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里恐怕招惹无谓的麻烦,因此下令,大军在山区里穿行,山路虽然崎岖,幸而这二百名寨兵,都是青壮之辈,也幸亏经过短时期的严峻训练,倒也可以应付。
如此走了两天,前面的探子便开始回来报告,称朝廷官兵已择日在七月十七日出发,准备由居庸关出击。陈万里即令绕路出居庸关,在涿鹿一带等候。由于寨兵携带粮草,在山区里行动不便,因此行军速度不合理想。
这天终于走至山区边缘,因日已将落,陈万里便下令安营休息,并着人请雷峰来见自己。未几雷峰来至,大声问道:“陈少侠,你有新指示?”
陈万里问道:“今日何日?此处距涿鹿有多远?”雷峰微微一怔,道:“少侠不知道么?今日已是十八,昨天是昏君御驾亲征,大军出发的日子!嗯,由这里去涿鹿,约莫二百里路!”
陈万里含笑道:“以咱们如今的速度,大概要在何时方能到达?”
“三日之内,必能到达,因为山下的路比较好走!
“假如路上遇到官兵袭击,那又如何?”
雷峰抓抓头皮道:“这就难以估计了,少侠因何问此?”
“我怕咱们落在明军之后!二十一日方到达,也就是说咱们比明军迟了五天……”
雷峰截口道:“由京师到涿鹿三百里路,皇帝老子受不了苦,五天之内,未必能赶得到!”
陈万里长身道:“在下想由你率领寨兵去涿鹿一带,我自己一个人先赶去!”
雷峰大声道:“这如何使得,叫俺一个人打仗就行,要我带他们……可不行!假如你害怕失去朝廷官兵的消息,不如咱们互相换个位置吧!”
陈万里道:“假如咱们去迟了,这次行动,便毫无意义了!而且我相信我的速度比你快,单枪匹马冲进千军万马中,比你有把握得多!”
雷峰脸上肌肉猛地跳动两下,高声道:“你不行!我去!”
陈万里不由愕然,用惊奇的眼光望着雷峰,雷峰双臂虚劈一下,道:“俺不是说你武功不行……是……你那样做太危险了,你,你不能死!像俺这种无用的人,跟鞑子同归于尽才应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分贵贱?”陈万里笑道:“何况也未必需要我冲锋陷阵!”
“但是你犯得着为昏君拼命么?”
“假如我犯不得,你同样亦犯不着!何况我并不是为昏君拼命,而是为我汉人的江山拼命!”
雷峰叹了一口气,道:“俺想过了,咱今生除了做贼之外,再无其他路好走!但做强盗朝不保夕,而且也窝囊,何不如借个机会为国捐驱,来得痛快!”
陈万里在他肩上一拍,说道:“留下驱体,始终用得着。三寨主,我主意已经决定,希望你带寨兵赴涿鹿时,路上必须小心,若遇官兵,可亮出义军的旗帜,若遇瓦剌兵,除非对方人数少咱们四倍,否则避开!到了涿鹿,查明朝廷大兵去向,立即赶去,届时我自会与你联络!”
雷峰结结巴巴地道:“陈少侠,你不再考虑一下?”话音刚落,头顶忽然炸开一个闷雷,仿似天崩地裂,余音滚滚,如猛兽低吼,营外立即传来一片惊叫声。
陈万里道:“你看,天快下雨了,路更难走,恐怕三天赶不到涿鹿!”他边说边收拾行装,把几件衣裤打成一个背包,又道:“我这就走,弟兄们那里,就请三寨主替我向他们交代一下!”
雷峰忙道:“俺送您下山吧!”
陈万里连忙伸手拦住他,道:“你送我下山,弟兄们便会知道了,这时莫动了军心方好!”稍顿又道:“明天你就宣布我去涿鹿探查形势吧!”言毕抓起宝刀出营。
陈万里不太费劲到得山下,头上又炸响一个闷雷,时虽已立秋,且在晚上,但天气又闷又热,陈万里走了一程,裤衣都已为汗水所湿。
天上没有星月,陈万里辨别了一下方向,展开轻功急驰,未几,再一个雷打下,豆粒般大小的雨点便泼洒下来。他心头突然泛起一个不祥之念:莫非此行不吉?
雨越下越大,四野茫茫,不辨东西南北,陈万里浑身湿透,又恐走错方向,更加耽误行程,见附近有座小树林,便飞身射入林中,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个鞋履踩水的声音,急忙匿在一棵大树之后。
视野固然不清,雨打树叶之声,亦大大影响听觉,陈万里更加不敢乱动。约莫过了顿饭工夫,雨突然停歇,端得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下雨之后,夜里变得有点凉意,陈万里依然不动,一对眼睛向林内各处扫射,可惜一无所获,正以为自己刚才听错,忽又听到一连串的踏水声,这次他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忙施展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循声追出树林。
一出树林,陈万里便见前面有道淡淡的人影,向前飞驰,他忖道:“哪来的高手?”当下更加穷追不舍,追了里许,距离前面那人已不足两丈,不料那人突然停定,并且一个大转身,横剑面对陈万里!
两人一打照面,都轻咦一声,叫道:“怎么是你?”原来那人竟是安阳城城隍庙的青云道长!
“道长怎不留在山寨里?是否另有新情况?”
青云道长稽首道:“陈施主你不是率了寨兵去涿鹿么?为何只你一人?”两人几乎同时发问,言毕又同时大笑。陈万里遂将经过说了一遍!
青云道长道:“贫道闻讯之后,心想此刻朝廷只顾攻打瓦剌,不会剿灭山贼,因此决定赶赴前线凑凑热闹,不想在此遇到施主,真是妙极了!”
陈万里亦笑道:“是的,实在太巧了!”
青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说巧不巧说不巧也巧,其实贫道是追人追到这里来的,适才因下大雨,贫道方入林暂避!又恐追失了,雨一停便又上路……”
陈万里讶然问道:“未知道长所追何人?”
青云转头回望,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再详细谈!”他也不走远,便在路旁一块石碑坐下。解开包袱,里面的烧饼,早被雨水溶解了,他苦笑一声:“早知如此,贫道应该多吃一点!”他拍拍身畔的石头,着陈万里亦坐下。
陈万里在他身旁坐下,见状知他必有重要之事与自己商量,便转头望着他。青云问道:“少侠该知中原有个白蛇教,其新教主叫三才书生者……”
陈万里心头一跳,脱口道:“别的不认识,他怎会不认识?道长追的人便是他?却未知因何事跟踪他?”
青云道:“适才天未黑,贫道因走直线,到易县无意中见到白蛇教的人,只想避开,也不在意,谁知又见到那个姓敌的汉子……”
陈万里截口问道:“便是在安阳域阳春酒楼与龚寨主接头的那个人?”
“也就是施主说的,另一个是额以图的伙伴!”青云颔首道:“贫道一见到他,便忍不住悄悄盯上他,却见他进入白蛇教霸占的那家小客栈,贫道正不知该不该冒险进去探个究竟,已见三才书生带着‘两腿四臂’随那姓敌的离开,贫道恰在对面那家茶室,当下买了些烧饼便跟踪他们直至此处!”
陈万里转头向漆黑四周看了一下,问道:“道长,他们在附近?
青云苦笑一声:“贫道追失了,因为对方人多,因此不敢迫近,不想天色入黑之后,便失去踪迹,故而在附近乱找一通,到下雨时方进林暂避,如今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陈万里眉头一皱,道:“莫非三才书生也与额以图勾结上了?”再想起在郑州城万花楼听到白蛇教教徒所招供的,更肯定三才书生夺了白小龙教主之位,必有图谋,当时他只道三才书生有雄霸武林之心,却不知竟欲卖国图荣,忽然他一拳擂在大腿上,脱口道:“必是如此!”
