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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艳窟狐鼠

抽丝剥茧,只觉此事千头万绪,似是而非,无法理解,饶是卢玉堂睿智过人,亦感难于措手。

卢玉堂这一晚就是如此辗转难寝,窗纸泛白,不觉已是黎明,被衣起床。

雏婢闻声进入,笑语趋前问安。

卢玉堂笑道:“你不用招呼了,让姑娘安睡片刻,不可惊扰,我要走了,你转告姑娘我今晚尚要再来。”取出一枚银锭塞入雏婢手中飘身外出。

大雪初齐,寒冽更甚,到处粉庄银琢,宛然玉树宫阕,耀眼极目。

卢玉堂无心观赏,疾步迈出留香院外,只见驾车御者与两个劲装捷服人物谈论,一望而知二人乃燕京名捕。

一个发须斑白,而色红润老实目睹卢玉堂飘然走出,立即含笑抱拳一揖道:“卢公子好早,老朽李荆楚,泵为捕头,昨晚大内失窃,宫庭震怒,限三日内缉拿破案,此贼轻功身法甚高,大内高手追踪到此突告失踪,必潜藏在附近……”

卢玉堂循笑道:“李捕头是否心疑在下所为。”

李荆楚忙道:“不敢,因此地龙蛇混杂,恐那贼人知形迹败露,作出移祸栽脏之举。”

卢玉堂点点头道:“在下明白李捕头话中用意,烦李捕头搜觅在下身上,但不知大内失窍是何珍异之物。”

李荆楚道:“温原版玉冬温夏凉,蚊蝇不生,珍异之处不胜枚举……”继而赧然一笑道:“老朽天大胆子也不敢搜。”

卢玉堂聪明绝顶,微微一笑,道:“公事公办,在下一介庶民,何能以私废公。在下同捕头入车一叙。”说着跨步伸臂一撩遮帘迈入车厢,李荆楚随着进入。

须爽,李荆楚含笑下车,御者挥鞭叭破破空脆响,四蹄奔雷掀起,一片雪尘疾驰离去。

车抵宏伟气象森严大宅前停下,卢玉堂下车快步走入,径望内宅一幢高楼而去。

忽闻邓素云柔媚悦耳语声唤道:“皋弟回来了。”

卢玉堂抬目望去,只见邓素云、皇甫娴、魏红绡、梅若萍四女笑靥如花,倘若飞燕立在栏内,即笑语问好。同入内室叙出昨晚天详庄外等经过。

邓素云道:“你认明蛇头柳叶镖确与你所有的一般无二么?”

卢玉堂点头不语,目中神光似无限凄怆。

皇甫娴略一思索道:“昨晚留香院中窥见邻室那人似非使用柳叶蛇头镖正主,恐另有他人。”

卢玉堂不禁愕然道:“另有其人亦在邻室么?”

皇甫娴然笑道:“少侠委实聪颖绝伦,其他的话我虽不言也可思之过半了。”

卢玉堂道:“邻室中……”忽目露诧容道:“那正主儿是否一妇人。”

皇甫娴含笑点点头。

卢玉堂面上立罩上一重阴霾,只觉此事委实错综复杂,甚感棘手。

邓素云道:“皋弟无须忧虑,水到渠成,只要楔而不舍,一切可迎刃自解,倒是千面神儒石诚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番僧目光如炬。阴恻恻笑道:“柳道长,看来你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话声未落,窗外忽送来刺耳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一双怪物!”

番僧及白骨殃神闻声疾逾电射而出,只见院中立着一个面目森冷锦袍中年人。

白骨殃碎冷笑道:“施主是何来历?”

锦袍中年人阴阴一笑道:“你不管我是何来历?燕京是首善之区,不容魑魉胡作非为。”

番僧厉喝道:“好狂妄的口气”一掌“怒打金钟”劈出。劲风如山向锦袍中年推去。

锦袍中年人哈哈大笑,挥掌相迎。

掌力相接,轰的一声大震,狂风四溢,掀起温空雪尘冰屑,威势骇人。

锦袍中年人身形微撼,足下沉了五寸,红衣番僧却马椿不稳,跟跪退了两步。

只听锦袍中年人哈哈大笑声中,掌招如飞攻出,幻出漫空掌影,奇诡奥绝。

红衣番僧亦是一身功力高绝,运掌错攻,转瞬,已是数十照面。

两人身形兔飞鹘落,无分轩轻。

白骨殃神柳南狞立旁观,只觉锦袍中年人武功博杂精奥,含蕴各大门派绝学,招数运用已臻神化,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出招竟是愈来愈怪奇毒狠辣,不禁为红衣番僧危。

