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苍霖和云中鹄两人正在谈论着,齐碧霞却凑过来道:“爹,仇师哥怎么老是往后退,不放开手进攻?”
齐苍霖道:“他必须稳扎稳打,因为对方在剑中夹着拳掌的招式,稍一不慎,就会吃亏的。”
齐碧霞道:“这种招式太下流了。”
齐苍霖道:“武功没有上下流的分别,何况人家声明在先,交手是各尽所长,怎能限制对方用什么方式呢?”
齐碧霞看了一下道:“仇师哥大古板了,干脆先解决他那只空手不就行了。”
齐苍霖道:“那怎么行,在对方没出手以前,绝不能攻人所弱,这是武林的规矩。”
齐碧霞道:“攻他的空手也不算违规呀,只要是对方的身体,都在可攻的范围之内,就算他那只手不合招式,也在可攻的部位之列,何况大家事前都说好了。”
云中鹄点点头笑道:“贤侄女的话并不错,但是仇世兄坚守不攻也有他的道理,对方这只手可能只是一个虚套,如果专对这只手出招,松懈了对方的剑式,吃亏还更大。
“仇世兄战斗经验老到,以剑术而言也许不如你,但是他临敌的经验比你深多了,你想到的他不会想不到,你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瞧下去吧,这对你将来的好处很大。”
决斗又进行了一会儿,仍是呈现着胶着状态,连展毓民都不放心,跑过来看了。
这时方天华的剑式突然转厉,想是久战无功,那只空手又一直没有发招的机会,干脆放弃了,专心在剑术上取胜。
仇天侠见了他那只手垂下来,遂也抖擞精神,加强剑势,不仅守得密,而且开始反击。
方天华边斗边笑道:“这才像话,名震一时的金陵四圣,如果只守不攻,未免太令人扫兴了,连我斗得都没劲了。”
两人剑来剑往,打得很激烈,展毓民忍不住道:“对方的剑法不弱,如果天侠不是经验丰富,还很难胜他。”
齐碧霞忙问道:“师伯,你看出仇师哥必能获胜吗?”
顾民笑道:“我们的剑术不敢说举世无双,但是凭这小伙子,还胜不了天侠。”
说到这儿果然仇天侠奋起神威,刷刷一连两手急攻,将方天华的剑荡开,剑尖急速回指,抵在方天华的前心上,沉声喝道:“撒手!”
方天华回剑不及,眼看着剑尖比住胸前要害,神色却极为镇定,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撒手?”
仇天侠怒道:“你难道想耍赖不成?”
方天华仍是含笑道:“什么叫耍赖,我们比剑,你把我的剑打脱了手,才能算你赢了。”
仇天侠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怒声道:“我的剑再往前进半寸,就可刺进你的心窝,你还不认输?”
方天华冷笑道:“那就算输了吗?你的剑如果刺得进,我自然认输,可是你的剑未必能刺进来。”
仇天侠闻言大怒,剑尖向前微进,原是想稍微给他一点厉害,可是剑尖刺进衣服后,立刻触及一件坚硬的东西,好像对方的胸前穿了软甲之类的保护物,连忙撤剑回收。
猝不及防之下,骤受重力,长剑握不住,当嘟坠地,方天华哈哈一笑道:“这才叫真正的输了。”
仇天侠怒道:“你不要脸,衣服里面暗藏软甲!”
方天华微笑道:“暗藏软甲就是不要脸,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样想,否则我早就算胜了。”
仇天侠不禁一怔道,原来自从上次在船上受了群盗改扮官军用强箭暗算后,齐苍霖提高了戒心,叫每个人都在前心等要害之处,戴上了一块钢片,自己身上也有这东西,倒不能说人家此举卑鄙。
顿了片刻,他才红着脸道:“我们保镖的为了要预防暗袭,带些护身的东西是必须的,可是我的剑式明明胜过你,我才放松戒备,否则怎会被你将剑击脱手去。”
方天华笑道:“我不是保镖,身上没有暗藏护甲的必要,而且护甲也未必有效,我不妨给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一探胸前,取出一块钢片,丢在他脚前道:“这上面没有号,但是你自己的东西,总应该认得的吧!”
仇天侠捡起钢片,连忙向自己胸前一摸,脸色大变道:“你什么时候掏去的?”
方天华笑道:“自然是贴身交错的时候,我又不会隔空取物,总不能凭空把你的东西摸过来。”
齐苍霖等人的脸色也是微变,他们一直在注意对方的动作,却没有瞧清方天华用什么手法将钢片由仇天侠的怀中取走,而且这钢片四周有几个小孔,用针线密缝在内衣上,他能挣断缝线而取走钢片不为仇天侠所觉,这种手法也实在太惊人了。
方天华又笑道:“我早就声明过,剑中另藏有空手的招式,你应该注意到呀!”
仇天侠没有话说,颓然拾起长剑道:“在下认输,台端取走钢片时,已经是赢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方天华笑道:“那可不行,你是金陵剑圣,我用的手法胜了你也不光彩,一定要将你的剑击落地才算真正胜利。”
仇天侠低头无语。
齐碧霞挺身而出道:“你不过是仗着小巧手法胜过我师哥,那算什么本事。”
方天华道:“如果我能取走钢片时,顺便点了他的穴道,算不算是本事呢?”
齐碧霞道:“不算,论剑法你还是不行。”
方天华哈哈一笑道:“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要穴都护不住,剑法再高有什么用?”
齐碧霞被他塞住了嘴,气极一顿足道:“你把我再打败了,我就承认你高明。”
方天华道:“这我可不敢,你是个女孩子,我不能在你身上施手脚。”
齐碧霞长剑一摆,径直朝他攻去,方天华用剑挡开了叫道:“你讲不讲理?”
