,却悄悄伸脚在宓及弟脚面上踩了一记。
柏长青把这一切瞧在眼内,笑道:“一起喝吧!”当下众人举杯而干。
殷成心头鹿撞,忖道:“看他笑得那么可爱,莫非他已看出我的身份?”群英边谈边吃,兴高彩烈,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已甚为稔熟。
叶知秋道:“在下建议,咱们都搬到盛家楼去住,今晚还可以秉烛夜谈哩!”
宓及弟道:“归兄既然无恙,咱们也得回师门复命!”
叶知秋道:“宓老四,你怎地这般没趣?要走也不在乎一两天之间。何况贵派不是还有弟子在长安城内吗?叫他们先回山通知令师母,这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
宓及弟道:“咱们出来已久,这个……老五留下来吧,小弟先回师门了。咳咳,彼此都是同道中人,还怕将来没有再聚之机会?”
柏长青道:“宓兄说得有理,这便请你代在下向缪女侠致意,他日有机会,在下必再上华山当面谢她关怀之情!”
宓及弟长身而起,道:“殷弟,你……”
柏长青道:“他又不是华山派的弟子,宓兄似无道理迫他随你回山吧?”
宓及弟脸色登时一变,上官杰道:“归兄说得有理,你一直心事重重,可能心悬师门,故此咱们便不留你了,你可莫再打别人的主意!”
宓及弟干咳一声,道:“如此,在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柏长青道:“适才言语间多有得罪,待小弟送宓兄下楼。”他不由分说便推着宓及弟出去了。
宓及弟阴着脸不吭一声,柏长青心知原因,却故意道:“宓兄一直不高兴,看来是在下无意中得罪你了。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胸襟广阔,请多包涵”
宓及弟忙道:“归兄误会了,你对本派有大恩,在下感激都来不及……”
柏长青道:“如此便扯平如何?你亦不必感恩,亦不必生我的气,日后还是朋友如何?”
一句话教宓及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拜别。柏长青暗暗好笑:“想不到华山派的弟子胸襟如此狭窄,目光如斯浅短,但愿其他人不是如此,否则华山派之前途堪忧!”他却拐到柜台去会账。
掌柜道:“这宴是上官公子设的,您……”
“我付账不用打折扣!我知道上官兄境况不大好,他人又慷慨,让我付了吧,但你不可透露口风,免得他下不了台。”
掌柜道:“客官真是善解人意。你放心,他一向挂账,到月底才一齐结,因此不会知道的。”
边远、上官杰、柏长青和石绮玉先回盛家楼,其他人则去搬行李。
路上柏长青问道:“边兄吃饭时只听只看,却不说一句话,一定是有心事了?”
边远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一向不喜言谈。”
上官杰道:“三位先回客栈,小弟回店里看看再来相陪。”三人回店之后,都先回房休息。
柏长青自内功恢复之后,从未有机会再练习,便藉此练起功来。
过了一阵,尹士青来敲门,道:“归兄若有空,请到后面独立小院里去住,边兄也搬进去了。”
柏长青随他过去。只见外院里十分热闹,雷丁、殷成、叶知秋都来了。原来殷成说他爱静,跟边远换了房间,他们四个便住在一座小院里面,因为还有一座大厅,朋友聚会倒十分合适。
尹士青笑道:“每间房都有两张床,今晚如果太晚,小弟便不回家了!”稍顿又道:“刚才我在街上看到很多丐帮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雷丁道:“丐帮弟子众多,良莠不一,经常聚众生事,也不见得奇怪!”
柏长青问道:“诸位可曾知道武林哪一位高人是姓宇文的?”
尹士青道:“听说徽益押店的老板姓宇文,但好像跟武林没有多大的关系,人家都叫他宇文老板,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他儿子宇文兴好像很熟悉武林中事!”
尹士青道:“宇文兴喜欢结交武林朋友,到处施恩惠,有人说是希望藉此增加自身的本钱,教黑道中人不敢动他们徽益的生意,他弟弟宇文战跟他却大不一样,只爱读书,跟长安城许多书画大家都有来往。”
边远道:“不管如何,宇文兴也真够朋友!”