他为何不参与联手合攻锦袍中年人,因他深知来者绝不止锦袍中年一人,尚有甚多高手潜伏暗处,但察瞧不出伏椿存身所在,所以他目光不住巡视搜觅,慎防伏椿暗袭。

突闻锦袍中年人一声大唱,右掌“拨草寻蛇”穿入番憎掌力中,掌化一式笑指天南中指落在番僧“期门”穴上。

只听番僧喉中发出一声闷哼,受伤似不轻,踉跄向后退去。

白骨殃神柳南不禁大惊,面色一变,喝道:“施主手辣……”

喝声未了,只觉右臂一阵剧痛,转目一瞧,不禁骇然色变,但见右臂上钉着一支蛇头柳叶镖。

这时,锦袍中年人亦瞥见白骨殃神臂上的蛇头柳叶镖,目中神光一惜,展袖冲天遁去。

白骨殃神柳南只觉漂内蕴有剧毒,循着行血逆攻内腑,忙运气封闭肩部穴道,使毒血滞凝在右臂内。

如非柳南功力高绝,甚难将穴道墙闭,因毒性物强,就如万马奔窜,只要一渗入体内,柳南功力再高,亦无法雏。

只见白骨殃神柳南右臂肿得老高,手掌紫胀著茄,脸上汗如雨下。

红衣番僧连退七八步,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调息一阵,面色极其难看,道:“柳道长,你是怎么样了?”说着已走向柳南身前,瞥见柳叶蛇头镖,不由骇然惊呼道:“柳叶蛇头镖!”

柳南泛起一丝苦笑道:“禅师,你可知此镖来历么?”

红衣番盾摇首长叹一声道:“十数年前,贫僧曾闻师门长辈说起那时蛇头镣为天下第一辣毒暗器,发出无声无息,端破玄功护体,毒性甚剧,伤者若不在两个时辰服下独门解药,必然无救,使用之人更是神秘,无声无息,一闪即逝,迄今为止,仍难知此人来历。”

白骨殃神柳南闻言,怨毒目光望了右臂上柳叶蛇头镖一眼,道:“如此说来,贫道这条右臂是无法保全了。”

红衣番僧目露忧容道:“道长不如先行求治,其他的话留后再说,君子报仇三年,贫僧誓必报今日一掌之仇。”

柳南厉声道:“如贫僧废去一臂,燕京城当染成一片血腥,休怪贫道心辣手黑。”

忽闻屋瓦上传来一声冷笑道:“柳南,你身在危中,尚猖狂大言,燕京城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就是十个白骨殃神也无济于事,何况于你。”

屋面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下三条身影。

柳南认出其中一人是蛇膝风,另外两人是一双面目逼肖,挛生葛袍老者,不禁眼中杀机暴射,大喝道:“原来是你猝施暗算。”

滕风哈哈大笑道:“柳道长,你别指鹿为马,滕风如果真是蛇头柳叶镖主人,你此刻焉有命在。”

柳南只觉此言极是有理,道:“滕施主必目击暗算贫道之人了。”

滕风摇首笑道:“滕某三人虽然于道长两位同时入宅,但无法查知此镖打来方向,此刻那人必然离去了,更无法寻。”

红衣番僧道:“施主不觉揣测有误?”

滕风答道:“膝某三人于道长禅师,及两位为敌的锦袍中年人,更有那施展柳叶蛇头镖主者均是抱着同一目的而来,那持镖主人必在发镖伤及道长之际,察觉宅内有人逸出,疾追踪离去,不然道长那有命在。”

柳南苦笑出声道:“听滕施主之话,似合情合理,但此人志既不在贫道,为何单单向贫道辞施毒手?”