齐碧霞不理他,抡剑急攻,方天华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挥剑挡住叫道:“你这样动蛮,我要得罪了。”
齐碧霞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你的手也好,你的剑也好,只要本姑娘的衣角上沾一下,本姑娘就服了你。”
方天华实在被逼急了,一剑一掌,同时发招叫道:“好,我就教训一下你这个蛮不讲理的丫头!”
剑掌齐扬.攻势十分凌厉,他的心地还算光明的,无论是掌式也好,剑招也好,都是明攻明打,齐碧霞居然被他弄忙了手脚,眼看着即将落败,银牙一咬,居然展开了展毓民新授的大罗剑式。
展毓民见状忙叫道:“不可,这剑式你还没有练熟,手底下无法控制……”
可是他叫得太迟了,大罗剑式精绝无比,方天华哪里招架得住,首先是手中的长剑被震飞脱手,跟着青光乍闪,血光崩现,方天华滚得虽快,肩上已被削去了一大片血肉。
展毓民怒喝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
齐碧霞见一出手就伤了对方,心中也感歉然,低声道:“我发出手已经收不住了。”
方天华由地上挺立而起,冷笑道:“好霸道的剑法。”
齐碧霞道:“我不想伤你的,是你欺人太甚。”
方天华看了她一眼道:“早晓得你出手如此狠毒,我至少也该撕下你一只耳朵,你以为你赢了吗?”
说着摊开手掌,掷下一只耳环,齐碧霞见了连忙伸手一摸自己的耳朵,不禁也怔住了。
原来她的耳上戴了一对金丝串珠耳环,垂下耳轮不过寸许,却已有一只到了方天华手中,假如方天华真个想扯下她的一只耳朵,是绝对做得到的,人家手下留情,齐碧霞却收剑不住,伤了人,这局面使齐苍霖很难处置。
顿了半天,齐苍霖才拔起地上的镖旗,往阮雄面前一递道:“贵庄身手高明,齐某万分佩服,镖旗由兄台拿走,齐某当亲往令尊处致歉,以求掷还。”
阮雄哈哈笑道:“不必了,阮某恐怕胜不过令媛,自然也没有颜面留住镖旗。各位请吧!”
齐苍霖大感意外,遂又拱拱手道:“多承赐让,但是齐某仍想一见令尊,以申歉咎……”
阮雄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一句话,家父并不在家。”
齐苍霖一怔道:“阮老英雄不在家?”
阮雄道:“不错,留镖旗是我的意思,不过家父在家,也一定会有同样的处置,只是你们的运气好,否则哪有这么便宜就算了。”
齐苍霖也不想跟他斗口,只有一拱手道:“小女出手鲁莽,致误伤方兄,齐某万分抱歉,既是令尊不在,齐某有要务在身,无法久候,等川中交付镖银后,回程一定重赴此地,拜会令尊。”
阮雄冷笑道:“我虽然不留镖旗,但是不把事情做个了断,谅你们也不好意思把镖旗再挂出来,言尽于此,来不来随便你,请吧!”
齐苍霖又拱拱手,才吩咐镖队前进。阮雄则带着人回岔道上山,指着一块石碑道:“这里上去就是阮家集,别无分道,总镖头大概不会找错地方吧!”
齐苍霖骑在马上道:“兄台放心好了,齐某如果不来这一趟,四海镖局的镖旗绝不再现江湖。”
镖队走出里许,齐碧霞因为做错了事,低着头不响,仇天侠却忍不住道:“大妹并没做错什么,兵刃交锋,总免不了要伤人的,何况人家是存心找麻烦,不作个解决,我们仍是过不了山。”
齐苍霖瞪了他一眼道:“天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今天我们胜得光彩吗?”
仇天侠道:“他不过摘下大妹一只耳环,就算真把耳朵扯掉,砍还他一剑,也不能算输。”
齐苍霖道:“碧霞砍他一剑,是大家都看见的,她丢了一只耳环,有谁看见了,不管胜负,反正是丢人丢定了。”
齐碧霞叫道:“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叫他们把镖旗留下呀,那样更丢人了。”
齐苍霖一叹道:“他的手法是玄奥莫测,但剑法并不太难敌,如果是我与师兄出手,稳可以胜他而免去许多麻烦,叫你这一来,我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碧霞道:“回去时再找他老子算账好了。”
齐苍霖道:“我们保镖并不是为了跟人争强赌胜,如果今天把事情解决了,以后就免得再跑这一趟,现在弄得不尴不尬,想不来也不行。”
仇天侠道:“就算您胜过了,他老子不在家,以后仍是免不了麻烦的。”
齐苍霖叹道:“天快,你这些年的江湖是白闯了,阮来风哪里是不在家,他是故意不出头。”
仇天依奇道:“他在家为什么不出头?”
齐苍霖道:“还不是碧霞那几手大罗剑镇住了他们,在没有把握胜过我们以前,他不想出头而已!”
仇天侠道:“难道我们回程时,他就有把握了?”