青云道长讶然问道:“施主想到什么?”
“白云寺有千年朱果树的谣言是三才书生散播的,目的是将中原的英雄吸引到郑州,以便他们到各帮各门之总舵生事,事后聚集在郑州的武林人,必然匆匆赶返,只顾调查凶手和重建,哪还能顾及其他!”
青云诧声问道:“白云寺有千年朱果一事,贫僧虽有所闻,却不甚了了,原来是三才书生散播的谣言!他这样做又有何目的?”
“哼,也先大概恐怕大举入侵时,中原武林正义之士会揭竿而起,助朝廷抵抗,如此将为他增添无数的困难,所以着额以图到中原使详,引开武林人的注意力,同时让他们救援不及!”
青云叹道:“撇开汉蒙立场,也先这人的确是个人才,起码比朝中那些颟顸无能的宦官,有为得多!只要有也先此人,朝廷将难以安寝!”
陈万里却忧心忡忡地道: “如此看来,是次也先志在必得,只怕朝廷……”他忽然又想起了父亲,只觉肚子里的肠子都扭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青云连忙安慰他:“蒙人的残酷,汉人已领教过,他们想继续前朝的统治,可没有这般容易!汉人也没有人甘心做亡国奴!”
“亡国奴无人想做,但却还有许多人喜做走狗,即如三才书生等人!”
“此只是少数人而已,像你我两人尚且可捐弃先人之恩怨,以国家民族为重,更何况他人哉?”
陈万里忽又想起一个问题,道:“那姓敌的,看来与三才书生同一类货色,他此刻将三才书生带走,有何目的?这是十分重要的事!”
青云道长道:“大概也先要借重他对汉人之了解,和对地形熟悉,希望他当个行军顾问吧!三才书生武功虽高,却不一定懂得行军布阵!”
陈万里双眼望着远处,摇头道:“只怕没这般简单,这种事任何人都办得到,用不着请他!”他忽然长身而起,喊道:“不好!”
青云被他此举吓了一跳,忙问:“施主又想到什么?”
“在下担心也先是要派三才书生等人混进明军,乘机作乱,扰乱军心,总之是做些有利瓦剌的事,则朝廷空有五十万大军,亦无济于事!唉唉,也先当真可恶之至!”
青云亦甚担忧,嘴上却道:“这只是少侠自己臆测而已,毋须过早担心……嗯,如今咱们怎办?”
陈万里道:“在下不去涿鹿了,咱们直接去找明军吧,快上路!”青云也连忙随他急驰。
驰了一阵,天上又下雨,附近恰好有座破山神庙,两人到庙内避雨,生了一堆火,脱下身上的湿衣烤烙:“施主,贫道已活了一大把年纪,早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不过就算咱们找到明军,他们也未必肯让咱去见皇上,再说还有一个王振,必会作梗!”
“事在人为,总之尽心尽力,若然失败,也只能叹一声:天亡大明也!”
青云目光一凝,沉声道:“不错,做人但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国家民族,又何需计算得失!”
陈万里听了他此言,心中的阴霾稍霁,赞道:“诚哉斯言!能够与道长相识,实乃在下之幸!”两人年纪相差一大截,但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待他们烤干衣服,外面雨也停了,两人就在地上运功调息,真气运行了三个大周天,恢复精神,便联袂出庙。晓色中,雨后带点凉意,却正合赶路,青云在前带路,趁着路上没有行人,展开轻功急驰,经过连场大雨,泥泞满途,幸而两人都有一身功央,影响不大。
一路上他们都不断留意附近来往之人,却都无见三才书生和那姓敌的踪迹。次日他们已至京城地带,闻得朝廷大军由居庸关出长城,便又匆匆赶去,至黄昏,已至关口,但见那里的人行色匆匆。青云道长心头一动,上前问一小兵:“请问前面战情如何?”
他只说了一半,旁边另一位小兵已经拉住他,示意不可泄露军情。陈万里急问:“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凡我大明子民,都有权知道国家之安危!”
那小兵压低声音道:“前锋四万人马已被瓦剌全歼,听说连西宁侯和武进伯亦已殉国!”
青云和陈万里都大吃一惊,齐声问:“皇上可无恙?”
“听说大军正向西南行进,大概会由紫荆关回来!”那小兵叹了一口气,道:“连日下雨,路不好走,瓦剌铁骑锐利,唉……望皇上能安全回京,否则社稷危矣!”
青云皱眉道:“大军人数虽然不少,但无个大将军压阵,这一逃,恐怕溃不成军!”
陈万里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赶去!”
青云忙道:“走哪一条路呢?”
“先出关,查明去向再赶去!”陈万里急不及待,拉着青云出关。
青云道:“此去紫荆关路途不近,早知该买两匹马来代步!”
陈万里道:“此乃小事矣,最怕大军遇到瓦剌的精锐,则不但全军被全歼之可能,连皇帝生命亦难保!”
两人弛了一阵,见前面有人行色匆匆欲进关,陈万里连忙截住,问道:“这位大哥请了,请问大哥可知道圣上御驾率领的大军,如今在何处?”
那人慌慌张张地道:“别提了,先前他们南行,后来不知怎样又回来了,如今大概去怀来县一带!”
陈万里再问:“瓦剌大军可曾尾追?”
“这个在下不曾听人提及!”那人拱了拱手,转身向关内方向急跑,忽又回头道:“两位千万莫向西行,免受鱼池之祸!”
陈万里和青云怎肯听他劝?两人走得更快。忽然灰暗的天空,迎面刮来一阵烈风,风中夹着雨点,青云道:“快走,又要下雨了!”
陈万里抬头望望天空,道:“希望咱们能赶在瓦剌军之前找到明军,更希望三才书生不会混在军中!”
青云拍拍他的肩膊,道:“不管怎样,咱们总得先找个地方避雨和填饱肚子!”
陈万里冷然道:“道长要避雨自个去,在下等不了!”
言毕纵身往前奔去,青云没奈何,只好尾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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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里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因为瓦剌军中不乏善用兵法之大将。当明军前锋与瓦剌军狭路相逢之后,瓦剌军应变力强,立即散开成半月形,将明军围住,中军飞出一彪精锐,由麻子花率领,左面是沙天德,右面是哈花都,望明军冲杀过去!
天刚下过大雨,风仍猛烈,泥泞满路,明军养尊处优惯了,饥寒之下,更兼吃不住瓦剌军的锐气,未战已怯,甫经接触,便已败下阵来。
阿拉和陈拓疆立即下令全军出击。瓦剌军长年征战,马上功夫又了得,骏马在泥泞路上来回飞驰如履平地,相反明将有许多人都被马蹶跌下来,纷纷被杀。阿拉传令活捉明将先锋西宁侯朱瑛和武进伯朱冕!
朱瑛和朱冕不曾正式带过兵,几曾历经这种场面?但见瓦剌兵漫山遍野杀过来,早已吓得没了主意,耳听得震天的喊杀声,更是手足无措!
混乱中,朱冕才稍定下神来,大声喊道:“不许退!快保护本将!”
朱瑛接喊道:“不,快保护本将!谁保护本将出重围,重重有赏!”可是处此生死存亡之际,明军自顾不暇,哪还有人听他们的命令?朱瑛与朱冕又惊又怒,急传令后军改前,前军殿后,慢慢退至山下。
瓦剌越杀越近,胡笳此起彼落,骑兵边追边发箭,明军死伤无数,仓皇后退,马踏人,人踩人,溃不成军。朱瑛和朱冕见下面没法驾驭得住,率先拍马飞逃,不料马蹄绊到尸体,失蹄之下,将人蹶跌下地,后面的人一涌而上,竟被踩死!
