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泉寺群雄毕集,面色表情不一,谁也不能揣测出各人存何用心。
最难湛的就数辣手罗刹李鸳鸿,驼昔老叟及六个长衫人,走又不可,不走又不能。
蓦地——
天际遥处飘扬起一声刺耳凄厉长嗥,日月仙人董怀庆不禁面色微变。
武林群雄感觉有种不平常之事发生,千百道目光均投注啸声传来方向。
须臾,只见一条黑影浑身浴血,踉跄奔来,赫然正是奉了董怀庆之命招请工人去的黑衣大汉。
那大汉奔至董怀庆身前,董怀庆双眉一剔,喝道:“你遇见何人?”
大汉张嘴欲言,忽口中喷出一股鲜红热血,向雪地上栽倒,昏死过去。
董怀庆目中逼射怨毒神光,右掌疾仲,欲向黑衣大汉命门穴按去。
忽闻寺外传来一声阴恻恻笑声道:“不用问了,此人伤在老朽掌下。”
语声中,一个黄衫赤须老者飘然走入,身后随着廿四个手抱长剑绛衫中年人。
群雄中忽有人惊噫出声道:“霹坜宫尊者!”
黄衫赤须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久已不露面江湖,幸而武林中还有知老朽之人。”继而面色一沉,目注董怀庆道:“董老师体那心机白费了,召请心腹死党扮作泥水匠人,砌石封墙之际,暗施太清罡力将棺木损成木灰,趁机取轩辕秘笈。”
董怀庆心中大骇,佯作镇定,冷笑道:“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霹雷尊者道:“十八名工人现在寺外,已被老朽制住。”说时,二十四名绛衫人身形候动,长剑平伸,剑尖颤动幻出耀眼寒星,将董怀庆、白羽、黑衣蒙面人、李鸳鸿、驼背老者圈在当中。
场中情势突变,武林群雄均感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为之冻凝成冰。
活丧门贾庆徐徐出声道:“陶彦兄,你我别来无惹,还记得小弟么?”
霹雷尊者注视了贾庆一眼,笑道:“你是小牛么?料不到今日你我各有所成。目下你意欲与愚兄为难么?”
贾庆哈哈大笑道:“旁观棋局,众醉独醒,不亦美哉。”
霹雷尊者微微一笑,转面望去,只见甘四名绦衫人长剑颤震不已,蓄势待发。
相距不及五丈外,那李鸳鸿同党六名长衫人情知霹雷尊者不怀好心,有夺取秘策之意,霍地撤出一柄短剑;身形疾射扑出,流芒电闪,袭向绛衫人而去。
八绛衫人似身后长了眼睛一般,长剑诡奥无伦反挥甩出,八道寒虹交叉如镞,精芒飞旋。
只见六个长衫人闷哼一声。短剑脱手坠地,右臂缓缓垂下。臂时骨上一颗沁红血珠溢出,其中二人胸前划裂寸许口子,却未见血液淌出,但面色惨白如纸,双膝一软。先后倒地死去。
八绛衫人浑如无事人一般,原式立着不动。
群雄骇然变色。
活丧门贾庆哈哈大笑道:“好玄妙的剑招,威力无匹,贾某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霹雳尊者陶彦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你是否有不服之意。”
贾庆道:“童年实友,竹马至交,目睹有些成就,钦佩还来不及,焉有不服之理。”