齐苍霖道:“没把握他可以继续躲着推说不在家,而我们又不能硬赖着等他,问题不解决,四海镖局的镖旗就永远不能出头,这一着他吃定我们了。”
仇天侠又是一怔。
齐苍霖继续道:“他知道我不会大罗剑法,今天是师兄在这儿镇住了他,可是师兄不能永远跟我们在一起,等师兄走了,他再找上门来,我不敢说一定能胜得过他,这都是碧霞找出来的麻烦。”
展毓民一叹道:“我没想到其中还有些曲折,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齐苍霖道:“我在江湖上的名气太大了,锋芒太露,总难免会遭人妒,有仇的要找我报仇,素无仇隙的也想打击我一下,四海镖局是受恩师遗命而设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只要镖旗一倒,纵然靠师兄之力,重振声威,对恩师的令名也是一个重大的挫折。”
展毓民叹了一口气道:“碧霞的大罗剑是我教的,闯出了祸,我也有责任,回程的时候,我陪你走一趟阮家集,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我们留下话,在金陵等他半年,半年之后,如果他再不来,我们重新开业,江湖上总不能再派我们的不是了。”
齐苍霖道:“那当然可以,不过师兄要羁留半年。”
展毓民道:“我无所谓,北海也不是我的家,只为了恩师的遗蜕在那里,我才在那儿守着,我不回去,有两个小孩子在那儿,也能照顾的,而且经这一次出门后,我发现天侠的剑术还是根底太差,我想找个时间,给他好好再琢磨一番。”
齐苍霖高兴地道:“师兄肯留住金陵,小弟实在大欢迎了,不仅天侠可以追随杖履以求进益,小弟也能再受教诲,从头学起。”
展毓民笑道:“师弟,你已经这把年纪了,功成名就,咱们常聚在一起谈谈就够了,武功上不必再求进了,倒是下一代必须加强一番,否则恩师的一世英名,只怕难以保持,而且我觉得我们门下的弟子实在太少,我们一旦撒手人世,只剩下天侠与碧霞两个人,遇事连个帮手也没有,上阵全仗子弟兵……”
齐苍霖道:“小弟也有此意,只是未得师兄允许,不敢随便授徒。”
展毓民道:“以前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今天看到阮来风的门人子弟,才有这个感觉,以后咱们不妨挑选几个根骨人品较优的年轻人,好好加以训练……”
云中鹄笑道:“二位如果有意广收门人,天下武林朋友一定会挣着把子弟送列门墙,小弟第一个响应。”齐苍霖笑道:“老弟别开玩笑了,你家学渊源,一门四杰,早已享誉江湖……”
云中鹄道:“不是开玩笑,四个小犬年纪都过了二十岁,跟着我这没出息的老子,已经耽误了,即使投列门墙,也学不到什么了,可是我有两个亲侄子,才十五六岁,尚可造就,他们想学剑,我自己不善此道,只教他们一点基本功夫,如果能得二位垂青,加以深造,小弟感激不尽……”
展毓民道:“云大侠推荐的人,还有什么问题,藉着这次入川之便,就请云大侠把他们送来,另外如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请大侠物色一下。”
云中鹄笑道:“小弟一定尽力,看来展大侠是准备大事扩充门户了?”
展毓民一叹道:“刚才那一战给了我很多启示,阮来风的儿子不用说,另外那些年轻人个个都是英气外露的上上之选,再过十几年,这批人一定会大有发展,到时候江湖上恐怕将是阮家的天下。”
齐苍霖道:“对,我们武事再精,最多只能胜过他们一二人,如果有五六个高手,我们也只好甘拜下风了,就以澜沧双煞而言,他们苦心教授的两个侄子、两个干女儿,如果联手而上,我就不是敌手了。”
展毓民道:“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以前的做法有错误,尽毕生之力,造就一个英才,何不造就十个通才,如能出阵,一样可以成为英才,而英才如果不求上进,可能连通才都不如。”
齐苍霖大声道:“对极了,只可惜我们知道太迟。”
展毓民笑道:“还不算太迟,虽然起步比人家晚了一点,但还是来得及,就怕我们永远不知道,等人家的弟子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地大有作为时,那才是迟了,迟得江湖上连我们的名字都会忘记了。”
虽然经过了一场不太愉快的搏战,但是老哥儿俩因为作了个伟大的决定,显得很兴奋,拖着云中鹄在一起边走边谈,遥遥地领在前面。
齐碧霞始终闷闷不乐,因为她在阮雄手里,栽了一个跟头。
当夜,大队歇在铜梁县,找了一家较大的客栈,正在招呼章家的大小眷口下车时,忽然一个仆妇在最后一辆车上叫了起来。
齐苍霖与章盐道都为之一怔,连忙走过去问她叫什么,那仆妇却结结巴巴地道:“老爷,车上的马桶少了两个。”
章盐道一听神色又变,问道:“少了哪两个?”
那仆妇道:“少了老爷跟少爷使用的两个。”
章盐道两眼一翻,差一点晕了过去,齐苍霖还算镇定,连忙将他拖住,这时展毓民也过来问讯。
原来最后一辆车上载的全是大小的便桶,章盐道礼防极严,本人有专用的便桶,他的儿子也有专用的,男女不得混杂,偏偏把他们父子俩的便桶丢了。
展毓民道:“这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大人何必着急成这个样子呢?”
章盐道直是叹气,齐苍霖却道:“进去再说吧,大人放心好了,齐某一定将失物追寻回来。”
到了屋子里面,展毓民立刻问道:“是不是那批珠宝又丢失了?”
章盐道长叹一声道:“是的,这次他们是暗劫。”
展毓民道:“是藏到那两个便桶中的吗?”
章盐道黯然地道:“不错,这是下官与齐老英雄商定的藏处,谁知道贼子们居然对这臭东西会发生兴趣!”
展毓民神色也一变,道:“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一路上连我们都未能发觉,而贼子们偏偏就对这两个便桶下了手,他们的确太神通广大了。”
云中鹄道:“会不会是下人们透了消息?”