又下雨了,四万明兵,在瓦剌铁骑左右包围下,几乎被全歼,百夫长割了朱瑛和朱冕的头,献与阿拉。
阿拉望着那两颗血淋淋的首级,纵声大笑,道:“可惜不能活捉,倒便宜了他俩!”
陈拓疆道:“此两人之生死,动摇不了明廷,何须可惜?”话音刚落,探子冲进营来,陈拓疆忙问:“何事?”探子道:“启禀两位大人,太师已到,正在外面巡视战场!”
阿拉挥退他之后,道:“陈大人,咱们快出去!”两人出帐上马驰去。果见也先策马在尸体堆中慢行,阿拉十分奇怪,低声问道:“陈大人,可知太师在看什么?”
陈拓疆道:“太师在观察战情!”
“仗已结束,还可观察?”
陈拓疆一笑不答,策马当先驰去,也先见他俩至,哈哈大笑,挥马鞭指着明军堆积如山的尸体道:“这些尸体看有三四万具吧?”
阿拉道:“不错,据报朱瑛带了四万兵马。哼,四万兵马,在咱大军铁骑之下,如刀切豆腐!”
也先又一阵大笑。忽然沉声问道:“为何不挥军再进?乘朱祁镇(英宗之名)出关,正好将他擒下!”
阿拉看了陈拓疆一眼,道:“敝军为了将明军前锋歼于此,连日赶路,士兵们早饭至今,点水未进,末将恐……”
也先冷哼一声:“这一仗,我军消耗极微,看这些尸体超出半数是被箭射死和被人马踏死的!”一顿又问:“兵士们可有干粮?”
陈拓疆道:“有恐亦不够!”
也先道:“令麻子花率三万精兵绕路去居庸关外,截断朱祁镇之后路,只准虚张声势,不许强攻,我要将五十万明军连朱祁镇全歼于关外!余者就地休息造饭,将所有的干粮食水全让三万兵带去!”
陈拓疆急对亲兵道:“快传麻子花将军到营内听命!”众人随即回营安排截断明军后路之策。未几,麻子花率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出发去了。也先忽转头望着陈拓疆:“陈大人对此仗有何高见?”
陈拓疆道:“下官认为此仗关键在于麻子花能否及时赶至明军背后并虚张声势,使其改变路线回京。”
阿拉道:“陈大人认定朱祁镇不敢与咱们决战?”
陈拓疆道:“朱祁镇那小子,自小娇生惯养,连马也不懂得骑,所谓御驾亲征,乃因为王振起哄,他又年轻好大喜功,以为有五十万大军,必可胜我军,而名垂史册,但朱瑛之死,对他必是一个打击,料他如今是保命为上,岂敢再与我军正面接触?最重要的是他帐下,无一人懂得领兵!”
也先大笑:“说得好,是天助我也!陈大人,若你在明军中会走哪一条路?”
陈拓疆道:“若退关不及,自然北行,既可借海坨山之险,且可飞马传讯,请宣府总兵杨洪救驾!”
阿拉接道:“闻说明将杨洪是个能战之将!”
陈拓疆道:“所以下官认为立即派兵隔开杨洪与朱祁镇,如此全歼明军系有八成把握!”
也先道:“派沙天德率两万兵拦阻杨洪,并对明军作佯攻之势,天晓之前出发!”
陈拓疆颁令下去,阿拉道:“如此他们南行会由何处退回京师?”也先再次望着陈拓疆,用目光征询其看法。
陈拓疆考虑良久,道:“也许会由紫荆关回京。”也先道:“由怀来到紫荆关二三百里路,朱祁镇那小子才没这个胆量,也先认为他必会由东灵山侧回京……”
陈拓疆接道:“太师,东灵山侧路狭且难走,四十六万大军,甚难通过!”
也先大笑:“贪生怕死之徒,别的无甚本领。但逃命伎俩必比人强!朱祁镇可引一队亲兵送他回京,大军则南行由紫荆关退,以引开我军耳目!”
他话音刚落,阿拉已大声赞道:“太师真妙算也!”
“所以咱们天亮便拔营赶去东灵山埋伏,要一个朱祁镇,好过四十六万大军!”也先又是一阵大笑。
阿拉也陪他哈哈而笑:“太师天威无敌,明军迟早是瓮中之鳖!末将久闻燕京是个好地方,早有心去观赏观赏,如今看来此愿即将实现!”
也先见陈拓疆微笑不答,忙向阿拉打了个眼色,阿拉会意问道:“陈大人是在笑末将?”
“岂敢?”陈拓疆忙道:“下官认为明虽可灭,但困难甚多,非三五载可成大业,若十年能得之,下官已心满意足!”
“何以见得?”
“汉人平时虽然谦让和善,甚至有点怕事,但国之将亡时,又会转变,将军若熟读历史当知南宋半壁江山亦苦苦支撑百多年,此即为明证!”
阿拉道:“但太师比天可汗(成吉思汗)更加英明神武,岂能相提并论?”陈拓疆不言,退开在一旁。
也先道:“明天一早便要赶路,两位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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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下雨,道路更不好走,英宗此刻虽然只二十三岁,但养尊处优,莫说打仗,连马也骑不好,一路上也不知跌倒几次,户部尚书王佐跪在草地要求皇上回銮,英宗自己亦有此意,但拗不过王振,结果还是继续前进,天不作美,连日刮风下雨,四十六万兵马群情汹汹,未战已先馁了。兵部尚书邝野,没有带兵能力,压不住阵,亦自心慌。
忽然前面探子回报,四万先锋全军覆没,此刻阵内上下都乱成一片,钦天监彭德钦乘机劝王振:“翁公,天象示警,贼军铁骑犀利,我军不善在此情况下作战,不可复进,倘有差池,谁负其咎?”
学士曹鼐亦进言道:“翁公,我辈臣子死不足惜,然皇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
王振大话已说出,既顾面子又存侥幸之心,竟怒道:“果真有此一日,也是天命如此!”曹鼐与彭德钦慑于其淫威之下,不敢再说,唯有领命,走了一程,前面忽有一骑如飞而至!
四十六万对眼睛都望着来人,那人却一直驰至王振马前方勒缰,滚下鞍来。王振喝道:“什么人?何事?”
那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泰上:“翁公,郭公公令小的送书与您!”
手下将信递上,王振连忙拆开缄口,取信阅之,原来信乃镇守大同的太监郭敬写的,陈述前方局势险恶,瓦剌有大举进攻之势,劝御驾不可西行。王振心中暗暗吃惊:“怎地这瓦剌铁骑真的这般厉害?”当下问道:“郭总兵(郭登)可有什么事着你传达?”他亦知道郭登是朝内少数能战之将,故有此问。
那汉子道:“郭总兵与公公的意见一样,只盼翁公三思,别无他言!”
英宗闻讯赶来,问道:“王卿家,是谁来的信?”
王振将信纳入怀内,回头道:“是大同郭敬!”
“他说些什么,快转告寡人!”
“瓦剌有全面进犯之势,请陛下回銮!”
英宗舒了一口气,大声道:“那还不快摆驾回京?”
兵部尚书邝野忙道:“陛下,千万莫急,待臣调动!”那英宗三魂早已不见了六魄,只一味催促,当下将后部转为前锋,先锋改为殿后,向来路缓缓前进,时天色已晚,路又不好走,上下怨气冲天,王振听了心中有气,大声喝道:“想我朝有天兵天将四十多万,何惧些少瓦剌兵,不可失了天威!”当下下令寻地扎营休息,天亮之后再走。并派出探子探取消息。
天未亮,第二拨探子已回来禀报,前头路上已有瓦剌大军。邝野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问:“瓦剌布下多少兵马在前头?”