陶彦道:“风闻你己名列武林九太高手之一,武功卓绝……”
话尚未了,贾庆已白急摇手道:“陶兄,你别强拉着小弟相试武功高下,要至今日之会,将有比小弟武功更高之人参预,你恐应接不暇,还有心情作弄小弟,敬谢不敏了。”
陶彦微笑道:“瞧你不出深知明哲保身之道。”说着转过面去,右手一挥,四名绎衫人长剑一式“深蝴飞云”向金翅大鹏白羽攻去,另四人亦出剑向董怀庆疾攻三招。
白羽两袖猛拂卷出一片爱力,身形倏地拔空而起,董怀庆一对奇形兵刃“西风卷帘”挥出,身法奇妙穿隙而出。
但闻一片金铁交鸣之声,董怀庆已穿隙而出。
四道寒虹却如附骨之蛆般随踪袭至,另四条身形挟着十支匹练腾空卷袭白羽而去。
白羽不愧金翅大鹏之名,身在半空,两足一端,又拔起五六丈高下,一式凌空倒翻,双袖卷出一片爱风,势如排山倒海。
四绛衫人为白羽罡力震得身如断线之鸢般坠下。
白羽如弹丸泻殒,双掌猛拂而出,一双绛衫人足甫沾地,顿为击实后胸,叭叭两声大响,掷飞出三四文外。骨断背折,血溅如雨到尸在地。
那下董怀庆一双奇形兵刃辛辣诡奥招式亦点毙一双绛衫人。
霹雳尊者阎彦见白羽董怀庆毒手连毙四门下弟子,不禁杀机猛萌。面色如罩严霜厉声道:“老夫与你等誓不两立。”
贾庆突高声笑道:“陶兄言之差矣,杀人一万自损三千,霹雳宫弟子剑毙六人这笔帐如何清结法。”
陶彦沉声道:“血债血还,各凭武功清结。”右手一挥,十六名绛衫人长虹狂吐,分向黑衣蒙面人、驼背老叟、李鸳鸿攻去。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声长笑,一式潜龙穿空,电闪风飘。疾逾建董晚出剑势之外。
李鸳鸿及背驼老者倏地四掌齐扬,打出急如芒雨黑色毒针,身形急撞冲出。
剑芒如幕。顿被冲开一丝隙缝,李鸳鸿及驼背老者疾溜如鱼滑出,但衣衫被剑芒割破多处。
三绛衫人被墨黑毒针所伤,显然毒性剧烈,三人仍强忍注难禁痛苦,但满头汗殊滚滚冒出。
霹雳尊者陶彦眉头微微一皱,取出三颗药丸与三绎衣人咽下,逐个拔出毒针放在掌心略一搓动,化成一蓬淡淡黑烟随风消逝。
活丧门贾庆突高咳了一声道:“如今棺木已处于陶兄掌握之下。轩辕秘笈宛若探袭取物,他日陶兄必成武林盟主,可喜可努”
霹雳尊者陶彦微笑道:“昔年尖酸口吻,还是积习难改,轩辕秘笈关系愚兄甚大,志在必得。”话落缓缓转身,双目神光注视在棺木上。
金翅大鹏白羽、日月仙人董怀庆、李鸳鸿及驼背老者面色异样难看,目光怨毒。
他们均知形势与自己极为不利,武林群雄俱抱着隔岸观火置身局外神态,力有不敌,孤掌难鸣,眼见即将到手之物,又成坛花泡影,不禁暗暗焦急痛恨。
但见霹雳尊者陶彦右掌缓缓抬起,五指箕曲如钩,意欲向棺木虚空抓去。
蓦地——
一声断喝传来道:“且慢!”
喝声冷森如冰,气氛却为之一震。
殿角鱼贯转出九条身影,疾如电闪掠至。
活丧门贾庆看出来人是秦中九怪,低声向煞手神判轻笑道:“好戏连台,有得瞧了。”
那黑衣蒙面人脱出绎衫人剑势之外后,即立与远处注视霹雳尊者陶彦举动,此刻一见秦中九怪到来,竟缓缓走向武林群雄中。
霹雳尊者陶彦有甘二名手持长剑绦衫人护伺,闻得喝音禁不住将欲发真力一收,转面望去,冷笑道:“九位欲护夺轩辕秘笈么?”