章盐道摇头道:“不会,下官与小儿的便器一概不准由仆妇们经手,平时由下官的一个贴身小童负责清洗,因为那两具便器内藏有珠宝,从不使用,所以那小童亦不知情。”
云中鹄道:“毛病就出在这里,大人在沿途亦曾如厕方便,却不清洗便器,自然会引人启疑。”
齐苍霖道:“不可能,每到歇处,都是叫小童将便器端下来,送到章公子屋中,然后借故将小童支开,第二天章公子托言已经命人清洗过了,又送回车上,绝不会被人发现其中玄妙的。”
云中鸽道:“那两个便桶与其他便器放在一车,也许是府上的使女们无意中发现了……”
齐苍霖道:“章大人家规极严,连他的两位夫人都不敢去触动那两具便器,这可能性极少,何况一路行来,我们叫林飘零随时注意,贼人们根本没机会接近那辆车。”
林飘零道:“齐老爷子关照我保护章大人的眷口,那辆车子一停,我就在附近守护,从未有外人接近过……”
展毓民道:“你从没有离开过吗?”
林飘零想了一下,道:“只有今天在青木关与阮家的人冲突时,我关心战局,过去看了一下。”
章盐道叫道:“贼人一定是在那时候下的手。”
林飘零道:“我并不知道内中藏有珠宝,战局发生时我叫镖局中伙计将大人的眷属团团围住,告诫他们不得离车,自然没有必要再去保护那辆车子了吧!”
齐苍霖道:“飘零这当然不能怪你,我不说明珠宝在内,就是怕你的神情之间对那辆车过分注意泄漏行迹。”
展毓民道:“二位的设计不可说不聪明,但是贼人们与二位一样的聪明,想到同一个方向去了……”
仇天侠道:“那个阮雄很可能与贼人有勾结,所以才故意生事,引开大家,好让贼人下手。”
齐苍霖道:“现在说也已经迟了,无凭又无据,我们总不能借此为理由去找阮家人要珠宝吧!”
云中鹄道:“阮来风虽然孤僻,但素行尚称方正,与贼人们勾结是不至于的,只怕他受了贼人的利用了”
展毓民道:“对,也许贼人先打着四海镖局的旗号,招摇过境,引起阮来风的反感,所以他们才守住那儿,找后队的麻烦,不然他们不会老早就守在山口上的。”
齐苍霖道:“这倒也是可能的,镖失了,总得追回来,我们只有从阮家的线索上追查起。”
章盐道神色极为不安,沉吟片刻才道:“为了这批珠宝,下官已备受惊恐,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也不想要了,只求能平安回家就够了。”
齐苍霖道:“大人放心好了,明天我叫林武两位镖头护送大人上路,我们则回头追究失镖……”
章盐道急了道:“那不是势力太孤弱了吗?下官在九江已声明过,这件事下官已参与一份,不必赔偿了。”
齐苍霖道:“那是大人的慷慨,齐某既然接下这份差使,总得有个交代。”
章盐道连连叹气道:“财去人安乐,即使老英雄追回失镖,送到寒舍,只怕以后仍难安宁,倒不如拼着破财舍去算了,好在下官家中尚有田产,足可度日……”
齐苍霖微笑道:“大人如果不要,大可以捐出来救济贫困,一则博个善名,二则贻德子孙,反正追回失镖之事,齐某一定要做到,大人家有祖产,我们江湖人都全靠一点名声才能立足,不然只有靠卖艺度日了。”
章盐道忧虑地道:“等到了成都,老英雄再从事寻访失镖也不算迟,反正下官绝不敢要求赔偿。”
齐苍霖道:“大人别担心安全,劫镖者如为林佛剑,镖劫到手,不会再为难了,如为澜沧双煞尤氏兄弟,则他们志在找齐某寻仇,大人不跟齐某在一起,反而安全,此去成都已经不远,有林武两位镖头护送一定够了。”
章盐道仍是固执不已,齐苍霖最后答应送到简阳县,那儿离成都一日途程,而且简阳县令是章盐道的门生,章盐道可以叫他派遣衙中官役,会同当地驻军一起护送,才算勉强同意了。
闷闷地过了一夜,次日迤逦上道。
齐苍霖请章盐道不要宣布失镖之事,章盐道虽然口中大方,对价值一百万两的珠宝还是心痛的,也希望能有收回之日,也一口答应了。
连走了几天,终于到了简阳。
途中十分平静,章盐道归心似箭,找到了他的门生,点集人员,连夜由武大光与林飘零送着回家去了。
他们前脚走了不久,齐苍霖吩咐镖队也向成都进发。
众人莫名其妙,齐碧霞忍不住问道:“爹,要找推镖,应该回头才对呀,怎么要往成都去呢广
齐苍霖笑道:“我怕章盐道途中会有闪失,送佛送到西天,还是送他到头为佳。”
齐碧霞道:“那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云中鸽道:“林佛剑志在劫镖,澜沧两个姓尤的老家伙都是志在复仇,一路上没有行动,必然在最后的一段路上会有发作,分两批行走,可以使对方将行动对准我们,免得殃及章盐道那一伙去。”
齐碧霞问道:“云叔叔的分析固然不错,但是要为引尤氏兄弟,我大可以改道他径,对章盐道他们不是更安全吗?”
云中鹄一怔,道:“齐大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齐苍霖大笑道:“现在我宣布也没关系了,珠宝根本就没有被劫,我另托人送到成都去了,贼人虽然狡猾,但还玩不过我这个老江湖。”
这番话使大家都为之一怔!
展毓民忙问道:“章盐道不是亲口说珠宝已失吗?”
齐苍霖笑道:“不错,便器中的珠宝是我与他亲手包藏的,但是他不知道我早已叫人用贝壳锡块等,仿制了一份伪品,被劫的就是这一批。
“讲价值倒也不菲,以手中成本计,约莫花费了五万两银子,这虽是我垫付的,但章盐道将护送费用又提高了两成,那是四十万两,我们还是不会吃亏的。”
仇天侠忍不住脱口赞道:“师叔,您真行!”