“他于锦袍中年人似为同行,不愿见两位联手合击锦袍中年人。”滕风说着淡淡一笑道:“膝某意欲试治道长,不知可否应允。”

白骨殃神柳南闻言不禁一怔,道:“滕施主你身旁怀有独门解药?”目中泛出惊喜之色。

滕风道:“滕某那有什么独门解药。不过生性喜欢弄蛇,身旁却有一条天下异种,百不一见的三眼神螟,意欲放出,在道长右臂噬穿一孔,将毒血吮吸,如此道长不仅右臂可保全,膝某神螟威力亦加,岂非两全其美。”

柳南闻言略一沉吟,只觉不妨一试,点点头道:“如将贫道此臂治愈,贫道定当有以相报。”

滕风左臂一伸,嘴唇吹出尖锐刺耳,音律怪异的哨音,只见在袖管中蠕蠕滑出一条极如鹅卵,长约五尺怪蛇,通体金鳞铁甲,脊腹两处有显明两行红线,首作三角棱形额顶长有寸许独角棱牙森森,吐信伸缩若电。

怪蛇在雪地滑行甚缓,三道目光凝注柳南右臂上,距柳献身在前三尺之处,突昂首一挺,身如脱弦之管般望右臂窜去,全身盘虬在臂卜,动作迅疾无伦。

白骨殃神柳南额角冷汗再度沁出,目光微露骇容。

只见怪蛇张口猛向白骨殃神柳南腕脉处噬下。

柳南封闭住穴道,但心里上禁不住有点紧张,下意识的冷哼一声。

怪蛇噬穿一孔,吮吸毒血。

但见柳南紫重若茄的右臂惭惭缩小重消。

柳南不禁喜出望外,目中泛出惊喜莫名之色。

然而。

事有出人意料之外,猛然怪蛇自动停止吮吸毒血,噬处缓缓松开,怪蛇滑跌在雪地上。

只见二眼神螟已僵死不动,显然亦毒发身死,蛇神滕风不禁面色大变。

蛇神滕风目睹三眼神螟坠地身死,不禁心如刀绞,直着双眼发楞。

白骨殃神柳南腕脉被蛇噬处,沁出一颗豆大的黑色血珠,却已凝结成冰,红衣番僧道:“柳道长,留在此处无用,我们走!”

走到出口,番僧伸手拉住柳南左臂穿空如电掠去。

蛇神滕风即痛惜三眼神螟之死。更惊心柳叶蛇头镖奇毒无比,怨毒眼神注视着厅门久久不移。

一双孪生怪人寒着一张脸,始终一言不发,互望了一眼,转身向宅外走去,身法极快拟不沾地,一眨眼便远在十数丈外。

滕风面色一变急急,追踢一双孪生怪人而去。

厅内疾掠出卢玉堂及千面神儒石诚两人,望了雪地上三眼神螟蛇尸一眼,石诚叹息道:“恐昨晚老朽外出返回之际,不慎败露形踪,为人暗暗蹑踪而来。”

卢玉堂道:“他们似有所为而来,在下难揣测他们此行目的何在?”

石诚道:“玉匣藏笈!”

卢玉堂闻言,立即默不作声,他深知今日燕京情势诡异幻变,武林与宫廷王子已混淆不清,王子间勾心斗角,如火如焚,故而推测出方才滕风等人之来,不言而知是留香院玉蝶邻室所见二人之主子故意放出风声移祸之举,此人心意狠毒可知,不禁暗暗惊心。

石诚望了卢玉堂一眼,道:“老朽之话,你不信么?”

卢玉堂淡淡一笑,道:“在下此刻保有双重身份,凡事均宜存疑,谋定后动,不然易于偾事。”

石诚心中暗暗惊异道:“此人气质与前大不相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竟与符孟皋一般无二,若不及早图谋,恐终中为我用。”时念之间,耳闻卢玉堂道:“在下要离去了。”身形下跃,腾空而起。

不知何人吐露风声,不知名江湖人物从天样茶庄遁出,身怀“轩辕秘笈”,突遇猝袭,丧命在蛇头柳叶镣下……秘笈为神秘人物攫去之事在燕京城不服而走,传遍内外九城,上至宫廷达官,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人言啧啧。

凛冽寒冬,茶楼酒馆买卖更是生意鼎盛,三朋四友坐下,酒酿耳热之际,“轩辕秘笈”之事更是聚论纷坛。

虽人言人殊,但却不离几项疑问。

遁出天祥茶庄之人是谁?