大怪甘谷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
陶彦大笑道:“那你我之间无话好说了。”
四怪身形似欲乘隙冲进绛衫人屏幕。
绛衫人群剑幻出一片剑花,嘶嘶破风,内力甚劲,四怪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大怪甘谷冷笑道:“霹雳尊者,轩辕秘笈谁属,非言辞能解决,你我不妨以武功高下决定。”
霹雳尊者淡淡一笑道:“以九对一,未免不公平。”
甘谷道:“你畏惧了么?”
陶彦纵声狂笑道:“天下武林群雄之前,陶某尚且不惧,你等秦中九怪,又非武林中顶尖人物……”
此言未了,秦中九怪不由气从上冲,面如紫血。
肉彦手掌一摆,接道:“九位不要动气,洞庭东山,灵霄宫,嵩山少林之事,陶某均有耳闻,九位无役不是落得灰头土脸仅全身而归,尚有何面目口出狂言。”
甘谷冷冷笑道:“既不畏惧,为何以霹雳宫门下作为屏障。”
说着身形缓缓向前走去。
他还未动身,其余八怪身法候动,分扑甘二名绛衫人而去。
廿二名绛衫人剑阵立时发动,手腕振处,幻化漫空金星,袭向八怪要害重穴。
八怪探腕出剑,飞虹匹练狂卷迎去。
武林群雄眼力奇高,双方剑招一出,俱是含有无比的神奇变化,显然秦中九怪已萌杀机,剑尖幻起一片光幕,遮没身影。
突然闷哼连续腾起,绛衫人纷纷倒下八人。
霹雳尊者陶彦不禁大惊,其余绛衫人疾退后。
大怪甘谷嘴角泛出擂冷阴森的笑容, 目中闪出得意的光芒。
只见八绛衫人躺在地下面色苍白,黄豆般大小汗珠沁冒而出,滚滚顺颊淌下,身躯起了剧烈颤震。
陶彦大喝道:“暗算伤人,并非英雄行径。”
甘谷淡淡一笑道:“这算不得暗算偷袭,武功挤博可尽量施为,我秦中九怪独门暗器独步武林无人能解。”
陶彦冷笑道:“必未见得。”一跃落在一个伤者身前,仔细察视了一眼,只见伤者腹上钉着两只色泽湛蓝,大小如豆的甲虫,不由大惊道:“风闻化血甲虫集天地阴秽之气而生,为数不多,而且等壳级短,一噬人身,非至血尽髓枯,才人自动飞离,昏睡三月复蚕,再度伤人立即死去。放秦中九怪对化血甲虫极为珍惜,非至紧要绝不施展。”心知秦中九怪志在必得,遂冷冷一笑,取出一颗药丸送入伤者口中,右手迅如电光石火拔下两只甲虫,五指凝力一捏。
但听波波两声,化血甲虫压成浓血毙命。突然,伤者一声大叫,口中喷出一股黑血,气绝毙命。
陶彦面色一变,迟疾反身,挥掌向大怪甘谷拍出。
甘谷哈哈大笑,右掌一式“五岳吞云”迎去。
两人快打猛攻,展开了一场激烈拼博,掌法精奇凌厉。威势绝伦,掌风四溢,逼起雪尘漫空。
十四名绛衫入团团护住棺木,惟恐群雄趁机抢劫。
蓦地——
棺木盖板上突冒出一股浓烟,瞬眼弥漫掩蔽棺木,腥臭刺鼻。
十四名绛衫人见状大惊,均感一阵头昏目眩,心知有异。却不敢望浓烟逼进,纷纷望后退去!
群雄见状一怔,突然甘谷与陶彦闷降出声,人影候分,只见两人肩上各钉着一双暗器。
赫然正是蛇头柳叶镖。
又是两声凄厉惨降腾起,只见李鸳鸿与驼背老者倒地毙命,胸口上穿着两支蛇头柳叶镖。
这一切都是离奇诡异之变,在场群雄均不知蛇头柳叶镖来自何方。
怪异之事更有,那片浓烟渐散,棺本已然掀开,汪婆子尸腹中“轩辕秘笈”化为黄鹤飞去,仅有一张白纸,上书荤案大字:“拜谢!”