齐苍霖道:“这一趟我们赚了二十万两,我也不想要,到了成都,连同章盐道的六十万两,一起替他捐了出来,公开交付成都府库赈济贫民。
“我想林佛剑责骂我们的话很对,我们行侠原为济世,为赃官污吏作怅,实在有违本心,借这个机会,也要整他一下。”
齐碧霞拍手笑了笑道:“痛快!痛快!老实说,如果不是为了赌气,我也不想保这趟镖。”
展毓民道:“师弟,我不懂了,章盐道提供的运费是四十万两,扣除你制作膺品的花费五万两,应该还有三十五万两,怎么你说只赚了二十万两呢?”
齐苍霖道:“还有十五万两,五万两是我们镖局同仁的红利,我们可以分文不取,底下人总不能白出力,另外的二万两,则是我转托别人的运费。”
仇天侠忙问道:“师叔,您转托谁了?”
齐苍霖笑道:“自然是我们镖行的同道。”
仇天侠翻着眼道:“镖行的同道?我没看见有别家的镖队啊!同路人川的只有金陵镖局的马家兄弟,他们与澜沧双煞暗通声气,简直是镖行的败类。”
齐苍霖沉下脸道:“天侠,你不可以乱侮蔑同道。”
仇天侠叫道:“我是亲眼看见的。”
齐苍霖正色道:“马家兄弟世代侠义,不会有败坏门风的后人,再说镖行同道都是志行方正之士,怎会与盗贼勾通一气。”
仇天侠怔了怔,然后才叫道:“师叔,真的珠宝是交给他们运走的?”
齐苍霖点点头,看见大家都愕然相视,才笑着道:“马家兄弟在川中失镖,再由澜沧双煞替他们讨回来,根本就是一项诡计,要笼络他们做内应,马雄飞是个老江湖了,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他自知力薄不足与抗,才假意答应,回到金陵,立刻暗中跟我联络求助,我心知澜沧双煞必在为这一趟镖动脑筋,才将计就计,反整了他们一下。”
展毓民叹道:“师弟,你真是诡计多端!”
齐苍霖笑道:“保镖这一行业,鬼门道太多了,碧霞、天侠,如果将来你们要接掌镖局,还该多学学的。”
齐碧霞望着老父,眼中充满了钦敬之色。
齐苍霖又道:“马家兄弟也因为这趟镖太大,迟迟不敢接受,为了使他们放心,我不要他们负责,而且还花了五万两,找精匠连夜加工,制了一套膺品,贼人们再狡猾,也不会想到真品藏在金陵镖局的绸缎底下吧!”
说完,哈哈大笑,神情异常得意。
云中鹊道:“齐大哥,贼人们劫得膺品之后,会不会转疑到马家兄弟身上呢?”
齐苍霖道:“那批膺品几可乱真,只有行家才能辨识,贼人们得手后,一时还不敢变卖,大概可以瞒过一时,所以我要急急赶到成都,从马家兄弟手中接过原货,迅速脱手,然后会同马氏兄弟回金陵……”
仇天侠道:“这一来马家兄弟跟贼人也结上仇了。”
齐苍霖道:“是的,可是镖行同道绝不会向盗贼低头的,以后对金陵镖局,我们也要以全力支持。”
仇天侠道:“那当然了,人家这次是冒着性命危险帮我们的忙,我们一定得对得起人才好。”
齐苍霖笑笑道:“干镖行的人,没有心胸险恶的,否则干脆落草为贼,不必欺世盗名了。”
仇天侠道:“一路上我对他们都很不客气,这次见到他们之后,我要好好向他们道歉一番。”
齐苍霖笑道:“这是应该的,不过也靠你做得像,否则要瞒过林佛剑那个鬼精灵,倒是颇不简单。”
几天来因为失镖的沉闷心清,这时为之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兴冲冲地赶路,终于也到了成都。
林飘零得了齐苍霖的密嘱,知道他们会来,早作了安排。
镖队秘密地投歇在一家客栈里,到了夜间,马雄飞果然秘密地前来见面,携来两个布包。
齐苍霖很客气地接见他,同时问道:“马老弟,这一趟辛苦你,路上还好吧!”
马雄飞吁了一口气,道:“齐老爷子,您的半道易程果然灵验,澜沧双煞一直以为您会从水道前来,匆匆赶到三峡,会同长江水上绿林道准备拦截,结果扑了一场空,气得大骂了我一场,然后带了人回头了。”
齐苍霖道:“他们没追上我们呀!”
马雄飞道:“他们已弃了劫镖之举,准备在归程上找你报仇,因为他们自己有了金矿,家财盈兆,对劫镖并彻衷,主要是想陷害您,而且他们不打算劫镖,因为章盐道颇有势力,他们不想开罪他。”
齐苍霖笑道:“不错,他们有金矿,如果与章盐道起了冲突,弄得官府行文追缉,那金矿就保不住了,还有那个姓林的小子呢?”
马雄飞道:“林佛剑是有点本事,九江府那一套计策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结果是徒劳而无功,跟尤龙又吵了一架,两边就分了手,可是他把尤二通的两个干女儿都带走了,现在连尤家的老少也在找他呢广
齐苍霖笑道:“这小子又露了一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的珠宝劫去了,好在老弟帮了忙,把真品给运了来,否则真还防不了他呢?”
马雄飞怔了一怔,然后道:“我是前天到的,今天还看见他带了尤家姐妹在成都酒楼中喝酒,我惟恐他又有所行动,叫舍弟暗中盯住他,所以才单身前来交货,请老爷子点交一下。”
说着,解开包裹,露出一大堆明珠宝玉,金光灿烂,可是马雄腾却急急地跑了来,叫道:
“林佛剑来了。”
众人俱都一惊!
马雄飞忙问道:“你看见他来了?”