那探子因天黑又胆怯,不敢走近,又因麻子花故意虚张声势,是以禀报:“回大人,贼军约莫一二十万,都是骁勇之精兵,居庸关是过不了的!”
邝野心头更惊,暗道:“想不到也先用兵如此神速!”忙披衣去王振营外求见。
王振好梦正浓,闻报既怒又惊,就斜卧在铺上,等邝野进去,邝野见他如此无礼,心头有怒,然军情紧急,亦无心计较,当下将探子所报转告。王振听后,睡意全消,问道:“真有此事?某不信也先之兵,这般神速……”
邝野道:“两拨探子都如此回报,料是实情,翁公明鉴,据知彼等在造饭,估计拂晓便会赶至,请翁公尽速定策!”
王振滚下床,道:“通知王大人他们同去见皇上!”
当英宗听了众大臣之言后,早已没了主意,道:“众卿家,社稷有难,还不替朕拿个主意!”
邝野道:“万岁,臣认为首先决定是战或退,方可再作决定!”
英宗瞪了他一眼,道:“邝卿家,适才你不是说贼军势盛么?哼,四十六万人马,竟无一个能领兵者!朕真后悔御驾亲征!哪位卿家主张要战者,就让他去!”
王振干咳一声,道:“皇上,臣认为此刻无须后悔,一切待回京再说吧!如今居庸关既然还能通过,须速行动,以免被困死,只是行军路线还得请皇上定夺!”这时候他可不肯再负责任了,将决策推给英宗。
英宗怒道:“朝廷给了许多俸禄与众卿家,难道你们连替朕分忧之能亦欠缺乎?真是气煞朕也!”
王佐道:“臣认为此刻不如北行至海坨山,同时派人请宣府总兵来救驾!”
邝野道:“臣亦赞成,杨将军是员虎将,有他指挥,五十万兵可作百万大军!况海坨山有险可守!”
王振道:“王大人和邝大人差矣,居庸关成绝路,再到海坨山,即使守得住,又如何回京?”
王佐道:“我军之所以不敌瓦剌兵,其主要原因乃无一能战之大将矣,若有杨将军坐镇,何惧于他,再说关内官兵见关口被封,也会出兵接应!”
英宗一拍案子:“两位爱卿不必再争,朕决定不打,越快回关越好!”
几前群臣噤若寒蝉,英宗又问王振:“然则卿认为该由何路回关?”
“臣想过了,紫荆关离此虽较远,但路好走,也多费不了多大工夫,还是由该处入关比较安全!”
英宗把手乱摇,道:“卿言差矣!朕岂能再冒险走几百里路?邝卿家,东灵山那里是不是有小路可进关?”
邝野道:“启奏皇上,东灵山侧虽有小路通行,但路狭难行,且若有敌军埋伏则又进退两难,请陛下三思!”
英宗怒道:“处处都有瓦剌兵,莫非他们是天兵天将?卿等不能保护朕乎,联意已决,立即造饭,准备南下东灵山!”群臣见圣意已决,不便多奏,只有暗中祷告上苍,望皇上平安回京,社稷无恙。
大军终于在拂晓时分起行,英宗一时忐忑不安,直至过了桑干河才惊魂稍定。邝野派了几队精兵,前往探路。岂知走了十余里,即有探子来报,称瓦剌大军正向东南方前进,英宗大惊,又令大军后退,五十万兵马便聚集在河畔,尽管英宗经日对王振言听计从,这时候也不断埋怨:“卿误朕也!”
幸而午后,因瓦剌兵行动迅速,探子已能确定他们之去向,忙又回来禀报:“翁公,敌军似是去东灵山!”
王振这时候不禁得意洋洋地道:“臣早说该走紫荆关了!”英宗连声催促起程,因恐再与瓦剌兵遭遇,因此先向西行。
中午只稍事休息,吃过干粮,又再上路,至桑干河与壶流河交界处才折回南行,此刻王振突然兴起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之念头,原来他是蔚州人氏,蔚州在紫荆关西北,因此便欲挟胁皇帝到蔚州一行,好荣宗耀祖。
至吉家庄时,王佐见王振仍下令先锋西行,不由讶然问道:“翁公此去紫荆,理该南行,为何仍向西?”
王振冷哼一声:“这是诱敌之计,难道王大人也不晓得?”
王佐道:“下官愚昧,的确难明,尚请翁公指点!”
王振又哼了一声,尖声尖气地道:“继续西行,方致被瓦剌兵知道咱们的目的!”
“翁公高见,但该西行至何处,方改南行?”
“我自有主意,王大人不必多问,以免泄漏军机!”
王佐唯唯退下,心中颇不为然,乃与钦天监彭德钦商量。彭德钦冷笑道:“那阉官是蔚州人,你道他不是欲衣锦回乡么?”
王佐大惊道:“如此岂非要阻延行程?谁知他要去蔚州多久?彭大人,咱须想个办法阻挠方行!”
彭德钦叹息道:“连皇上尚且忌他几分,你我有何能阻挠之?”两人策马联袂而行,王佐忽然喊声“有了”,彭德钦忙道:王大人有何良策?”
“下官素闻此阉官在家乡内买了许多田地……”王佐附耳对彭德钦密语一阵,彭德钦连声称妙,当下分头行事。
王振策马随伴英宗左右,道:“皇上且再忍受一阵,稍候到臣之家乡,当可找个好地方让皇上好好体息!”
英宗道:“爱卿欲回梓乎?此时何时,岂有不知轻重者也?爱卿令朕好生失望!”
玉振忙道:“咱们只是路过,顺便歇息下,何况瓦剌兵虽然骁勇,又非神仙,怎料得到咱们的行动,此正合兵法虚实之道!”
英宗叹息道:“卿不可再误朕,否则对卿亦无益!”
“臣岂敢误陛下?请陛下宽怀,一切自有臣料理!”
王振奏毕策马前行,忽听士兵道:“此路这般狭窄,如何走得?”
另一个道:“过此狭道,前面便是一片田野,大军大可以由田穿越而过!”
“由田间穿越恐会犯军法,如何使得?”
那小兵冷笑一声:“走得稍慢脑袋便须搬家,谁还管得了军法?只怕瓦剌兵追上来,那些做官的,比咱们更不顾军法!”
王振回心一想,如在此情况下回梓,自己家的田园将饱受蹂躏,当下连忙下令大军停步。
彭德钦由后面赶上来,明知故问:“翁公,为何又下令停步?莫非前面有敌情?”
王振故作神秘地道:“某认为如今完成战略布署,可以南行了,彭大人请喝住他们,待某先禀告皇上一声!”他策马又回英宗身畔,道:“陛下,臣想过,陛下之意极为英明,此刻不宜再西行,该下紫荆了!”
英宗没好气地道:“卿还不赶快布署?”当下王振又令后军改前,前军殿后,大军缓缓掉头向东南方行进,岂料只走了几里,前面已有快马回报:“启奏王大人,瓦剌兵已从东灵山赶来,此路去不得!”
王佐大惊,忙问:“如今敌军在何处?”
“正在我军东南方,看来已悉咱们欲由紫荆进关之意图,离此尚约有十里路!”
王佐吩咐再探,遂追上王振,将情况告知王振,王振直至此刻方觉大祸临头,也不请示英宗,急急北行。王佐道:“翁公北行,欲从何处入关?”
王振道:“瓦剌驻重兵于紫荆关外,则居庸关的敌兵必较少,两者择其一,自然择由居庸关突破之策!”
由于后有追兵,五十万明军急急如丧家之犬,连夜赶路,此刻连英宗也不觉累了,只盼能早日到达安全地带。不料半夜又下起大雨,明军叫苦连天,但也不敢停下来。
天亮之后,至岔道时,前面探子又来道:“邝大人,前面有三四百个汉子,自称是义军来保驾的!”