此人即丧命蛇头柳叶镖下,尸体何在?但仍是一不解之谜,自然有人目击,或被搬走尸体,那么目击现场情形又是何来历?

蛇头柳叶镖暗器在江湖中甚是陌生,使用蛇头柳叶镖之人不言而知若非极厉害的黑道巨凶,亦是武林凶邪,要知越是不见经传之物,越不平常,断言就是劫去“轩辕秘笈”神秘人物独门暗器。

目前那神秘人何去何从,据风闻尚潜迹在燕京城内,那么神秘人物又是何来历?

因此——

茶楼酒馆顿形热闹,江湖人物充斥其间,各有用心所图,志在轩辕秘笈下落。

留香院中,急管繁弦,衣香鬃影,风光源旅,却在玉蝶姑娘邻室蕴酿着一股汹涌暗潮。

一身着蓝缎团花皮袍的三旬左右少年,在室中来回踱步,他面形微圆,五官尚称清秀端正,眉毛嫌散乱, 目中不时流露出淫邪之色。

忽由里间传出清脆语声道:“心烦则乱,你如此来回走动徒遭起疑,总该有个决定才是。”

那少年突然止步,冷冷一笑道:“这答应照殿下之命行事,不得更改,但燕京满城风雨,不知被何人传闻,更以大内被盗温凉版玉,查缉甚紧,尤其八大胡同进出之人俱在严密监视中,恐事机不密败事,则你我百死莫赎。”

一声娇笑传出道:“你怕死么?”惊鸿疾闪掠出一娇烧治艳妇人,年岁当在三旬五六,但在她刻意妆饰,一如花杏少妇。

少年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我虽不畏死,却不愿不明不白死去,换在平日,罕有其人能在你我锋镝下逃生,目前情势大不相同。”

蓦地——

一个雏婢走入,手握一折一招卷塞在娇娆冶艳少妇手中后转身趋出。

妇人匆匆一阅,目稍眼角不禁泛出笑意,道:“殿下委实智计高绝,命能手持柳叶蛇头镖打伤白骨殃神柳南肩头,无异是指‘轩辕秘笈’跃得主在燕京城来去自如,身手高绝,一则命江湖中人匆存规融沾指之望,再令人不疑我等藏身在留香院中,如我料测不差,大内失窃温凉版玉本是无中生有之小,殿下对头故设此计逼使我等情急失措,自陷罗网。”

少年点点头道:“燕姐料事之能,小弟自愧不如,但我等应择何人下手。”

妇人闻言沉思良久,才道:“倘不择人辞施毒手,虽无痕迹可寻,徒然暴毙未免令人起疑厨下汪婆子痰喘宿疾,久治不愈,三天两头必倒卧楼上,汪婆子是最好人选。”

那少年鼻中冷哼一声道:“汪婆子之死无论是谁,均不能置疑。入夜时分,候汪婆子就寝立即动手。”

户外朔风怒吼,大雪纷飞,这一双狗男女话音甚低,绝不虞为人窥闻,殊不知靠壁后窗上,窗纸被点破一孔,隐隐可见一道锐利目光注视着两人,忽地一闪即逝。

须臾,玉蝶户外起了一声高呼道:“卢公子到!”

只见卢玉堂容光焕发,飘洒从容跨入玉蝶房中。

玉蝶早自闻声迎候于案侧,见了卢玉堂不禁霞泛玉靥,盈盈万福道:“今晨贱要贪睡,致……”

卢玉堂微笑,右手一摆道:“说这些话似嫌生分,姑娘,你我一见投缘,繁文俗礼大可不必。”

玉蝶嫣然一笑道:“贱妾遵命!”