陶彦历笑一声,率着—卜四名绛衫弟子穿空飞去,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五怪徐青山一跃落在大怪甘谷身前,目露优容问道:“大哥,不妨事么?”
甘谷面色一变,沉声道:“速走!”领着八怪向寺外疾驰而出。
武林群雄均纷纷察视棺木四周,搜觅寺内,丝毫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不得要领,片刻时分已散去大半。
活丧门贾庆向煞手神判严凌霄低声道:“我俩一生纵横江湖,什么怪异之事均曾经目睹。却未有逾过今日神奇怪异?”说着目注在蒙面黑衣人身上。
那蒙面黑衣人立在李鸳鸿尸前,夺人神光逼注在蛇头柳叶镖上久久不出一声,似胸中无限感慨。
寺墙外突穿入三蒙面黑衣人,胸前织着显明骷髅小剑,一高个瘦子疾逾鬼魅掠至李鸳鸿尸前,阴恻侧笑道:“阁下为何扮作我骷髅帮装束?”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答道:“在下隐蔽面目事非得已,但并非责帮装束,阁下可曾发现我长衫上有贵帮标帜么?”
高瘦个子道:“阁下很会强辨。”语声略顿,又道:“阁下可曾目击‘轩辕秘笈’由何人劫去。”
只见蒙面人冷冷笑道:“贵帮高手云集密布这听泉寺内外,歌得渔翁之利,哪知强中自有强中手,来去无迹,在下焉时得知。”
高瘦个子发出悸人怪笑道:“本帮隐秘,阁下竟能获知。”右臂疾摔,逐如电光石火向蒙面人抓去。
蒙面人身法奇快绝伦,倏地仰身,疾如离弦之弯般射向寺外,虚空一个翻身,人已落在寺外而育。
三骷髅帮高手喉中发出刺耳长啸,穿空追蹑而去。
暮露深垂,寒气凛冽。
燕京城已是万家灯火。虽然一天未再下雪,北风刺骨更甚。
于面神儒石诚在大厅内忧容满面,不位地长吁短叹,心绪郁结。
忽然厅外随风传来符孟皋语声道:“石老师!”。
石诚似精神一振,霍地立起,符孟皋身形疾闪掠入。
符孟皋神仪挺秀,飘然慢步,目注了石诚一眼,摇首叹气道:“功败垂成,石老师也有亲眼目睹,非是在下办事不力。”
石诚冷笑道:“少侠该趁时机极为有利之际,劈开棺木夺取秘接,一步失误,致铸大错。”
符孟皋闻言面色一沉道:“石老师知在下实非符孟皋本人。武功不敌白羽董怀庆。何况又有李鸳鸿驼背老者在旁,怎可怨斥在下。”
千面神儒忽长叹一声道:“少侠不知殿下大为震怒。严令我等查明劫去轩辕秘笈之人是何来历。”
符孟皋略一沉岭道:“在下只查出一丝端倪,倘欲探得水落石出,须耗费相当时日。”
“什么?”石诚大感惊诧道:“少侠从何探出!”