四十六万大军尚且无济于事,何是三百个乌合之众?邝野也不将其放在心上,王振挥挥手,道:既然是来保驾的,便请他们殿后,设法阻拦瓦剌大军!”
探子道:“他们说要见邝大人!”
王振眼珠子一转,道:“大人,请看在社稷和皇上的份上,就请你去走一趟吧!”
邝野没奈何,只好策马驰至前面,树林外站着几百条大汉,当中一位老者排众而出,抱拳道: “你便是邝大人?”
邝野见那人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电,心头一懔,道:“下官正是邝野,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那老者略一沉吟,道:“山野村夫周振邦,不欲见我汉人被蒙人糟蹋,愿来效力!不过咱们这些人对朝廷都无太大的好感,希望邝大人今后协助皇上,铲除贪官污吏,使百姓有几天好日子过!”
邝野惶然遣:“邝某能力有限,且朝廷的事,咳咳……皇上自有主张!”
周振邦道:“周某亦知道大人处境困难,但求日后将此事稍放在心,吾等于愿已足。敢问我军如今处境如何?”
邝野扼要地将情况说了一遍,周振邦道:“请即过去,吾等必尽一切方法阻挠瓦剌兵前进!”
邝野不敢对其寄以厚望,拱拱手道:“如此有劳了,诸位忠心赤胆,精忠报国,令邝某万分敬佩!”他策马驰了两丈,又回首问道:周壮士何方人氏?日后也好请你为朝廷效力!”
周振邦淡淡地道:“穷乡僻野,不必挂齿,邝大人好意老朽心颌了,咱们无意为官……”言毕一挥手,带着人自明军之侧,反向南奔去。
周振乃陈万里之大师父,自他们“竹林四闲”的老二陆敬逊死后,周振邦便与两位把弟杨永宁和邓维友入关,但仍在边境一带走动,只因近来闻英宗御驾亲征,三人经过一夜商量,改变了主意,决定以民族为重,带了些强悍的汉族牧民,赶来救驾。他们并没存侥幸之心,但求能尽点棉力,不料到涿鹿时,却与雷峰率领之寨兵相遇。雷峰快人快语,对自己的目的毫不隐瞒,双方一说即合,联成一气,向南追赶。
路上雷峰无意中提及陈万里,周振邦知道徒弟的去向和决定,老怀宽慰,觉得他没有辜负自己四人的教导和期望。
当下义军来至一狭窄的小道时,因两旁林木浓密,周振邦便决定在此下手,同时又派人上前打探消息。
邓维友一向沉实,也不说话,首先挥刀劈树,其他人见状都纷纷动手。周振邦将门之后,颇具军事知识,一面着弓箭手分成四批,两批埋伏在前面,另两批则在后面,分开半里。
雷峰最起劲,他武功虽然平庸,但臂力过人,很快便砍下一棵大树,众人将砍下的大树拖至路中,周振邦又着人在小路两旁挖坑设陷阱。他交代好一切之后,便四处张望起来。雷峰讶然问道:“周老前辈,您在看什么?”
周振邦急道:“不必多问,快找些大石来!”雷峰到附近跑了一圈又回来:“老前辈,附近只有些小石头,您要不要?”
杨永宁知把兄深谙奇门遁甲之术,忙道:“对付这许多人,小石头没用!一定要高大的!”
雷峰二话不说,道:“俺把弟兄交给你们,俺等几个人跑远一点去找找!”
周振邦急道:“老三,真没有石头,砍些竹树,或细长的树枝以济燃眉之急!”杨永宁亦知形势危急,转身快步而去。
就在此刻,探子已满头大汗回来报告:“老前辈,瓦剌的前锋已到!”
周振邦忙问:“离此尚有多远?”
“四五里路!他们马快,眨眼就到!”
周振邦知道来不及了,埋伏在两侧的弓箭手推前二十步,再稍为收拾了一下现场,与邓维友一人一边,驰向前面,当他跃上大树,已见瓦剌铁骑如飞而至,马蹄敲得大地轰轰作响,慑人心魄。
周振邦接过一把硬弓,搭箭拉弦静候对方入包围圈。铁骑眨眼即至,见路中拦了许多树干,都不由将马拉停,有个瓦剌兵仗着马上功夫了得,一收缰,双腿用力挟住马腹,那马负痛,急冲向前,至树前一跃而起,越过树干,瓦剌兵都喝起采来,喝采声中,周振邦食指一松,“飕”地一声,长箭离弦,贯穿那瓦剌兵脑袋!
那瓦剌兵大叫一声,身子弹起,摔落地上,与此同时,小路两旁数十枝长箭齐发,瓦剌兵猝不及防,虽有人挥动马刀将箭格下,但仍被射杀十多个人,那些马匹负鞍乱跑乱奔,场面一片混乱!
周振邦第二枝长箭直取一个百夫长,同时喝道:“快退!”长箭离弦,百夫长挥刀格下长箭,周振邦如飞将军般,自树上跃下,瓦剌兵大叫,周振邦大喝一声,左掌击碎马首,将一个瓦剌兵自鞍上扯了下来,向百夫长抛去!他人即如一头豹子,随之飞上去!
那百夫长刚接住手下,周振邦已一掌击在其胸膛上,这一掌力蕴千钧,连护心镜亦被击碎,百夫长冲口喷出一股血箭,滚下鞍去。周振邦代其位,落在鞍上!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直至此刻,许多瓦剌兵方知发生了什么事!
当周振邦抛出那位瓦剌兵时,邓维友亦自对面树上飞下来,他采取另一种方法,人未落地,刀已在握,一蹲身,刀光过处,已劈断两只马脚,一阵惊痛的马嘶声起,邓维友又改变方向,向马上的瓦剌兵强攻!他俩虽然骁勇,但怎可与数万瓦剌兵为敌,如此拼命,不过是为了掩护那些弓箭手撤退!
周振邦抢了一杆长枪,在马丛中冲杀一阵,来至路旁,突然甩镫飞上树梢,踏枝而去,邓维友比他更早一步离开,瓦剌兵十分凶悍,无端端被杀了廿个人,如何肯罢休?策马绕路穷追,周振邦和邓维友见状暗暗高兴!
果然前面那几骑瓦剌兵都跌落深坑里,与此同时,杨永宁亦下令发箭,义军中没有弓箭的,亦在树上抛石头!
瓦剌兵又倒下二三十具尸体,但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镇定下来,开始反击。周振邦喝道:“快退!”瓦剌兵勇悍,纵马挥戈,来回攻击,很快已控制了战局,周振邦、邓维友和杨永宁三人武功虽强,但人丁单薄,亦于事无补!
杨永宁道:“老大快退!”他首先抢了一匹马,挥舞着马刀拼命来回冲杀,掩护其他人抢马逃跑。周振邦和邓维友亦先后抢了马匹,挥着兵器驰进树林,虽还有些义军未能完全脱险,但以大局为重,亦顾不得了。
瓦剌兵在后面急追,只因恐怕义军这方面尚有埋伏,因此不敢追得太近,而且追了一阵,闻得军号声响,便纷纷回去了。
周振邦三人在附近找了一阵,方将分散的义军重新召集回来。那雷峰此刻方拖着一块大石头,浑身大汗地回来,周振邦虽觉好笑,亦颇为感动,拍拍他的肩膊,道:“多谢你雷小哥,不过如今已经用不着了!”
雷峰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因为瓦剌兵已走了!”
“老前辈哨们如今怎办?”
周振邦道:“只能追上去,不过也得想个办法,再在路上阻拦他们一下!”
一个年纪较大的义军道:“周前辈,前头地面一片开阔,无地形可兹利用!”