不久——

玉蝶房中起了两声冬冬弦响,调试琵琶银答,只听弦韵曼扬,卢王堂应和低唱:“闻人语着仙卿字,咳情恨意还须喜……”

等弦一叫女,玉蝶娇羞不胜,轻频薄咳道:“词藻太香艳了点。”

卢玉堂微笑道:“姑娘不喜,在下再唱一词。”第琶弦声又起:“月色透横枝,短叫小花无力。北客一声长笛,怨江南先得,淮发强来猎前开?多情如春亿留取大家沉醉,正量休风息。”

歌声望销悦耳。

玉蝶柔声道:“请问公子,此词何名。”

卢玉堂:“词名,‘好事近’。”

玉蝶陡地红云上脸,低垂蝶首,半晌才娇羞不胜道:“贱妾风尘溷落,身非得已,便贱妻颇知自爱,尚系清白处子之身,错蒙公子垂爱,得侍巾梯实为万幸……”说着语声低柔几不可复闻,凄然一笑道:“公子若不嫌贱妾出身青楼,望以千金相赎。”

卢玉堂闻言不禁一怔,微笑道:“千金量珠,区区之数,当不吝借,三月后在下亲自驱车相迎。”

两情相悦,不及于乱,真是密意欲传,娇羞未敢,个中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也。

邻室一双男女策划已妥,但等更深入静行事。

巷中随风传来绑拆声,已是三更方过,门扇轻启,冶艳妇人婀娜身影一闪而出,细碎莲步向厨下走去。

灶中火光能熊,厨役仆妇尚自未寐,忙着准备宵夜酒食,一个肥胖掌锅厨师瞥见艳妇走入,忙笑道:“鸿站娘,你怎亲自前来?命丫环吩咐一声,自会立刻送上。”

艳妇媚笑道:“丫环贪睡,陈大爷酒兴大发,需三斤陈年大曲,一盘糟烧红馒,汪婆子精擅烹治此味福州名肴,是以我亲身请汪婆子烹调。”

厨师笑道:“汪婆子喘疾突剧,已回房睡觉去丁。”

艳妇故作一惜,道:“怎么她喘疾又发作了么?待我去瞧瞧!”

说着已向一道侧门走入。

须臾,只听艳妇传出一声尖叫,厨下仆役立时奔去,但见艳妇在汪婆子锡前面无人色,颤声道:“汪婆子她……死……了。”

一名仆妇叹息一声,挽着艳妇走出门外。

厨房中忙乱成一团,微闻嘤嘤啜泣之声。

汪婆子生前人缘极好,四名佣妇替汪婆子清抹尸体,换好寿衣寿鞋,天色已是四更将馨。

汪婆子少年孤寡,并无亲人,四名佣妇坐在蹋前守灵,只觉一丝冷风拂体,眼皮沉重,不禁伏榻入睡。

突然一条纤细黑影疾掠而入,玄巾那面,朝汪婆子尸体注视了一眼,突地由怀中取出一柄明闪闪匕首,解开汪婆子内衣划开肚皮,将一版盒塞入并缝好。

须臾,疾闪而出。

天色渐渐蒙蒙发白,地面积雪盈尺,留香院后门四个扛夫抬着一具朱漆棺木入来,停放在厨下,把汪婆子尸体装殓入棺。

不一会,留香院又请了道士和尚礼经超渡,起灵指出,锗帛香车径往城外而去。

冶艳少妇换着一身素服,面带凄容,随着棺木行去。

未出城郊,忽从身后随风传来两声马嘶。少妇内心情虚,不觉返面望去,只见四人四骑,蓦起漫目雪尘如飞驰来。

那骑上四人均是彪形大汉,一色玄衣劲装疾服,肩后丝穗飘扬,面色森冷,掠过棺木之侧,八道森厉目光同时注视了少妇一眼,发出一声冷笑,扬鞭叭叭挥空,风弛电掣而去。

少妇眉泛杀机,但突又忍隐收敛,只闻身后又起了驾马狂嘶声,不禁暗暗心惊。

一路上,接连不断掠过了八九拨人骑,均都神色不善,少妇情知不妙,揣测不出如何泄露风声,只觉茫然不解。

停灵在距燕京城二十里外“听泉寺”,丛林规模甚小,僧人不多,寺在一座小山中,棺木暂厉于听泉寺西厢木屋内,少妇借故设词欲傍晚才返燕京,尽遣之离去。

忽地——

一条黑影掠入木屋,现出一个微驼老者,少妇忙道:“徐老,情势有异,不如取出秘笈去见殿下,迟则不及。”

只听阴恻恻冷笑传来道:“来不及了!”

少妇与驼背老姿面色一变,大喝道:“尊驾是谁?”