“李鸳鸿及驼背老者之死显系灭口,辣手罗刹李鸳鸿遁迹烟花日久,其中必有蹊跷,在下意欲探明李鸳鸿如何屈身为妓,潜身留香院中经过,再抽丝剥茧,不难查出真相过半。”
石诚闻言眉梢一皱;道:“不妨一试,老朽揣测李鸳鸿屈身为妓,必经过一番慎密筹划,恐无法探出。”
符孟皋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下就此前往。”身形疾掠而去。
他去石诚寓所,无非稳住石诚以示不疑,深知江湖情势愈来愈复杂,一切均有待自己智慧澄清,所幸“轩辕秘笈”非真,是以自己置身局外旁观,欲藉此查明蛇头柳叶镖真正来历,但变生不测,均与自己所料南辕北辙,不禁懊悔不已。
留香院,依然管笛繁弦,歌声不缀。
卢玉堂悄无声息蹋入蝶房中,只见玉蝶穿着一身翠绿袄裙,伏在案上握管习字,茫无所觉。
他缀入玉蝶身后,也不惊动玉蝶。凝目望去,只见写着——阕范仲淹词曲: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玉蝶写的一笔端正替花小楷。
卢玉堂不禁赞道:“好字。”
玉蝶惊得心欲跳出腔外,啊呀娇呼,一管羊毫脱身揭落在地,反转娇躯,嗔道:“公子吓坏贱妾了。”
卢玉堂以手相扶掺起,道:“在下见姑娘握管挥毫,不敢惊动,及见字体工整有力,禁不住赞叹出声的,料不到吓着了姑娘。”
玉碟盈盈万福,娇笑道:“公子几时来到,怎无人传知”
卢玉堂道:“在下趁着无人注意时,溜了进来。”语声略略一顿,目注了玉蝶一眼,接道:“姑娘可认得李鸳鸿么?”
玉蝶闻言不禁一怔,只觉问得有点蹊跷,频眉低笑道:“鸳鸿姐姐就住在邻室,不过今日因厨娘汪婆病故,鸳鸿姐姐送殡不知运转否,让贱妾唤丫环去瞧瞧。”
卢玉堂叹息一声道:“不用去了,李鸳鸿已死,现停尸听泉寺。”
玉蝶不禁脸色惨白,道:“鸳鸦蛆姐怎么死了,公子何以知情?”
卢玉堂道:“方才闻得家父护卫说知。”将听泉寺江湖中人争夺轩辕秘笈之事说出。
玉蝶不胜惊讶,道:“如非公子亲口告与贱妾,几令人不置信,鸳鸿姐组三月前才来留香院,慧惋柔媚,待人和善,想不到竟遭惨死。”言下唏嘘不已。
卢玉五堂道:“这李鸳鸿从何而来。”
玉蝶凄怨答道:“堕落风尘,卖身勾栏,其中辛酸难以言宣,既要如记忆不差,鸳鸿姐姐是由王瞎子带来,身价银子三百两。”
“王瞎子是谁?”
“贱要只知王瞎子在天桥买下,李鸳鸿与他有亲戚之谊。”玉蝶目露疑容道:“公子似欲查明李鸳鸿身世为了何故?”
卢玉堂微笑道:“妨娘最好守秘,官府中事似不必过问。”说着突转话锋,改谈些各地文物轶闻。……
翌日傍晚时分,天桥王瞎子卜馆外锣鼓喧天人群围观如堵,祖孙两人正在卖艺,三个壮汉赤着胳脯敲打锣鼓,一个梳着两绍发辫的十二四岁小组儿托着木盈向观众讨赏钱。
天桥龙蛇荟萃之所,虽在隆冬凛呢,热闹不减,一个身着锦袍中年人离了人群,缓缓向王瞎子住馆走去。
他一撩厚重门帘,只见一个猴琐瘦小老者坐在桌后,两目白多黑少,见病人登门,不禁欠身起立,含笑招呼道: “大爷请坐。”
中年人并末坐下,道:“我不问妻财子碌,富贵穷通,烦卜行人踪迹。”
王瞎子望了他一眼,道:“问行人。”取过一双竹筒递与那人,接道:“请大爷自摇,心诚则灵。”
中年人微微一笑,接过竹筒,索落索落摇了数下,倒出五枚制钱,俱是覆面通宝。
王瞎子面色微变,摇首叹息道:“下下之势,不吉,宝镜麝不明,白壁坠污泥,何日重出世,再得显光辉。”
中年人道:“行人不吉么?”
王瞎子道:“何止不吉而已,白虎交重最不祥,须防盗贼有炎殃,连遭官刑并丧事,病疾淹缠寿不长。”
中年人面有忧容道:“你说他死了么?”