叶知秋道:“听说盛家楼的菜也做得不错,反正这地方又大又清幽,咱们便在此吃饭吧!”
尹士青道:“盛家楼的川菜做得最好,只怕有人受不住它的辣!”
边远笑道:“边某是越辣越开胃!”
柏长青道:“今晚还有没有朋友?我去订菜,晚上我做东,诸位兄台都不要跟我争!”他边说便边走出去,到了前堂,见殷成提着一包东西进门,便悄悄道:“老六,最近可好?”
殷成身子微微一震,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柏长青笑道:“我是谁你认不出来啦?我倒是一眼便认出你来了!”原来殷成就是华山七剑的老六甄嘉!
她脸上忽然一红,倏地道:“我有话问你,你来我房间一下。”
柏长青低声道:“孤男寡女不大方便,反正事无不可对人言,在这里说不方便吗?”
甄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地道:“归本宗,你莫以为对我华山派有恩,便可践踏我!”
柏长青故意凑到她耳边道:“好,我点菜,稍后就来,但不许关门,我可是正人君子。”他看不惯她的高傲浅薄,故意气她。甄嘉恨恨地回房了。
柏长青跟掌柜的商量了一番,订了一席盛宴,外加两坛酒:状元红及高粱。然后施施然走到甄嘉房外,她果然只把门半掩着,道:“老六,我来了!”
“进来。”
“你不开门,我不敢进去。”
房门霍地拉开,只见甄嘉一脸怒容,冷冷地道:“你若是正人君子,那天晚上你怎会……”
“我怎样啦?”柏长青跨步进内,甄嘉忽然一巴掌掴了过来,不料却被他捉个正着,赞道:“好软好香!”
甄嘉羞怒交集,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有胆的,便拉我到大院子里去!”
“如此在下又不忍影响你的清誉。”柏长青放下她的柔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请我进来,不知有何指教?”
“你……你那天晚上为何不怕毁我清誉?”
柏长青忽然一本正经地道:“一来我不知道你在里面;二来不知道令师兄会来找你;三来有心要出出气,谁叫你把我捉上山去,又不给我饭吃?四来是为了你好!”
甄嘉怒道:“我想听听你的花言巧语,毁我清誉还说为我好!”
柏长青道:“我本来非常讨厌你,因为我一向看不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浅薄无知的人,不过后来我掉下山崖之后,发现你的心肠还不错,因此对你之印象也改变了不少。”
“你怎会知道?”她气似乎消了一半。
“这你就不要问了。”柏长青道:“我故意气你,只是希望让你知道你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希望伤你的自尊心之后,可以令你改头换面。”柏长青忽然对她扮了个鬼脸,道:“你那些师兄弟,除金有德不论,其他的没一个让我看上眼,尤其是宓及弟。”言下之意,他这样对她,反是看得起她了。
甄嘉咬唇不言。柏长青低声道“我这个人说话颠三倒四,但心术不坏。若非如此,只怕你今日也不会跟我说话了。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彼此不说……”
甄嘉冷冷地道:“你说漏了,还有天地知道!”
柏长青微微一怔,随即向她长揖一礼,道:“在下向你赔罪,姑娘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甄嘉道:“好,恩怨扯平,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可侮辱我!你请吧。”
柏长青拱拱手,道:“打扰了,不过在下摔下山崖后,你对我的关怀,在下还是很感激!”
“你不顾生死,替毫无关系的本派出战,这份情甄嘉也会永远感激,虽然你……对不起我,但你只得罪了华山派一个人,却对华山派……”
“姑娘已说过,恩怨扯平,而且我是激于义愤,并不是对华山派有特殊好感。稍后吃晚饭时,我不会告诉别人殷成就是甄嘉!”
“随便你。不过,你记住,终有一天我会令你看得起我!我也要让你欠我一次人情!”
柏长青微微一笑,接道:“然后再加倍侮辱,讨回‘公道’?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他离开之后,轻轻将门关上,又特地到客栈外走一匝。
果然有不少丐帮弟子在附近徘徊,而且武林中人特别多,单客栈大堂便有十多个人在轮候登记花名册。心里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一个白发婆婆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进店,见到柜台前站了很多人,道:“有没有人可怜老太婆,让咱婆孙先登记好进房休息?”