“你别管兄弟是何来历,轩辕秘笈不能由汝等独吞,这寺外高手如云,无不是为着轩辕秘笈而来,看来将引起一场激烈拼搏!”

驼背老受沉声道:“不错,这尸体内实是藏有一盒‘轩辕秘笈’,但此事慎秘异常,阁下等缘何获知。”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少妇突双掌猛出向棺木挥去,欲震碎棺木挟走汪婆子尸体。

掌力一出,只觉一片柔软爱劲将自己掌力卸于无形,身躯亦被震出两尺,门外突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

驼背老叟不禁面色大变,他瞥见黑衣蒙面人之后尚有十数武林高手立在殿前雪坪中,虎视眈眈,似非黑衣蒙面人同路,厉声大喝道:“阁下也不一定能到手。”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说得不错,兄弟原有独得之意,如今情势大异,只有各凭武功高下获有。”

天际遥处突传来激厉长啸,声播云空,不言而知赶来之人不在少数。

冶艳少妇面如死灰,心中暗暗叫苦,只见蒙面黑衣人身法奇幻无比至棺侧。

驼背老里面目一变,右掌疾挥而出,一股潮涌罡力推出。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目前兄弟尚不需要轩辕秘笈。”双掌一式“云断屏山”迎出,只听一声轰轰大震,气流激旋,一间木屋被震得四分五裂,本片一冲霄奔空而出,仅剩下一具棺木。

此刻,四条人影如电飞奔而至,落在棺木四周,其中一人银发飘飘,面如朱砂,双目炯炯有神。

听泉寺内陆续抵达的三山五狱人物着实不少,蚁聚绳集,认出银发老实乃北狱第一高手金翅大雕白羽。

只闻白羽宏声如雷道:“‘轩辕秘笈’乃武林绝学,但粥少僧多,仅有一册,形势迫人,看来诸位均有独得之意,除了各凭武功胜负获得外,别无善策。”

群雄中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白老师,你能作得—了主么?”

白羽凝目望去,只见是威震甘凉麻家堡麻炯,不禁宏声大笑道:“麻堡主,老朽自认德不罕众望,倘麻堡主认为老朽之言不当,何妨提出一个善策,不过麻堡主须认清一项事实……”说著目光转注驼背老里冶艳少妇两人一眼,道:“这两位老朽虽不知真正来历,但与宫廷某一王子却大有渊源,如今宫廷间诸王子争储直炽,今日参盛会之人中必有。各家王子郧内高手,老朽即不能作主,未必麻堡主可作得了主。”

麻炯闻言不禁语塞。面色异样难看。

艳冶少妇心如刀绞,自己认为作得天衣无缝,但作梦也料不到风声从何人走漏,急据传开,眼见轩辕秘签必不能保全,不禁忧心如焚,暗道:“如此重要之事,殿下怎不亲自前来。”

群雄中突传出一阴冷语声道:“此言是极,白老师料事如神,今天谁也作不了主。”只见走出一人,身穿黑色玄被,蓝绘镶白紧身劲装,面色姜黄,额挺眉耸,两目内陷精芒慑人,双肩露出一双奇形独门兵刃。

白羽微笑道:“董老师久不露面江湖,风闻董老师深受宫廷器重,一帆风顺,升充铁卫士副领统难得之极。”

此人果如白羽所言,系铁卫士副统领日月乾坤手董怀庆,一身武学高绝,闻得白羽之言,双眉微微一剔冷笑道:“白老师休要冷嘲热讽,人各有志,不必相强,董某明白昭告诸位,宫廷王子已受当今皇上严密看管下,不得外出,但各王子门下均已奉命赶来听泉寺途中,志在必得……”

“董老师吗?”

董怀庆笑道:“真人不说假话,董某也志在必得,但董某不敢于犯众怒,只有赞同白老师主见,以各人本身武功,力拼高下,胜者为得主。”

说时,江湖群雄,宫廷高手纷纷不绝如缕赶来。

群雄中忽有人出声道:“棺中是否确有轩辕秘笈?”