周振邦眉头紧皱,道:“先清点一下人数!”一数之下,发觉丢失了七八十个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当下众人吃了点干粮,整顿一下,把余下来的三百多个人,分成四队,由周振邦、杨永宁、邓维友和雷峰各领一队,分头向桑干河方向前进。由于他们轻装前进,很快便见到瓦剌大军,为恐被围困,义军便绕路前进。
路上周振邦忧心忡忡,都想不到好办法,只能不断催快。那些寨兵经过训练犹自可,其他的都是乌合之众,凭的只是一腔热血,此刻远远见到瓦剌兵如同一条蜿蜒的大蛇,军容整齐,加上疲累,热情大减,越走越慢。
黄昏前,周振邦下令休息,决定再整顿一下。便将所有的人,集中在树林里开会,他首先道:“咱们此去,生还的机会极微,且毫无代价,假如你们还有家小需要照顾的,最好别去,咱们是去留任意!”
雷蜂大声道:“这怎么可以?国家有难,人人有责,怕死贪生还是好汉子么?”
杨永宁道:“雷寨主,话非如此,假如他们心中有疙瘩,人在心不在,亦没有好处,咱们要的是真正有为国捐躯的气魄的人,如此咱们方可与强大的瓦剌兵周旋,方可助朝廷抵抗,方可保护皇上入关!”
一个义军道:“这个皇帝死了,换一个还不是如此!何须用这许多生命,去换他一条命?”
周振邦道:“问得好!只要皇帝老子能体恤老百姓的苦楚,由谁来当都一样!问题是外有强敌环伺,若果皇帝生命有危,朝野人心惶惶之际,瓦剌就更加有机可乘!蒙古人之残暴,大家都听过,相信无人对瓦剌会产生幻想,何况稍有血性的人,都不愿当亡国奴!”
郑维友道:“各位如果有人要离开的,咱们既不挽留,也不会见怪。还有,假如身体有病的,也请离开,因为今晚咱们可能还要赶几十里路!”这一说,果然又散了百多个人,只剩下二百余个,绝大多数还是雷峰带来的寨兵,很多离开的人,都将兵器留下来,故此兵器刀枪便显得十分充足。
周振邦再重新分队,然后又再赶路,瓦剌兵大多骑马,义军方面只有抢来的十余匹马,用作驮载兵器之用,因此都只能靠一对腿走路,加上泥泞满路,艰苦自不待言。
入黑之后,义军已赶上瓦剌兵,双方几乎并头前进,只是瓦剌军的先头部队都是骑马,义军无论如何也没法赶到前头,许多人都把鞋底磨穿了,脚板上长出了血泡,仍然咬实牙龈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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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军,因为缺乏大将指挥,又斗志涣散,入黑之后,已被瓦剌前头部队追及,王振这时候只好派成国公朱勇率三万骑兵迎敌,其他人保着英宗,急急过了桑干河。刚喘了一口气,后面已传来消息,成国公和三万骑兵已被全歼,军心更为震荡,英宗更吓得缩作一团。最后王振下令拆桥,连夜向东挺进。
这时候,明军上下对截住居庸关通道的瓦剌兵亦无信心,英宗不时问谁敢领十万兵先行强攻,无人敢领旨,英宗惊怒之下,不断发出怨言,只是时值非常,人人觉得自己的生命重要,谁还记得什么“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责任?都垂头丧气地随大军而行。
如此东奔西逃,走个不停,兵士们又惊又怒,又疲又累,有许多人趁天黑,悄悄脱下军服溜掉了。邝野见再走下去,只怕溜掉的人更多,因此与王振商量,王振亦认为桑干桥已被拆掉,瓦剌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上,便同意邝野的请求,几十万大军便在郊野扎营休息。
英宗一入营,因惊累交加,一躺下便沉沉睡着了,待得服伺的太监唤醒他,已是次日,外面已一片光亮,他担忧生命,缅怀宫中糜烂的生活,吃不下咽,便披衣出帐,大声叫道:“王振在哪里!”他深觉王振误事,此刻直呼其名。
王振也刚醒来,闻得急急赶至:“陛下传臣有何事?”
英宗大声道:“你该知道朕因何传卿!”
王振眼珠子一转,谄笑道:“陛下必是问臣何时方起驾了,其实早可以起驾了,只是微臣念陛下连日辛苦,恐龙体疲累,是故有心让陛下多歇息一阵!”
英宗脸色稍霁,道:“如今可起驾,至于应付前头鞑子军的事,还劳爱卿替朕计划一下!”
“臣领旨,请陛下回营休息,一切准备妥当,臣自会来陪伴皇上!”王振言毕便吩咐拔营继续前进。
连日下雨,至今天方有太阳,英宗问左右,都谓瓦剌兵尚未过河,龙心大悦,大声道:“朕若能平安回京,汝等均有赏!”
走至黄昏,已来至土木堡,人疲马乏,土木堡是个小镇,王振下令在此驻扎。英宗一听,忙传王振。时王佐、邝野诸大臣,正与王振争议。
邝野道:“翁公,土木堡不能固守,宜该趁太阳未下山,再进至怀来县城,该处有城墙,进可攻,退可守,方为上策!
彭德钦接道:“翁公,邝大人所言极是,此去怀来不过二十里路。而且土木堡一带缺水,万一被瓦剌兵追上而遭困,则我军不敌亦自败了,尚盼三思!”
王振道:“诸位大人平日空言报国,如今因何一听瓦剌军便亡魂丧胆?可知后部千辆辎重车,价值多少?咱们若在此时退至怀来,这千辆辎重车,必遭瓦剌军抢去,朝廷损失何其大也!试问这个责任,哪位大人敢承担?”
王佐道:“然皇上一人系天下安危,若有不测,则吾等将成千古罪人,比对起来,那千辆辎重,实在不足为道,万祈翁公三思!”
王振拂袖道:“汝等何须紧张?瓦剌军又非神兵,在此过一夜,有何关系?明早起程尚来得及!吾意已决,不必再言!”
邝野仍不知死,再进言:“翁公,万一圣驾有事,是否由翁公一力承担?说到底,撤至居庸关方能安全,且后部辎重车辆,尚不知何时方能赶到……个”
王振怒道:“你口口声声认为銮驾会出问题,存心何在?难道你认为夫不佑皇上?”
“下官不敢!然邝野自认是为社稷着想,此刻一错再错,实不能三错!你我同为一殿之臣,都该以皇上及社稷为重……”
王振大怒,截口道:“住口,邝大人是认为吾不以社稷为重?难道留守此处,对吾有益?简直岂有此理!”
邝野猛吸口气,懔然道:“下官依然认为不宜在此停留,翁公若不肯前进,下官愿带人保护皇上先到怀来等候!”
王振喝道:“腐儒!你懂得什么?再敢妄言必死!”
邝野挺胸道:“邝野以社稷生灵为重,不藏半点私心,你用死是威吓不了邝野的!下官就去见皇上!”
王振越怒,命左右将其架住:“回京后再与你算账,将他押回他营内,不许他离开半步!”
恰在此时,一名太监进来道:“翁公,皇上传您!”
王振怒气未息,转头道:“请诸位大人去营内候吾,不可任意离开!”言毕拂袖与太监出帐。
王佐等臣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彭德钦长叹道:“王大人,今日实难以令人放心!”
王佐双手一摊道:“奈何皇上只听他一人之言!”
群臣均唏嘘不已,却又不敢离开王振的营帐,幸而不多久,便见王振得意洋洋地回来,道:“皇上英明,已准在此驻扎,汝等不必多言!王大人,皇上年纪轻,但气魄却比汝等大,未知诸位是否觉得羞惭?”言毕一阵大笑。
王佐等人心里更怒,怒目而视,王振只当没看见, 仍颐指气使地道:“适才吾经过市集,见大兵情绪不稳,希望诸位大人以社稷为重,多作劝服,则瓦剌军又有何惧?”