一个大汉转头道:“老子可怜你,谁来可怜我?按先后次序……”话未说毕,他忽然张大了嘴巴,不能动弹。
柏长青冷眼旁观,发现那老婆子手指微微一弹,一颗米粒大小的东西飞出,打中大汉的穴道。
白发婆婆道:“你不让便不让,瞪大眼睛凶人作甚,你不要吓坏我乖孙儿!”
柏长青见那小童面黄肌瘦,一脸惊恐,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病。
大汉的同伴发现其友已经气绝,不由得大叫起来,有人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死去?”
另一个道:“莫非是这个老虔婆使坏?”
白发婆婆连喧几声佛号。“年青人说话可得有根据!我老婆子是信观音大士的,老得只剩下一口气,能奈这位后生什么何?”
大家都觉得她说得有理,白发婆婆乘乱走到柜台前,颤巍巍地自怀内摸出几块碎银,一把铜钱来,问道:“掌柜的,这够不够一天房租?”
“差不多吧。小英子,带婆婆到东厢十一号房去。”
“谢谢您,谢谢您,小二哥请替我送盆水进房,我要替孙儿洗个澡……”
她话未说毕,小孩子已叫了起来:“我不洗澡,我不洗澡!”
“胡说,脏兮兮的,不洗干净怎能睡觉。你不洗,婆婆便不给你吃饭。”白发婆婆忽然发现柏长青一直盯着自己,她的左手食指微微一动,柏长青“啊”地一声,捧着小腹倒了下去!旁人都哗然叫了起来。
忽然大门外有人叫道:“雄儿,我的雄儿在这里!”
人影一闪,一个少妇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向白发婆婆的孙儿抓去。白发婆婆一把将孙儿拉到身边。
“雄儿,我的雄儿!”
小孩叫道:“娘!”
白发婆婆满头白发突然竖了起来:“疯妇,你是什么人,不要吓怀我的孙儿!”猛听小孩痛哭起来。
忽然一柄门匙斜飞过去,柏长青自地上爬了起来,对白发婆婆笑道:“还好我的钥匙来的恰到好处,否则你不是又要伤一条人命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钥匙,这钥匙缚着一块小竹牌,竹牌上有一根金光闪闪的金针。“好歹毒的老婆子!孩子不要哭,她是你婆婆吗?”
小孩道“是。”
柏长青又问:“这个是你娘吗?”
“是……”孩子只叫了一声便噎住了。
忽然外面跑进三位丐汉来,为首那个已五十多岁。
“好哇,‘慈面魔婆’,咱们该算算账了吧!你多年来拐骗孩子,账都落在咱丐帮头上,你今日非要解释一下,否则叫化子们可就不客气了!”
白发婆婆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叫化子,就想把老婆子治罪?哼,只怕你们要用很多条人命来交换!”
“叫化子的命不值钱,却最注重名声!”其中一个驼背的老丐道:“魔婆,即使咱们用十条命来换你一条,也要干!”
魔婆嘴里发出“桀桀”声:“幸好你不是帮主,否则丐帮弟子早只剩下一半人数了!老婆子就住在这客栈,有种的便来!”她抓起那小孩,另一掌却放在他脑袋上,对店小二道:“还不快带路!”
店小二看看丐帮的人似在商量什么,便带她进内了。柏长青一直想救那小孩,却苦无机会,只好安慰那呼天抢地的少妇,“大姐不用担心,咱们会想办法救你的儿子!”
丐帮的人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个问道:“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少侠两字不敢当,在下归本宗。”
“归本宗?恶战‘七杀星’的归本宗?你没有死?”
柏长青抱拳道:“多谢关心,幸亏在下命长,一切无恙!”
驼背奇丐问道:“少侠住在这客栈?”
“不错。前辈有何指教?”
“不敢当,外面我们已布满了眼线,不怕她溜掉,但预防万一,请少侠暗中注意那魔婆,若她要溜,请发啸示警,今夜敝帮的高手便会赶来。拜托拜托。”
柏长青点头道:“义不容辞。”
群丐谢了一声,便鱼贯出去了。掌柜满脸愁容。柏长青道:“快准备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