金翅寺鹏白羽一望少妇,道:“这位姑娘乃昔日天南道上卓著盛名的辣手罗刹李鸳鸿,一切均由她主谋,将轩辕秘笈藏在尸体腹中,如蒙见信,尊驾就不妨留在此参于此场盛会。”

李鸳鸿见白羽宛如亲眼目睹,不禁心神骇凛,毒念顿萌,右手暗暗向怀中揣去,向驼背老叟一示眼色,意欲取出辣毒暗器猝袭白羽功驼背老者震开棺木,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夺取轩辕秘笈遁去。

忽闻黑衣蒙面人冷笑道:“这位李姑娘最好不要妄动,须知在场群雄无一不是武林高手。绝不能让姑娘盗取‘轩辕秘笈’遁去。”

李鸳鸿不禁面色大变,揣向怀中的右手迅疾缩了回去,抬目望去,突发现有六长衫人缓缓向棺木前走来。

他认出同党,不禁暗喜,目中神光闪灼。

金翅大鹏白羽似已看出来人蹊跷,口中如绽春雷,大喝道:“来人止步!”

日月仙人手董怀庆猛一旋身,右掌疾如电光石火虚空拍去。

那六人面色一变,冲霄奔空腾起,半空中身形疾施,头下足上化为飞鹰模兔身法,双手拾指挟着一片无坚不摧嘶嘶罢力,分向黑衣蒙面人、金翅大鹏白羽、日月仙人手董怀庆罩袭而下。

这一猛袭之拳,委实有利于驼背老者及辣手罗刹李鸳鸿向人,趁机震开棺木攫取轩辕秘笈。

无奈天不从人顾,驼背老者及李鸳鸿正要下手之时,忽闻脑后风生,不禁大惊,迅疾飘身开去,转首一望,只见四个瘦长黑衣蒙面人屹立身后,衫袖飘飘,宛如山魁鬼腿,令人不寒而栗。

那面凌空下扑六人,挟着雷露万钩之势,本欲一击中的,怎料对方三人一身武功已臻化境,疾射奔空,双掌横胸外拂。

只闻掌风交击之声,九条身影飞射开去,飘身落下。

武林群雄均认不出六人是何来历,可见这六人从未在江湖中露面过,其主人心机之阴沉,处事之谨慎,为江湖中所罕见。

日月仙人手董怀庆冷笑道:“六位也太心急了点,轩辕秘笈也是恃武可以攫取的么?”

一个面白如纸,宛如死人面孔,冷冷说道:“董老师有何高见,在下愿洗耳恭聘。”

董怀庆笑了一笑道:“依董某之见,在这棺木上砌封一座石台,暂断妄念,更在此听泉寺内建造一座擂台,各凭武功挤一胜负,败者立即离去,艺慑全场之人乃是轩辕秘笈主。”

那人阴阴一笑道:“看来董老师筹之已热,阴谋将天下群雄趁机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武林群雄不禁心神大震。

董怀庆面目一变,沉声道:“尊驾别危言惑众,董某现任铁卫士副统领,若真有此意,尽可调大内高手,九城兵马,将此山包围瓮中捉龟,何求不得。”

那死人面庞长衫人突杰杰怪笑道:“董老师未必有此心,唯惧干犯宫廷皇子之怒,恐首领不保,口密腹剑,伪示仁义!……”

白羽大喝道:“住口,尊驾如有异领,愿闻高明。”

那长衫人道:“先要礁棺木尸腹中有无轩辕秘笈,昭信武林群雄后,再论其次。”

白羽冷笑道:“此本无不可,但难在由何人开棺验明,人心奇险,深不可测,若引起非常之变,尊驾纵然愿以性命保证,虽死也无济于事。”

长衫人不禁语塞。

群雄中突有人开声道:“老朽赞同董老师主张。”

千百道目光望去,只见一株苍松下并肩立着一双武林名宿活丧门贾庆、煞手神判严凌霄,说话之人正是贾庆。

麻炯阴阴一笑道:“贾老师能否保证棺木中确有‘轩辕秘笈’。”

贾庆道:“谁也不能保证,麻堡主若有两全善策,不妨提出。”

麻炯暗道:“自己仅凭风闻起来听泉寺,究竟有无‘轩辕秘笈’尚未可知,我何必多管闹事。”心念一转,微笑道:“既是如此,麻某亦附和众议。”

董怀庆立时向群雄中一招手,只见奔来一个黑衣大汉,董怀庆道:“你快去召集工人,准备砖石兴建一所石台,将棺木封在其由”

黑衣大汉领命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