“小的只照封象而言。”
“前晚尚见过面,无病无疾,怎会就死。”
“岂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中年人双眉微微一剔,忽手出如风,疾如闪电望王瞎子腕脉要穴扣去。
显然王瞎子也是武林高手,见状变色,左掌疾拂而出,怎奈对方出手诡幻绝伦,一把如实在腕脉上。
王瞎子左掌亦拍实中年人右肋,噗的一声招中败革,只觉右手腕脉一缕飞麻奇寒布袭全身,不禁面无人色,苦笑道:“我王瞎子与尊驾无怨无仇,素味平生,为何猝施毒手。”
那中年人脸上泛起一丝阴冷笑容道:“在下奉命所为,身不由主。”
“尊驾奉何人所命?”
“你是明知故问。”中年人脸上阴冷笑容益发开朗了,目中逼露杀机,道:“在下奉了殿下之命,你知罪么?”
王瞎子机冷冷打了一个寒酸,色如败灰,道:“我身犯何罪?如罪大恶极,当死无怨。”
中年人冷笑疾:“你知道李鸳鸿死了么?殿下疑心你吃里爬外,有意走漏风声,致功败垂成,李鸳鸿已丧命在蛇头柳叶镖下。”
王瞎子震愕诧道:“死在柳叶蛇头镖下,尊驾能说得明白点么?”
中年人正是符孟皋,目睹王瞎子神色,便知他知晓蛇头柳叶镖隐秘,心中大惊,但神色不露,冷笑道:“你反正死定了,容你活上须臾也不碍事。”遂将听泉寺经过详细说出。
王瞎子面色惨变,长叹一声道:“此乃杀人灭口,六殿下堪称心狠手辣,绝大人性,尊驾岂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王某死而无怨,尊驾也难免一死。”
符孟皋故作神色一呆,冷笑道:“临死还要挑拨离间么?”
王瞎子猛一横心,冷笑道:“殿下即杀人灭口,未必能放过尊驾。”
符孟皋神色微变,道:“在下委实不明其中究竟,只奉令取你性命,纵然有心放你逃走,在下也难免一死”说着忽叹息—声道:“寄人篱下,终非了局,在下并非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但大丈夫须慎恩独行,来去清白,在下于不明了殿下立意杀你灭口个中究竟前。绝难让你逃生。”
王瞎子闻言,知生机未断,不禁大喜过望,忙道:“此处非谈话之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尊驾也有性命之危,你我易地相叙如何。”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易地相谈并无不可。”左手揣入怀中取出一颗嫣红夺目,龙眼大小药丸,接道:“但你必须服下这颗药丸,”
王瞎子不禁面色大变,道:“尊驾此乃何意?”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人心难测,此丸名‘蚀心腐骨丹’一个时辰之内,如不服下独门解药,毒性缓缓发作,受尽七日无穷痛苦,骨化形销而死。”
王瞎子苦笑一声,左手接过丹药仰面服下,道:“尊驾这总该放心了吧!”
符孟皋慢慢松开扣着王瞎子腕脉穴道的五指,冷冷一笑道:“江湖诡诈,人心区测,以在下所知,以怨报德不胜枚举,你我交浅不可言深,自不能推诚相与,安知兄台用心如何?”
王瞎子闻言,不禁颓然叹息道:“这也难怪尊驾。”暗察体内真气微生滞留不须感觉,暗暗心惊,接道:“我等由后门离去。”
两人鱼贯窜出后门,见是一处暗巷,王瞎子地形穿熟,领着符孟皋奔往城厢一家僻静简邵的客栈。
客栈主人是一年逾耳须,两目昏花老望,只知两人要住店,店内又黑,始终未瞧清两人面目,领着符孟皋王瞎子走向四合大院,择一清净宽敞房间,笑道:“两位还合意么?敝店伙计上街贩物,片刻即回,稍时老汉命他招呼两位的茶水洒饭。”
符孟皋忙取出一锭白银,道:“不用招呼,此锭白银先存帐上,容后结算。”
老叟诺诺连声退出。
符孟皋将房门拴好,道:“兄台这付面目易于辨认,殿下耳目众多,飞迅追踪,兄台甚难逃出百里之外,在下精擅易容之术,趁此与兄台易容如何?”