王佐沉住气道:“不管瓦剌军是不是今晚追上来,咱们都不宜疏忽防务,希望翁公着邝大人出营负责指挥布防,以策万全!”
王振料此刻邝野就算敢去见英宗,英宗也不会再改变生意,遂道:“既有王大人替他求情,特准他戴罪立功!今夜若平安无事,自会在皇上面前保他!”
群臣离开之后,到镇上巡视,果见镇民呼天抢地,一片愁云惨雾,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彭德钦令亲兵捉来两名小兵盘问:“汝等因何擅闯民居?”
都两名小兵不怎害怕,大声道:“大人,咱们走了两天,水早已喝光了,镇上井水涸缺,咱们没法,只好向镇民借水!”
另一个接道:“后部粮草未到,前部携带的干粮有限,镇上的食物又不足,不借怎能活命?”
王佐皱眉道:“你知军法否?借米借水分明狡辩!”
小兵道:“大人,咱们若饿死,瓦剌军追到,大人也未能活命!俺当了十年兵,多少懂得一点,像这样的一座小镇,怎能养活十多万兵,大人要咱们驻扎此处,就早该料到会有此情况出现,又怎能怪责咱们。”
两人走了一阵,所见情况均是一般,彭德钦轻叹一声:“王大人,面对此种情况,还是以眼不见为净,咱们回去找邝大人吧!”
两人走回头,王佐忽然叹道:“阉官当道,下官已心灰意冷,此次若能回京,当即向皇上请辞回梓!”
彭德钦道:“王大人挂冠而去,朝中忠良更少一人,阉官岂非更加气焰高涨?还盼三思,且如今瓦剌灭我之心未息,更需忠良辅助朝廷!”
王佐反问:“彭大人自信能为朝廷尽几许力?”两人又唏嘘一阵,至邝野营外,见一将军怒气冲冲,双手叉腰,大声叫喊。彭德钦认得他,便问道:“樊将军因何在此叫喊?”
那将军道:“彭大人,你来得正好,土木堡根本不宜驻守大军,更甚者缺水缺粮,强敌来犯,又无险可据,末将要找大人理论,谁知他居然不见!”
原来此人姓樊名忠,颇为神武,可惜职位低,没有实权。
王佐忙道:“樊将军息怒,邝大人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而且错不在他!为了此事,邙大人已与……”说至此,他觉不宜再说下去,干咳两声住口。
樊忠道:“这样说来,又是那阉官的馊主意!”
彭德钦道:“樊将军,邝大人被勒令不许出营,咱们刚替他讨了人情,稍候他便会准备防务,盼将军协助,稳定军中情绪!”
樊忠仍高声道:“樊某才不怕死,不过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水没粮,叫士兵如何打仗?一路上东行西退,南进北回,全没法则,真是乱七八糟,朝廷迟早要坏在他手上!”
旁边忽然闪出一员小将,王佐认得他是诸葛义,素知其能,惜官职太低,英雄无用武之地。当下将诸葛义拉到一旁,低声道:“诸葛将军,万一瓦剌今夜来犯,盼你能领一队人马,首先保护皇上突围!”
诸葛义苦笑一声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末将自当尽力,就怕难以如愿!”
王佐道:“军中情况彼此都知道,一切以社稷为重,请将军尽力安抚军中情绪,其他事情总得等过了居庸关再议!”诸葛义点点头,将樊忠劝走。
原来王振知他武功了得,着他去郑州白云寺取千年朱果,后因御驾亲征,又将他急召回京,随军出发。王振本想收他为心腹,但诸葛义不屑其为人,然又知不能得罪他,因此他若即若离,故亦不受重用。
当下王佐和彭德钦入营见邝野,将情况说了,邝野没好气地道:“那阉官既然有把握不让瓦剌兵追上来,又何须什么防务?王大人怎不请他亲力亲为,做个榜样?”
王佐知他说的是负气话,遂与彭德钦做好做歹劝服他,并陪他一起去勘察地形。三人一看之下,便自气馁,此处根本不能守,邝野道:“王大人,如今瓦剌兵在咱前头已安下一支伏兵,大军又在后面,假如还有一支奇兵伏在北方,则咱们危矣!”
彭德钦接叹道:“邝大人所虑非无道理,事实上北方还有一支瓦剌兵,派去与杨总兵联系的人,因去路被截,已回来了!”
王佐道:“如今只盼能度过今夜,还需大家同僚同心合力!”当下邝野看了地形,匆匆去找各级将军,商量布防事务。
入夜之后,土木堡仍未得安宁,王振此刻听了不少亲信的报告,也有点害怕,忙又派人出去打探瓦剌的动向。是次出京,他还带了十二名锦衣卫高手,拨了八位保护英宗,将另四位留在身边,以便遇险时,可保护自己突围。
那四位锦衣卫自然是王振的亲信,到下半夜,一个唤苏典的出帐小解,忽觉营后有一道黑影,一闪即没,他吃惊之余,大声喊道:“谁?”纵身飞去,但见一条人影,向远处火速逝去!
苏典不由自主又喊道:“快捉拿刺客!”喊声惊动了附近的兵丁,也将王振惊醒,忙问发生何事,远处又传来“砰砰”两响,接着外面人声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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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里与青云道长到底不是铁打,奔驰了半夜,虽然风雨已止,但亦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找了个地方,盘膝于地运功,将真气在体内循大周天路线一口气运行了五次,才慢慢将真气纳回丹田,再慢慢散了功。
青云递了一块烧饼与他,道:“饼虽小,但总好过半点都不吃,只可惜没有水!”
陈万里歉然地道:“都是在下连累了道长!”
青云道:“施主的心情,贫道完全了解,再说这种客气话,贫道反而不高兴了!”
陈万里突然长长一叹,青云看了他一眼,问道:“施主为何叹息?”
“其实在下的心情亦甚矛盾,盖家父在瓦剌为官,辅助也先,他必随大军而至,若父子阵上相见,则……”
青云强笑道:“数十万人马之中,又怎会这般巧?少侠无须杞人忧天,再说可以蒙住面,便可减少尴尬!”
陈万里苦笑道:“瓦剌兵将认得在下的人,比比皆是,恐难逃众目,而且还有一事……恐明军亦不容于我!”
青云哈哈笑道:“一个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又何须计较太多!真要出事,贫道自然不会坐视!”
陈万里连忙谢了。两人又再休息了一阵,便又上路。青云道:“未知朝廷大军在何处,咱们在黑暗中摸索,恐怕走错了方向!”
“数十万军,料不会走小路,咱们沿官途而行,不中亦不远矣!”
话音刚落,忽见西北角处升起两团七彩烟花旗号,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更显得绚灿夺目,西北角的烟花绽开,接着,前面前后亦各有烟花在半空绽开,两人脸色同时一变,青云叫道:“不好,看那五组烟花的分布,明军似已被瓦剌军包围!”
陈万里道:“咱们快赶去。”
两人展开轻功,向前驰去。只驰了三四里路,已闻前面隐隐传来叫喊声,陈万里连忙摸出汗巾,蒙住嘴面,叹道:“明军大败,只盼朱祁镇能突围!”
青云快步标前几步,与陈万里并肩而驰,道:“少侠,等下咱们最好共同进退,不可分开,否则难以在百万军中进出!”陈万里一口答允。
俄顷,两人杀进瓦剌军中,迅速杀死两个骑兵,夺了马匹,向核心挺进。有瓦剌兵要追击,百夫长叫道:“他们是来送死的,不必紧张,只须防止明军突围,还怕他们会插翅而飞?”