马雄腾道:“是的,他跟尤家姐妹离了酒楼,就一直往这儿来,我趁他跟门口的镖行伙计谈话时,跳墙进来通知各位的。”
齐碧霞道:“这家伙还敢来。”
仇天侠连忙要将珠宝收了起来,展毓民却道:“不必收,放着给他看看,瞧他是否有本事拿了去!”
说着,一个镖伙也进来道:“老爷子,林佛剑跟尤家两个女儿在门口投帖求见。”
呈上一张拜帖,赫然是林佛剑、尤美娘、尤丽娘拜,十个大字,林佛剑居上,尤氏姐妹并列于下。
齐苍霖笑道:“请他进来。”
镖伙迟疑了下来,才答应着去了。
片刻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林佛剑泰然从容而人,尤氏姐妹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镇定的样子。
林佛剑拱手笑道:“各位辛苦了,多跑了不少冤枉路吧!”
齐苍霖微笑道:“不过倒还值得,总算不辱使命,将这批红货送到了地头。”
林佛剑朝桌上瞄了一眼,道:“难得!难得!狡兔三窟,齐老前辈却布下了四个迷阵,总算保全了这批臭货。”
齐碧霞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不会比你从马桶里偷去更臭!”
林佛剑笑道:“那两口便桶都没有使用过,并不太臭,在下留着准备将来嫁女儿的妆奁,可是本地府台大人看见了很喜欢,一定要留下,我只好送给他了。”
仇天侠冷笑道:“阁下这一路遥遥追随,总算小有收获,那批珠宝虽是膺品,可还值五万两银子呢。”
林佛剑笑道:“是吗,多蒙各位厚赐,不过在下并未落入私囊,已经用四海镖局的名义,捐给成都府赈灾了。”
齐苍霖笑道:“好在这笔账记在章盐道的身上,替他做做好事也不错,阁下的机智令齐某十分佩服,现在想请教一下,阁下是如何得手的?”
林佛剑笑道:“说来很简单,行旅之间,从没有专备一辆马车载运便桶的,我在后跟了两天,就知道这一定有问题,所以预先借了齐老英雄的名义,向青木关的阮老英雄发了个通知,声明镖车过境,请允予借路。”
齐苍霖道:“阮老英雄又不是占山为寇,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向他借路呢?”
林佛剑道:“要不然怎么会引起他的误会,留难各位,让我有机会下手呢?在下虽然得两位尤姑娘之助,到底还是人手太少,公然劫镖绝无可能,力夺不得,惟有智取,只是害贵局与阮家集结下怨隙,心中颇为不安,以后当尽力替各位排解一下。”
齐碧霞怒道:“我们的事不劳你的费心,如果不是你把那批假珠宝捐出赈灾,我们绝不放过你,你说把东西交给了成都府,可曾开到收据。”
林佛剑笑道:“怎么没有,可笑府台大人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真假,开了一张八十万两的收据。”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
齐苍霖忙问道:“是真的吗?”
林佛剑笑道:“怎么不真,这里有收据为证,六十万是章盐道的,二十万是贵局的,府台大人对两位的仁心慷举,十分感激。
“章盐道方面,他准备具章启奏朝廷,给予褒奖,至于贵局,他已命人连夜赶制匾额,特央本地名书家逊职暮老翰林亲笔‘侠中完人’四字,大概明天一早,就会送到齐老前辈这儿来。”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张字据。
上面果然有成都府的朱红宫印,写着收到金陵四海镖局齐苍霖老英雄惠捐本府赈灾珠玉一批,计值纹银二十万两整。”
他递过收据笑道:“章盐道那一张将由府台大人亲自送去,齐老前辈明天可以到章府去取送达回据,由官府出面,绝对不会错的。”
齐苍霖怔然拿起收据,看看不会是假的,不禁奇道:“府台大人难道连真假都看不出?
过后不是要吃赔账。”
林佛剑笑道:“府台大人邀请了本城十几个珠宝商,—一鉴定品价,由他们收买下来,折合现银交库,怎么会吃赔账呢?”
齐苍霖道:“干这一行的还会吃亏,实际上章盐道那批珠宝是按京中的估价,落到这种遥远之处,至少还可以多个两成,他们着实赚了一笔呢?”
仇天侠道:“那算他们该倒霉,明明是一百万,他们已经有两成可赚还要扣个八折,买进假货也没话说!”
林佛剑笑道:“开珠宝业的会买进假货,那岂不早就倾家荡产了,连我这不识货的人也知道真假……”
众人又是一怔!
林佛剑又笑道:“我只交出了十分之八,留下两成,特地送还给各位,十万两是马镖头昆仲的酬金,另外五万两是弥补老英雄的损失,五万两为镖局同仁的花红,我分配得公平吗?”
齐苍霖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林佛剑手指桌上的珠宝道:“这里面的金饰部分都是真的,可值二十万两,至于那些伪制珠玉,很容易以假乱真,齐老前辈最好毁了,免得落人奸徒之手,拿去骗哄那些不识货的乡下人。”
齐苍霖拿起几颗真珠仔细地看了一下,果见上面有刀斧凿磨的痕迹,分明是在青木关被劫去的膺品。
手艺虽工,但是在他的法眼之下,却一点都哄不过人,乃颓然一叹,手一捏,将满手珠子捏得粉碎。
林佛剑笑道:“前辈千万别怀疑马总镖头与我勾通,他们兄弟俩是血性耿耿的汉子,绝无异心,我可不愿他们受冤屈,所以才特别声明一句……”
马雄飞怒吼一声,拉出腰间的钢刀就砍了过去。
尤美娘在旁边突然伸手,托住他的手腕,砰地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只听她厉声道:“没用的蠢才,如果林公子不替你开脱一下,你跳下黄河也洗不清,老实说,你这点玩意还敢走江湖,真的珠宝在你船上,我们早就知道了,如果我说了出来,我义父不宰了你才怪!”马雄腾见兄长受挫,拉剑也想上前拼斗,却被齐苍霖用手拦住道:
“马老弟,先不要动手,我问问清楚再说。”
然后又朝林佛剑道:“你早知道珍宝藏在后面的船上,为什么不先下手劫取呢?”