王瞎子道:“尊驾相救之德,日后定当图报。”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彼此同命,说什么感恩图报。”说时已在百宝襄中取出易容之物,细心涂抹,又装上一付假须,双目已变作丹风眼,只闪出一线精芒,与前判若两人。
突闻院中起了步履急促声,料知店伙已返,符孟皋立即起身拔开木栓,只见一个头戴氇帽,三旬上下壮健汉子走来,哈腰诌笑道:“两位爷台可要用些酒菜?”
符孟皋道:“上酒,好菜只管送来。”
店伙也不多言,迅疾转身快步走去。
王瞎子微渭了声道:“王某本名龙化彪,与辣手罗刹李鸳鸿本是师兄妹,师门五指山铁爪飞猿侯一扬,我那师妹天性淫荡,精于采补之术,面首无数,又心黑手辣,血腥双手,惨死在听泉寺并不为过,宫廷皇子阴谋争储夺嫡,竟相蓄养死士,拢络武林能手,我师兄妹为六殿下重金礼聘来京,正值江南吴中三星镖局失镖,轩辕秘笈不腔而走,传遍大江南北。宫廷皇子门下不乏才智之士,忖料‘轩辕秘笈’必另有人潜携来京,于是各派高手暗暗监视天祥茶庄,各皇子间形若水火,积不相容,在未探明确实之前,谁也不敢妄动,一则恐打草惊蛇,再则京几首善之区,避免掀起弥天杀劫,防言官攻汗,是以敝师妹托身留香院……”
符孟皋目露疑容道:“龙兄可查出‘轩辕秘笈’揣来燕京,须交何人?”
龙化彪播首苦笑道:“此乃不解之谜,如龙某料测不错,必是交与一位皇子,但皇子之间猜疑甚重,而天祥茶庄内的神秘人物亦察觉到风声甚紧,深居简出,一晃数月,对天祥茶庄,监视更加严密了!”
符孟皋笑道:“这个在下知道,那晚令师妹趁间抢出轩辕秘笈,发出一支蛇头柳叶镖,在下认系蛇头柳镖乃李鸳鸿独门暗器,但李鸳鸿亦死在蛇头柳叶镖下,此事作何解释?”
龙化彪长叹一声道:“蛇头柳叶镖并非敝师妹所有,乃是六殿下所赐。”
符孟皋暗暗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此镖乃是六殿下独门暗器,听泉寺尸腹中轩辕秘笈亦为六殿下劫去了。”
龙化彪摇首道:“据龙某所知,蛇头柳叶镖乃云南统净山百毒宫所有,六殿下不知在何处求得百毒宫主珍惜异常十二支柳叶蛇头镖,”继而叹息道:“听泉寺劫去轩辕秘笈未必就是六殿下本人。”
符孟皋道:“那是说百毒宫主了。”
龙化彪摇头答道:“百毒宫主久已不问世事,多年来亦未,踏出百毒宫外,此事极不可能是他。”
符孟皋不胜困惑,道:“据龙兄判断,此人是谁?”