陈万里与青云很快便至瓦剌兵与明军接触处,他俩一看明军如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更兼贪生怕死的情景,心头都是一凉。
陈万里挥刀大声叫道:“大明士兵们,这时候,不拼命,咱们便都没有活命的机会!越是怕死,活命的机会越少!”
青云亦喊道:“杀呀!如今不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便再无机会了!”两人边喊边挥刃厮杀,有几个明军见他们舍生忘死,英勇杀敌,受其感染,稍为振作,阵脚方稍稳。
一个百夫长见状,连忙下令:“先将这两个南蛮杀了!”他首先策马冲前,陈万里马上功夫比青云纯熟得多,双脚一挟,一勒缰,战马已转首,面向对方,他亦不打话,双眼只瞪着对方!
百夫长手中的狼牙棒,由上向他天灵盖砸下,陈万里待他棒击近才挥刀将其架住,同时左臂迅速翻上,五指一合,紧握住棒杆!
那个百夫长十分凶悍,用力一扯,不能动之分毫,说时迟,那时快,陈万里已将手中的宝刀抛射出去!宗刀挟着一溜星光,直贯入百夫长胸膛!百夫长怪叫一声,跌下马去,陈万里乘机夺下对方的狼牙棒!就在此刻,迎面飞来几枝长箭,陈万里眼明手快,急挥狼牙捧遮挡,可是狼牙棒乃重兵器,他使来不趁手,竟让一枝长箭射中马首,那战马悲嘶一声,头一低,将陈万里掀下马背,陈万里摔落地上之后,和衣一滚,至那百夫长身边,顺手抽出宝刀,狼牙棒在地上一顿,纵身跃上百夫长的坐骑!
陈万里收了宝刀,双手持着狼牙棒,返身杀入瓦剌军中,见人便是一棒,瓦剌军吃他一冲,阵脚松动,青云喊道:“明军兄弟们快冲!”他也夺了一柄大刀,为明军作开路先锋,随陈万里杀进瓦剌军中!
陈万里熟知蒙人的打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瓦剌兵遇到他,如瓜果遇到快刀,眨眼间已被他杀了廿多个!即使他们勇悍,在此情况之下,亦魂飞天外,纷纷逃避,陈万里杀得性起,直入中军!
青云恐他有失,大声唤道:“施主,莫走得太急!”他挟马标前,但始终与陈万里有一段距离。陈万里家学渊源,知道擒贼先擒王之理,不断在军中找寻对方的主将,可是人头滚滚之中,一时间去哪里找?
猛听青云怒吼一声,他心头一跳,转首望去,见青云被十多个瓦剌兵团团围住,只好杀回过去!他一至,也杀了一名千夫长、一名百夫长,才将青云解了围。
青云苦笑道:“论到冲锋陷阵,贫道是远不如你了!”
陈万里道:“敌人众多,杀不胜杀,当务之急是先杀了其主将,咱们快再找一找!”
青云道:“你听,里面喊杀声全是瓦剌人,恐明军死伤不少,咱们应先打通一条血路,皇上和诸大臣先行突围方是上策!”
陈万里觉得有理,回头一望,随青云过来的明军,不过二三十人,凭此人数实冲不出瓦剌几万精兵的铁墙,是故又挥兵杀回明军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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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吓得跳了起来,惊问左右:“什么事?”
左右道:“外面人心惶惶,因为四处都出现烟花信号,许是瓦剌兵追上来了!”
“混账!”王振挥手掴了他一巴掌,骂道:“敢再扰乱军心,便杀了你!”稍顿又问:“适才不是还说,背后十五里内,不见一名瓦剌兵么?莫非他们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简直岂有此理!”
那人抚着脸结结巴巴道:“奴才这就不清楚了!”
王振喝道:“还不快去探个仔细!”那人匆匆出去。
王振连忙披衣,只见苏典进来求见:“翁公,适才您营外有个人影,但卑职追去时,那人迅速掠去,看来是名高手!”
王振怒气未息,喝道:“一名高手在数十万军中起什么作用?某只怕瓦剌兵追上来!”他不断在营内踱方步,喃喃自语道:桑干河桥梁已被毁,背后十五里又没有影踪,也先是从何处来的?”
营内又奔进一人来报告:“启禀翁公,镇里有数营起火,军中似有奸细!”
“岂有此理!还不快将奸细与我拿下来!”王振又惊又怒,再问:“还有些什么事?”
话犹未了,适才出营探取消息那名手下,又再入来道:“翁公,不好了,瓦剌军已将咱们三面包围了,如今已开始攻击!
“胡说!他们在何处来的?”王振猛打一个寒噤,忙又问:“你可曾听清楚?”
“前面的邝大人早已派人来通知,并请翁公快想办法保护皇上突围回京!”
王振心中暗骂道:“他奶奶的,谁不想回京?”当下对亲信和锦衣卫道:“快随我去见皇上!”他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传令诸葛义,着他率领精兵保护皇上突围!”言毕拉着苏典快步而去。他平日颐指气使,威风不可一世,但此刻面临生死存亡于一线之际,一对大腿却不断颤动着,几乎迈不出去,苏典差不多是拽着他去见英宗的。
英宗亦早已被侍儿唤醒,正在慌作一团之际,闻得王振求见,居然出迎:“爱卿,你来得正好,你不是说此处安全,又说瓦剌兵已被咱们远远抛在后头么?怎地他们又突然出现?”
王振呐呐地道:“这只是瓦剌的先头部队,咱们有四十多万人马,皇上不必担心,臣如今便来陪你!”
英宗突然扳下脸来,喝道:“王振,你到此刻还想瞒联?”
王振道:“臣岂敢骗皇上?请陛下明察!”
英宗负手于背,在营内来回踱步,忽然大声道:“不必再说,你已误朕多次,朕不听你的话!既然你说过负责朕之安全,便由你留下来抵抗追兵吧,快请邝野保护朕突围!”
王振脸色一变,他是看着英宗长大的,以前还教过英宗读书,二十年来,英宗对他说话,从未稍为大声一点,是故愕了一愕,英宗怒瞪他一眼道:“还不快去想办法抵御瓦剌大军。枉朕以前如此信任你,原来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误国误朕!”可惜英宗至此醒悟,已嫌太迟。
王振一惊之后,便忖道:“今日若不挟胁这昏君,如何能令大军保护我出围?”他眼珠子一转,又忖道:“无毒不丈夫,先过了此关,以后再作打算!”当下道:“启奏皇上,邝大人已为国捐躯,目前王大人和彭大人,正在前线督军,臣愿保皇上突围!”当下不由分说,扯住英宗的衣袖便出营,英宗身边的几位锦衣卫士是其心腹,见状亦拥着英宗出军营。可怜堂堂一国之尊却只有一个亲信太监喜宁随在身侧。
一出营,但闻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英宗双脚发软,问道:“王卿家,谁人率兵保护朕?”
话刚说毕,只见一队整齐的军队由小巷穿了出来,王振抬头见是谙葛义,喜道:“有诸葛将军在此,皇上稳如泰山!”
诸葛义对突围之事却毫无把握,道:“请皇上速速上马!”
苏典连忙拉住他问道:“诸葛将军,前头军情到底如何?瓦剌兵来了多少人?”
诸葛义满腔阴霾,沉声道:“只盼我军不至全军覆没!请苏兄保护好皇上,诸葛某带人在前面冲杀!”
英宗七手八脚地爬上马背,连声催促前进,诸葛义将兵马分成四队,分别布于前后左右,他自己则提枪,走在前面,他能够调动得了的,只有八千兵,希望能冲出瓦剌布下的铁壁,实在没一丝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