林佛剑笑道:“我打听到得很清楚,你仿制了一份膺品,我下手之前,先须弄清哪一份是真的,所以才在九江府来了那一手,当我故意对马总镖头献计,叫他受迷晕倒以撤清嫌疑时,他犹疑了一下,我就想到真品在他船上。”
齐苍霖道:“不对!”
林佛剑道:“我知道,我曾经检查过,那时候还是假的,直到你们分道时,才换了过来,本来我可以立即下手掠取的,但是念及马家兄弟一片忠义,如果揭穿了他们的底子,尤家老小必然不放过他们,而我又最不愿意有流血伤人的事发生,所以才假作痴呆,装做不知道。”
齐苍霖微愕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换过了?”
林佛剑笑道:“你们是趁夜里偷偷在水下交换的,我在暗里瞧得清清楚楚,章盐道的船后拖了一只小船,你们就在那只小船上互相对换,是不是!”
齐苍霖一叹道:“马贤弟假意与澜沧双煞串通,我想一定很难瞒过你,所以才先将膺品放在那边,你在他的船上检查,我是知道的,因为我在珍宝的外面包袱做了记号,你动过,我就知道了……”
林佛剑道:“包袱结口处有几根细丝,我不是没注意到,我故意露出破绽,否则我大可不动结口,照样也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齐苍霖再度变色道:“为什么呢?”
林佛剑笑道:“你见留下的记号被我动过了,里面的假货我没动,以为我不会再对他们下手了,才把真的换过去,我就是等这一手,所以我随时都在注意……”
齐苍霖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交换的,那天我四面都戒备很密,你绝无机会在旁偷看。”
林佛剑道:“我在包袱上洒了一点磷粉,那在白天看不见,晚上就会发光,我看见章盐道的小船上绿光闪闪,就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何必要走近看呢?”
齐苍霖长叹一声道:“阁下行动之机警,齐某深为佩服,可是你既知真货已换了过去,为什么还要再劫去这一批假货呢?”
林佛剑道:“那是为了你好交代,因为你跟章盐道在船上商量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自作聪明,要参加设计,而且还夸下海口,说万一丢了也不必赔偿,我为了使你不负责任,必须劫去假货,免得你破家赔偿的。”
齐苍霖道:“你绝不可能听见我们的谈话。”
林佛剑笑道:“莫谓隔墙无耳,事实上那天我就在你们身边,相距不过两三尺。”
齐苍霖不信道:“没有的事,舱中只有我们两人,连他的家人都赶得远远的,舱顶与船舷都有人守备的……”
林佛剑微微一笑道:“我躲在舱板底下,那里是放置行李的货舱,虽然闷一点,对你们的谈话倒是听得很清楚。”
齐苍霖长叹一声,随后颓然道:“齐某这次算是一败涂地,但也败得心服口服。”
齐碧霞颇不以为然,连忙道:“爹,您认输了?”
齐苍霖的脸色突然苍老了许多,哽咽地道:“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呢?镖局失镖之事常有,只要能找回来,仍然可以挽回颜面,而这趟镖却是永远找不回来了。”
林佛剑笑道:“事实上这趟镖没有失去,只是变成了赈灾的善捐而已。”
齐苍霖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这是阁下最厉害的一着,使我们连追究的话都说不出口,尤其最后还来一手劫取膺品示惠,我们如果再要为难你,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宣扬出去,我们将无颜立足于江湖。”
林佛剑道:“总镖头难道一定要跟我们作对不成?”
齐苍霖道:“我并不想如此,可是真假两批珍宝都在我们手中丢失了,这个镖局还开得下去吗?”
林佛剑道:“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可以担保自己与两位姑娘绝不说出去,只要各位也保守秘密,谁会知道呢?”
齐苍霖神容一庄,道:“这种掩耳盗铃的事,齐某绝对不做,我不能骗自己。”
林佛剑一笑道:“那也好,总镖头早已名利双收,急流勇退,才是自保令名之道,犯不着再在江湖中打滚。”
齐碧霞怒道:“胡说,镖局绝不关门,爹不干,我和仇师哥也要干下去。”
林佛剑淡然道:“那也没人拦着你。”
齐碧霞道:“我们不换招牌,但也不想领付你的情,我要跟你作一次公平的决斗,当着天下的英雄击败你!”
林佛剑笑道:“怎么样都行,我一定成全你,其实你不必经过决斗,现在就对外宣布胜过了我,我也会承认。”
展毓民沉声道:“阁下不必说风凉话了,你已经将我们置于永劫不复之境,即使能胜过你,我们也无法挽回这次的失镖之羞,四海镖局的镖旗上的污点是再也洗不掉了。”
林佛剑笑道:“展老前辈说得对,所以我懒得再从事那些无谓的战斗。”
展毓民道:“阁下不妨说句老实话,你这样对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齐苍霖道:“对,你劫了镖,又用我们的名义捐输赈灾,自己分文不沾……”
林佛剑抢着笑道:“岂只分文不沾,我还白贴了不少银子,往来金陵与川中,向伪制珠宝的工匠打听消息,都需要花钱的,我的损失并不在少数的。”
齐苍霖道:“你既不为名,又不为利,就像是专为跟四海镖局捣一次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佛剑哈哈一笑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看不惯你们打着行侠的招牌,却去为贪官污吏保镖,我要用事实给你们一个当头棒喝!”