龙化彪思付良久,答道:“龙某并末参预听泉寺目击当场情形,妄自蠡测易铸成大错,六殿下谅是主谊人,阁下奉命而来,必有所闻。”
符孟皋道:“在下只奉命取龙兄性命其余茫无所知。”
说时店伙步履又急促传来,推门而人,提着两层食盒,取出热腾腾香喷喷酒菜。
两人慢饮浅酌,好整以暇地推测“轩辕秘笈”何去,符孟皋忽问道:“百毒宫主昔年必为武林妖邪。”
龙化彪似大感惊愕,道:“百毒宫主昔年誉称武林第一美人,闭月羞花,国色天香,风华盖代,拜倒石榴裙下愿作终身不二之臣不乏其人,但百毒宫主孤芳自赏,冷梅独做,从未有一人获得青睐,更由于百毒宫外步步杀机,使人畏而却步但百毒宫主从未作恶,豢养百毒,研制灵药济世活人。”说着语声略顿,又微微一笑道:“尊驾武功高绝,但似对武林中事甚是陌生。”
符孟皋笑道:“在下世居北天山,殿下未礼聘来京之前,从未涉足江湖。”
龙化彪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突然院中起了嘈杂人声,两人凝耳静听,只听有一苍老语声道:“此事定有蹊跷,怎么王瞎子会风闻逃逸无踪。”
另一人道:“或是查武士离心叛异,连风报信储同逃走。”
“未必,查武士受殿下礼遇甚隆,与武林中人并无交往,奉命之前,他对王瞎子其人并无所闻,谅查武士到达王瞎子卜馆前,发现王瞎子已逃走追踪而去。”
“此言是极!”
龙化彪暗暗心惊,望了符孟皋一眼,符孟皋似无动于衷镇定如恒,缓缓取出一张面具戴上,面目一变为冷森漠然。
啪的一声,房门被端开,一股硬骨寒风涌入,人影纷纷掠了进来,为首是个手持鬼头刀,虎目鹰鼻老者,目光灼灼望了符孟皋龙化彪两人一眼,沉声道:“你俩从何而来?”
符孟皋倏地立起,冷笑道:“在下住店给钱,又不为非作歹,关你何事?”
老者之后突窜出一人,右掌向符孟皋拍去,大喝道:“你在找死!”
掌力堪堪劈在符孟皋的肩头,突然符孟皋身形疾侧让过掌势,右掌一招“玄鸟划沙”迅如闪电划去。
那人猛感臂肘如中斧饿,痛澈心脾,禁不住狂嗥一声,仰面跌坐在地,抱着伤臂乱滚乱翻。
老者面色一变,鬼头刀振起一抹寒星,冷笑道:“尊驾胆子真不小,竟敢出手伤人。”
符孟皋退了半步,哈哈大笑道:“谁先出手伤人有目共睹,朋友颠倒黑白,含血喷人,在下明言相告,你我均是受人供养,持势凌人,恕在下无法容忍。”
老者闻言呆得一呆,道:“尊驾是……”
符孟皋冷冷一笑,襟底一撩露出一方金牌。
老者一见金牌不禁大惊失色,鬼头刀入鞘,双手抱拳一揖,惶恐笑道:“原来是侍卫大人,怨小人不知,请大人海涵。”疾转面喝道:“还不快走!”
随从急急奔出。
符孟皋身形疾闪,拦在老者身前,面色一沉,喝道:“且慢,阁下不妨抖露身份。”
老者面色大变,道:“小人在六皇子面前当差……”
龙化彪徐徐笑道:“大人不见小人过,算了吧。”
符孟皋冷笑一声,手指躺地伤者道:“快带他滚开吧。”
老者一言不发,伸手扶着伤者疾奔而去。
符孟皋取出三颗墨绿色丹药,递与龙化彪道:“龙兄每日午时服下一丸,可解蚀心腐骨之毒,快离燕京是非之地,你我从此一别,后会有期”
龙化彪接过药丸,目露感激之色,正欲启齿。
符孟皋忙道:“龙兄快走,方才在下巧骗混过,稍时他们省悟受愚,再逃恐来不及啦!”
龙化彪道:“容图后报!”抱拳一揖,身形穿出户外,腾空疾掠。
符孟皋缓缓坐回原处,凝望窗外积雪银白,似跌人沉思中。
须臾——
虎目鹰鼻老者疾闪而入,相视会心微微一笑道:“老朽已命人暗暗蹑踪龙化彪之后,谅不致再达燕京。”
符孟皋颔首笑道:“我们也走!”