展毓民怒道:“照你这么说,保镖这不是一项正当的行业了,镖行的作为全是毫无价值了?”
林佛剑微笑道:“依我的看法,确是如此。”
仇天侠忍不住怒道:“胡说,镖客可护商旅安全,是武林同道惟一致力于服务人群的行业,因为武林人最卑劣的莫过于沦为盗贼,而我们与这些武林败类作对……”
林佛剑笑道:“出得起巨额运费的,不是达官显宦,就是巨商大贾,这些人渔民而利,并不值得保护,而真正靠劳力的贩夫走卒,何曾受到你的庇荫。”
仇天侠被他塞住了口!
齐碧霞道:“难道听任盗匪横行,洗劫行旅,才是正途吗?”
林佛剑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用武力将那些盗贼都肃清了,不是就没有这些阻难了吗?”
展毓民道:“这岂是一二人之力所能做到的。”
林佛剑道:“如果所有的武林侠义道一致行动,并非不可能,而像你们这些有名望的武林前辈,更应该率先起来领导大家从事此一行动。”
展毓民也没话说了。
云中鹄却笑道:“阁下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却不免自相矛盾,试问天下盗匪绝迹后,那些贪官污吏,达官巨贾,不是更可以通行无阻了,这对于阁下济世之道,有多少的价值呢?”
林佛剑不禁一怔!
云中鹄又笑道:“天下事有利必有弊,与其让那些人丝毫无损而徒增其利,倒不如重重地抽取他们一层保护费用好一点。”
林佛剑道:“这笔费用还是由那些老百姓负担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何尝有所损失。”
云中鹄笑道:“当然还是有损失,财不厌多,不收这层费用,他们不会少刮一点,抽取这层保护费,用来还给一些穷苦的老百姓,多少总好一点。
“齐大哥自己颇有资财,并不需要靠保镖营利,开设镖行多年,所得俱充善举,这点我可以保证的,至于他手下的那些人,因为有了正当的收人,不致于沦为盗贼,这也是武林人的正途出身……”
马雄飞道:“盗心每生于贫困,尤其是练武的人,更容易走上这条路,那简直防不胜防,武人不全是身拥万贯的富家,靠本事吃饭,保镖是惟一的正途……”
展毓民接着道:“国有国法,如果那些贪官未受国法制裁,这不是我们的责任,以章盐道而言,如果一路上盗贼绝迹,他大可以将资产陆续运回家中,一点损失都没有,我如果毫无代价地替他肃清盗贼,岂不是更便宜了他。”
林佛剑词为之穷,尤美娘却道:“可是林相公将他的财货全部取来赈贫,不是更有意义?”
展毓民道:“用心虽佳,手段却是盗贼之流,为快者所不齿,老实说,这一次因为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即使取回失镖,也不想交回给他,你们代做了,我才不追究,否则我一定要重重的惩戒你们一番,寓侠于盗这是武林之大忌,你们去好好的想一想,就别扯这套歪理了。”
齐苍霖正色道:“我从事保镖是禀承先师的遗命,他老人家一生正直,被誉为武林泰斗,他的用心之意,绝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所能妄加置议的,这次失镖是我认输,我个人引咎封剑,可是镖局仍然要开下去。”
林佛剑自认为是一套很完整的理由,被斥得体无完肤,脸色也不如先前正常了,讪然一笑,道:“在下很是抱歉,四海镖局的镖旗的光辉是无法挽回了,总镖头又将如何继续行镖呢?”
齐苍霖道:“四海镖局是我齐某个人的失败,无颜再现江湖,可是小女能另创旗号,乾坤一剑的门下志在行道,不求虚名,这点毫无影响。而且经此一来,我与阮来风之间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四海镖局不现江湖,他也没有理由再找我麻烦,这倒反而省事。”
齐碧霞道:“不,四海镖局绝不歇业,也不会再更改旗号,失去的光辉,我一定要重振回来。”
齐苍霖连忙道:“那是没有办法了。”
齐碧霞道:“我有办法,林佛剑,现在我再正式约你决斗一次,日期地点由你订,但至少要在三天以后。”
林佛剑微笑道:“有此必要吗?”
齐碧霞道:“绝对有此必要。”
林佛剑道:“如果我拒绝呢?”
齐碧霞冷笑道:“如果你拒绝,我就自己作主,十天以后,我们在青木关,阮家集跟阮来风的事一并解决,你来也好,不来也好,反正我总有办法治倒你。”
林佛剑微微一笑,道:“在下恭候佳音,我倒希望姑娘能想出个好办法来,给我一点教训。”
齐碧霞沉声道:“你等着瞧吧,最好你多喝点水,免得到时候欲哭无泪!”
林佛剑哈哈一笑,拱拱手道:“在下从现在开始就拼命喝水,到那天一定多带两块手帕,准备擦眼泪的。”
齐碧霞瞪着他道:“你快滚吧!我看你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讨厌,别以为你这种自命潇洒就是翩翩风度了,除了骨头贱的女孩子,谁也不会瞧得上你!”
尤家姐妹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林佛剑怕她们会立刻起冲突,连忙拉着她们哂道:“走吧!走吧!话也说过了,咱们瞧瞧齐大小姐有什么回天妙策。”
说完,三个人扬长而去。
齐苍霖连忙问道:“碧霞,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齐碧霞道:“爹,您现在别问我,问了我也不说,您肯帮忙,明天到章家去取回据,立刻回程,在青木关前的铜梁县等我,否则我一个人也要干,我绝咽不下这口气,说什么也得把面子挣回来。”
说完,一个人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任凭大家怎么叫,她也不肯打开。
齐苍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